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这什么葫芦老头儿到底是谁...)

    应笑侬态度一变,排练都更积极了,早先他可是一直都“我上班了”“我下班了”的样子,工作认真负责,可哪儿有现在激情满满。

    金雀有了自信,整个人面貌也更上扬了,经常自个儿加练,憋足了劲要待上演赢得满堂彩,让那影剧世界封面来得名副其实。

    戏园这样的行业,和其他行业不大一样,人家过年要休息,放松,就是上戏园放松。别人看戏,他们被看,所以偏他们不能松懈。

    这会儿已经是年底,纪霜雨排戏到年二十六,二十七戏园就封台了,这天起可以错峰休息个几天,到了大年初一再开台。

    最后一天下班,徐新月还扒在门口盯着对过已经装修完毕的莺歌舞台。转过年他们再把桌椅板凳各种设备搬进去,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几乎全京城,都在盯着这块儿了。

    纪霜雨看着徐新月猥琐的背影,摇头叹气,看来鸡老板这个年怕是也要过得不踏实了。

    他不踏实,纪霜雨还好,反正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辛苦一遭,还不能安心过年么。

    他放假后还得到处找邻居聊天,打听旧京过年要置办什么。发现过年实在太费钱了窗花、年货、年礼、灯节用品

    待纪霜雨一回来,弟弟妹妹围着看那堆年货。

    这实在是他们所过最温暖无忧的新年了,从前每到年底,家里总是愁云惨淡,别说思考买什么,思考怎么还钱还差不多,年底催债的也得上门了。

    但是今年,家里炉子烧得暖暖的,肉蛋奶齐全,小米饭、筱面窝窝、米糕,时而有大米白面。今日,大哥更买了好多从前只能看着流口水的年货。

    看着看着,雷子小朋友发现不对了“大哥,怎么没有年画,也没有迎神的那个什么什么,啊呀,神像也没有”正月初一的子时,历来是要放鞭炮,烧香,用红纸灯接财神的。

    “是么卖完了吧”纪霜雨装模作样地道。

    他不是漏了,是故意没买。

    一打听完需要买些什么,他就当机立断削减那些迷信用品,这祭灶、迎神用的纸钱祭品之类,竟要三四块钱了,根本是毫无用处。

    买点窗花贴贴,有个气氛也就得了

    省下来的钱,纪霜雨上书店买了几本这会儿的小学课本,此时也拿了出来。

    纪雷宗一时都忘了神像的事,“语、文大哥,这是课本”

    除了原来的纪霜雨,纪雷宗和纪霏霏这俩稍大一点的孩子也是开过蒙的,跟着父母学过一些知识,认得字。

    “对,你带着妹妹在家看书,有不懂的就等我下班来问。等过完年,天气好点儿,我就给你们找学校。”纪霜雨道,小孩不上学哪行,他也没空上课。

    以前是没条件,小孩在家捡煤核,干家务。现在有点把握了,钱虽然还没省下太多,纪霜雨已经开始计算送他们上学了。

    上学哪得要多少钱

    “不用了哥哥,现在家里吃的那么多,很快我长得够高,就能去戏园帮工赚钱了。”纪雷宗急道,学费、书本费、纸墨费他们家怎么承担,听大哥的意思,还是把他们都送去学校。

    “你放心,大哥很快就会赚到更多钱的。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对戏曲感兴趣,想去戏园工作,也得先上学,这里头学问也深着。”纪霜雨觉得依自己赚钱的速度,明年把他们送学校去,不是问题。

    纪雷宗露出了震撼的表情,上学,甚至为了去戏园工作上学这些概念一个比一个让他惊讶。

    随即,纪雷宗担忧地道“可是大哥连神像都买不起”

    纪霜雨“”

    纪霜雨“不是买不起大哥实话告诉你们,就是不想买,世上无鬼神”

    纪雷宗惊恐地看着他“大哥,这样不好吧”虽然一些开明人士推崇不要祭祀,但一直以来的习俗,就是年节要祭祀神灵的啊。

    纪霜雨丧丧道“有什么不好,我都给你们又当爹又当妈了,有什么不好”

    纪露露一听,抓着纪霜雨哇一声哭了起来“可是妈妈我要年画”

    “”纪霜雨也哭,“为什么不叫爹啊”

    纪雷宗“”

    纪霜雨“不对不对,叫大哥”

    纪霏霏也抽泣着道“没有神像,那过年晚上有穷鬼摸进我们家怎么办,大哥我好害怕”

    纪霜雨“”

    纪霜雨“胡说八道,穷鬼就是我自己你看看整条胡同,有比我更穷的吗”他赚完钱给家里买了家具,也才够呛赶上邻居的正常生活水准,还没多少存款。

    葫芦娃们“”

    纪霜雨暗忖,再说,真有鬼进来,够呛看得到纪霏霏

    纪露露年纪不大,还不太能理解全乎,很不买账,继续哭哭啼啼地道“没有贴画了么没有贴画了么”

    “怎么没有,窗花也能贴。”纪霜雨紧张地看着纪露露,“你可千万别激动,待会儿尿了。”

    他并不想大过年还要洗童子尿啊。

    “算了算了,贴画是吧,我给你画一张得了。”纪霜雨找了纸笔出来,外面冷,他不太像出去临摹邻居家的门神画,而且那样子很变态,索性按照记忆里应笑侬扮演的王灵官画了一张。

    纪露露倒也不挑,反正神仙老头皮肤都差不多,她拿着画纸道“还要大哥亲亲。”

    纪霜雨擦了一下她脸上的鼻涕,亲在了头发上。呜呜呜呜呜你们很可爱,但这真是哥哥过得最惨的一个年,又当爹又当妈。

    与纪霜雨大力扫除迷信风气不同,彼时,周斯音十分虔诚地拜了一圈京城里的庙,自己独居公寓的神龛也隆重地供上了饽饽桌子。

    过大年时周老太爷回老宅待了三天,周若鹃笑吟吟地报喜,宣称自己筹备的电影公司很快就能开业了。

    “你啊,能安心做点事就好。”周老太爷瞥了他一眼,当初夸奖周斯音,又何尝不是在点周若鹃,别成天生意经营不过人家,就想着鬼闹腾。

    周老太爷又叫来周斯音,“你父亲是埋头做学问,什么俗物也不理的,可我得问问你了,打算什么时候成家意中人在哪”

    周斯音“我也想知道,昨天我烧香时还问娘娘了。”

    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你真迷信。滚吧。”

    周斯音插着兜溜了。

    周若鹃得意地看他一眼,哈哈,小崽子,还有你好受的。

    过几日,就是京城几所学校合起来举办的义演,为贫困学子筹措教育生活费用。

    当日,已从沪上回来的邹部长作为教育界的头儿会去捧场,并捐出款项。周家是其中一所私立学校的资助方,又是京城望族,所以在京的周家人也受邀了。

    届时,就算邹部长不记得了,他也要提醒一下,书学教育刊头的事情。他这里,可是已经收到了一幅谭佑安的旧作,大可坐收渔翁之利嘿嘿嘿嘿嘿。

    慈善义演定的时间是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五,一共三天,场地是一座茶园,平时也会有杂耍、相声等表演,此番租给了义演。

    正月十三那天,周若鹃早早就梳好了头,穿上笔挺的西装,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茶园。

    他发现这里上座率不是很高

    这很正常啦,这些学生、教师凑在一起出的节目都是些什么钢琴曲、交响乐、文明新剧。

    大正月的上哪个戏园看吉祥戏不好别说钢琴曲、交响乐,就说华夏所学的西洋戏剧,即是现在叫做文明新剧的,也远不如最初引进时受追捧了,尤其是学生演的,最最不受欢迎。

    在座很多人,是因着学校的关系来捧场的。

    周若鹃对什么上座率、节目单也不关心,和到场的几位校长、名流寒暄。

    正说着,邹暮云来了。

    邹暮云留着长须,今日又穿了传统的棉袍,身子裹得圆墩墩的,一来即成为了中心人物。还未出节,收了一箩筐吉祥话,同样笑呵呵地回应“新年得意新年得意”

    周若鹃瞥到自己那外甥也来了,却站在外圈,他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敢去和邹部长打招呼,怕人想起他来。嘿嘿嘿,傻儿呱唧。

    周若鹃暗笑两声,排众过去,“邹部长,恭喜发财呀。久不见了,我可眼巴眼望您来,给您拜年了。”

    “新年得意。云枝说笑了,可是嫌我来晚了。”邹暮云一笑道,“我也是紧赶慢赶,诸位莫怪啊。”

    京城就这么大,多少互相认识,邹暮云和周若鹃称不上熟,否则也轮不到周斯音拿下教科书的订单了。但是单看两人对话交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多年好友呢。

    周若鹃绽放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其实啊,我是心里烧得慌。邹部长是书学名家,又听闻您爱好佑安先生的字,这里刚得了一副,想让您帮忙品鉴真伪。”

    邹暮云眼睛一亮,“是佑安先生的旧作他久不出山,能得旧作观赏也是好的,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他忽而想起什么,看着周斯音道,“我记得宝铎和佑安先生也有往来,还请到他写书学教育的刊头,我一直惦记着呢。这字,莫非也是宝铎替你舅舅要来的”

    虽然这两位以前闹得很难看,但想想毕竟是亲舅甥嘛。

    周斯音这才慢吞吞走到了他们面前来。

    周若鹃努力压抑住笑意,嘿嘿,嘿嘿嘿嘿嘿。

    周斯音“给您拜年了书学教育已筹备停当,年后就能发行,我正想给您审阅。但是刊头,我思索良久,还是弃用了佑安先生的字,我觉得不够合适。”

    周若鹃“”

    别说周若鹃,从邹暮云到其他人,也全都是一脸懵。

    谭佑安的字,不够合适

    周若鹃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斯音明明是被迫换人,还说得好像是自己主动选择,这是想忽悠人啊小崽子真够精的

    他赶紧道“我好似也听说,宝铎选用了一个无名老先生的字,我也很好奇是为什么呢。”

    周斯音说“我没跟你说,是你非要看。”

    周若鹃“”

    邹暮云仿佛明白了什么,看了这对舅甥一眼,都觉得好笑,也猜到周斯音多半是约不到谭佑安的字,周若鹃则是来补刀的。

    虽然觉得他俩好笑,也很欣赏周斯音,但失落是难免的,毕竟周斯音早就告诉过他会约谭佑安,他都准备好欣赏了。而且,这已经是近来第二个让他失望的消息了。

    他这些日子,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社会上、学生中钢笔风行之事,和在图书馆遇到的年轻人。

    离京前,他和下属远谷一道去昆仑图书馆暗中巡视,遇到一个借了他钢笔用的年轻人,看到对方留下的字迹,他极为惊喜,特意让下属去找。一回京,他就迫不及待找下属问结果。下属告诉他,在各个学校寻访了很久,实在没找到这样一个人。

    这比约不到谭佑安还失落,毕竟谭佑安活生生戳在那儿。那位写钢笔字的年轻人,却是无名无姓,也没有人可以替代。

    邹暮云收拾心情,淡淡问道“哦,那回头看看你约了何人的字,替代谭佑安吧。”

    虽然语气平淡,但是谁都知道,邹暮云觉得有些扫兴了,书学教育到底是他看重力推的事。

    “我就带在身上。”周斯音并没像大家想的那样顺着台阶下来,暂避风头,反而拿出了一份样刊,递给邹暮云看,说道,“我约的,是一幅钢笔字。”

    邹暮云“嗯”

    周若鹃也是一愕,随即嗤笑出声了,“钢笔字宝铎,你疯了罢书学,乃是我华夏文人千年来必习功课”

    这是书学教育你让人用钢笔字写刊头钢笔是什么,是一介工具,何以为艺

    “不懂书法最好少开口,我妈说你小时候练字时总让人代写。”周斯音一句话把周若鹃气闭嘴了,直翻白眼。

    “诸位,书学教育是书学期刊,除了供书家交流,创刊还有一大目的,是教育学子。现在学生们越发喜爱使用钢笔、铅笔等硬笔,因为使用便捷,渐有与毛笔分庭抗礼之势,社会上软硬笔争论也甚嚣尘上。

    “其实,我华夏亦有硬笔源流,古籍中有记载,上古笔墨,以竹挺点漆书竹上。古简以刀代笔,陶文、甲骨文也是刻书,这不就是最早的华夏硬笔痕迹

    “因此,我在看到这位书家后,就认为他也许比佑安先生更适合书法教育。我们何必为毛笔、钢笔争吵,此字采纳西学为用,承上古源流,兼具碑帖之意,可令所有欲以钢笔偷懒的人士明白笔不论软硬,重点是如何写出我华夏风骨”

    一时众人都傻了,这话听得他们差点原地拧开钢笔开始练字。

    服了,难怪卖书那么厉害,这一通上升的但是,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么在场书法不精的人就会认个名气,这位“葫芦老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书家

    周若鹃“不愧是你,你好会吹啊”

    此时,邹暮云却已捧着那样刊,夸张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认得,就是这个字没错,我叫人满京城寻访这位书家,几乎以为他已离开京城,没想到被宝铎找到了,万幸啊你这般好眼光”

    言外之意我也好有眼光哦。

    周若鹃急刹车,差点咬到舌头。

    他忽然想起周斯音告诉他字是五十块约来的,顿生狂躁骗人小崽子故意的想整我这什么葫芦老头儿到底是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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