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餐, 两人吃得异常沉默。连直播频道里观众都看出了不对劲, 也不敢放肆多议论,只含蓄地悄悄在弹幕上交流意见。
“阿瑜和沈导这是怎么了”
“猫鱼组合在三十天开播以来, 最冷清的一顿饭。冻到哭泣”
“他们安静吃饭也赏心悦目, 我不觉得尴尬,就希望他们能多说说话。”
“有宝宝把他们在做饭的时候, 聊的那几句话记下来了”
“微博上网友有记录, 但没怎么看出端倪。”
“感觉有问题, 但一时只言片语, 看不出。三十天还有很久,再看看吧。”
谢瑜倒不是故意要去冷场,而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在得到沈祁的回答之后,当即就想通了,不免一阵悚然。蒋奕恪确实是缺钱,但绝对没缺到要去赚沾着血的钱。他怎么能在明知道有内情的前提下, 眼看完全不知情的友人,被卷入风暴。
收到蒋奕恪答复后, 谢瑜确实松了口气,但随即又从心里升起几分恍然。
他只当沈祁无意说出那番话, 却随着这个思路想到深处。原身自杀事件还真相未明便罢了, 原身记忆都有缺失。谢瑜只知身处险境,却不知敌人是谁, 藏身何处。
进退两难之境, 他该如何应对。
谢瑜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把碗收起送到洗碗机之后,他去沙发上坐着,想休息会儿后,就找个理由回房间。
沈祁坐在沙发另一头,翻着那本大部头专业书。谢瑜目光扫过,发现沈祁不断翻页,面色看不出半分投入,看得并不认真。
谢瑜刚拿起光脑,就听到不远处合书声。
“谢瑜。”沈祁把书放到茶几上,主动出声。
“嗯”谢瑜条件反射应声,侧首看去,“沈导,怎么了”
沈祁手肘架在膝头,双手合十,手指在互相搓碾着,“你晚上有安排吗”
谢瑜一愣,眨了下眼,“没有。”
“要不要出去走走”沈祁用询问的语气,“外面月色很美。”
沈祁最后几个字语调放得格外轻,仿若随口一说般的呢喃。
谢瑜完全没意识到沈祁问他话是这个意图,在听到后半句时,先是想笑,随后又联想到其他地方,笑意如何都敛不住。
沈祁应该不知道,月色很美这句话,有着更韵致的内涵。要是了解,便不会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
“好啊,出去转转吧。”谢瑜看了眼窗外,想起了他和沈祁去给各家送面包,最后踩着夜色回家时的场景。他本就心情郁郁,此时也觉得散心是个好提议。
沈祁站起身,垂首等谢瑜的动作。等人站起,他便走先拿起了一直闲置在鞋柜上的草编提袋。
“要带什么吗”谢瑜捕捉到沈祁的动作。
“拿着而已,走吧。”沈祁站在门边,不想解释太多,只把提袋收到了身前,用动作阻止了谢瑜追问。
谢瑜见此,也不再多说,只礼貌地点了下头。他换好鞋,准备等两颗微型镜头飘出房门。结果就看到身边伸出条手臂,快速把门关上了。
两颗镜头撞在透明门板上,顺着门板往下滑落。随后重新拉高,在屋内盘旋着,无端透出些焦急意味来。
“沈、沈导”谢瑜听着设备摩擦门板,发出让人牙酸的碰撞声。
“他们看家。”沈祁凑上来,指了指镜头。
“啊”谢瑜先前还只觉得意外,这下就实打实摸不着头脑了。
他从没听说过让镜头看家这种说法,何况节目组安排的住所,必然安全无虞,完全没有看家的必要。最重要的是,镜头负责收录他们所有生活细节,沈祁这么做,不明晃晃地要违约吗
沈祁站在谢瑜身后,耐着性子等了几秒。眼见门里的镜头要“想不开”开始砸门,他轻啧了一声,就着身高优势,抬手揽住了谢瑜肩膀,把他往臂弯里一搂,带着人转背就走。
谢瑜被带着走出几步,还想回头看。沈祁加快步伐,手上一紧,谢瑜就被半搂半拖地带出了院子。
直播频道的观众围观沈祁抛弃镜头的全过程,都一脸懵逼。
“怎么肥四,沈导这是要干嘛突然兴奋”
“节目组呢快来啊沈导要掳着谢小瑜造反啦看热闹不嫌事大”
“画面一直在晃,镜头肯定好委屈哈哈哈”
“欺负我镜头没手没脚不是你们有种别回来叉腰”
“从刚才提议,我就觉得沈导有预谋,二人空间什么的,太耐人寻味。”
“夜色确实很好,不如做点什么姨母笑”
压抑了一晚上的观众,终于在直播间活跃起来。讨论着,还想开开车,结果被节目组管理员屏蔽禁言。节目画面上一片“哔哔哔”,就算什么都没显示出来,观众们也能体会到各种乐趣,玩得很是开心。
作为被议论的两位主角,谢瑜在走出院子后,就发现沈祁默默地收回了手。谢瑜小幅度活动了下臂膀,驱赶残存在肩头的重量感和温度。
“沈导,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谢瑜走在沈祁右侧,一边走着石阶小路,一边还不死心地回头看。
果然,放眼望去,一颗镜头都没有。
“没事。”沈祁摇头,手上还抓着提袋,注意到谢瑜的动作,就出言提醒,“看路。”
“哦。”谢瑜还想问沈祁这么做的真实意图,被训了一句,就闭上了嘴。
两人踩着浅色石阶,顺着浅坡而下。绕过低矮木从,入眼就是一片平整广袤的草坪。
皎洁夜色下,只有一两棵参天大树,各自屹立在草坪两端。草坪延伸出很远,与另一片丛林连接。广袤的天地里空无一物,抛去了节目任务,谢瑜浮躁的心绪稍定,越发珍惜这个散步的机会。
他能够在镜头下淡定如常地行动,并不带表他习惯镜头。镜头触及不到的难得时光,带给他以放松和惬意。
景色分外静谧,谢瑜跟在沈祁身后,绕过了堆在路边的草垛,跳到了草坪上。
沈祁借着夜色,看清了谢瑜明朗多了神色。他抿了下嘴,把话再脑海里过了好几遍,终于开了口,“谢瑜你后面还有工作吗”
谢瑜沉醉在景色里,陡然被问,反应了几秒,直接摇头,“没有,沈导你呢”
“没有,准备回家过新年。”沈祁话里带着玄机,等着身边青年上钩。
果然,如他所料,青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沈导你们家也要过新年吗这不是,人族的传统节日吗”谢瑜见过沈虹,但不确定沈夫人是人族,当下听沈祁这么说,升起几分好奇来。
“要,我母亲是人类,我是个混血。”沈祁颔首。
“噢,那是的。新春佳节,对人族来说很重要。”谢瑜理解地笑了,“我后面不准备再接工作了,三十天录完,我也要回家陪家人,开开心心过春节。”
他确实这么想的,忙了许多年,别人休年假,他要么拍戏要么赶通告,还真真没有认真过次春节。来到星际后,却机缘巧合有了机会,能在体会一次春节团聚的滋味。
“”沈祁没有很快接话,沉默了下,“不是的,我们家的春节,一开始也没有很开心。”
谢瑜呼出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追问。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沈祁要说春节不快乐。
两人正走到了草坪中央,沈祁放慢步伐作势要坐下,谢瑜跟着一起坐。
“你不感兴趣吗”沈祁语气一改先前的沉郁,带上了点轻松。他从草地上揪了根草,拿到鼻前把玩。
谢瑜看沈祁手上很像地球时代狗尾巴草的植物,失笑,“如果不方便问的话。”
他不明白沈祁为何要突然提及家事,心下揣摩,但面上只显露出尊重来。
“没什么不好说的,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沈祁语气带着释然,“我妈小时候被拐卖过,在娱乐场所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年纪稍微大点,就懂往外跑。有一年我爸年末调岗,遇到了逃出犯罪集团掌控的她,当时正好的新春时节。”
“啊”谢瑜完全没料到沈祁会这么说,言语发涩地应了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觉得,这时保持安静,或许更为恰当。
“所以春节在我们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幸福的代名词。”沈祁把手上的草梗抛得远远地。
“但是,被救出来,不应该是件很棒的事吗”谢瑜想起了谢婵的遭遇,心有戚戚。
“或许吧。”沈祁耸肩,语气平淡,却分外带出些无奈,“如果被救的时候,没有断腿,没有一只眼睛发炎到完全看不见,没有喉咙里那些被烫到灌脓的泡的话,或许会幸福些。”
谢瑜一瞬间联想到谢婵被找回时,那触目惊心的、遍布满身的伤痕,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吞咽了下,别开了视线。
他完全体会到了原身储存在记忆里情绪。或许家人失踪,慌乱多过后怕。但目击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后,仿若一瞬间彻悟,由悲转恨,又从恨里,平白生出浓烈的狠意来。
“或许是出于恩情,又或许是性格合适,总之两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沈祁重新去把那棵草捡了回来,抓在手心里揉捏,“我妈很没安全感,救回后就被诊断出了应激障碍,测评指标非常不乐观。”
“那怎么办”谢瑜喃喃,听着沈祁的描述,一瞬间看到了刚被救回略显自闭的谢婵。
“调养治疗,也有人陪伴着。我爸性格比较软,陪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情况在七八年后才出现明显的好转,医务人员最后一次到访,那时我四岁。”沈祁观察着谢瑜的表情,从夜色里只看得到谢瑜一张紧绷的侧脸。
谢瑜看回来,看着沈祁,觉得面前人在向他展露最私密最柔软的部分。
“沈祁,你是老大,对吧。”他确认性地问了句,“是不是也因为有你出生,让你母亲的情况有了好转”
沈祁怔住,复而露出一抹苦笑,“实话是不知道。从我到沈六,都是基因培育,不是自然胎生的。她身体已经丧失生育能力了,但我爸又觉得孩子或许能让她从阴霾里走出来,就坚持要培育后代。小时候我妈看我们,就像看陌生人,随着病情好转,情况就好很多了。”
谢瑜在沈祁说沈夫人过往时,就大致猜到了后续一连串的影响。可没想到,这影响会如此深重。
他想起在电影节看到的优雅典雅的夫人,又想到现在性格开朗的谢婵,缓缓叹出了口气。
“扯远了,要跟你解释新年的,结果说了这些多。你都不搭话,是没什么兴趣吧”沈祁怕了拍满是草屑的手掌。
“没有的,沈导,我很愿意听。”谢瑜连忙摆手,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故事交换给沈祁。但又担心说出,会引起不必要的风险。
谢瑜这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逗乐了沈祁,他轻笑一声,示意谢瑜放轻松点,“你愿意听,我也不愿意讲了。”
谢瑜愕然地闭上牙关,呆愣地舔了舔嘴。
“没有后续了,都开始正常的生活。走出来之后,还帮助到了一家人。”沈祁把手肘撑在膝上,手掌托腮,意味深长地看着谢瑜,“十七年前在明岚城,我一家人逛灯市,遇到个与家人走失、抽抽搭搭小哭包样的男孩,说自己妹妹走丢了。我妈送他去服务中心,还给报了警。好像后来小姑娘给救回来了,真好。”
谢瑜耳内嗡鸣,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对上沈祁深沉而澄澈的绿眸,就彻底淡定不住了。
他张口结舌,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沈导,你在说什么人族星首府的新春灯市吗”
沈祁理所当然地点头,想着谢瑜迟早会知道一切,当下也不准备再在谢瑜面前装不知情。
他伸出只手,在谢瑜面前晃了晃,“好久不见,小哭包。”
谢瑜消化了好久,才接受事实。他不放心,又多问了几个问题,想要测测沈祁是不是在诓他。
“说实在的,我不记得你小时候是什么样了。当时赶着回巨猫族星的飞船,把你交到服务中心,我们就离开了。只记得你的鼻涕把我衣服弄湿了,再没有别的印象。”沈祁见谢瑜迟迟不伸手,就主动抓着谢瑜的手握了下。
青年手冰冷,掌心还透着微凉的汗。
谢瑜被沈祁一句“鼻涕”给惊呆了,木然之后便是恍然。他有些窘意,又感觉庆幸,只胡乱地迭声道歉,说完才反应该来,“沈导,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男孩就是我。”
沈祁难得好脾气地等谢瑜理智重新上线,这才开口,“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为什么能知道,你自己想吧。如果都想不到,就真的要比我给你讲戏的时候,还不如些。”
谢瑜莫名其妙被批评了一顿,一头雾水地接下了沈祁抛来的难题。
他左思右想,脑内略过了好几种可能。还没等他出声询问,就看到身边坐着的男人站起身来。
“说了这么久,我也要开始散步了。”沈祁就站着,顺手揉了把谢瑜的脑袋。
手上触感软乎蓬松,沈祁很喜欢,顺便把先前从谢瑜手上摸来的汗,给抹了回去。
谢瑜对此一无所知,他看着沈祁弯腰拿起了提袋,伸手把他头扭向了正前方。
“不准回头,我去下后面林子里。”声音带着笑意,悉悉索索踩踏草坪的脚步声远去。
谢瑜思绪还很混乱,也顾不上沈祁说了什么。他一个人沉默地发着愣,直到几分钟后,一片黑影从后方袭来。
他本是坐着的动作,下意识要向侧边躲避,趴跪着滚到一边,定睛一看,是只叼着提袋的灰白大猫。
眉眼很熟悉,绿色圆眼,粉鼻小嘴,一双大尖耳,以及无数跟雪白纤长的胡须
“沈导你”谢瑜狼狈地爬开,重新坐定,开始整理衣服。他想低斥沈祁故意吓唬他的恶劣行径,但又没说出口,绷不住脸,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大猫前爪蹬了几下草坪,低头把嘴里咬着的提袋丢到了谢瑜脚边。然后绕着青年走了几圈,悠哉地迈步走远,继而在草坪小跑起来。
他一身浓密蓬松的皮毛,随着奔跑的姿势在抖动。谢瑜视线黏在那具兼顾了力量和流线美的身躯上,好半晌才移开,低头就看到提袋里是沈祁原本在身上的衣服。
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谢瑜只好奇地往里敲了一眼。依颜色来看,袋内首层是上衣。底下会有什么,就完全看不到了。
他满脑子都是沈祁,一时是原型,一时是人形。觉得干坐着也无趣,便抓起了提袋,站起来找沈祁的身影。
大猫溜溜达达地跑出去很远,可惜草坪大不到哪儿去,只能折回来继续散步。发现谢瑜在往他这边跑,干脆停了下来,蹲坐着就等着谢瑜过来。
夜色下的大猫一身灰白皮毛染上银霜,变得神秘又美丽。
谢瑜跑来,微微弯腰喘气,眼睛自然而然上抬,与沈祁的目光相接。
大猫下肢蹲坐,前腿直起,也能到谢瑜胸腹高度。他舔了下鼻子,往前凑脑袋,作势要去嗅谢瑜。
谢瑜不敢动,屏住呼吸,眼看大猫越靠越近,近到鼻尖对鼻尖。他艰难地吞咽着,刚想闭上眼,就被猫爪摸到了下巴。
沈祁就保持着伸爪的动作,脑袋缩了回去。
谢瑜无法和大猫形态的沈祁沟通,茫然之下,就伸手摸上沈祁的爪子。
沈祁见谢瑜手到位了,就抽走爪子。谢瑜手一空,摸到自己的下巴。按着一痛,蹭起来发现个凸起。
晚上没休息好,他长痘了。
谢瑜无端升起一丝恼怒,深呼吸平复心情。瞪视眼前的大猫,色向胆边生,手不客气地糊上了沈祁的毛脑袋。
大猫顺势低头,也不躲避,也不反击,就坐在原地任由谢瑜动作。直到耳背被抚摸了好几次后,心下升起异样的舒服感,这才甩了下头,躲开来。
谢瑜看沈祁脑袋上的毛被搓得凌乱四翘,偷笑着别开视线。他看沈祁一时半会儿没走开,就原地坐下,近距离陪伴大猫。
沈祁看谢瑜坐下,自己就跟着趴下,侧躺,一双长腿伸在谢瑜身侧,大脑袋搁在腿上,修长的脊背绕过谢瑜,尾巴往里甩,愣是以身体,绕着谢瑜兜出个圆形来。
大猫从来都是矜持地蹲坐,头一次伸展身体,形态优美又具有震慑力。
谢瑜目击这这一切,脸都红了。
面对着这个外表大猫、内里沈祁的存在,他被围住,羞窘之后又觉得很兴奋。他满脑子是那双不管什么形态,总是显得沉稳可靠的眼眸。但这会儿,这人在他面前摆出了最能诱惑他的姿势。
或许,这其实是巨猫族非常正常的生活习性
谢瑜在心底百般给自己找理由,越想压抑情绪,就发现越难去抑制靠近沈祁的想法。他身体比意志更诚实,慢慢靠近这只巨兽。
“沈导,我能”
他心头直跳,环顾四周,发现沈祁连给他伸腿的空间都没有留,开口就有点结巴。
大猫睨了青年一眼,合拢眸子假寐,甩了下尾巴,轻轻抽在了谢瑜背上。
尾椎窜起酥麻触感,谢瑜仿佛像被过了电般,直起脊背,不知所措。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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