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

    整整两周。

    无敌的丁别寒,曾花了两周来巡视长春府,一无所获。而如今,这里的鬼,居然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易晚”丁别寒摆出了战斗姿态,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落下来,“从他身边离开”

    这可是一只几百年的老鬼啊

    薄明远愣了愣。易晚说“丁别寒,你把他吓到了。”

    丁别寒被吓到的是我

    薄明远“不,其实我也没有被吓到。就是很意外易晚,这也是你的朋友”

    丁别寒冷冷地看了易晚一眼,意思是你在搞什么鬼。易晚对丁别寒说“还记得薄绛身上的丝线吗”

    丁别寒眼神一凛“记得。”

    “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易晚语气飘忽,“这个方法就是,我们要摧毁北周绝恋剧组。”

    丁别寒皱眉“这和丝线有什么关系”

    易晚“不知道。你可以自己思考”

    反正丁别寒总会思考出答案的。

    易晚坐在大石头上,给了丁别寒三分钟思考时间。果然,三分钟后丁别寒露出了明悟的表情,并眼神坚毅道“怎么做”

    无敌的丁别寒,又完成了思考

    易晚说“薄明远愿意过去闹鬼。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丁别寒看了一眼薄明远,薄明远站在树下,45度角望着太子府的方向,看起来有些忧郁。他于是说“什么问题”

    易晚“丁别寒,你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连丁别寒都觉得恐怖的场景,应该也能吓到其他人吧

    然后

    丁别寒“看见你在厕所里洗手,并说我有时。”

    这东西完全没有任何用啊

    丁别寒万万没想到居然要轮到自己来教一个鬼怎么闹鬼。他硬着头皮思考,对薄明远说“你可以潜入他们的广播,播放恐怖的童谣或者说话声。”

    薄明远“什么是广播”

    丁别寒“不行的话,你可以半夜打他们的手机。”

    薄明远“手机又是什么”

    丁别寒“电视,电视总知道吧从他们的电视机里爬出来。”

    薄明远更加茫然了“电视是什么”

    这老鬼死了几百年,真是一点都不学习啊

    薄明远不仅没学习过,还不断问他电视是什么,为什么能发光,为什么能发声,ed管是什么,电路是什么,电子又是什么一连串要是讲下去,丁别寒至少得是个高级全栈工程师。他于是有点恼火地把易晚拉到一边,问他“你认真的吗”

    易晚看着他,表情寡淡,眼神抗议“不准欺负老年人。”

    丁别寒你,你赢了。

    丁别寒于是换了个方式“这个薄明远,看起来很没有天赋。”

    易晚想了想,给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要不然丁别寒你扮成薄明远,自己过去闹鬼吧”

    你爹啊

    丁别寒说“为什么不找池寄夏过去池寄夏也可以演。”

    易晚说“有道理,我们再把池寄夏叫来。”

    池寄夏被两个人拉来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厌烦和抗拒。他嚷嚷道“我才不要去见鬼”

    易晚说“你耐心点。人家是薄明远,好歹也是你演的角色的儿子。”

    池寄夏这才清醒过来了。

    薄明远站在树下,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易晚。易晚询问,他才说“薄绛,池寄夏,丁别寒易晚,你怎么有那么多奇人朋友。”

    易晚说“其实还有个安也霖。这件事上他帮不了什么忙,就不用他参加了。”

    第一次遇见鬼,第一次对鬼展开培训池寄夏和丁别寒偷偷地瞥了对方一眼,决定都不去询问,对方为什么对见鬼这件事这么淡定。

    因为对方也很识相地没询问自己。

    丁别寒池寄夏培训期间,易晚继续在长春府内游荡。他绕至上次使他失去方向感的花园,就在那里看见了喻容时。

    易晚问他“情况怎么样”

    喻容时摇摇头道“没找到。”

    一点关于薄明越的踪迹都没有。

    可见薄明越的确是心理素质超群。毕竟是前世出卖过兄长、又在新朝苟活至老年的人,能做到这个程度,易晚并不意外。

    喻容时见易晚盯着自己,问他“你怀疑我是薄明越吗”

    易晚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说话的声音干干脆脆,一点会因此造成尴尬的害怕都没有。喻容时于是笑了笑“那你打算怎么验证我”

    易晚想了想说“不知道”

    喻容时就牵起他的手亲了一下。

    两个人靠在同一块石头上,不说话了。易晚半晌之后道“我有一点担心。”

    “担心什么”

    “薄明越的求生意志,比他们两个都强吧。”易晚淡淡道,“无论是薄明远,还是薄绛。所以,我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

    “薄明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或许能让他重生的机会。”

    薄绛慢慢走到了太子府的后院。

    太子府虽然大,北周绝恋剧组却也只用了其中三分之一的面积拍戏。于是留下大片大片的空置遗址,不去拍摄也不去打扰。薄绛也因此得到了一个让他安安静静地、独自面对回忆的机会。

    “原来故地重游的感觉不是痛彻心扉。而是已经挖不出什么感觉了。”薄绛想。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阳还是那个安阳,周围的河山、街道、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就连太子府,他也能他曾经的书房在哪里。只是那时和他一起秉烛聊天、吃桑子、骑马的两个兄弟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无论是文艺温柔的薄明远,还是活泼开朗的薄明越。

    直到现在。薄绛想起他兄弟的名字,心里也会一痛。

    看来我上辈子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啊。薄绛想。

    如果那时候能换个“我”去做“我”,结果会不会更好呢

    他背对着院门,于是不知道有透明的丝线悄悄进了小院。丝线如蛇,顺着角落一路攀援,直到靠近他的脚踝。有声音在薄绛听不见的地方低语。

    “大哥,你不要怪我。”

    “我想活,我真的想活下去啊我太痛苦了。既然前几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如今为什么要把机会收回呢你知道得到希望、又失去希望是有多么的痛苦吗”

    “大哥,既然你来了。那么就由不得你了”

    在丝线抓上薄绛小腿的前一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丝线如触电般缩回去了。

    薄绛骤然惊醒。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穿着灰扑扑的古装,像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揉了揉额头,有点尴尬道“我是隔壁科学之战剧组的,看到这里门开着,就过来走走”

    他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倒不说话了,而是一个劲地看着他的脸。

    薄绛莫名其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明星了,于是向那人伸出手来,笑笑道“你好,我是薄绛。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那人怔了怔,半天道“薄绛啊我是。我手太脏了,刚摸了灰,就不握了吧。”

    薄绛也没太在意。

    “他们平时在前面拍戏。我是个跑龙套的,平时没我什么事。所以我都到后面来逛逛。”那人说,“走吧,我们到前面人多点的地方去。你跟着我走。这后面一直不太太平。”

    “什么叫不太太平”薄绛问他。

    这个人陌生,但薄绛发现他身上的气息很平和,而且对他没什么敌意。

    “你不知道么这个宅子里闹鬼。”那人说,“尤其是后院。很多年前,有个人死在这里。”

    薄绛

    这说的不会是我吧。

    “不是吧。”薄绛淡淡地说,“那名太子不是自己跳的城楼么他的灵魂怎么跑,也回不了自己家的。”

    可那人却说“不是太子,是另外的人。”

    “谁”

    “北朝的开国皇帝,曲韫就是死在这里的。他老年时被自己的孩子和属下背叛,最后身中数箭,逃到了这里,也在这里死去。”

    薄绛原以为在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时,自己的牙齿会咔嚓咔嚓地响,全身也会发抖发麻。可事实上,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原来故地重游是这样的。他曾恐惧的恐惧,他曾愤恨的愤恨,远远比真实体验它时要强烈得多。

    而且曲韫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皇帝又如何,野心又如何,也不过是像蝼蚁一样,流干了血死在这里。流出来的血,也是血。最终松弛的肌肉,也是肌肉。就连死不瞑目的眼,也不过是同样的晶状体。

    而且他还死在自己的后代们的手中。曲韫一代豪杰最终也不过是个时代的挡路人罢了。

    “他的鬼魂在这里么我听说,这片院子里有一个鬼。”薄绛淡淡道,“不会是浑身插着箭,像刺猬一样吧”

    中年男人觑着他,道“不过我还知道民间有个传闻。这座宅子里,还死过一个人。”

    “谁”

    “薄明绛的副手。薄明绛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吧据说他和其他人一起准备好了让薄明绛逃走的通路。可薄明绛没走那条路,而是选择了殉国再后来,这个小少年可给曲韫找了不少麻烦。”中年男人说。

    “薄明绛有个副手是个孩子”薄绛愣了愣,他完全想不起来。

    他那时是天潢贵胄,能当他的副官的人,也大多是贵族子弟,而且经过重重挑选。

    哪里会有一个无名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笑了“守城战打到最后,人被一波一波推进绞肉的机器里,都被打完了哪里还有合格的副官呢。所以那时还剩着的几个跟着薄明绛一起往下面推石头的小孩,就自诩为他的副官了吧。只是可能薄明绛本人,都不会记得他们。”

    “哦”薄绛说。

    他说不出这时候他是个什么心情。

    有一点抽疼。又有一点愧疚。

    “后来他们一直反抗下去了吗”他干巴巴地问。

    尽管薄绛知道,这也是没什么用的。

    “有的是,更多的没有。因为没什么用。其中一部分在城外落草为寇,还有人后来混进城里,闹了不少幺蛾子。有一次闹大了,那人没能逃出城去,逃来逃去,就躲在太子府里了。”中年男人说,“各种机缘巧合,一躲就是好几年。风餐露宿,像个流浪汉。再后来,运气就来了。”

    薄绛问“什么运气”

    中年男人说“宫廷政变,曲韫逃到这里来了,浑身是血。他看到有个流浪汉躲在这里面,求他救他。”

    “曲韫也会求人”薄绛说。

    实在是想象不到。

    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对死亡,所有人都会是懦夫。无论是接受死亡的人,还是祈求逃避死亡的人。”

    “”薄绛又沉默了。

    “人面对死亡时有时候会卑微到愿意用一切来买自己的命。有的所谓的英雄豪杰,就是在这时候发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中年男人嗤笑道,“他承诺给流浪汉金银财宝,加官进爵可流浪汉只是从他的身上拔出一根箭,又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没有答应他。”薄绛轻声道,“也是。落魄之人的承诺又怎么能被兑现呢。”

    中年男人摇摇头“更或许是因为,那个流浪汉也曾在这座王城的某条街上,有自己的家吧。为了一个人的野心,或者一群人的野心,一个时代的不公平,打掉了一辈大人,打掉了一辈老人,打掉了房屋最终打掉了他们。”

    薄绛说“可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那根箭上有毒,划破了他的掌心。不过流浪汉本来就命不久矣了。”中年人平静地说,“那个时代,没有够好的生活环境的人,都活不了多久。”

    薄绛低着头不说话。许久之后,他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中年男人看他的姿态,问他“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挺恶有恶报的么怎么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每个人在面对死亡时都是很狼狈的。”薄绛淡淡道,“曲韫原本就要死了。再刺他一下,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给他最后一点体面。”

    他说“最后还伤了那个人的性命。”

    中年男人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太意外“我原以为你只会觉得那个流浪汉可怜。”

    薄绛这回终于笑了笑“谁不可怜呢那个不曾被薄明绛记住名字的副官,不也很可怜么。”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过去了。因果轮回罢了。

    他觉得有点轻松,又有点沉重。中年男人只是看着他,默默地很久都没有说话。后来,在人声靠近时,他对薄绛说“我送你到这里吧。前面就是剧组了,我再去抽根烟。”

    薄绛说“好,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笑笑“我姓王。还有,薄绛,你实在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有时候,一个人如果太善良了。他在任何时代都会过得很难受。比如薄明绛。”

    薄绛看向他。他又说“不过每个时代都同样需要有光对了,你知道他们拍的是什么吗”

    薄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被易晚塞进来的书实在是什么都不想说。中年男人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在看见封面后,表情有点诡异。

    薄绛说“这是我朋友送我的。”

    他觉得这真是个拙劣的“谎言”,而且很尴尬。可中年男人却笑了“你有很好的朋友啊真好,挺不错的。”

    薄绛

    “他们拍的刚好也是关于周朝末年的电视剧。不过恕我直言,拍的就是一坨狗屎。”中年男人说,“我有点搞不懂现在这些剧的审美了要不是还要靠这个赚一点龙套费,我都不会接这个戏。”

    薄绛说“我也觉得。”

    中年男人向那边指了指“看见那个人了么他既演薄明绛,也演薄明越这算是什么胡闹呢这两个人一点都不一样。比如我觉得,如果有机会,现在很多人都会想和薄明绛聊聊。他是个勇敢的人,不像薄明越,是个懦夫。”

    薄绛笑了笑。他不正在和自己聊天么最终他说“那也未必勇敢。不过现在的薄明绛,一定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很多东西。”

    因为冬天总会过去,旅人们终会等到夏天。

    中年男人说“至少他站在这里,会比其他人站在这里,要来得更好。”

    或许有时候,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意义。但他能起到一个占位的作用。

    即,不把这个世界让给更加糟糕的其他人。

    “而且那个演员演戏,确实不行”中年男人摇头。

    薄绛突然说“你觉得我比起他,更适合去演薄明绛么”

    他盯着中年男人,等他一个回答。中年男人半晌笑了,道“你的身上充满希望,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演一个人呢”

    中年男人向着薄绛摆摆手,走进了树丛间。薄绛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渐渐被一种极为复杂的平静取代。

    “我可没有那么迟钝啊。”他轻声说。

    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嗯。

    他到底是谁呢又或许,他是谁也无所谓。至少现在,薄绛意识到自己又多出了许多想做的事情。

    比如

    “薄绛”有人叫他的名字,“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干什么你是别寒的队友吗”

    薄绛

    事情这不就来了。

    最近深爱丁别寒的陆北墨。陆北墨这段时间对丁别寒可谓是纠缠不休。喻容时不准他进入长春府,于是他白天时就屈尊暂时待在太子府,“陪伴”安也云演戏,期间捉住任何空闲,到大街上去捕捉可能随时出现的丁别寒。

    陆北墨一度让丁别寒忍无可忍、忍不住想要下手但两个剧组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太多了。丁别寒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下手时间。

    “你是别寒的队友,我认得你的脸。”陆北墨居高临下地说,“你就是薄绛那个学霸薄家的人啊幸会幸会。”

    还好陆北墨也没有要和薄绛握手的意思。否则薄绛真是觉得要吐。他说“你坐吧。是来看也云演戏么”

    薄绛挑眉“怎么,他演得很好”

    陆北墨“可以说是非常烂。”

    这句话倒是让薄绛有点被惊到了。毕竟陆北墨怎么看都是安也云这边的。可如今陆北墨看着安也云的身影,就像戴着痛苦面具“什么时候演完,我好想去见别寒”

    “”

    “别寒,别寒,别寒”

    薄绛“别喊,你别喊了。”

    谐音梗扣分。

    薄绛觉得自己和这人坐在一起很丢脸。而且北周绝恋的剧情也着实恶心。他起身就想走,不远处,却发出了惊叫声。

    “啊啊”有女演员痛哭流涕地说,“我刚刚喝的水里,有一根手指啊”

    “啊啊那边窗户窗户上有人晃过去了”

    最终一锤定音的是北周绝恋导演的声音“天啊1前几天拍的片子,怎么全成废片了”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薄绛隐约间勾起了唇角。他对陆北墨道“我先走了。”

    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导演“薄明绛肯定是薄明绛的鬼魂在报复我们”

    薄绛我在这里呢。大叔。

    北周绝恋的片场鸡飞狗跳了一下午,除了薄明远的努力,还有丁别寒的努力几个吊在大梁上来回的高难度动作,都是丁别寒帮忙完成的。

    丁别寒对此“你一个鬼,还要我来示范怎么吊死。”

    薄明远咳嗽两声,虚弱道“我以前是二皇子,体弱多病”

    丁别寒头冒青筋“别咳了你们当鬼就别装病了”

    这一混熟后,众人也发现薄明远倒不是什么温柔可人的小可爱,而是颇有一点腹黑。

    池寄夏靠在楼上陪易晚等人看隔壁的风景“真好啊”

    说完,他低下头,又恢复了冷淡。易晚问他“它还没回来”

    谁都知道易晚在问谁。

    池寄夏说“嗯。”

    他看起来侧脸精致,非常孤独。

    垂着眼皮,异常沉郁。

    易晚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池寄夏“不可能。”

    易晚沉默了一下,道“你看过数码宝贝么就像孩子们长大后会看不见自己的数码兽,美美也会丢掉自己的粉色帽子池寄夏。你也是会长大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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