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合一

    “啊”

    青白鬼手阴冷潮湿, 像是被人从深海里捞出来的。傅齐声被它握着手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崩溃与恐惧。

    他甩开鬼手,像是甩开最可怖的回忆。书房的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锁上。他尖叫着将那仍在不断膨大着的花束踹到一边,自己则蜷缩到了被锁紧的窗台之下。

    他是总裁, 他还没有陷入绝境, 他还有打工人可以压榨

    道路中央的花束仍在鼓胀。包装纸内像是有鬼物在伸展、即将爬出, 纸张在摩擦中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傅齐声看见一只手、两只手他拨通了保安的电话。

    “现在马上到书房来”电话甫一接通,傅齐声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已经歇斯底里地发出了指令就像他素日里对每个秘书、对每个保安、对每个员工所做的那样,“我说现在, 马上, 两分钟之内不来,你就等着被解雇”

    电话那头没有人声,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与呼呼的海风声。终于, 在青白扭曲的人体即将从花束中挣脱而出时, 傅齐声听见了一声尖利而怨毒的笑声。

    那笑声并非来自话筒之中, 而是来自他的身后

    “我来了”趴在傅总身后的鬼物忠实地执行了傅总的命令。

    傅齐声

    受到巨大刺激的傅齐声两眼一翻,终于软倒在了墙壁上。

    祖宗对,祖宗傅家的老宅里还有一个供奉着牌位的祠堂

    即使重生过一次, 傅齐声过去也从来不信封建迷信这一套。否则, 他也绝不会大胆到敢用自己的老祖宗来编撰狗血鬼故事以追人。不过这一刻, 他在几近昏迷的惊厥中终于又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他就是死了,被钉在棺材里,也要在昏迷前爬到祠堂, 寻求祖宗的庇护

    这是傅齐声最后的想法。他咬破手臂,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挣扎着要爬到祠堂去。

    傅家的宅邸里乱成一团。尖叫声、哭泣声、人们相互推搡的奔跑脚步声响彻整条走廊。

    被招魂阵引来的鬼怪们在傅宅中流窜奔走。这些鬼怪们本是荒野中流离无所的孤魂, 如今进入傅宅就像进入快乐老家。

    傅宅中人气充足,人们的恐惧新鲜可口。恐惧会加大鬼物所拥有的力量。之前来自于傅总的恐惧,无疑是让他们变强的、最大的养料。

    或许是由于重生一次的追妻火葬场男主身上的气运着实逆天。傅总的尖叫破防释放出了大量的能量。他不仅让傅宅中的鬼物得到了好处,也让方圆百里内的孤魂野鬼纷纷趋之若鹜。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欣喜若狂地涌进这座洋楼,一面对这些恐惧的情绪大快朵颐、一边对奔逃的人群围追堵截。

    这是傅总的火葬场,也是鬼怪们的自助bbq

    奔逃的人群包括几名明星,也包括几名无辜被卷入的、被节目组派遣来维修设备、又或是增拍花絮镜头的摄影人员。他们抱着自己的设备或清洁工具,在每条走廊、每个角落中惊恐地四下奔逃。

    “这幅画像里面的人的眼珠子会动”

    “我踢到一个东西救救我那是个人头它在咬我的裤腿”

    “我用那个花瓶来砸它的脑袋救你等等,这个花瓶里怎么缩着一个人”

    “刚刚有只白衣女鬼追着我跑嗯这里怎么有一条轨道”

    原本在逃跑的一名后勤女孩停下了脚步。她疑惑地看着墙脚在翘起的墙纸后面,一根用于运送鬼影的轨道历历在目。

    “别管这些了,快跑啊”有人尖叫。

    女孩这才暂时忘记了这根用途不明的轨道,跟了上去。

    傅宅中鬼物或真或假。假的部分由傅齐声的团队一手炮制,真的部分则由易晚引进。可此刻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处于巨大恐慌中的人群无从分辨。

    于是这一夜便变成了更大的恐怖盛宴。

    女作家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脑袋尖叫。事发时她正在睡觉。作为三个“玄学大师”中唯一的灵力持有者,她受到的影响、所看见的东西,也远比那两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要多得多。

    因此鬼怪们也非常喜欢来找她。比如在方才路过墙壁时,壁画上的人伸出手,差点把她拉进鬼画里。女作家在挣扎中扭到了自己的脚踝,只能惊恐万状地蜷缩在墙脚。

    “傅家怎么会有这么多鬼”女作家绝望地想,“淹死的,被砍头砍死的,在树林里饿死的,还有之前三个在祠堂里吵架的这座罪恶之宅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女作家不知道这些鬼物几乎都是被阵法吸引而来的野鬼,只以为他们都大多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土鬼。在一道白影晃过时,女作家下意识地开始尖叫。

    她便是在这时听见了易晚的声音。

    “大家起来,和我一起到二楼傅家的祠堂里。”易晚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那里应该会是这座洋楼里最安全的地方。”

    女作家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易晚的存在。不得不说,在这一整天的行程中,易晚始终没有什么存在感。

    可当危机发生时,他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远快于牛逼哄哄的王主持,也远勇敢于风度翩翩的傅齐声。

    不过

    “去祠堂里祠堂里不是也有鬼么”女作家战战兢兢道,“这一路上的鬼都这么多了,祠堂里岂不是还会有更多的鬼那里是整个傅家鬼气最重的地方”

    女作家哪里知道这些鬼物都是由易晚亲自引来的。易晚道“没关系,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而且”

    “傅总是傅家子孙,祠堂里的魂灵,一定会庇护他的我想,傅齐声应该也想到了这点。”

    有些恶有恶报的漂亮场景,总会需要一个或者一群观众的。

    说到这句时易晚的睫毛颤了颤。

    白日里恢弘壮丽的傅宅在黑夜里成为了另一座舞台。千百条透明的丝线在宅邸中穿插交缠。而他则像是一名耐心而普通的导演,拨动丝线,让所有人都走到他所需要的地方去。

    他伸手扶起女作家。女作家很是感激,对他说“谢谢你。”

    “没事。”易晚说。

    赵歌手也随着易晚、女作家奔跑在二楼的走廊中。她从房间里出来得晚,因此没有看见那只趴伏在地毯上的落水鬼,于是满心皆是焦虑与茫然。

    她的焦虑来自于给她发工资的傅齐声的演技与失踪。她的茫然则更容易被人理解了。

    “傅总到底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逼真的道具”

    在途经走廊时她差点撞上一个人头气球。伸手将气球挥开时,她也感觉到了指尖传来的滑腻感。那种感觉不像是人造的皮革或硅胶,而像是另一个人类的皮肤。

    现在的科技真的能仿生到这个地步吗

    赵歌手隐约间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作为一个谨慎的人,她始终把傅齐声和她签下的合同复件带在身上。她偷偷摸了摸衣物内袋里的纸张,试图给自己一点勇气。

    四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过程中易晚甚至接上了原本在房间里的安也霖。赵歌手惊讶地发现在知道傅宅只是闹鬼后,安也霖原本苍白的脸色居然好了很多。他跟在几人身后,也打算跑去祠堂避难。

    和他们一路同行的还有一名负责摄影的工作人员。一米九高的汉子被鬼物吓得涕泗横流,和女作家一起发着抖缩在易晚的身后。

    “所以这栋房子里真的有鬼啊”负责摄影的工作人员欲哭无泪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我早就说过这里真的有鬼只是这里的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女作家虚弱地说着,又被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她尖叫着向后滑,易晚却托住了她的手让她站稳。这一幕被隐藏在房间里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

    工作人员无法通过监控视频看见鬼物。他们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走廊、飘忽的暗影、明星与其他工作人员们四散奔逃的身影。

    “卧槽,这房子真的闹鬼啊”

    “现在出事了”

    “怎么办,我们要去管管吗”

    “不用管不用管,这就是节目效果。真实的故事、真实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节目效果”科学之战的总导演拍着大腿、一锤定音,“有那么多摄像头盯着,不会有人当场去世的只要没有人去世,我们就什么都敢拍”

    不过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仍旧打算转头,和坐在他身边的喻容时交换一下意见。毕竟喻容时可是这个节目与官方机构之间的接头人

    总导演

    属于喻容时的椅子空空荡荡,人呢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喻容时不在,总导演便打算按照自己的方案去做。他熟知流量密码。尽管自己也不敢进入房屋,他仍旧娴熟地安排工作人员们操控摄像头、对别墅中的一幕幕进行记录。

    “这一段,女作家和几个工作人员尖叫。剪下来,可以当对比组”

    “丁别寒穿过这条走廊,躲过了几个突然掉下来的画框。他的身手还挺好的也剪下来他好像也在往祠堂走”

    “面对恐惧,最真实的反应就是真正的流量密码。除了我们的综艺,还有哪里能看见这样热闹的场面冲啊,拍下,都拍下,杀青后发奖金”

    原本有些慌乱的工作人员们也好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们一边同情自己进入洋楼的其他同事,一边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

    “有人看见赵歌手了吗”

    “她和易晚在一起。”

    “薄绛那两个呢”

    “他们还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可能是害怕吧。”

    “王主持找到了吗他很擅长玄学,我之前还在他身上压过注”

    在节目开始前,几个工作人员们私底下偷偷开设过的赌局,向自己最看好的明星压注。赌局之中,王主持和赵歌手的票数堪称一骑绝尘。基于这两人以往在玄学界的名声,众人都相信这几人会在节目中拥有极为优异的表现。

    不过现在看来,在这场事故中表现得最好的居然不是这几名玄学专家,而是原本被当做用以凑数的iris5成员。在大混乱发生后,表现得最好的居然是易晚。

    “易晚看起来好冷静啊,还组织其他人往祠堂跑。”

    “确实,只有我注意到这点了吗下午在衣柜镜子前时,王主持和安也霖都有被镜子里的鬼影吓到。只有他一个人很淡定,甚至还对着镜子整理衣领”

    “说起来我也想到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今天一次被吓到的表现都没有。”

    “其实丁别寒的表现也不差。今天下午和晚上他一直是一个人在探索洋楼。我甚至看见他在掐指算什么东西,姿势挺专业的。比王主持他们看起来都专业。不过他不爱说话,我们也不知道他对玄学到底了解多少。”

    “别光吹易晚了,你们有注意到赵歌手吗她不也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

    有人在人群中冷笑了一声。这名工作人员是蓝桦的粉丝,因为易晚“抢”了蓝桦的角色而始终耿耿于怀。

    于是话题便很快被带偏了。

    “确实,赵歌手不愧是专业人士啊。之前我看过她演的一部偶像剧。她的演技这么差,今天在鬼屋里不害怕肯定不是演出来的”

    在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声中,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二楼祠堂。安也霖远远地看见祠堂,忽然想起了这辈子傅齐声在追求他时、曾对他说的话。

    “这一世,我会让你成为我真真正正的家人、成为真真正正的傅家人。我不愿让后世只流传隐秘的、我们相爱的传说。我会将你的名字写进家谱,将你的牌位立在祠堂中。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我的后人们会看见两块牌位。一块牌位属于我,一块属于安也霖。他们会知道,在几百年前,有两个男人如此相爱”

    在过去几天里,安也霖每每触景生情时都会感到痛苦。与傅总有关的一点一滴都能聚集成山呼海啸、将他硬生生地淹没在情绪的漩涡之中。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爬出了那片溺死他的海洋中,可如今来看,他却像是永远地被留在了那里。这种淹没不出于他本人的意志,而是来自于更高维的意识。

    可这一刻,他却隐约感觉那种掌控着他情绪的意识被削弱了在看见祠堂、想起那段话时,安也霖只觉得耳边有蚊子嗡嗡。

    轻微的刺痛感传入他的太阳穴,像是电流,要强行作用于某个脑区以改变某种意志。安也霖伸手用力去揉,想要驱散那种感觉,直到

    他听见了女作家的声音“我怎么听见里面好像有人在揍人”

    安也霖

    “可能是在发生什么战斗吧。”扶着女作家的易晚淡定地说。

    赵歌手跑在最前面,也最早看见祠堂里的场景。她目瞪口呆地看见傅齐声正在地上翻滚。昔日西装革履的总裁如今衣着凌乱,正在嗷嗷惨叫,满脸满身都是青紫。

    “不孝孙不孝后辈还想来找我们求庇护,吃屎吧你”

    “出不了这个祠堂真是气死我们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你这龟孙子每年就只有元旦时来祠堂里一次,原本还想着要再等半年才能揍你。哈哈哈,终于让我们赶上了”

    “让你拿我们的名字胡编乱造让你乱编三角恋活该你这辈子都追不到老婆”

    “原本好好地睡着觉,想着这几天怎么这么热闹。结果听到那个故事后死人都被你气活了”

    “明钰,你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反正我们都已经死了。乖,别怕,你活着时就身体不好、不能受惊,你到后面休息去吧。”

    “还敢跑我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赵歌手

    看着地上翻滚的傅总,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傅总被空气殴打的场景不仅击碎了她的少女心,还击碎了她的三观塔罗少女赵歌手是一名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她根本无法理解傅总到底是在被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打来打去

    比赵歌手晚些抵达的女作家

    三只魂灵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着,把为了躲避鬼物而慌不择路地跑进祠堂里的傅齐声揍了个遍。从他们支离破碎的言语中,女作家大概明白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这三只灵魂自然都是傅总所编造的故事里的三位主角养小姐、四小姐和三少爷。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傅齐声所编纂的鬼故事中他们的关系,可谓是大相径庭。

    在傅齐声所编撰的故事中,养小姐恋慕大少爷,却只能嫁给三少爷。她为此发疯并虐待大少爷的妹妹四小姐,并最终身着红衣上吊自杀。可在真正的故事中

    养小姐和四小姐才是一对。而三少爷,则是个断袖。

    四小姐体弱多病,性格柔软,养小姐则从小泼辣明艳,最在乎的便是家里的四小姐。女孩子们之间的友情变成了依赖,又渐渐地变成了百合花开的爱情。在那个遥远的时代,这份离经叛道的感情注定为世人所不容。傅家在隐约察觉了这一点后,便决定把养小姐和四小姐分别嫁出去。

    在她们绝望时,另一个人出场了。这个人便是三少爷。三少爷同样有自己的爱人,这名爱人已故,且是一名男性。同样失去过爱情的他被两人之间的情谊打动。为了帮助这对苦命的爱人,他自愿充作掩护,娶养小姐为妻,让她可以留在傅家之中。

    不过这些年轻人们的筹备最终还是被傅家发现了。傅家发现养小姐与三少爷从不同房,三少爷的相框里则夹着死去的同学的照片。最终,在重重压力之下,养小姐刚烈地选择了自杀明志。在她之后,四小姐和三少爷也逐一因心绪不宁而重病去世。

    在当事三人逐一死亡后,傅家也终于对这些孩子们变得宽容了起来。他们在立下祠堂的同时,也在祠堂中竖立了这三个人的牌位。当然,老一辈的固执依旧让他们将养小姐的牌位放在三少爷的牌位旁,四小姐的牌位则孤零零地立在一边。

    “所以没有什么三角恋,没有什么雌竞,只是三个人无法反抗那个时代与那个家族的悲情故事而已。”

    不过这也足以见得这三人对于傅齐声的愤怒。尤其是两个女孩子。百合之爱被胡编成抢男人,可不得让人被气得天灵盖都竖立。

    傅齐声在祠堂里滚来滚去。众人的心情也随着他滚来滚去。赵歌手和摄影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祠堂中的场景,隐约间,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傅齐声应该是风度翩翩、胜券在握的。他应该坐在世界的顶端,手里掌握着世界经济的命脉,羽扇纶巾,少年风流,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没有任何公司或利益集团能够撼动他冷漠面庞之上的面具,唯一能让他走下神坛、并为之动容的只有爱情。

    可现在呢

    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打开方式不对吗

    “傅总”赵歌手在慌乱中蹲下,试图扶起傅齐声。可傅齐声只是捂着脑袋,尖叫道“滚”

    他瞳孔涣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赵歌手咬了咬唇,感到难堪与愤怒。

    安也霖也盯着傅总。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某个世界意识的尖叫。那个声音气急败坏而无可奈何,原本刺激着他太阳穴的、如被电击般的疼痛也渐渐减弱了。

    他的自我意识再度占据了他的周身。易晚就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霖,你应该多笑笑的。”

    于是安也霖笑了。

    他看着滚来滚去的傅总,捂着腹部开始大笑。他笑得那样开心,以至于声音嘶哑、音调尖利、但又确实是笑声,而不是在极度委屈下被强装出来的不在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牢笼快破了。

    安也霖在那一刻仿佛听见了锁链崩裂的声音。另一个从海水中走出、并逐渐突出的崭新的他挣脱了这份牢笼。

    可只是这样还不够。

    赵歌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她听见安也霖轻轻道“这栋房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东西的。他欠我的、应该还给我的只是这件东西。”

    “如果他说他爱我,他也必然会将那件东西一起找回来因为,我曾经那样在乎它。”安也霖轻声道,“我现在就去找它。”

    “安哥,别出去,这外面到处都是鬼”

    摄影师不知道安也霖要做什么。他只看见对方转身,以决然的姿态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快,像是洁白的衣角要摆脱空气中的灰尘,像是崭新的球鞋想要摆脱曾经粘附在鞋底的泥巴。摄影师目瞪口呆,直到他听见易晚开口道“不用管他。”

    这四个字淡然、冷静、疏离、分隔。它不似任何温和的叮嘱,更像是隔绝世外之人对世内之人的期待,也像是一件事情既已完成,便可不问结果。

    祠堂里的闹剧还在持续。易晚从祠堂中走出。他眼眸漆黑,隐约觉得有一道来自高维的目光正在扫视这座洋楼。

    并似乎短暂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发现了。

    在试图拨动秦雪心的人偶线时,易晚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强烈的、来自高维的反应。

    易晚也越走越快。赵歌手随其离开,始终紧紧地跟着他的脚步。在被傅齐声推开后,她一直尴尬地站在角落里。直到易晚和安也霖分别出去后,她才如恍然大悟般地跟了上去。

    直觉与推理告诉她,所有的异常都与易晚和他的队友脱不开关系

    赵歌手恨得牙痒。看安也霖的模样她就知道,傅齐声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说好的给她的尾款、和安也霖成功复合后会给予的巨额奖金也因此没戏了。

    总裁的巨额,都是真的巨额。

    于是她不甘心地跟着易晚,试图寻找最后进行翻盘的机会。

    易晚一路直行,像是在与那道意图锁定他的目光赛跑。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

    “哥醒了快让我拯救世界”

    一反常日的懒洋洋的、欣喜若狂的声音由房间中响起。易晚停下脚步,听见池寄夏带着小得意的笑声“这还是我第一次尝试在梦里学习一些东西,不愧是我等等,薄绛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厚的目瞪口呆,像是在大梦一场几十年过去,已经不记得自己入睡时身边曾坐着什么人。

    “刚刚你入睡时,让我等在你的身侧。”薄绛的声音微凉。

    池寄夏

    那道试图黏着在易晚脊背上的目光终于消失、并投向房间之内。易晚终于也停下脚步。

    安也霖,池寄夏,丁别寒他在这栋房屋里所应该做的举措都已经做过了。所有的混乱也已经被引发了。如今,也差不多该是收稍的时候了。

    只是

    一声冷笑自易晚的身后响起。易晚回头,所看见的竟是赵歌手。

    这里是监控死角。

    “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啊。”

    黑发绿裙的女子站在墙边。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冷冷地看着易晚“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是不是你们的团队安排的那些新来的鬼是不是你们找人安插进来的刚才傅总出丑,是不是安也霖的算计和报复你们团队和节目组私底下是不是也有什么合同、或者约定”

    易晚蹙了蹙眉,没有回答。

    见易晚不回答。赵歌手又冷笑道“你别和我装傻,大家都是娱乐圈里的,你装什么木头呢。我和傅总签了合约,知道这栋房子里根本没有什么鬼现在综艺也乱了,傅总的形象也毁了,我的合同也失败了。我们开门见山地谈一谈吧,易晚,别让我输得这么憋屈。这场节目底下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策划与阴谋”

    易晚的始终不回答让她大为光火。其实这事儿生气也没什么道理。易晚他们有别的筹划挡了她赚钱的路、把综艺弄得乱七八糟,这也只是简单的商业竞争。可赵歌手方才还被满心想要讨好的傅齐声当着众人的面拂了面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向前又走了一步,却发现易晚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后,就像她背后正站着什么人似的。

    赵歌手

    易晚“你背后有”

    “别拿那一套糊弄我。”赵歌手冷笑,“这栋房子里有没有鬼,难道我不比你更清楚。”

    说着,她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衣着褴褛、浑身滴水的女人正站在她的身后。赵歌手嗤笑一声道“又一个特效演员扮演得还挺逼真的啊。”

    她顺手就去拉那人的衣服,衣料入手却是一片黏腻。赵歌手低头去看,然后

    “啊啊啊啊啊”

    她拉下了一块衣料,和黏着在衣料上的、红黄交错的

    那人的皮肤

    “啊啊啊啊”

    她向后摔倒、落在了地上。

    不多时,惨叫奔跑着、涕泪横流的赵歌手也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中。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看着监控视频,陷入沉默。

    那个曾用赵歌手来拉踩易晚的蓝桦粉更是尴尬到快要窒息。

    惨叫声、鬼怪遨游、无差别对人进行惊吓的声音依旧响彻整座洋楼。易晚平静地看着赵歌手狼狈逃窜的背影,低下身,捡起了那张被赵歌手不小心落下的、她与傅齐声一起签下的合同。

    他用手指小心地揉平了上面的褶皱,眼神安详。洋楼里的人还在奔跑或被鬼物追逐,每一个摄像头都记录下了这欢乐的场景。

    这就是属于傅齐声的追妻火葬场片场的最终结局。

    不过还不够。

    丁别寒大概已经到地下室里去拯救王主持了吧池寄夏和薄绛也被鬼物引开,傅齐声正倒在祠堂里,半死不活。

    在鬼物丛生的洋楼里,出现监控失灵的走廊,也很正常吧

    易晚于是终于从角落里走出。他进入监控失灵的二楼走廊,素日里被严密地锁上的、傅总的书房此刻因他慌不择路的逃离而袒露得像是巴黎。傅总公司的文件被凌乱地扔在书桌上,易晚戴着手套,小心地进行翻阅。

    他多年来对股市的关心、这两个月来对傅总事业的关心终于初见了成果。

    他终于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那份文件。傅总在重生后急于求成、进行了许多短线操作,其中不乏有许多媚上欺下的违法操作。他只将那些文件拍下,小心地用一部崭新的手机、一个陌生的邮箱,将它发到了傅家的另一名子弟的邮箱里。

    懂得用百度搜索总裁家谱、了解豪门恩怨八卦,也是每个路人的技能。

    在做完这一切后,易晚悄声无息地从傅总的书房里出来。楼下很热闹,他听见王主持的惨叫声。

    似乎丁别寒终于把他从地下室里救了出来。

    “他家的冰箱里有人头,他囚禁了我,这是非法报警我要报警”

    “他报名参加这个节目空降剧组,其实就是为了找人,引君入瓮”

    “天,他好爱王主持。豪掷5000万居然只是为了囚禁他虐恋情深啊这是”

    在一切混乱的纷扰中,易晚站在楼梯上往下看。他眼眸很黑,皮肤很白,有风吹起他的刘海,他俯瞰着这一片由他制造出来的、发生于这座洋楼中的混乱。

    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狠狠地拖到了一边去。

    易晚抬头时才发现有个人头气球正悬在他方才所站的位置上空。气球凝视着他,咧开的嘴角恶毒狰狞。狠狠抓着他手臂的人是喻容时。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男人抿着唇,眼眸里隐隐有玻璃碴子般的微光。

    易晚由着他把自己拽到监控死角。喻容时似乎发现了什么,有些沉默。可他最终选择上上下下地观察了易晚一遍,最终道“你先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这些鬼”

    “那些人会把非法拘禁王主持的傅齐声带走么”

    “会的。”

    他们一问一答,却像是始终打着心照不宣的哑谜,始终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喻容时静静地看着易晚的发顶,易晚安静地看着他,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喻容时于是最终叹了口气道“这座屋子、这场节目可真倒霉,那些鬼也在屋子里到处逃窜”

    “不倒霉。”易晚说,“因为”

    “是我干的。”

    他握住喻容时始终握成拳的左手。易晚的手指很凉、且修长,于是很轻易地便能将那只比他大的拳头松开。几枚枯枝与木炭的残骸灰烬于是便从他的指间落下,进入他的手心。

    喻容时垂眸看着易晚的手指。易晚的手指细白修长,像是能解开或合上世界上的所有锁与秘密。

    “这没什么,你是个很有正义感、很善良的人。你做所有事情的目的,都是为了伸张正义。”喻容时笑笑道,“安也霖和傅齐声之间有些糟糕的纠葛,是么就像是面对姜北、面对秦雪心、面对其他人时。别怕。”

    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过这些事情还不足以给傅齐声造成麻烦。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说说,他都做过些什么事。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犯罪的证据,把他送进监狱”

    喻容时总是这样。易晚想。

    他像个少年一样,对于自己所喜爱、所认可的人只有无底线的包容与信任。他信任那一夜的星空,信任那一夜最终停滞的雨,信任那散发着浓浓热气的煮丸子。因此他信任易晚的一切举措都是出于执行正义的真心。

    所造成的混乱,则只是无心的副产物。喻容时曾经激烈而多疑。可只要他肯相信一个人,他就会把任何的疑问与不端都压下。

    “这些鬼物的处置会有些麻烦。下次遇见这种事情时,可以先联系我。我虚长你几岁,能接触到的资源也更多。比如傅齐声的事,我可以”

    于是易晚无声地看着他。喻容时又想摸摸他的脑袋,却看见易晚无声地笑了。

    “如果我说,我原本就觉得以这种方式来处置这些事情很有趣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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