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没有反应。”
“拍打没有反应。”
“高分贝噪音电击没有反应。”
病房门口挂着黄色的警戒线。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人易晚,池寄夏,护士,和与虹团其余人一起返回、首先接触了池寄夏的身体的医生。
在看见医生也倒下后,喻容时当机立断地要上前查看情况的安也霖等人拦在了背后。
这是紧急情况。
只能是紧急情况。
非自然局的人已经倾巢出动了。他们原本是来安阳调查蓝光助理和那名中年逃犯的死亡事件的,如今还加上了这场离奇的“集体安眠”。喻容时看着中年男人和眼镜女戴着手套和护具,为他们戴上监测生命状态的仪器。
安也霖在后面为易晚他们着急,也为这些普通人着急“你们难道不怕自己也昏过去”
中年男人很平静“这也是我们职责的一部分。”
是的,这也是这些身为有职责的人的普通人的一部分。
对“主角”们不甚亲近,甚至有些警惕和敌意,却愿意为了民众的安全牺牲一切。
“应该是在做梦吧。”半小时后,技术人员端着电脑分析道,“脑波是这样显示的。或许是个好梦。”
“对精神药物麻痹这样下去,会醒不过来的。”
“需要情绪刺激所有的唤醒方式都试过了。”
刘哥不知所措,看着这非同寻常的场面,和莫名其妙赶来的一帮人员。
喻容时靠在窗边,始终沉默,直到戴着眼镜的女秘书走向他。
“你看起来很难过。”女秘书说,“你没能唤醒他我看得出来,刚才你看他的眼神。”
“”
“这不是你的问题。”她给他递了一支烟,“真爱之吻唤醒王子,不都是童话里的故事么”
不过她能理解喻容时的难过。或许喻容时对于易晚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比不上这个他需要面对的世界。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喻容时说,“我早就知道,也猜到了。但我必须得唤醒他。让我试试,一起进入梦境。”
“如果你醒不过来呢”女秘书说,“我们现在甚至没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关于你能够成功。而且喻其琛刚醒,局长也不会同意的。现在案子频发,我们需要你。”
喻容时只说“让我试试,就这一次吧。我已经为你们做了太多了,让我自由一次。”
女秘书沉默“因为你爱他”
“不。因为他的梦想。”喻容时的眼睛藏在烟雾后,“因为他绝不愿意生活在虚假的幸福中。因为他始终追求真相。”
女秘书一愣。她看见喻容时掐灭了烟“比起让他更爱我呵,他需要的只是一点陪伴,一点让他鼓起勇气的不孤单。爱情,从来不是他需要的、用来抵抗生命虚无的主题。”
可你看起来很爱他。女秘书想。
这算是做好准备,去热爱一段永远不会被给予等同回应的感情了么。
“我喜欢他追求他的理想国时的模样。这才是我一定要唤醒他的原因。”喻容时笑了,“他爱不爱我,都是其次。而且。易晚一定会被他追求的真理唤醒。即使他痛苦至极。”
女秘书定定地看着他,笑了。
“好。”
“同意了”
“这不是你作为能力者的请求,而是你作为喻容时这个人的请求。”女秘书说,“我们不可能不同意。”
她对病房里发话“杨叔,黄毛,退出来。让喻容时进去。”
402拥有一厅室。易晚住在靠近阳台的最小的房间。房间只有五平方米,放下一张一米二宽的床,一个桌子,就什么都不剩了。易晚不多的衣服,也只能在小床底下见缝插针地堆积。
可易晚还是在这张一米二宽的床上舒适地醒来了。
少年睁开眼后,茫然似的盯了天花板一阵。阳台上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晨曦把衣服的阴影投到他的脸上。他就在这摇来晃去的惬意中发了一阵呆,直到门外传来婶婶的叫嚷声。
“一到周末就睡懒觉,还不起来帮忙”婶婶把牛奶和油条推给他,旁边同样在吃早饭的堂弟冲他吐舌头,“周末在家里好好学习把客厅扫了,地拖了,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我和你叔叔还有小晨,要去参加婚礼。”
叔叔坐在旁边看报纸上的体育版,对婶婶说“哎呀,人家孩子上高中了,别给他那么多家务。我回来做就是了。”
“来回开车四个小时呢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行了行了,走了一会儿吃完把盘子也收拾了啊”
婶婶神气活现地布置完一长串家务,带着两个男的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易晚收拾好盘子,扫完屋子,拖完地,抱着脏衣篮里的衣服往洗衣机里去了。堂弟和叔叔扔衣服时都不爱掏兜,彩票啊、纸巾啊老是留在里面,洗衣机一搅就是一场“雪色风暴”。易晚于是每次都会先把他们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这次堂弟果然把校园卡又留在裤兜里了。易晚看着校园卡上的名字“易晨。”
“易晨”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阳台上风铃叮铃叮铃地响。易晚的手机震了震,收到一条短信。
“月考考得怎么样啊没了我,这次该考第一了吧”
顾若朝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冰棍。易晚站在他旁边,笨拙地撕被冰黏在“绿色心情”上的包装纸。易晚说“你考得怎么样。”
“你忘啦我高一时数学竞赛就进了国家队,保送t大了。这学期学校派我出去参加乒乓球比赛呢,没参加月考。不过要是我去考的话,肯定又是第一你笨死了,冰棍给我。”
顾若朝下五除二地撕开包装袋,把完好的冰棍扔给易晚。易晚接住冰棍。顾若朝笑他“怎么干什么都干不好。”
阳光晃得刺眼。有几个女生穿着顾若朝在的一中的制服,路过他们,你推我、我推你和顾若朝打招呼。顾若朝把手放在脑袋上,比了个向上晃的“招呼”姿势。
女孩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了,怀里抱着从书店买来的。
“看着我干什么我在一中的人气很高的好吧。”顾若朝见易晚直直地盯着他,以为易晚是在惊讶,“不在一个学校了,也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吧。你还没习惯么”
“你会欺负她们么。”
“欺负什么欺负我欺负她们干什么”顾若朝莫名其妙,“无冤无仇的,我欺负女生干什么”
乌云渐渐掩过太阳,在易晚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气氛好像有点冷了下来,顾若朝看着半边暗、半边明亮的他,用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什么欺负哦”
他坏笑起来“你是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吗”
“”
“没有这个打算啊我要走的路很长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最后会走到哪里去。在不确定能不能和对方携手一生、一直肩并肩走着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去耽误对方的人生的。当然,也不会因为他她停下我的人生。”顾若朝说,“怎么突然说这个你在棕南外国语有喜欢的女生了听说那里读书的都是一些大小姐”
他渐渐地不说话了,茫然地看着易晚的神情有一些恍惚。易晚说“那就好。”
就像他真的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顾若朝莫名其妙。他听见易晚又问他“读完大学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读博,或者创业吧。不清楚,我最近看网上,说虚拟货币、自动驾驶和元宇宙会是下一个投资热点我觉得我可以研究一下。还有波士顿动力,你看过他们研究的机械狗吗真酷”顾若朝眉飞色舞地说着,“啊一想到未来有这么多可能性,我就激动得不行。不过以我的才华,我去哪一行都会是佼佼者,哈哈”
“嗯。”
“啊。”顾若朝向后一靠,含着半根冰棍道,“不知道十年后的我在做什么呢真想快点长大啊”
“”
“你怎么不吃冰棍你的冰棍化了。”顾若朝一指他的手中。
绿色的冰棍化了,黏黏腻腻的,像是绿色的软体怪物从易晚的手指间流下来。易晚茫然地看着手,任顾若朝一边抱怨他一边给他递纸。
“未来会有那么好么。”
会有那么美好么。
“怎么又开始悲观了易晚,你以后想去哪里你和我去一个大学吧你一定能考得上。”顾若朝把化掉的冰棍从他的手里抽出,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让我猜猜看你适合读什么专业金融,嗯,一看就不适合。心理学,你不是那块料。天文或者物理我觉得天文不错,搞不好你也可以学开普勒,搞个易晚定律之类的,哈哈哈”
哈哈哈。
冰棍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咚”地一声掉进垃圾桶里。易晚看着指尖残留的黏腻,他张开两指,又合上,糖水就像蜘蛛网,把手指们粘住。
真的有那么好么
真的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么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啊”顾若朝问他。
“不知道。”易晚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无限可能的未来,幸福的家人。
很幸福了是这样么
顾若朝和易晚去附近的小众旧书店里逛。顾若朝是想找一本绝版的画集,他回头看见易晚蹲着身体,站在仅一人能通过的过道上,盯着几本专辑看。
“男团专辑你还喜欢这些东西易晚,你不会以后想去哪个娱乐公司出道吧”顾若朝探头探脑。
易晚一言不发,他用手指试探地触碰专辑的一角。书店里面却热闹起来,像是有谁被发现了。
然后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喧闹。
“哎哎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有人从里面跑出来,由于易晚挡住了过道,他推着易晚往外跑。路上两个人都被绊了一下,手机都掉了出来。那人跑得很急,随手抓了一个起来“不好意思,过一下过一下”
易晚硬生生地被他推着一起跑出了书店。
他抓起另一个手机时就觉得手感不对劲。奔跑的那人自说自话,易晚根本来不及开口解释,只能跟着他一起跑。两个人在小巷里跑得七拐八拐,终于甩掉了后面高喊着“小夏”的追兵。
“喂,不好意思啊你怎么也跟着我跑过来了”
易晚才看清和他一起跑出来的人是个少年,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灵动又多情。易晚说“你拿错我手机了”
他拿起手机,锁屏上的图片是两个笑着勾肩搭背的少年。少年的脸僵了一下,低头嘟哝道“哎呀,都退圈了还这么多人追着我。不小心搞错了”
他掏出易晚的手机递给他,却发现手机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被撞得整个“折”了,或许是跑时在哪里被磕碰到了。少年顿时有点尴尬,“咳咳”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数据么”
易晚看着少年的脸,沉默。
“哎呀,我有个朋友家里是开手机店的。我带你去看看能不能修。”少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看见易晚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变化,于是道,“你别担心,我肯定不会赖你一个手机的,肯定能给你修好,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吧”
“池寄夏。”
个字脱口而出。易晚怔了怔。池寄夏笑了“我就知道嘛,走走走,我带你修手机去。对了,你叫什么”
“易晚。”
“易晚”池寄夏看起来也有点恍惚,“有点耳熟啊。”
脱口而出的个字,真不可思议。池寄夏很自来熟地带易晚出发,还打了个车说是打车,其实是找他在这附近工作的哥哥接他。
哥哥叫池序,开着车,有点无奈“都说了让你少出门。”
“我哪里知道,我都退圈两个月了,他们还追着我跑。”池寄夏在后座东倒西歪。
池序无奈叹气,像是已经习惯了弟弟的这个脾气。易晚在后座盯着车的内饰看,也盯着池序看。
地方到了。
“卖无人机和机器人的店。”易晚看着眼前像是“天才吧”一样装修的店铺。
他刚才听顾若朝提起过这家店,是圈内人中很有名的极客吧。池寄夏说“牛吧是我朋友家里开的,我竹马。”
易晚说“我坏的是手机。”
池寄夏“嗨,这家店肯定什么都能修。我之前手机坏了,也是他们帮我修好的。”
池序送完两人就去赶采访了,还顺便和易晚道了个歉。易晚说“没事。”
池序走后,池寄夏说“哎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就觉得特别投缘。”
易晚看着他。池寄夏突然伸出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走了走了,帮你修手机。”
他手机坏了半天,也不知道顾若朝联系不上他,急不急。
易晚跟着池寄夏进极客吧。吧的外面摆着许多桌子和小房间,许多极客聚在这里,做拼装的手工活,3d打印,或者抱着电脑。池寄夏带着易晚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这是我竹马家里开的。他也从小就在这里面混,技术可好了。”
“竹马”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喏,刚刚我屏保上的人就是他呢”池寄夏说,“他叫吴桐。你叫他桐桐就行。”
池寄夏藏不住话,叽叽喳喳地就把竹马的底抖了个对穿。易晚于是知道吴桐家和池寄夏家是住同一栋楼的邻居,吴桐的妈妈和池寄夏的妈妈是闺蜜,在池寄夏妈妈离婚时帮了她不少忙。池寄夏的妈妈曾经是影后,后来还是去当了舞蹈演员,不常在家。她出门时,池寄夏就被寄养在吴桐家。吴桐比较沉默寡言,比较害羞,喜欢摆弄无人机和模型,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池寄夏叽叽喳喳地说话。
易晚说“听说你退圈了。”
池寄夏咧开嘴笑“影帝拿到了,我想体验几年普通人的校园生活嘛,该去上学了”
易晚“哦”
“不过宣布退出娱乐圈时,我还是有点遗憾的不能说是遗憾,或者说是迷惘吧。”池寄夏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这一切都太完美了。或者还有什么想追求的,没有追求到是什么呢。”
他停住脚步。极客吧粉蓝的光照着墙壁上的海报。易晚看着他怔怔的侧影,听见里面传来人走出的声音。
“小夏来了啊”说话的是一个漂亮阿姨,看起来她就是吴桐的母亲,“桐桐也在呢,怎么了”
“我把他的手机弄坏了。”
阿姨检查了一会儿手机。片刻后她给出结论“得用仪器检查一下能不能修。等一小时哈你们先在里面坐坐”
“那就感激不尽了”池寄夏说。
他带着易晚往里面看。各种设备里钻出来一个少年,瘦高个,头发颜色很淡,皮肤很白,易晚看见他,就愣住了。
他长得和池寄夏很像。
“还在搞你那堆东西呢”池寄夏说,“出来了,给你介绍个新朋友,他叫易晚。”“我们才认识一个小时。”易晚说。
他觉得“桐桐”自见到他后,就盯着他看。桐桐的眼睛很大,盯着人时有种无机质的、像是有机器在扫描他似的感觉。这种直觉让易晚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好。”吴桐走到他面前,向他点点头。
他看起来很内向,在面对易晚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敢抬头、总在挪开视线的感觉。池寄夏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似的,他很自然地从房间里翻出游戏机和手柄,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瓶苏打水,招呼两个人一起打游戏。
“我们打马里奥吧好不好”他说。
两个人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吴桐看起来很紧张,他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池寄夏于是如此这般地一说。吴桐说“哦”
“桐桐你怎么回事今天死了这么多次不像你啊。”池寄夏握着手柄抱怨,“易晚,别看他今天这么菜。他平时可是个游戏高手,我从来没打赢过他,除非他让着我,哈哈。”
冰冻的苏打水喝多了肚子疼。池寄夏打到一半就去上厕所了,还让他们别背着他打“我回来要检查进度的”
小客厅里只剩下易晚和吴桐。
吴桐低垂着眼,易晚却能感觉到,他在若有若无地偷偷看他。易晚有些疑惑地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他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
少年明显紧张了起来。他说“我在棕南外国语读高,是不是课间操时见过”
易晚“哦”
易晚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小声说“不知道婶婶回家没看见我,会不会担心。”
少年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婶婶住一起吗”
像是有点担心什么。
易晚“嗯。我父母在国外。下个月他们要回来看我。”
他昨天睡前看见婶婶放在他桌上的、父母寄回来的明信片。易晚的父母每周都会往国内寄一张明信片。他们在国外复合了,和好如初,顺便环球旅行一年。桌上的明信片说,他们下个月要回来。
从此一家口生活在一起,就永不分离了。婶婶还说,政府拆迁这栋楼,在附近的高档小区里安置回迁房。婶婶家签了合同,也分到一套。易晚的父母打算买下婶婶家对面的那套房,一梯两户,两家人还能一直住在一起。
少年像是松了一口气“真好啊你很幸福吧”
易晚“嗯。”
隔间里传来池寄夏冲水的声音。少年像是比刚才轻松了一点。在池寄夏推开门前,易晚说“可我刚才没说过我是棕南外国语的,身上也没带任何和棕南外国语有关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是棕南外国语的学生”
池寄夏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他扬着笑脸说,“你们怎么了”
他有点疑惑“空调太冷了吗”
“主板坏了,挺多地方要重做,不过能修。等天过来拿吧。”吴桐的母亲说。
天色晚了,易晚暂且告别。他用极客吧里的座机给顾若朝打了电话。顾若朝先是骂了他一顿,之后听说他去了极客吧,兴高采烈地说等易晚回来拿手机时,他也要过来看。
“嗯。”易晚说。
池寄夏给易晚打了个车,给了易晚一个新手机当这几天临时用的赔礼。送易晚上出租车时,他说“以后没事时也可以过来玩啊。我平时都待在这里。”
他靠在车窗上,支着脑袋,有点漫不经心地道“真奇怪,就感觉和你特别投缘。”
易晚越过他的肩膀,去看站在他身后的吴桐。吴桐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出租车越过五光十色的城市,到达小巷。易晚没有立刻回家。空气潮湿闷闷的,像是要下雨。他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前面卖艺的老头。
开始有雨滴落下了。
一开始雨比较小。易晚没有立刻出发。他坐在椅子上,戴着耳机,听一首从网上下载下来的歌。直到雨水打湿他头发了,他才睁开眼睛。
一个一身黑衣的,撑着伞的年轻人站在他的对面。
那人很俊美是那种无可挑剔的俊美,温柔,平和,五官像是遵循黄金比例被画出来的。他站在那里,眼里有点茫然,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情绪,易晚知道他在看他。
年轻人走过来时,易晚不知怎的,往后瑟缩了一下。他愣愣地看着他,开口时的话却是“你是”
“我”青年也愣了愣,低头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走过来了。”
“”
“下雨了,你没有伞,是么”青年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呃我不是坏人。就是看你没有伞。”
这应该是青年靠近他的理由吧。
可从一开始莫名的瑟缩之后,易晚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并不讨厌。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攻击性,青年是唯一一个让他感觉不到丝毫攻击性的人。易晚只迟疑了一下,就钻进了他的伞下。
两个人在伞里慢慢地走,雨滴答滴答地打在伞面上。青年自我介绍“我叫喻容时。”
易晚说“我叫易晚。”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易晚说“你是做什么的”
青年说“之前是博士生,刚毕业。学心理学的。”
易晚“哦”
青年说“你是学生吧”
易晚“刚才为什么走向我”
筒子楼到了。
青年说“可能是因为看你没有带伞吧。”
易晚抬头看他,皱着眉头“我家人说,说话莫名其妙的人,都可能是人贩子。”
青年有点尴尬“我不是。”
易晚“谢谢你送我回家。”
他背过身,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跑上楼去了。脚步声响在空空荡荡的楼道里,发出风铃一样的回音。
跑到楼时易晚往下看,他看见那个青年还站在楼下,撑着伞,愣愣地看着他这栋楼的方向。
有阿姨路过,问他“小晚在看什么怎么了”
易晚“有人贩子在盯我回家。”
阿姨“”
易晚在楼蹲了一会儿,直到楼下那人离开,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叔叔婶婶还在外地参加婚礼,没有回来。他把洗好的衣服取出来晾着,在雨夜里,又在灯光下看了一眼堂弟的学生证。
易晨。
他的爸爸是姓什么来着姓易那他的妈妈姓什么呢
易芳然也是姓易
窗外有雷电闪了一下。易晚打了一个激灵。他沉默了一下,把学生证放回堂弟的书桌上。
回到他的卧室。五平米的房间像是能把一切风雨都隔绝开。他躺回床上,手里拿着那整整一册明信片。明信片上有男人潇洒的字迹,也有女人娟秀的字迹。男人署名“爸爸”,女人署名“妈妈”。
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在回家的门被打开前,易晚已经闭上了眼睛。
周末的第二天也是乏善可陈。除了唐雪给他发短信,让他出来和自己一起自习之外。唐雪妈妈送两人一起到书吧时很满意,嘱托他们好好学习,然后就离开了。
易晚到书吧时才看见唐雪的小姐妹在这里,甚至顾若朝也在这里。小姐妹见到唐雪就兴奋地打招呼。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顾若朝说“我表妹,我当然会在这里。”
唐雪的小姐妹叫陈可,眼睛圆圆,比他们小一岁。陈可一见易晚就很惊喜,问顾若朝说“哥,你都没说过,你朋友长得这么好看”
顾若朝纳闷“好看哪里好看你别得意,咱们这趟出来是给她们打掩护的。”
易晚
唐雪理直气壮“今天有小安的真人秀,我们要去追星”
原来是去看安也霖。
人太多,易晚对安也霖没留下什么印象。只觉得远远看过去那人完美是完美,但很冷淡,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两个女孩子拍照,旁边有人说“我听说他最近的一些歌不是自己写的,而是安家买的额。”
“也是,哪有人能一直创作,灵感不枯竭的嘛。”
“哪里来的人在这里酸啊”唐雪扬眉怒目,陈可一路拦她。
四个人在肯德基吃了晚饭。两个女孩子在选照片,顾若朝用薯条蘸了番茄酱,无聊地在纸巾上画画。他看见易晚正看着窗外,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不知道。”
易晚远远地看见隔壁咖啡店里好像有个青年。青年对着电脑屏幕,就像他手边的咖啡一样沉默。顾若朝耸肩道“奇奇怪怪的。易晚,你这几天越来越奇怪了。”
易晚低头,看见了顾若朝在纸巾上用番茄酱画的东西。
鲜红的
一张笑着的血盆大口
易晚肩膀猛然抖了一下。旁边的唐雪和陈可都被他吓了一跳,就连身边路过的路人也是。唐雪问他“你怎么了”
她顺着易晚的视线看过去,道“你画个嘴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顾若朝也傻眼了。他看见易晚突然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解释,就往门外跑去
“喂易晚”
个人在后面呼喊,易晚恍若未闻。他往咖啡店里跑,没有人。他往附近的街头跑,没有人。
终于,他跑到了一个公园。公园前面有一条铁轨,红色的灯亮着,警示杆已经放了下来。可易晚在铁轨的对面,看见了那个青年
青年背着公文包,正无知无觉地往另一边走。
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易晚从警示杆下钻了过去,青年如有所觉般地回头。两双眼睛对上的瞬间,他们都听到了“况且、况且”的声音。
大地在震动。
是火车靠近的声音
易晚再清醒过来时,他正被青年抱在怀里。青年的公文包落在了铁轨旁,被压得不成包型。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上都是狼狈的沙尘和擦伤。青年看着他,眼里有劫后余生的惊慌,也有生气。
“你刚才”他说,“怎么走路前不看路的”
接着,青年像是头突然痛起来似的,用力抓住了自己的额角。易晚却恍若未见。
方才他毫无危机感的、像是拼了命似的跑向这个青年。可此刻他从他的怀里站起来,就像青年并不存在似的,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铁道的方向,就像他的眼里只有铁道。
“刚刚,停住了。”他说,“在撞到我之前的一瞬,火车停住了。很快,很短的时间,但是停住了。”
有风刮了起来,四周叶子呼啦啦作响。易晚用指尖去触碰不存在其他物质的空气,他喃喃道“它为我停住了。”
不是幻觉。
他看到了。
这个世界刚才停住了火车为了他。
风声越来越大,后面的青年却发出一声呻吟。比起易晚,奋不顾身、抱着陌生少年在地上滚了一圈,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的青年因脑袋撞到地上的石头,明显受了更重的伤。他揉着脑袋,意识混乱,直到易晚转过头来看他。
“为什么救我”他说。
青年也茫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突然跑向我”
易晚愣了愣,道“因为我怀疑你在跟踪我。因为你”
很怪异。
即使如此幸福,他也会奋不顾身地追上那些怪异,就像本能行为一样。
而且这个人,给他一种比怪异更奇怪的感觉。
青年呆呆地看着他
易晚又重复“为什么救我”
方才青年面对即将被卷入车轮下的陌生少年的施救,好像本能反应一样自然。
在翻滚时,他还自然而然地,用手捂在易晚的脑袋上,护住了他的头。
“不知道”青年坐在地上苦笑,“好像从看见你开始,我就觉得。”
我好像是因为你,才出现在这里的。
易晚一下子说不出来话。他有点自知理亏,低头帮那人把公文包捡起来。公文包里文件零碎,其中一份是一份合同,心理教师,甲方是棕南外国语,乙方署名则是,也确实是“喻容时”。
老师易晚愣了愣。
他们的老师
那人继续说“下次不用急着向我跑来,我会等的,小终。”
易晚的手指骤然僵住了。
“你叫我什么”他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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