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皇后惊呼出声,面带警告“你可知乱传这样大事的下场”
內监哭道“确有此事噶布喇大人已经组织行宫内的侍卫们出去寻找皇上了。”
“主儿。”琼枝握了握娜仁的手,触及一片冰凉,见她面色煞白的,忙问“您还好吗”
娜仁强压下跳得像是要喷出来的心脏,盯着那內监,兀自镇定,心中告诉自己康熙无碍,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几番纠结,见皇后惊慌失措的样子,插口问“前头都是什么消息光是皇上失踪了,还是常宁阿哥福全阿哥都失踪了皇上身边的侍卫都是死的么怎么又出了刺客”
皇后被她这一提醒,强稳住心神,也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內监。
“这奴才只听说皇上的御马被惊了,连带着两位阿哥的马,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皇上身边的侍卫们也有受伤的,也有忙着寻皇上的。前头都乱成一团的,各位王爷、几位首辅大人都在商议这事儿,噶布喇大人奉命召集侍卫在南苑乃至方圆十里内搜寻皇上的下落。”
娜仁心里多少有了点数,见身旁的佛拉娜面白如纸满面惊慌,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起身对皇后道“娘娘,您此时还不能慌。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这些年刺杀一类事情不在少数,可皇上福大命大,从来平安。此时当务之急,您要稳住,只怕”
她环视四周,最后徐徐转头望向殿外,叹道“无论几时寻到皇上,只怕前朝都要有风波,还请您千万稳住。您是中宫啊。”
皇后攥紧手中的锦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端坐在首位上,面容庄肃地点点头“本宫明白。”
“冬葵。”娜仁重新坐下,喊了一嗓子,冬葵忙自外殿进来,等候吩咐,娜仁道“你去找我三哥,让他过来一趟。”
话音儿刚落,没等皇后拧眉疑惑着问出什么,又有小太监步履匆匆地打外头进来,道“回各位娘娘,有一位自称是鳌中堂身边侍卫的大人过来,说是奉鳌中堂的命,来带走隆禧阿哥。”
在座的有几个省油的灯,至少皇后与娜仁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地抬头,目光相触,心里想的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娜仁摆摆手让冬葵去了,然后双手交叠摆在膝上,向着皇后的方向,俯首道“敬听皇后娘娘吩咐。”
昭妃亦是俯首“敬听皇后娘娘吩咐。”
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余下众人齐齐动作,亦是一句“敬听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深呼吸一次,扶正发上金钗,敛衽端坐,挺直脊背,目光凝重,道“传他进来。”
未多时,一个穿着便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就在外殿停下,行礼打千,没敢抬头“奴才请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安。”
皇后凝目看他“你说,你是奉鳌中堂的命令,来带走七阿哥”
“是。”来人对答如流,“鳌中堂说了,行宫内只怕也混入了刺客的人,怕不安全,隆禧阿哥身份贵重,应当格外保护起来,否则出了什么问题,大家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隆禧听及自己的名字,瑟缩一下,依偎着娜仁,带着哭腔道“姑爸爸,隆禧怕。”
傻子都知道这个档口不能把隆禧交出去,万一鳌拜釜底抽薪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干脆斩草除根从宗室推人上位,一旦把隆禧交出去,如果皇上真了,那索尼手眼通天也没用,就是把己方置于任人宰割之地。
皇后冷笑一声,“此系行宫后殿,宫阙重重之中,若还能让人伤了阿哥,那偌大行宫可还有比此更安全的地方”
娜仁抬手一下下轻抚着隆禧的脊背,也没挑他叫错了称呼的错处,只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侍卫。
来人分毫未惧皇后怒意,“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行宫内侍卫奉噶布喇大人命令,很快就要抽调出大部分寻找皇上下落,此时后殿并非最安全之处。鳌中堂身为大清第一巴图鲁,诸位大人也都武艺高超,隆禧阿哥自然是被鳌中堂保护起来最为安全”
皇后到底还嫩,小姑娘呢,能撑到这一会儿已足够令人惊叹,眼见她无言反驳,娜仁冷笑两声,开口支援“来人把这竖子叉出去此等身份不明不白之人,就能进了行宫后殿,侍卫都是死的么”
“我是鳌中堂近身侍卫”来人怒目圆瞪,也顾不得规矩,抬头直视内殿开口的娜仁。
“笑话,鳌中堂出身尊贵位极人臣,他的侍卫,岂能不知宫中规矩,直视后妃,是为大不敬”娜仁毫无惧意,“方才你也说了,只怕已有刺客混入行宫,本宫现在觉得你就是刺客若真是鳌中堂身边的侍卫,岂会如此不知礼”
皇后听她这样说,眼睛一亮,招手就喊“来人啊”
“鳌拜大人身边的侍卫本宫倒是见过两个,瞧你眼生。”昭妃忽地盯着他开口,见她忽然出来搅浑水,来人又惊又怒,“我确实是鳌中堂近身侍卫啊”
有了她这个鳌拜义女开口,皇后更有底气,虽不知她为什么帮腔,但还是招手预备唤人把来者压下去,刚要开口,忽见娜仁对她微微摇头,略为讶然,面带询问。
娜仁看着来者,搂着隆禧道“你若咬死说你是鳌中堂的近身侍卫,本宫就信你一回,不过隆禧阿哥却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带走。若要带走阿哥,请让鳌中堂亲自来领”
“大人日理万机”
“只怕朝堂之中,最配得上日理万机四字的,是座上君王。”昭妃凉凉道“这位侍卫大人,不要逾矩了。”
听着她额外咬重音的几个字,来人便知自己口中出错,面色微白,咬牙好一会儿,才又打了个千儿“容我回去向中堂复命。”
“不送。”皇后冷冷道。
等他彻底走远,皇后才满面疑惑地看向娜仁“方才为何不让我干脆把他压下去”
“压下去就真撕破脸了。”娜仁摇头道“若真让咱们把鳌中堂的贴身侍卫下了狱,皇上回来也不好说。不如就这样,浑水摸鱼过去。”
昭妃又问“那这样混过去便是了,为何又说让鳌中堂来领隆禧阿哥”
她方才几次出口帮腔,娜仁对她印象不错,微微摇头,道“混不过去,若把他赶走了,也还有下一招,最坏的结果就是鳌大人亲自来领,不如一开始就釜底抽薪用这一招。”
见皇后略有不解,便道“让他来领,有两个好处,一是试探对他而言带走隆禧到底是不是必要,且即便他来了,此时皇上还没有消息,他不会对后宫下强手,那妾身便能留住隆禧;二来,也让他分神在此处,不要在前头搜寻皇上下落上头有心思时间动手脚,也给噶布喇大人留出时间。”
皇后恍然大悟,看娜仁的目光充满赞叹,佛拉娜用绢子拭了拭自己通红的眼圈儿,抓住娜仁的手臂,“娜仁,你说,皇上当真会无事吗”
她一开口,殿里的女人们就又被带走了思绪,皇后方才故作出的坚强此时通通卸下,不断绞着手中丝帕,嘴唇紧紧抿着,到底同床共枕这些时日,不说恩爱和睦,也是夫敬妻顺,举案齐眉,这会皇帝突然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不忧心。
况再往多了想,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守了寡,当皇太后。
殿里的女人也大多是这么想的,倒是全心盼望着康熙安好,娜仁微笑道“你要对皇上有信心,这些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不会栽倒在这儿的。这几年刺杀你还没见多了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许是惊了马,跑远了,与侍卫失散,一时没有消息罢了。”
不过她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慌,唯一的底气就是历史上康熙活到六七十岁,但不都说穿越有什么蝴蝶效应,她真怕康熙一命呜呼了,那可真是
娜仁抿着唇,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对皇后道“还不到伤心的时候呢,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鳌中堂把隆禧带走。”
隆禧扯着娜仁的袖口,适时开口“姑爸爸,隆禧不想离开这儿皇兄他到底怎么了”
看着小朋友眼泪汪汪的样子,娜仁心一酸,暗骂玄烨这个小兔崽子到底跑到哪去了
害一屋子的女人挂心,孩童惊惧,实在不该。
皇后沉吟半晌,却道“今儿他若真要带走隆禧,本宫一头撞到柱子上,也要拦住他,不能叫他拿捏到这大清国祚的七寸。”
“这都是最坏的猜想,您不必如此。”娜仁摇摇头,轻声对她道“您且安座着,我自有法子应对。只怕您伤了一厘一毫,皇上回来要心疼的。您只肖端坐正位,有您这中宫在,妾身便有底气了。”
“慧妃。”皇后忽地开口“娜仁,皇上信你,本宫也信你。”
娜仁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
鳌拜来时已是一殿的宫妃正襟危坐,脂粉香逼人,他未多抬头,倒是循规蹈矩,只在皇后刚命人搬出的屏风后站定,先道方才身边人不知礼多有冒犯,向皇后与诸妃道罪,后又提及接隆禧一事。
皇后只道隆禧在此处便足够安全,娜仁开口帮腔,鳌拜道“娘娘,若论武艺,臣自问,哪怕宫中侍卫、或八旗子弟间无人能及,阿哥自然是在臣身边最为安全。”
小孩子的哭声忽然爆发,隆禧得了娜仁的暗示,扯着她的袖子可劲地哭“姑爸爸姑爸爸,隆禧不要走姑爸爸隆禧害怕”
鳌拜沉默一瞬,有人匆匆打殿外进来在他身边耳语两句,他一摆手,皱眉道“阿哥,请您以大局重,臣舍生忘死,定然保您平安”
“鳌拜大人,既然隆禧不乐意,让他留在这边罢了。”娜仁开口道“这内宫之中,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保隆禧平安。”
鳌拜仿佛有些不耐,沉下声冷冷道“只怕娘娘您也无法保证阿哥的安全,刺客已经混入行宫之中,侍卫被大量抽调,诸位的安全都无法保证来人”
“你敢”娜仁冷声喝道“今日你的人胆敢强闯此殿,便是冒犯中宫与后妃这罪责,大人您要掂量掂量是否担得起”
“臣一片赤胆丹心,全为各位娘娘与阿哥的安慰考虑。”鳌拜语罢,微微眯眼,声音愈冷,“这位娘娘,好大的口气。”
他久经沙场,又多年沉浸在官场之中,威势自然不同,即使此时隔着屏风,单凭口吻中的威胁,再加上他这些年的凶名在外,足以让人心生惧怕。
即使是皇后这样出身名门的,到底年幼,阅历少,听他这话,心中也难免悻悻,满是担忧地看向娜仁。
“鳌拜大人”娜仁却全然不吃他这一套,笑话,历史上你死得有多惨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何况她又不是吓大的,此时也怒道“威胁宫妃咆哮中宫当面,纵然您是先帝老臣,当今首辅,也是大不敬本宫敬您为大清征战沙场几度出生入死,也请您,尊重皇室威严。”
听她声线愈沉,又把事情往大了扯,鳌拜眉头愈紧,皇后心口突突地跳,却又越来越兴奋,眼睛几乎发光地盯着娜仁。
“这位娘娘,心思机敏口齿伶俐,可惜一派胡言臣对大清、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日月可鉴您空口白牙,便要置臣于不敬之地,其心可诛”鳌拜声音沉沉,却又响彻殿内。
娜仁脊背愈直,沉声道“鳌拜大人好大的口气可还请大人慎言。本宫即使曾置您于不敬之地大人,本宫父亲虽不过是微末镇国公,可偌大科尔沁草原上,掌权之人俱是本宫的叔伯兄弟且蒙古四十九部同气连枝,本宫是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之女。您句句控告本宫污蔑忠良,是要将本宫置于不忠不贤之地吗是要将科尔沁置于不忠之地,将蒙古四十九部置于不忠之地吗”
此言诛心。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之时,皇后与佛拉娜等人皆为她忧心,娜仁却又微微一叹,似有无限感慨惋惜“久闻鳌中堂战功赫赫、功勋卓著、武艺高超天下无人能及,是为大清第一巴图鲁,本宫虽居深宫,也十分崇敬。今日,却让本宫失望了。”
她说着,对着隆禧挤眉弄眼,隆禧哭声愈响,“姑爸爸隆禧不要走隆禧就要在这里”
皇后适时开口,轻叹道“鳌中堂,隆禧听闻皇上失踪的消息,吓坏了,现在哭闹不止,您即使强行把他带走了,也是让您头疼啊。”
娜仁搂着隆禧,声音清朗,气度沉稳,仿佛有底气极了,一字一句,又仿佛是刻意让殿外听到“头上有青天,足下是厚土。隆禧,不怕我等无愧于心,皇上吉星高照,定然平安归来。”
殿外不停有人进来向鳌拜禀报些什么,后来又有一个穿着骑装的人走进来,声音沉稳地道“鳌中堂,索中堂遣下官寻您,与您有要事相商。”语罢微微一顿,又道“敢问鳌中堂因何在此,中宫所在,后妃众多,您若是误入,尽快离去才是,以免冲撞了诸位娘娘。”
听到他的声音,皇后明显松了口气,鳌拜虽有不甘,也只能一甩袖,对他道“知道了。”
他行礼告退的声音传进来,满殿的人都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句,又让人提心吊胆“刺客很有可能已经混入行宫之中,还请皇后娘娘、慧妃娘娘、诸位娘娘保重,隆禧阿哥,臣告退。”
他出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跟着内侍走过来的常服男子,见到他连忙躬身行礼,他刚要细看,就被索尼遣来的人催促,只能冷哼一声,匆匆走了。
皇后总算能舒一口气,庆幸道“是我叔父来了。”
佛拉娜拉住娜仁的手,后怕不已“娜仁你好大的胆子”
昭妃也轻声道“慧妃好胆气。”
“我不是有胆气,我是有底气。”娜仁自己也松了口气,从旁拿了块糕给隆禧,夸道“隆禧真棒,来,先吃这个,等回头,慧妃娘娘让星璇给你做金乳酥好不好”
隆禧白嫩嫩的小爪子抓着糕,刚才干嚎了半晌,也累了,喝了两口水,垂头吃糕点。
看着他小脚一晃一晃的,娜仁的一颗心仿佛也落了地,一面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一边低声道“我料定他不敢动我,不敢动博尔济吉特氏女,不然我又怎敢与他叫嚣对峙。”
“还是慧妃姐姐有胆气。”纳喇氏道“方才我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大气都不敢出。”
他这样一说,大家暂且都放下了对康熙生死未卜的担忧,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实娜仁也在庆幸,还好鳌拜还没有真狂强闯后宫,还好鳌拜对科尔沁与索尼还有忌惮,也还好索尼派人来了,不然她还得多费多少心思。
正低声叙着话,冬葵在外道“慧主儿,其勒莫格大人带到。”
娜仁心里更有底了,其勒莫格就在屏风外向殿内请了安,他昨儿狩猎时受了轻伤,倒不严重,但康熙不放心,让他留在行宫里养伤,也算帮了娜仁一把。
要不然娜仁要做这件事,又得多绕一个弯子。
此时人来了,娜仁也没多磨叽,干脆道“三哥,左右你带着伤,搜寻皇上的事儿你就别去了,你现在去太医们所在的地方。搜寻皇上有噶布喇大人主持,鳌拜在里面没有动手脚的机会,那么最危险的就是太医院。你现在过去,带上冬葵和唐百,他们两个都有几分拳脚在身上,能帮到你几分,万万要保太医们平安。”
娜仁言及此处微微一顿,又道“太医院里的人未必都忠于皇上,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鳌拜的人一定是安全的,不是他的人一定是危险的。没听说吗刺客有可能就在行宫内,随时可能伤人”
她嗤笑一声,似有些不屑,又是无奈“别人我不知道,但唐别卿唐太医与周兴伟周太医可信,一定要保他们平安,不然届时即使皇上归来,受了什么伤,咱们不通医理,还不是太医说什么是什么届时,才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而是哪位太医给皇上看诊,这里头的差别可大了。”
皇后一个激灵恍然大悟,抿抿唇似要说什么,昭妃已道“太医院的人我都不敢说,但有一个人,石鑫和老太医与鳌拜来往极密。”
她这话一出,满座皆惊,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昭妃回头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贴身宫女,其中一人惊慌低头,昭妃一扬嘴角,似是讽刺,十分冷淡,“我亦是大清臣民。”
其勒莫格拧着眉,问“那唐别卿唐太医当真可信”
“可信。”娜仁道。
“好。”其勒莫格点点头,行礼便要告退,皇后忽道“博尔济吉特大人”
其勒莫格忙道“臣不敢当。”
皇后拧紧帕子,一咬牙,道“章知微,章太医,可信。”
她这话一出,秋嬷嬷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十分着急,皇后摇摇头,对她道“嬷嬷,大局为重。此时能多保下一位太医,便能给皇上多一分生机。”
况且朝中与宫中太医有往来的人家不少,章知微医术虽然不错,在太医院里却并不是什么紧要位置,窥探不了圣体,让人知道无妨。
她言罢,又将几个身上有力气的太监指给其勒莫格,其勒莫格领命而去,皇后才对娜仁一笑,道“慧妃娘娘好胆气,好智谋。”
“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娜仁道“刚才那样的威势下还能从容开口,皇后娘娘才是让人敬佩。比之娘娘,妾身多活这两年,仿佛也只练出一身凭着家世耀武扬威的纨绔做派。”
她是刻意诙谐,也确实让殿内人忍俊不禁一下,然而转瞬,便又都开始挂心康熙的安危。
隆禧到底还小,刚才又哭又闹的,情绪太过激动,没一会儿就困了,乳母在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皇后道“抱着阿哥去内殿炕上歇歇吧,这会子,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隆禧离开这眼前就是了。
乳母忙忙应着,上前来抱隆禧,隆禧扯着娜仁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娜仁被他看得心都软了,低头哄道“去吧,去睡一觉,醒了皇兄就回来了。”
果然不出娜仁所料,噶布喇主持,索尼与苏克萨哈盯着,鳌拜没在侍卫寻人中搅浑水动手脚,很快就传回了康熙的消息。
一听內监传说人找到了,皇后猛地松了口气,手中抓着的茶碗跌落在地她却无暇顾及,噌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出去。
娜仁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又按住了猛然站起也要往出去的佛拉娜,道“这会人还没回来,出去也是添乱,不如把太医召来,备好药品热水,就等在寝殿里,岂不更方便”
“对。”皇后一叠声地吩咐“快传太医,让茶房烧好热水,巾帕绷带都要备干净的,创伤止血的药品、紫金锭活络丹都备好了,咱们去皇上寝殿,参汤养心汤也都要备好的”
难得这样的关口,她却没有着急乃至失了章法。
等到康熙被人带回来的时候,已是万事俱备,太医一群涌了上来,其勒莫格转身的瞬间匆匆对娜仁道“确实有刺客混进了太医们的驻地,许是看不上这群文弱书生,派去的人不多,都被拿下了,不过嘴很硬,没问出什么。”
“也问不出什么,没准儿过一会,就要传来他们服毒自尽的消息了。”娜仁眼神冷厉得吓人,康熙一身是血地回来,着实让人心惊胆战,她也吓了一跳。
福全、常宁两位也负了伤在身,皇后指了两位太医过去给他们疗伤。这二人不同于康熙,无论太医是不是鳌拜的人,都会尽力医治,故而皇后并不担心,只攥着帕子站在落地罩帐子下,盯着给康熙诊治并清洗伤口的太医。
听到太医说“出血虽多,却未伤及心脉,好生安养,便能恢复如常。”唐别卿说着,又从药箱中取出丸药,与诸太医看过,对皇后回道“现下,微臣与皇上用止血通络的丸药,再以针刺止血,开一方养心汤”
“养心汤有。”皇后忙道“小茶房备着的,还不端了来”
唐别卿道“既有,便用养心汤送服此丸药最好。”
一番忙乱之后,总算将康熙的伤势处理好了,几位太医下去商讨方剂,娜仁见皇后站在床旁滴着泪拧帕子,走过去轻声道“索中堂在外,许是有话要与娘娘说,也过膳时了,命厨房备些简单点心,为了寻皇上,都忙乱一上午了,且先给前头诸位大人送去。再有,听太医说,皇上这只怕不是一朝一夕能醒来的,您一时着急也无用。”
皇后道她说的是,将手中的帕子拧干递她,左右看看,又问“佛拉娜呢”
“她去看太医们开方了。”娜仁指指床上,“她贯来胆气弱,那样大的一个血窟窿,把她给吓坏了,方才哭得什么似的,又怕耽搁太医们针灸,强忍着没出声,这会又不放心,想是要再细问问。”
说着,又道“昭妃被人叫了出去,张氏她们也退下了。”
皇后握住娜仁的手,似是微微有些感慨,恳切道“今儿多亏有你,不然本宫真要自乱阵脚。你在这看着皇上,本宫出去看看”
“好。”娜仁轻轻答应一声,目送皇后离去。
康熙这一昏睡就过了一个日夜,当夜又起了热,烧得额头滚烫,皇后与佛拉娜都揪心极了,偏生太医们都说无甚大碍,只开了方子退热,按时给伤口换药,绝口没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娜仁一见康熙回来,虽然身上带着伤,心里也有了底,还能安慰皇后她们几句。
当日夜里是皇后与佛拉娜留在寝殿守着,娜仁早起梳了妆,换了衣裳带着人往康熙寝殿去,迎面正碰上皇后打里头出来,忙要欠身。
皇后没等她行全礼,便将她扶住了,道“无需多礼。”
她脸色憔悴,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此时轻叹一声,道“热倒是消下一些,只是迟迟未醒,我先回去梳洗一番,你进去看看,佛拉娜还在里头守着,你劝劝她。保不准几时皇上醒了,她哭得眼睛肿得核桃似的,皇上见了又要心疼。”
又道“本宫洗漱一番就过来,慧妃可用过早膳了”
“未曾用过,本想让人传膳在这边,怕您与佛拉娜也没用过。”娜仁摇摇头,皇后微微一笑,道“慧妃有心了。”
昨儿那一遭过去,她对娜仁的态度便不一样的,话里话外隐约透着亲近,神情姿态更为自然,娜仁投桃报李,自然没有对她酝酿高贵冷艳的气质。
娜仁进去的时候佛拉娜正在床头拧巾子,凉水浸过的手巾叠了几叠,换了康熙额上敷着的巾子,听见娜仁进来的响动,她回身一看,轻声道“你来了。”
她还穿着昨儿的衣裳,脂粉半消,神情恍惚,发髻微微有些松散,一身都是说不出的狼狈,眼睛果如皇后所言,肿得核桃似的。
娜仁上前好说歹说把她劝走了,叮嘱雀枝“替你家主子好生梳洗一番,最好哄她睡一觉,这时节熬夜可是最耗心血的了。”
雀枝苦着脸“唉”地应着,扶着佛拉娜慢吞吞往出走。
康熙醒来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作,他睁眼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一片,恍惚见到床前有个人影,然后仿佛有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额间,凉凉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可算是醒了。”娜仁大喜过望,将他额上替下的巾子撂在床前的铜盆里,忙命人进来,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快润润嗓子,皇后和佛拉娜在这儿守了一夜,刚走你就醒了,你再不醒,她们可真是要急疯了。”
康熙靠在床头喝了半盏温水,梁九功等人一溜烟地进来,又传太医又端参汤,康熙却微微笑道“方才半睡半醒间,见阿姐在床边的身影,仿佛回到幼年时,京郊的小房子里,朕出痘,烧得头昏脑涨,也是阿姐寸步不离地守着。”
“您这回可说错了,我这次可没寸步不离。”娜仁摇头轻笑道“我想要寸步不离,也得挤得着地方啊皇后和佛拉娜把你床头围得水泄不通,我今儿一早才把她们赶回去梳洗。把小茶房炉子上温着的荷叶粥端来”
她向琼枝一扬脸,然后对康熙道“昨儿晚上我让人备下的,这会温了一夜多了,若你再不醒,我就要带人把它分了。”
康熙虚弱地笑着,“可见该是朕的就是朕的,命里该有的。”
他还有心思说下,娜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猛地落了地,低低一叹“再没有下次了。”
康熙抿抿唇,强抬手拍了拍娜仁的肩膀,又忍不住“嘶”地痛呼了一声。
正巧太医敢来,娜仁忙让出地方给太医替他换药。
太医院自然用了阵痛的方子,不过康熙右肩的伤不轻,还不好擅动,娜仁示意梁九功过来,端起粥碗拿着小调羹煨粥,康熙虽有不耐,但他左肩也摔了一下,这会被包得不能轻易动弹,只能让人喂着一口口喝。
就他喝粥的空档里,皇后匆匆赶来了,康熙对她一笑,道“听阿姐说,凤凰儿在此守了一夜,辛苦你了。”
他声线温柔,听得皇后眼眶一酸,连声道“没什么辛苦的。”
料想他要召见朝臣,娜仁叮嘱梁九功取了新寝衣与一件披风来备在床头,端起空了的粥碗,道“我去膳房看看,给你预备些吃食。”
康熙点点头,“阿姐辛苦了。”又道“皇后留下。”
娜仁一出了康熙寝殿,就见乌嬷嬷捧着手炉侯在外头,忙迎上去“嬷嬷您怎么了来了”
又瞪了乌嬷嬷身后的岂蕙一眼“就让嬷嬷动,这大冷的天儿,也不拦着点。”
“娘娘别骂她了,是老奴不放心您。”乌嬷嬷将手炉递给她,替她紧了紧斗篷,轻声道“老奴听皇上醒了,料想您不会在这边多待,八成是要去膳房,便让岂蕙升了手炉带出来,也是不放心您,才与她一道过来了。”
娜仁闻言,神情柔和几分,对岂蕙道“是我错怪你了。”
岂蕙笑吟吟道“主儿心疼嬷嬷,奴才们都知道,哪有什么错怪的话呢”
娜仁便道“让你琼枝姐姐赏你。”
再没有比这更直接的好处了,岂蕙笑嘻嘻谢恩,“就是真让您骂几句,也值当了。”
主仆几个慢慢往膳房去,娜仁也没真上手,星璇来借了个灶眼,在娜仁的指挥下备了两样康熙喜欢又不必戒口的小菜,蒸了松软的甜糕,膳房上还炖着人参鸡汤,也盛了一盅,娜仁心里掐算着时间,搬了把椅子在廊下坐,没着急,等皇后身边的九儿摸了过来,才道“皇上的膳食备齐了。”
九儿笑盈盈一欠身,道“正是娘娘让奴才寻过来呢,道皇上召了大人们,这会子也快完了,方才那一碗粥不当什么,定然饿了。”
娜仁道“可不就等着你来呢吗。”
惦记着康熙的肚子,娜仁带着人略加快了脚步,到那边从寝殿后门入,还是没避开前朝的大人们,便避在屏风后,待官员散尽,才往内殿去。
康熙寝衣外披着披风,倚着枕头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略显疲态,听见娜仁进来的声响,虚弱却不气弱地笑道“可听说了,阿姐临危不乱舌战鳌拜,女中豪杰啊。”
“快别说我,羞死了。”娜仁横他一眼,嗔道。
康熙好笑地微微摇头,收敛了肃容,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气,问“都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太医说了,辛辣之味要忌口,看膳房的秋白菜好,用糖醋汁调了,酸酸甜甜的,也和你的口味,还有两样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膳房的人参鸡汤是用砂锅文火慢炖出来的,我看极好,也盛了一盅,还有一笼枣泥粟香糕,松软香甜,最可口不过了。”
梁九功带人抬了一张矮几过来摆在康熙床前,娜仁一样样将吃食取出来,皇后方才在康熙身边侍奉茶水汤药,这会嗅着香气,不免觉着腹中饥饿。
康熙先问“皇后用过早膳了吗阿姐该也没用过。梁九功,命人将皇后与慧妃的膳食传进来,就在内殿用,咱们说说话。”
梁九功忙应了“嗻”,没多时,两个小太监抬了一张条几进来摆在当地,又有两个软墩,宫人捧着各样添漆大捧盒鱼贯而入,将一样样吃食摆上,可比康熙的病号餐丰盛多了,看得他极为眼热。
皇后道“这枣泥粟香糕是个什么说法我从前也没听过。”
说话间,梁九功正把竹编的小笼屉掀开,露出里头红酽酽的宣软点心,康熙迟疑着道“枣泥不过红枣罢了,素香红枣已是素的了,再用素香二字,岂不累赘”
“那可是你们想岔了。”娜仁笑道“这粟香的粟,是小米儿那个粟,这糕是用小米浆合着枣泥、牛乳蒸的,最温补养人不过。”
又道“也是这时节,季秋将将要过,不敢补得太大,不然怕你火气上行,带着伤更难受。这糕,红枣养人、小米温补,再用牛乳调和,看着不出挑,其实很养人,里头的讲究门道多着呢,废了人多少心思,星璇都要让我磨叨得烦了,真算起来,花的心思可比这一桌吃的都要多。”
康熙听她说得意有所指,摸摸鼻尖讪讪一笑,“朕不过是看你们大鱼大肉的,心中不平罢了梁九功,赏星璇两匹缎子,告诉她,难为她跟了个唠叨又繁琐的主子了。”
“皇上”娜仁知道他有意说笑,也配合着他,俩人一唱一和地,仿佛昨儿提着没敢放下的心都渐渐松了。
就这样,三方落座用着膳食,梁九功、九儿、琼枝等在旁侍候,皇后心里记挂着的一件事放下,便觉出饥饿之意,连用了几块小饽饽,姿态虽优雅,却也看得出她的急意。
这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呢。
娜仁在对面看着,嘴角微微掀起,忽地听康熙轻叹着道“昨儿难为你们了,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候了。”
娜仁这才明白康熙非要留她们用膳的意图,皇后的眼圈登时红了,好半晌才哑声道“您安好,妾身们怎样都不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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