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渡虽收敛神识, 却耳听八方极其敏锐,外面风动草折一丝一毫动静皆瞒不过他。
那妖王敖辛,顷刻便至, 现正在左近徘徊。
苏云顿了顿, 口型“怎么了”
“来了吗”
姬玄渡垂眸看她, 点了点头。
苏云赶紧闭上嘴巴, 屏息不动。
身边便一下子静寂下来了, 昏暗的石缝中,只听见风声和那滴水声。
两人如今状况,其实和往常也是大同小异的。苏云和姬玄渡曾经也经历过不止一回类似的情景, 但偏偏这一次,却生出了一丝什么不同来。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这处石缝十分狭小, 黑漆漆的昏暗中, 两人面对面挨在一起, 本就紧紧贴着, 他还一手按住她的背心徐徐渡入灵力, 这姿势,更像将她强势拥进怀中。
她扶着他的腰,他下颌碰着她的额头, 她胸脯贴着他腹胸,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柔软, 以及无一丝赘肉的紧实肌理。
姬玄渡垂眸看她, 昏暗中白皙莹润的肌肤, 一小截柔和的下颌, 乌黑浓密的睫羽被溅满了小水珠, 雾蒙蒙的, 她半垂一双大眼睛时不时用力眨眨。
这小丫头狡黠不骄,极之聪颖,性情思想又与他极之相合,即便无前因,也没有那太昊瓜葛,他也是愿意回护她的。
两人相处的气氛一直都是非常轻松愉快的。
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悄然变了。
暖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透彼此的肌肤,一身湿漉漉,感觉更加清晰。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绵长的胎息无声喷洒,悄然交融在一起。池水坠下飞溅,两人湿透的碎长发梢纠缠在一起,她有一缕青丝缠绕在他胸膛,而他有一丝乌发沾在她的脸颊上。
她眨眼,那丝乌发也跟着轻轻颤动。
方才一个无意的擦吻之后,感官中这些东西忽就变得无限清晰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有点不大一样了。
滴滴答答,苏云和姬玄渡都没说话。
昏暗中,过了许久,直到苏云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水是冰泉活水,她开始感觉有些冷了。
最重要的是,无知让人没底啊。
她动了动,仰头口型“他还在吗”
长发脸颊一层小水珠,雾蒙蒙的,映着头顶微微一线天光,朦胧又娇俏,只是唇色有些白了。
她冷,指尖冰冰的。
姬玄渡垂眸,加大灵力渡过去,“还没走,再等等。”
苏云无声呼了一口气,动了动脖子,姬玄渡耳朵一动,忽按住她的发顶,将她的脸按进他的胸膛。
苏云会意,赶紧安静,一动不动。
妖王宫。
御河旁,锦绣山水并假山荷池的一侧。
妖王敖辛心念一动,瞬间遁踪追至。他抽了抽鼻子,他刚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可惜被风一吹散了。
恍惚是从这里过的,但又更像另一边。
敖辛长眉微蹙,他和姬玄渡旧日冤家今日死对头,两人的恩怨能细溯到一千年前去,这多年下来斗来斗去,可谓相当之熟悉。
他就说,之前怎么好像嗅到过那讨人厌的气息,原来他真的来了。
敖辛冷哼一声“姓姬的,本王知道你在,怎么藏头露尾的,也不敢出来见一见人”
声音不大,却是特殊传音,振聋发聩,震得苏云耳朵嗡嗡作响心脏乱蹦,好在姬玄渡一直渡气防着,她倒没感觉不适。
姬玄渡暗哼一声,这头长虫是把人当傻子吧他让他出去他就出去了
他闲闲站着,不瞅不睬。
敖辛当然也知道,这么简单的激将法是激不出来人的,他嘴里说着,神识一下放开又瞬间收缩,覆盖包裹整座妖王宫,尤其是眼下这一小片地方。
鼻翼翕动动,真龙嗅觉天赋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飞蝇走兽,游鱼灵龟,一花一木一土一石,水下陆上,无所遁踪,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只姬玄渡也不是吃素的,隐匿秘法催动到了极限,还有顶阶法宝辅助,如今还添了苏云钩蛇发带。
钩蛇的天赋技能就是隐匿,可规避一切修士神识哪怕臻至大乘期,发带在姬玄渡催动下发挥到极致,又多添了一重保险。
所以,这场无声角力中,姬玄渡最终占据上风,敖辛反复搜寻之下,却并未能将假山缝隙中的二人搜出来。
这让敖辛大为恼怒。
当然,他也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两人都在僵持。
敖辛缓缓踱步,锐利的双目转化为金黄色的龙睛兽瞳,似钢挫般左右扫视,从御河,到锦绣山水园林,以及漫无边际的巨大荷花池。
他凭空而行,一点点亲自巡睃,桥墩桥洞,花木的丛中,假山的缝隙,一丝一厘都没有放过。
但幸好,姬玄渡虽时间匆忙,但选的位置却非常好。二人所处是一个巨大假山的中心位置,那缝隙四边不透,仅头顶有微微一线天光,两人站在阴面,从缝隙外往里看,刚好被一大块的湖石的凸面挡住了,看不见后面还有罅隙。
整整耗了一个下午,敖辛始终徘徊不去,荷花池被他来回巡睃了足足十几次。
至晚间,他才终于走了。
但这还没完,王宫巡卫再度加强,敖辛开始彻查内宫外宫所有人手,重点是巡卫禁军。
这样反复筛查之下,先被放倒的那两个护卫就被找出来了,那两个被编造了记忆的人还很懵懂,但前后一对,敖辛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王宫的宫宴停了三天,到了第四天,见实在是找不到了人,敖辛这才宣布重新备宴。
只这一回,宫中却是严了许多,连诸位大人的随属都经历了一次仔细查验。
不过姬玄渡和裴行敛早有准备,宠妾底层随属之流,变动很正常,这两次苏青阳等人都找了个借口没有去,没沾上这事。
这对老冤家死对头互相猜度对方的心思,最终姬玄渡再胜一筹。他没急着动,等敖辛搜了一大轮,第二次重新举行大宴的时候,这才带着苏云悄然离开。
自荷花池地泅潜,通过冷泉水口过御河,一路沿着九曲十三弯的水道兜兜转转抵达王宫外围。
最后在这头长虫在寝殿的恼怒骂声之中,他运转那套让人身体变透明的逆行秘法,带着苏云顺利离开了王宫。
妈呀,总算出来了。
苏云总觉得骨缝冷飕飕的,披上了一件灵貂皮裘,这才舒坦了。
“他那冷泉品阶可够高的啊。”
太奢侈了,这么高阶的冷泉,居然用来当景观用水,里头居然能还养了一大池子的灵荷,这花得什么等阶啊
人比人比死人,还让不让人小修士活了。
虽然她不是普通小修士,啥也不缺,但还是深深地妒忌了,敖辛他这小日子过得,简直了
苏云啧啧,手上也没停,她这会儿正撑着下巴,在炕几上摆弄那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留影石。
把录回来的留影颠过来倒过去看,反复研究。
“我还是觉得啊,这玩意像把钥匙”
苏云研究来研究去,还是觉得金鸾翎垫上这个月牙状的凹位,应该是一把钥匙。
证据是她在内弧那块细看,发现了几下不明显的凹凸,就更像了。
“这两次宫宴都不长,今晚该散了吧等裴师兄回来让他看看。”
到时再一起商讨分析呗。
苏云把锦匣里面研究透彻后,瞄了他一眼,又再次从头放起,托腮开始研究匣子外皮。
姬玄渡斜倚在炕几另一侧,她小嘴叭叭,他也没回腔说话。
正是中午,灿烂阳光自阁楼的飞檐翘角滤下来,投在庑廊地上一圈明亮的光斑,光影自大敞的槛窗映进来,正好照在窗畔的这张长榻上。
她半身笼罩光影,整个人亮得似会发光,长翘黑亮的睫毛眨啊眨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唇角翘翘,一点若隐若现的娇俏小梨涡,脸颊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肌肤晶莹,眸若明星,如菡萏初绽,又似那玉琼楼映照弦月,姣美灵动得不可方物。
自荷池缝隙回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姬玄渡这才恍然,这小妮子原是一个妙龄少女,且还是一个颇符合他审美和喜好的妙龄少女。
而非小女娃。
她比他小太多了,还是太昊的小徒儿,又素来古灵精怪的,要知道,一直以来,他潜意识里更多认为她还小。
一个无意擦吻,他忽恍然了。
所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这大夏天的午后,人就有些懒洋洋的。
苏云伸了伸腰,感觉姬玄渡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了,她托腮偷瞄了瞄他,他没反应,她又瞄了一眼。
“喂,喂喂”
姬玄渡有些出神,苏云连喊了两声,他这才回神侧过头来,挑了挑眉。
这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凑过来瞅了他几眼,狡黠一笑“干嘛呀该不会是看我看呆了吧”
“就你”
姬玄渡真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逗笑了。
他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和这小妮子对视半晌,伸了伸长腿,坐直。
榻不大,两人之间本就只有外面这张小炕几,往后一靠,炕几也就不存在了。姬玄渡被她逗得起了几分玩心,挑了挑唇,忽俯身,手臂一撑,将她罩在炕几和榻角之间。
两人一高一矮,脸又挨得和那天差不多的近。
他挑了挑眉,勾唇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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