万魔入侵并非小事, 谢虚带着几人回到长生门, 便去往李裘谦洞府,将此事告知。
李裘谦正处于忙碌中, 他与两个白须老翁相谈, 看见谢虚来寻他,便先谢客,带着笑迎向黑发修士。
谢虚这人向来不爱叙旧,微错开一步, 将李渡城的消息托出。男人的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眉头紧蹙着“你碰见那些魔物了”
他这样子不像是吃惊, 反而只是忧虑。
这样明显的情绪变动, 谢虚自然发觉了。
“李裘谦, ”黑发修士道,他微微抬头, 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颈,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些魔物的事”
男人一顿,眼中顿时覆上浓郁的抱歉神色“的确是,但我并没有料到, 它们会蔓延的这样快。”
“这件事在大宗门内传开了”谢虚问道,又很快注意到他的越矩。他如今是半个散人之身,不便打听这些事“抱歉。”
门外传来了锁落下的细小声响, 像是提醒,灵仆已进来传声有一元婴真君在门外请见。
谢虚道“你既已知晓,我先告辞了。”
在谢虚离开之前, 李裘谦的目光微动,他怕谢虚多想,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那些魔物是从极欲宗中蔓出来的。
极欲宗应当已经沦陷了。”
谢虚的脚步顿住,神色霎时有些苍白。
“极欲宗绝不应该出事。”
他这样笃定的语气,反倒不像是和极欲宗有仇,而是在忧虑一般。
谢虚定了定神道“别无欲已是化神修为,那些魔物想要在他手下攻入极欲宗,可能几近于无。”
黑发修士像染了寒气重病过一场般,神色孱弱,身形瘦削得好似一推就倒。而这样苍白的气色,无损他容貌的半分艷丽,反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悸人感。
至少李裘谦看了,喉咙微涩,他唇瓣无声地动了动,口中之言还是牢牢锁住未发。他总觉得要是让谢虚知晓别无欲命在旦夕,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的沉默并无效用,在谢虚离开前,他终于忍不住按住那人的手“你要去哪”
“极欲宗。”
“我不会让你去”李裘谦话未说完,便见谢虚转过身,神情冷淡至极。
他眉眼微垂,好似高高在上的仙人的悲悯,既是风华绝代,也让人觉得遥不可及。一如当初试仙大会的擂台上,那时的谢虚也是如此,他的骄傲从来没有因为谢小宗主的身份被剥夺就泯灭。
谢虚微一翻转手腕,两人的形式便反了过来。他紧捏着李裘谦的手,一双黑沉眼眸掠过的地方,皆让李裘谦觉得肤上泛起了一层热度。
“多谢叨扰,谢虚告辞了。”
李裘谦忍不住低头苦笑起来。
他觉得谢虚真真是最无情的人了,他原以为两人之间纵使不算亲密,也当得上朋友了。
这种时候,李裘谦反而害怕隐瞒会让谢虚失了性命,只好道“别无欲出事了,他或许要死了。极欲宗已经保不住,你莫要以身犯险。”李裘谦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谢虚或许并不是要去看别无欲如何死,极欲宗如何破败
眼前的黑发修士分明强大无匹,又好似软得谁都可以伤害他。
在李裘谦说完这句话后,谢虚神情并无多大波动。他转过身,衣袖被风掀开,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愈合,而李裘谦依旧动弹不得。
“多谢。”
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过了许久,灵仆小心翼翼地传唤“李君,还见客吗”
李裘谦终于得以动弹,他好似流尽全身血液,血色尽失,有气无力道。
“不见。”
桌案上摆着松香纸砚,李裘谦俯身提笔,在那案台上写下一个“谢”字,墨迹与红铜色桌面染成一片,几乎看不清他那狂莽书法的笔锋。
“你就当真,”李裘谦微抿了抿唇,心中沉甸甸一片,“宁愿离开长生门,再入颠沛中么”
快一点,再快一些。
谢虚缩地成寸的术法的确习成了半吊子,但现在催发尽全身真元的速度,远远超过那些坐骑灵器。
长生门和极欲宗之间,隔得并不仅仅是无数个小世界,还有被众多修士称“妖魔之海”的一片星海。无数修士在其折戟,上次谢虚经过这处时,是由李裘谦的法器载着过去的但现在情形如此紧急,要找到能渡过星海的法器,几乎要盼上一两个月了。
眼前无数星光自他眼前掠过。分明那般令人悸动的美景,背后却暗含无数杀机。
若是极欲宗现在灭宗会如何
剧情全线崩塌。
黑发修士微微抿唇,以真元撑起一片灵壁,护住周身,骤然投入那令众修士闻风丧胆的“妖魔之海”里。
长生门内,谈棠突然心中悸动,慌乱无比。
下一刻他的神识遍布整个长生门。
一寸寸、每个角落都探索得细致无比,却始终未寻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好、好得很。”那一刹,谈棠的神情极其扭曲,仿佛神魂都要冲破这具皮囊般,在头顶凝出一片黑气。“又让你给跑了”
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看来怀柔政策根本没用,谢虚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也只能用更强硬些的办法,才能将他吞入腹中。
彻底拥有、彻底占据。
大天魔的浓烈怒气与欲求终于挣脱了天道的束缚,苍穹仿佛凝聚上一层瘴气,好似连它都对暴怒中的天魔生出忌惮而退让起来。
两界缝隙愈大,灵兽哀鸣,好似在悲悼这天下将生灵涂炭。
容貌姣好的女修突然瘫软过去,被无意经过的外门弟子慌忙扶起。
他们皆不知已有猛兽出栅。
极欲宗中。
魔物已吞噬了极欲宗整片外部防线,由三位长老支起的护宗大阵岌岌可危,那些没有灵识的低等魔物根本不知害怕,不惧死亡,日夜不休地冲撞着。而稍有神智的魔物,蛰伏在角落,在阵法出现一丝裂缝时便如同看见肉的狼一般冲上来,恨不得将他们囫囵吞了,也只能由尚有战力的极欲宗弟子上前解决,以免魔物入宗。
这些魔物,有些是面目狰狞的黑影,更多却是占据人身的恶鬼。
防守的弟子一旦失手,便会被无数条魔气拉进那万魔窟中,痛苦死去。
极欲宗弟子们越来越疲惫,除去灵力上的剧烈消耗,同样是对他们心境的巨大磨炼,许多弟子的坚固道心,也生出一分裂隙来。
身为极欲宗少主的别之医,虽只金丹修为,却是九品金丹圆满、且可以一抵百的剑修,自然奋战在第一线。他的法器已被血迹染成锈色,脏污得满是痕迹的法衣也来不及更换,万万次挥斩的动作于他而言更像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哪怕他如此强悍,令人敬仰,却无人知晓他紫府内灵气接近干涸。
一次失神,差点便被那妖魔勾了去,在谷星接近哀求的喊声中,别之医终于收了剑回到后方,稍事休息。
或是先前与魔物贴身相战太多,他的脸色煞白,身上那股血腥味怎么也抹不去。
谷星这时才懊悔起他修为太低,在这种局面中,几乎杀不了几只魔物。而兄长成为极欲宗少主不过几时,便要担下与极欲宗同生共死之责,无法推卸。
同样杀魔极猛的大师姐玉青与大师兄秋词也受伤退下,煞白着脸打坐。
谷星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他们递上灵药。
眼见伤亡愈重,谷星像是犹豫得厉害了,唇瓣微抖,挤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为何别宗主不能出手”
杀魔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气力,秋词看他一眼,半晌才道“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宗主不能出关。”
长久的忍耐终于到了尽头,谷星将声音压得极低,以免让人听见他这边的争执“紧要关头如何紧要,再紧要能比过这一宗的性命么”
别之医服下两枚回灵丹,沉默片刻后终是道“我知渡劫机缘可遇不可求,可这一宗因果,终是系在宗主身上。”
“”像被抽干了气力,玉青那双苍白的手搭在别之医肩上,黑色的眸子望过来,被汗水打湿的脂粉香浓郁无比。她无比镇定地又重复了一句“宗主不能出关。”
“他不能。”
两人目光交错间,别之医的身形微僵,总算也体味到了这句话其中的隐寓。
是不能出关还是出不了关
最后的期望破灭,别之医微微苦笑,心中五味陈杂。
这种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阖宗上下弟子都会失去求生意志,的确是第一紧要的机密。
可就连玉青秋词都知晓的秘密,他这个宗主之子却分毫未晓。
或是弥漫在他们之间的绝望意味太重,秋词半晌才道“向长生门求援的密信已发出,落霄门、陈仙宗也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只能等。”
只能撑到最后。
他们三人未多缓上一口气,杀魔第一线便传来抽泣与惊哗声,因害怕生了变故,别之医抽剑站起,玉青同样跟上。
待拨开人群,玉青的瞳孔微微放大。
她曾经的师尊站在阵法外万魔前,诸身魔气,满是漫不经心又快意的笑容。
有些弟子认出了玉胥,看向玉青的目光都添上一分敌意。
恨意与惊慌交织在一起,玉青微咬了咬唇,看向玉胥的目光几乎要蔓出血来“玉胥魔头你今日攻我极欲宗之仇,定加倍偿还”
玉胥的目光这才落到玉青身上。
他像是才发现这个曾经的徒弟。
他微微侧头,斜躺在虚空中,半撑着脸颊,姿态慵懒无比“你该不会以为这些魔物都是我纠结的吧”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受人之邀,来给你们捧最后一把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虚再不快点剧情又要崩了。
废疾儿子你想什么剧情早就崩得亲妈不认了
才发现昨天是愚人节,愚人节是真的,爱你们是真的,日更也是真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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