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回

    对娜仁的来访,太皇太后早有预料,只老神在在地倚着迎手拈着珠子,眼皮微阖,面色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来。

    “来了。”听见娜仁轻且稳的脚步声,太皇太后睁眼看了看她,随口道“坐。”

    娜仁便在太皇太后西下首坐了,福寿亲自斟了茶来,娜仁含笑对她微微点头,捧着茶碗在手上暖着,沉吟着也没出声。

    还是太皇太后先开口打破了寂静,“是为了琴德木尼那个丫头来的”

    “是。”娜仁道“收了人家阿布的礼,不好意思不办事。”

    “他们出的烂事。”太皇太后轻嗤一声,眉目间带着几分嘲讽不屑,娜仁自然知道这些情绪是冲着谁去的,低着头,默默未语。

    “她阿布疼她,也是她的福气。”太皇太后定了定神,似是唏嘘感慨了一句,又问“你看那小丫头如何”

    娜仁一笑,“我看自然是极好的,难得和皎皎处得也好。您知道皎皎那性子,看着和软,待谁都好,其实最是挑剔自矜,能让她一见如故的人可不多。”

    太皇太后便和缓了眉眼,“那就是个软和孩子。”

    她早已胸有成竹,此时故意慢吞吞地品茶,等着娜仁求她。

    朝夕相对这么多年,对她想什么,娜仁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这会眯眯眼睛一笑,凑过去挽着太皇太后的胳膊,甜腻腻地喊“老祖宗”

    尾音的波浪能直叫人鸡皮疙瘩都浮起来,太皇太后也不例外,下意识颤栗一下,又好笑地瞪了娜仁一眼,用指头点点娜仁的额头,笑骂道“鬼丫头”

    娜仁得逞,得意地一笑,又道“还不是您故意抻着我。琴德木尼的婚事,您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这丫头的婚事,在宗室里头慢慢地挑,看她阿布的心。倒是不叫她入宫,得寻个拿得出手的理由。这就不需咱们费心了,只肖安安静静等着人家把搭上来。”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没再吊着她的性子,直接道。

    娜仁瞬间会意,“佟贵妃”

    太皇太后这才一笑,“不错,还有些灵性,不算个榆木脑袋。”

    娜仁托着腮,仔细想了一会,“佟贵妃会从哪里入手呢若是直接叫人觐见未免有些不聪明,只怕惹得皇上忌惮,还得用婉转些的手段。若是直接去捉和塔的错处或是给琴德木尼安排个错漏,那就得罪了科尔沁,也行不通。那究竟是什么法子呢”

    太皇太后故作高深地笑着,“且等着吧,你呀,还是嫩。想要让人嫁不得人,可不仅仅是能从姑娘家或姑娘本身上下手。法子多了,单看她用哪一个。佟贵妃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用太狠厉的手段,免得与科尔沁结了仇怨,咱们也可以放心。且看着吧,这事若是叫她办成了,无论怎么说,在皇帝那她也能留个好。皇帝本心里也不会乐意留下琴德木尼,却不能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皇帝啊,对那些王勋旧爵还是不大有底气,何况与吴三桂对阵的前线上还用得到蒙古铁骑。”

    娜仁忍不住道“皇上这皇帝当得也是够憋屈了。”

    “怜悯皇帝”太皇太后斜她一眼,“先看看你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吧,人家九五之尊,天下万民臣服,自得其乐。你呀,说好听点是安于当下,其实就是没上进心,若不是在宫里,我们还护得你,在外头,早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当年,她没有坚持给娜仁赐婚,多少也有这里头的原因。

    娜仁不甘心地辩驳道“我”她总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懒吧

    太皇太后对她简直太了解不过了,她眼睛一眨巴,太皇太后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白了她一眼,又微微叹道“如此也好,我能护你一时、太后能护你一时、皇帝能护你一时,还有你家里人兄长们也都立了起来,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老祖宗不求你有多大出息,只求你平平安安一辈子。”

    娜仁也是二十多奔三的人了,太皇太后轻抚她的头,动作还如对皎皎一般,轻柔、温和,带着安抚与疼惜,太皇太后声音低低地道“人呐,处在什么位子上,享受了多少,就注定要付出多少。皇帝享无上尊荣,注定也有无边烦恼孤单。隆禧那小子在阵前受了点伤,还好那个叫阿娆的陪着他、照顾他,这小子仗着他皇兄疼爱叛道离经,倒也算是歪打正着,多少解脱自己几分。”

    “隆禧受伤了”娜仁一惊,太皇太后就知道康熙只怕没告诉她,便拍拍她的手,“皇帝也是不欲叫你担忧,隆禧的伤不重,听回话的人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娜仁松了口气,“那就好。”

    天微微擦黑,娜仁念着宫里还有个琴德木尼,便要回去。

    太皇太后道“便是留她留宿一夜也没什么,左右你那永寿宫就你带着皎皎住,没什么好顾忌的。”

    “唉。”娜仁答应了一声,披上大氅带着琼枝几个回去了。

    这会外头刮着微风,琼枝道“只怕夜里有一场好雪下呢。”

    “暖房里的茉莉,这几日不要浇水了,等这一阵的风雪过去,再用些冷茶润润根茎。”娜仁仰头望了望天边,琼枝忙答应着。

    一时回了永寿宫,便见皎皎与琴德木尼凑在一处玩孔明锁,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皎皎竟然是较为稳重、把控发现的那一个,琴德木尼看向皎皎时,眼睛里满是信赖。

    可真是又被忽悠瘸了一个。

    娜仁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女儿,心道也不知和谁学的,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分明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娇女,身上偏带着些大姐头的匪气,把底下的弟妹们统治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又开始跨年龄段向长她几岁的姐姐伸出了魔爪。

    曾经,就这个问题,娜仁认认真真地思考探究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来自康熙的基因从小太皇太后、昭妃、清梨的耳濡目染,或许还有她的一点点关系。

    因为皎皎和太皇太后他们撒起娇来,那个姿态与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唉。

    娜仁是真不会教孩子,前世也没有养过小崽子,只能将自己的价值观不着痕迹地渗透给皎皎,现在看来养得还不错,更甚至她觉得皎皎这个性格很好,善良坚毅有底线,偶尔的小聪明也无伤大雅。能够叫人心服口服的信服力足以叫娜仁放心这个孩子未来的日子。

    只愿养她十几年,这个在历史上本来不会存活的孩子,能够走上好的未来。

    她出神的空档,伏在炕上玩的二人已注意到她,规规矩矩地起身请安,娜仁缓和了眉眼,笑问道“可都饿了叫小厨房收拾一桌宵夜送来如何”

    皎皎连忙点头,又走过来扯着娜仁的袍角,倚着她撒娇一样道“额娘,可否叫琴德木尼姐姐在宫里留宿一晚,就与皎皎住在一处,如何”

    琴德木尼也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哀求期盼看向娜仁,被这两个小姑娘一盯,娜仁只觉心都化了,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只吩咐人出宫知会了护送琴德木尼上京的达尔罕王世子,留琴德木尼在宫中小住一日。

    又道“小住也可,不过皎皎你是小主人,要招待好琴德木尼姐姐,好吗琴德木尼,你的身量与我十几岁的时候差不太多,我先叫人将我那时的衣裳寻出来一身,熨过与你换洗,你不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呢。”琴德木尼忙道。

    娜仁一笑,“如此便好。外头天微微有些黑了,正是吃宵夜的时候,有地方进上的鱼虾鲜货,起个锅子吃,还能涮些笋菇素蔬,如何”

    两个小姑娘对此都没有意见,皎皎更是自认在吃上拍马也比不上自家额娘的修行,干脆听娜仁的安排,只是还要求明儿早膳进些甜酒酿的小兔子馒头。

    对小主子的要求,茉莉自然没有不应的,她做这些甜品面点也一向得心应手,忙笑着答应了,又将自己打好腹稿的锅子与涮锅子的菜蔬与娜仁说了一遍,娜仁同意了,她便下去预备。

    皎皎拉着琴德木尼的手,念叨道“琴德木尼姐姐,茉莉姐姐预备的吃食都很不错,御膳房做的烧鹅也好,明儿你不要走,我下学早些回来,咱们一处用晚膳,叫御膳房进烧鹅好不好”

    娜仁好笑道“今儿还没过完呢,就开始谋划起明个了。不过若是琴德木尼明日还在,你明日的箜篌与琴棋课可以先免了,容你陪琴德木尼玩一日,你们两个可以去御花园赏梅,晚膳咱们炙羊肉烤鹿肉吃。”

    皎皎听了更是兴奋,忙央求琴德木尼再留一日。

    她们小姑娘如何叽叽咕咕的,娜仁没仔细听,只捧了杯热茶坐在炕上发呆,想着佟贵妃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到底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但佟贵妃不是做事急的人,她一向不缓不慢,崇尚谋定而后动,想要知道她用什么手段,还得安心等上几日。

    琴德木尼留在宫中的第二日,晚膳时分,娜仁带着两个小姑娘在院支起炉子烤肉,康熙就来凑热闹了。

    对他的到来娜仁算是心中早有准备,没什么惊讶的,甚至问了一嘴“想要什么口味的料”

    康熙一边挥手免了女儿与琴德木尼的礼,一边随口道“孜然、藤椒的各要一些。”

    “要求还不少。”娜仁一扬下巴“坐,别活像是来吓小丫头似的。琴德木尼,你也不必怕,皇帝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不会随时随地大发雷霆。若论辈分他应当是你的表哥。”

    话是如此说,琴德木尼怯怯地看着康熙,显然还是害怕的,只恭恭敬敬地叫皇上,没敢叫表哥。

    康熙也不在意,自顾自坐着,娜仁又猛地反应过来,告诉皎皎“从你汗阿玛那边论,你应当叫琴德木尼小姑姑。”

    皎皎撇撇嘴,显然不大情愿的样子,康熙便明白娜仁是叫她们两个姐妹相称了,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这辈分可真是算乱了。左右私底下,没有外人,随你们怎么叫顺心吧。”

    皎皎欢欢喜喜地“唉”了一声,又注意到汗阿玛过来之后小姐妹显然有一些拘束,胡乱吃了两口烤肉,便拉着琴德木尼嘀嘀咕咕一回,两人眼睛发亮,不知打着什么主意,皎皎凑过来道“额娘,我想带琴德木尼姐姐去看皇额娘养的仙鹤”

    “去吧去吧。”娜仁见康熙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干脆地摆摆手,皎皎欢天喜地地向她一欠身,甜滋滋地道“额娘最好了”

    琴德木尼也有些期待,站起来倒是规规矩矩地向二人一欠身,然后被皎皎拉着去了。

    对皎皎看人的刁钻,康熙还是知道的,见皎皎与琴德木尼这样亲近,便有几分吃惊,好笑道“还没见过她与哪家的格格这样要好。早知道”

    “早知道你要怎样人家阿布舍不舍得还不一定呢。”娜仁扬扬脸,命琼枝“将我收在炕柜屉子里的那封信取来。你看看就知道了,是她阿布写给我的信,人家有事相求备了厚礼,多少也如了咱们的愿,倒是两全其美了。”

    康熙一扬眉,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一边吃了块烤肉,慢条斯理地饮了杯娜仁命人温出来的绵软酸甜的花果酒,用帕子擦擦手,等琼枝将那封信取来,他接过拆开细看,好一会,啼笑皆非地道“朕这是被那达尔罕王嫌弃了”

    “人家想给女儿寻个好把握的有什么错”娜仁幽幽一叹,道“天家水深,和塔能为琴德木尼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是真疼女儿,也是真为了女儿着想。我把这底都透给你了,你可要寻摸寻摸,给琴德木尼找个好的。”

    康熙嘟囔道“保媒拉纤的事也交与朕。不过在宗室那些贝子贝勒中找一找也就足够了,既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其实又不比达尔罕王府的门庭,不过占着宗亲血缘,也算拿得出手,对达尔罕王的爱女自然也会敬重三分。”

    娜仁听着,心中也道有理,却还是道“还得看人家阿布的,咱们说了也不算。不过既然达尔罕王没有那一份心,也算是让你省了些心。”

    “这倒也是。”康熙跟她说话倒没什么顾忌,笑道“等这位格格出嫁了,朕可要厚厚地添一份妆。”

    候在不远处的其勒莫格听着,注视着娜仁微笑的模样,神情略有些复杂。

    小辈都去了,二人往石凳上一坐,一边烤肉一边喝酒,康熙又嫌这酒淡,指挥豆蔻“去把你主子去岁酿的紫米封缸酒取一坛子来。”

    娜仁轻哼一声,摆摆手,示意豆蔻去吧。

    康熙又叫其勒莫格来坐下,琼枝取了三只凉水浸过的小酒盏来,三人碰了杯,康熙打趣着问“阿姐收了人多厚的礼,我看达尔罕王信里那样子,只怕礼单不薄吧”

    “可被你说准了。”娜仁道“岂止是不薄啊,是险些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我在里头也没出什么力,也不好意思全收了,等回头琴德木尼成婚,我再借着添妆的由头给她补回去就是了。”

    康熙点头道“也好,别落下什么过,怕日后再有事。”

    这话有理,娜仁也是觉着收了人这样丰厚的礼,在事上却没出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在琴德木尼的嫁妆上补回来正好,日后还如常走动也可。

    这边说着话,娜仁见其勒莫格今日反常沉默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待康熙去时,招招手示意他留下,低声问“三哥你今儿个怎么了这是”

    “”对着她满是关怀的目光,其勒莫格凝噎许久,哑声道“我只是想,若是当年,咱们家也有如达尔罕王一般的底气,是不是你就能自由自在地一辈子。”

    “三哥你怎么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娜仁这才知道他想什么,半是无奈好笑,半又觉着心里暖洋洋的,眉飞色舞地笑道“你妹妹我生来胸无大志只愿看眼前富贵,如今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三哥你不要多想,若是当日没入宫”

    她不禁面露沉思,其勒莫格略带期待地看着,却听娜仁缓缓道“我八成是不会嫁人的,或许舍不得三千青丝,寻一处僻静道观出家,然后安度余生。男女之情与我而言太过复杂、太过难破,我也不愿沾染。我有太多畏惧,不愿意踏出自己安稳舒适的圈子,最后只会作茧自缚。如此因缘际会,当下对我而言已是最好的了。”

    娜仁目光极真挚地注视着其勒莫格,道“我没有后悔过当年,也没有遗憾过当年,厌恶过当下。我觉得时下的日子,对我而言就已经很好了。我的心太小,小到不想用尽勇气与人恩爱一场,不愿踏出净土走遍天下看世事疾苦。我只想自欺欺人地过一辈子平稳日子。”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行侠仗义走遍天下的底气,没有兼济天下普渡万民的本事。

    其勒莫格鲜少见到她这样直接坦荡甚至带着淡淡无奈的神情,愣怔好一会,才找回自己如常的声线,低声道“我知道了。”

    娜仁不知道她今天的话会不会给三哥造成什么打击,但她对当下的生活是真心挺满意的。

    都说宫里的女人苦,可那是建立在衣食富足的基础条件下,种种精神上的苦。如果和外面的女子们的处境相比,至少娜仁觉得,她没有伤春悲秋的资格。

    何况她精神上也没什么苦的。

    又留琴德木尼在宫中住了一夜,她仍旧与皎皎同宿,娜仁亲自为她们掖了掖被角,轻抚皎皎的头,道“明日你就要如常上学去了,琴德木尼姐姐也要出宫了。”

    皎皎微有些失落,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把手伸向另一床被子握住了琴德木尼的胳膊,问娜仁“那以后还可以召琴德木尼姐姐入宫吗”

    “当然。”娜仁笑吟吟地对琴德木尼道“你阿布托我给你寻一个好夫婿,想来他也快要入京了,你们父女俩且要在京中住一段时日。届时我常常召你入宫,你与皎皎一处玩,可不要嫌弃皎皎恼人,不肯来了。”

    琴德木尼脸微有些红,连忙摇头,“我不会嫌公主的烦的”

    见她有些羞涩的模样,娜仁忍不住笑了,也揉揉她的头,叮嘱“睡吧,明儿留了早膳再去。”

    两个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点头,一大一小都是眼睛亮晶晶的,乖巧的模样叫娜仁心都快化了。

    叫人入宫一回,自然不会让她空手回去,无需娜仁开口叮嘱,琼枝已经备了如绸缎珠花一类赏赐少女常见的物件,因琴德木尼与皎皎投缘的缘故,备得又格外丰厚。

    娜仁看过之后,只道琼枝做事老辣纯熟,琼枝在旁轻笑着,“您若是再夸下去,奴才都不知道自己真有几分几两了。”

    “人说自谦过度便是自大的,我的琼枝姑姑,你可不要太谦虚了。”娜仁拄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她,二人守着灯随意说着话。

    琴德木尼入京后却宫中却迟迟没有消息,虽然召见入宫小住过一回,康熙那边却没动静,底下不免有人着急,开始试探。

    但没等上京的蒙古王公们走通门路,宫中佟贵妃便先并道了,钦天监副使率先上奏,禀达尔罕王长女与佟贵妃有生肖相冲,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坤宁宫又传出皇后抱病,这一回却连钦天监正使都开始动了,上奏道达尔罕王长女与皇后有八字相克之处。

    这手段可真是娜仁莫名想到前世看过的某大热宫斗剧,不过还算佟贵妃有分寸,没把琴德木尼说成妖星什么的。

    至于后来正使也出来凑热闹她可不觉得佟贵妃有那个面子叫皇后下场陪她演戏,且佟家在前朝也没有强盛到能让钦天监正使站出来。

    这背后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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