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星空之下,面包车在高架之中。高架桥之下,是城市的建筑与街道。灰色的建筑,哭叫的人群,妖艳的火焰,还有维护治安的工作者。
“前面的路堵了,我们换条小路进城。”喻容时看着远处被连环交通事故堵住的路,说,“我们去哪里”
直到这时后座的虹团四人才又探出头来“对啊,我们去哪里”
易晚沉默了一下,道“不去少年宫了,去蓝光大厦吧。”
“嗯。”
喻容时没有丝毫质疑。他直接掉转车头,以逆行的态势穿越中间的绿化带,高速汇入另一条路。车上众人都被他娴熟但过于刺激的车技给惊险到,抓着车壁大喊大叫。薄绛说“为什么去蓝光大厦而不是少年宫”
易晚说“蓝光大厦有最好的网络,能够联通新闻播报的技术。而且它在山坡上,有四十九层高。人在最高层,足以俯瞰整个都市。灰宫一定想从那里俯瞰自己的杰作。”
越到城内,路越难走。
金融公司外站着示威的群众,公园里文学家“主角”的雕像被人推倒,大街上躺着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浑浊的眼睛还看着天空有的人从另一边的房间里跑出,容颜完美,高喊着“攻略里说的是对的颜夕,我终于成为你了”。还有一具皮开肉绽的尸体被挂在旗杆上、正被人拉扯着往上升。安也霖远远地就认出那人的面容。
他吐出一个名字。是前年电影节最佳新人奖得主的名字。
附近还有一句尸体,属于某个文学奖得主。她的黄金耳环被抢走了,耳垂被扯得稀烂第一具尸体伶仃地在黑夜中摇晃,像是一张破旧的旗帜。比起“勇敢”的新规则尝试者,世界各地出现得更多的,还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反主角党”。
“打倒主角”有人喊着口号,呼啸着走过。无论是努力的人群还是不努力的人群,无论是有过付出的人群还是只是满怀嫉妒之心的人群。至少现在,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正义者、是卫道者、是饱受迫害后起义的复仇者。除此之外,他们还认为自己是人群。
“他们真的觉得是主角夺走了他们的一切吗”车上,薄绛轻轻地说。
面包车与游行的人们擦肩而过。面包车上装着四个名为“主角”的罪人,奔赴消灭万恶之源的战场。成规模又不成规模的人群喊着口号,奔赴处决主角们的刑场。
远处,蓝光大厦如黑塔,如方尖碑,矗立于山坡之上。面包车在长长的道路上疾驰。道路如刀,劈开两野高耸的建筑,如摩西分海,奔赴彼岸。
终于,面包车驶入了弯弯曲曲的山路。
山路上到处都是被撞毁的车辆。车辆是在上山或下山时撞在旁边的山壁上的,燃着火,里面却看不见一个人,就像驾驶员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样的场景,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慌。
“按理说,应该有很多人都想上山找蓝光来着。无论是为了什么。”薄绛看着这片“热闹”的事故场景说,“可这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郁了。
面包车终于驶入了停车场。喻容时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对几个人抱歉地点了点头,原本想按灭电话直到看到来电人,是喻其琛的父亲。
他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信号不好“城里到处都乱了我们打算带着喻其琛先到安全的地方去你在哪里”
喻容时抬头看蓝光大厦“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用等我。”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有叹息声传出“之前其琛刚醒,刚见着面。你就要走”
“非常对不起。”
喻容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他的家人。可喻其琛的父亲却说“算了,从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和我们这些人比起来,终究会拥有不同的命运。也是时候让你去任性一次了。”
“谢谢。”
终其一生,只有最后这一句话可以说。
“喻其琛说他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他不敢说太多,比比划划,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还说,把这句话告诉你身边那个叫易晚的人。”喻其琛的父亲道,“他妈妈不让他再和你交流。所以,就由我来说。”
“不要对视。”
“不要对视”
喻容时对易晚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众人迷惑不解,易晚茫然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蓝光大厦黑压压的,没有一点灯光。挂掉电话,几人从车上跳了下来,蓝桦吞了一口唾沫“谢子遇就在这里面”
漆黑的大厦,总给人带来一种不祥的感觉丁别寒在地上做完伸展运动,这就要从小门潜入。易晚拦住他,道“等下。”
丁别寒
易晚“我们是一个团。”
池寄夏说“是啊我们是一个团”
蓝桦
at老板组你们这个男团时,大概没想过你们是被用来干这个的。
几人根据每个人的特性讨论,最后定下了如此战斗格局薄绛打过仗,负责指挥、记地图和解密;丁别寒身负无限流技能,负责主要近距离输出;池寄夏拥有系统,负责侦查;易晚身为路人,负责潜行暗杀;安也霖曾被无数总裁追妻火葬场,跑得最快,负责引怪。喻容时不会被灰宫的负面伤害效果影响,身兼最重要的数职副输出,负责驱散负面效果,背伤害,和辅助易晚。
易晚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喻容时给他的一袋热牛奶暖手,默默点头。
安也霖抖了抖眉毛,虽然很无语,但“行吧。”“不。”薄绛逻辑很清晰,“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找到谢子遇。和易晚比起来,我们都是次要的。”
他对喻容时说“所以,请你一定保护好易晚,顺利送他上楼。”
喻容时说“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蓝桦急了“那我呢”
池寄夏“你你负责当魅惑菇。你是蓝光的太子爷,里面的怪肯定认得你。而且你是疯批,不会没有精神错乱技能吧”
蓝桦“靠,你都说了他们都是怪了。万一认不得我呢”
池寄夏说“那你当t吧,负责抗伤害”
安也霖“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逼逼,快点,打开你那无敌的系统。”
池寄夏嘀咕两句,表情有点沉重地把系统打开了。半晌后,他道“蓝光大厦里确实有很多人一楼有十多个,二楼也有三楼布局,加起来可能有将近一千个。”
蓝桦脸都白了。他见众人看向他,有点讷讷道“像我们这样的大事务所,有这么多员工,不是很正常么。”
“第一层到第七层,电梯停运。第七层以上就没有人了,但第七层到第八层的所有门都被锁住了,除了一个所以,我们得到达第七层,然后通过那扇门。”池寄夏说。
薄绛用树枝在地上画,构建作战地图“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人”
池寄夏停了一瞬。
“活死人。”池寄夏说,“被灰宫抽取了所有生命力,用于支撑他的那场全球直播演出后,留下来的人偶般的活死人。他们将永无止境地在这座大楼中逡巡并渴求从活人身上吸取到生命力。”
丁别寒说“我很懂,就像丧尸一样,我打过。”
众人微妙地看了一眼他。
蓝桦急切地说“那八楼以上呢”
池寄夏说“四十九楼,顶层,有生命体征。两个。”
蓝桦不说话了。他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薄绛只用十五分钟就构建出了他们的作战路线从e口侧门,借助蓝桦的权限钥匙进入大楼。绕过几个活死人多的办公区,上二楼、三楼唯一最麻烦的是七楼。七楼有蓝光的练习生广场。广场内常举行各种选拔活动。系统扫描显示至少一百多个活死人在广场内徘徊。
要进入八楼,广场是必经之路薄绛还在咬着牙思考,池寄夏却说“就这样上去吧,上去再说。就像你演算过十几次也没办法那样我们要上去,就不得不经过这里。逃不过的。”
薄绛问他“没有计划,就这么上去了,情况难道就能有改变”
池寄夏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我一直都挺幸运的。而且咱们四个,同为男主,不会这点天命所归的信心都没有吧”
薄绛依旧不同意。安也霖却打断他,道“我们还有无敌的丁别寒呢,是不是”
丁别寒酷酷地点头。
“一群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薄绛仍然皱着眉头,但无可奈何。
方案就这样被通过。众人绕行至蓝光大厦e口。安也霖站在e口前,轻声感叹了一句“abcde,e口事情总是这么奇妙。”
他在踏入蓝光大厦前顿了顿,对易晚道“易晚,其实我之前很生你的气。”
易晚“”
“是你救了我,斩断了我身上的丝线,是不是可你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对我一句话都不说。我有时想,我到底是哪里表现得不够好,才让你觉得,我不值得你的信任。”安也霖回头看他,泪痣在眼下闪闪发光,“再后来,知道了这些我终于明白了。易晚。这一路走来,你一定很累,也很厉害吧”
“”
“不要害怕,不要停止。这次有我们和你一起。”安也霖说,“如果说,之前是你在我们的片场中游走,拯救了我们的灵魂的话。现在,就轮到我们,来为你搭建属于你的片场。”
一时间,易晚怔怔地看着他。池寄夏路过两人,吹了声口哨道“肉麻不肉麻。回老家之后就结婚这种fg,等从大厦里出来再立啊。”
易晚说“池寄夏,谢谢你无敌的吴桐。”
池寄夏道“嘁谢什么。谁让他玻璃心犯了,这是他赔我们的。今天,你就在我们后面,放心地走吧。”
还有薄绛他按了按易晚的肩膀,不说话。丁别寒对易晚道“你这次对我的帮助,我没齿难忘。”
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七个人排成七剑合璧的阵型。蓝桦在前面颤巍巍伸出手,偷偷用指纹刷开小门。
没有提示音。
门开了。
蓝光大厦内部冷得可怕。楼顶的冷光从大楼中间的“回”字型天井处落下来,打到一楼的地板上。失去了“天道”力量的修饰作用,他们看见地板上横七竖八黑血淋漓,都是各种扭曲的、从楼上坠落摔下的人形。
前台处、办公室里、大厅中果然有活死人在逡巡。那种异于人又似人的感觉足以让每个人惊恐发作。众人不敢去看他们,只沿着薄绛规划好的道路上去。
一楼。
二楼。
三楼。
三楼时蓝桦不小心打滑了一下,运动鞋在地面上擦出一点声音,一整个会议室里的活死人当即齐齐转头看了过来。好在喻容时及时把他压了下去,众人冷汗涔涔地躲过一劫。
“对不起”
楼梯间里,蓝桦用气声小声地说。
“这时候就别说话了。”喻容时同样小声地道。
“还好,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没有人发现我们进入大楼。”池寄夏说。
只有易晚走在人群之中,皱着眉头。
四层。五层。六层。接下来的三层依旧惊险,好在就连蓝桦也没出任何岔子。他们顺利地抵达了七楼。
打开藏身的房间,迎面而来的,便是练习生广场。
要经过七楼进入八楼唯一的入口,这里是必经之路。
一百多个活死人在广场上逡巡。薄绛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门。他背靠着门,对几人说“好,现在到七楼了,你们打算怎么办看起来,我们完全没有绕过这里的可能。”
众人看向池寄夏。对此,池寄夏只是耸耸肩道“我都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刚刚系统扫描到了,那边就有一条可以走的小路。薄绛,你过去点。”
说着,他打开薄绛身后的门,向着门外走去。易晚看着他向前走的身影,突然意识到,安也霖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池寄夏一起向前走。
“你们”
“我早就说了,该让这些练习生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顶流。”池寄夏说,“喂,身为男主,不会这点天命所归的自信都没有吧这可是一场即将持续三个小时的精彩演出呢。别担心我们,我们有主角光环呢。”
“操。”易晚听见薄绛说。
“女士们先生们”池寄夏已经走到了练习生广场的另一边,远离易晚他们所在的房间的位置,“晚上好”
一百多个活死人齐齐向他看来。
池寄夏咧开嘴一笑“你们的皇帝来了”
“靠,我就知道你我就说我猜到了。”同样跑到另一角的安也霖骂道,“就让我来试试看你们和傅总谁跑得比较快吧”
接着,他对着易晚大喊“易晚,跑”
活死人咆哮着向他们冲过去。这两个人的身上不仅有活人的生机,还有“主角气运”的香甜气味。池寄夏凭借爱豆的身体素质,左跑右跑,并还在持续嘴贱“哟哟,我还以为我在海棠市呢一百多个男的追着我跑这是什么好事”
“操,你们”薄绛骂了一句,道,“你们有诱敌的策略吗白痴听我指挥”
说完,他对易晚道“易晚,你快走。”
“这下楼下的活死人也要被他们吸引过来了。”丁别寒僵着脸道,“虽然说这是唯一的策略,但没有参加过无限流游戏的人,素质就只有这点池寄夏这种,估计活不过第一场游戏吧。算了。”
他烦躁地加入了他们。
易晚来不及发声,因为喻容时已经拽着他的手臂,果断地往着唯一的出口跑去。蓝桦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也疯狂地跟上。
直到唯一的出口处也冲来了两个活死人。他们被易晚等人吸引过来,牢牢地拦住他们的去路。正在此刻
蓝桦飞扑上去,扑倒了他们。
“你们快上去,去见谢子遇,去救我哥哥”他撕心裂肺地叫着,“我没有你们有用,所以我相信你求求你们了,救救蓝柏”
喧闹声和斗殴声被挡在防火门背后。喻容时关掉防火门,拉着易晚往上跑。易晚最后看见的,便是丁别寒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一记飞踢踢走了正要咬向蓝桦颈间动脉的一只活死人。
他们沿着楼梯往上狂奔。明明三步作两步跑,楼梯却好像还是无边无际。终于,在他们跑上八楼时,易晚看见,八楼的大门正大开着。
大开的大门正对着同样大开着门的电梯。电梯里用红色喷漆喷涂着单词“”。
“我就知道,这是他为你准备的。”喻容时说。
他拉着易晚走进电梯。电梯自动上升至49层。喻容时在上升的电梯中说“这些活死人的分布实在是太刻意了。就像他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只是为了甩掉其他几个人。”
电梯上的数字显示到“41”,喻容时继续说着,眼神越来越冷“但我,却留下来了。”
电梯门打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窗。一个青年站在玻璃窗前,背对着两人,注视窗外流光溢彩的世界。
周围的墙上,布满液晶显示屏。显示屏中,直播整个世界各处的惨象与乱象。
“因为沈终决定带你上来。”他说。
他身边的沙发上,躺着蓝柏。蓝柏脸色青白,已经被抽取大半生机,陷入昏迷。
在他身边的另一侧。
一把小刀,静静地卧在那里。
“好久不见,沈终。”青年转身,向易晚摊开双手,“在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和这个世界玩了一个漂亮的恶作剧一个持续十多年的大计划。我击穿了这个世界的虚伪假面,斩断了所有控制我们的丝线,让控制这个世界的神丢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脸。我让这个千疮百孔却依旧美丽的世界脱离了祂们的控制终于,所有人都拥有了他们能够拥有的自由包括你,沈终,不被丝线控制,这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心愿么”
“现在心愿达成了所有人都自由了”他右手一划,做了个行礼的姿势,“你获得了自由。怎么,你不想为我鼓掌吗”
易晚走出电梯。他站在电梯之外,冷漠地看着他。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易晚说,“你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是想要其他人获得自由。你只是想给天道一个没脸作为祂胆敢控制你的人生、让你的完美人生变成一场处处受制的重生玩笑的回敬。你在报复天道,把祂们喜欢的剧情变成一场笑话,把祂们创造的世界变成无可救药的垃圾就像你在网吧里,报复那几个嘲笑你的人一样。你成功地又玩了一次打脸的套路,比过去还要炉火纯青。如果说这件事里还有什么可以说的,那就是,你的计划确实成功了。”
“唔。说得真好,报复我喜欢。”青年低下头,嗤嗤地笑了,“这他妈的世界就没有存在的道理人人都在冠冕堂皇地生活。讲什么努力,讲什么爱,就像那他妈的天道。各个满嘴仁义,心里都是生意的东西。你看,这混乱多好,我喜欢混乱。我喜欢这个所有人都被放弃,所有人都绝望的世界。”
他大笑着,满脸的肌肉都在抽搐,喻容时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露出那样夸张的笑容。可易晚看着那有如恶鬼一般的笑脸,却依旧是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所有想说的”
“是啊。沈终,给我一个拥抱吧。我做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青年仰起头,高傲地说,“我毁掉了一整个世界我终于战胜了天道这难道不值得让人庆祝吗”
“那那些死掉的人呢”易晚说。
青年“那就死了。他们早晚都要死的。他们早就该心知肚明自己是玩偶。让一群玩偶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那这个从此崩坏的世界呢”易晚说。
青年“这世界从来也没好到哪里去过。你以为没有天道,这世界就能好到哪里去吗战争,饥饿,瘟疫,对异见者的讨伐,奥斯维斯集中营,种族灭绝,印第安人大屠杀,卢旺达,十大酷刑,阿姐鼓,不在乎其他人,只在乎自己的兽性利益,这就是刻在人dna深处的东西这世界从来就他妈的没好过人性本恶,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是怪物,都是野兽。你以为,这个世界是现在才开始崩坏吗它早就烂掉了。没有主角,没有气运,没有这些由头,人们也会在出现经济危机时找到新的发泄口,用它来发泄怨气,进行战争。你该不会是来这里,和我讲什么人性本善的爱的吧我告诉你,人生来就是野兽。”
易晚沉默。青年说“来吧,我真喜欢现在这样,自由了,疯狂了,全世界都在燃烧。而我告诉天道,这世界就是个烂货我把这世界,从祂的手里抢了过来。我就像是一个革新者,一个真正的分海的摩西,从神手中偷到火的先知普罗米修斯”
青年陷入了某种极其狂热的情绪里,开始哼着歌,手舞足蹈。他说“我是天才,我当然是天才。我是先知,是这个世界的毁灭者与救世主我战胜了神我毁掉了神重视的创作,我毁掉了祂们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我毁掉了祂们的努力”
喻容时想说什么。可易晚却拍了拍他的手,对他轻声说“别过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过来。”
他向着青年一步步地走去,直到站在他的身侧。他们曾是拥有同样童年的两个人,亲密如一母同胞的兄弟,而如今,一个二十不到,一个业已苍老。青年环住他的肩膀,问他“沈终,你是来向我祝贺的吗”
“你错了。”易晚说。
青年说“哦”
“不是你从天道的手里赢了一局。而是这个世界被放弃了,就像垃圾一样地,被放弃了。”易晚淡淡地说,“顾若朝。你被放弃了。不是你赢得了这场战争,而是你输了。”
“”
“祂们可以丢下这里就走,你却一败涂地,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喜悦里。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阿q,摔碎了你真正拥有的东西,却洋洋自得,自以为是自己战胜了神明”
“你咳咳”
青年掀翻了桌子,他掐着易晚的脖颈,把他压在身下。易晚被他掐得喉咙几乎要断掉,大声咳嗽。青年咬牙切齿地大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易晚被他掐着喉咙,那张向来寡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讥诮的、冷漠的笑容。
“你好好咳咳看看现在的你自己”他说,“你就像一个小丑用自己的失去逗笑了别人你换了多少个名字顾若朝,灰宫,谢子遇有多少个人指着你的鼻子,说你是怪物,又有多少个人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以为你在为了自己活着,实际上,你只是在为别人的躯壳和名字打工别人会说,谢子遇是大明星,别人会说,塔罗博主灰宫拯救毁灭了世界,别人会说,谢子遇是个传奇人物而顾若朝”
“别说了。”
“他是一个死在十四岁的,家庭失败,就连成绩也一败涂地的胆小鬼”
“我叫你别说了”
“属于你自己的你自己的故事和传奇,早就被你毁掉了你重复别人的人生,用自己的人生出复制其他人的故事你从来都没有活成过你自己。如今你砸掉了你拥有的这个世界,还洋洋得意”
“唔”
喻容时终于把青年从易晚的身上掀开了。
他把青年推倒在地上,抱着易晚远离青年。易晚还在喘气,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
突然,他露出了和谢子遇一样的笑容。
那都是调动所有肌肉的笑容。他们的眼睛里映照着彼此,易晚的眼里是青年一步步向后退去的,彻底绝望的表情易晚的所有话,像是把他灵魂的所有遮羞布都扯掉了。青年眼里映照的,则是捂着脖子、站起来、向他一步步走来的易晚。
青年靠在落地玻璃上,他低着头,笑容荡然无存。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最后一根弦也崩掉了。终于,他说“杀人最诛心。沈终你真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比谁都知道,你是个小丑。”易晚说。
青年死死地盯着他,忽然笑了“可你还能做什么呢你只能在这个被我毁掉的,没有一丝希望的世界里生活了。哈哈哈哈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没有开始,没有结局,这样的痛苦即使你还想追逐自由,你又能怎么做呢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痛苦啊。
“沈终,这比杀了你还要让你难受。其他人都不懂,只有我明白的你那比南极的冻土还要沉默、又冰冷的自私。没有人能改变你那冷酷的本性,谁也不能我知道,这样的世界会让你发疯,这就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青年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把银色的枪。喻容时下意识地挡在易晚身前可青年用那把枪,射向了落地窗。
一枪。
“哗”
呼啦啦的大风吹入,玻璃向外溅射。青年最后一次回头,看向易晚道“沈终,最后给你分享一个好消息。这个崩坏的世界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它会很快毁灭,你知道的,它的底层逻辑已经崩塌了。因为神已经不需要它。它最多能活十多二十年好好享受最后的痛苦时”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他脚下一滑
他踩到了一个东西。
一袋已经凉掉的热牛奶。
喻容时给易晚,被易晚塞在口袋里的。
热牛奶被他踩爆,而他一个趔趄以一个极度滑稽荒诞的姿势摔下了楼,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荒诞,滑稽,就像小丑,不是任何计算中的优雅或者华丽退场就像曾被他算计、曾被他利用又抛弃的那些难看的棋子一样。
“他因绝望自杀,即使是自杀,他也为自己选择了一个非常有戏剧性和美感的落幕向后从大楼中倒下。然而,他踩中一袋热牛奶,于是像个西瓜一样狼狈地摔了下去,在地上爆开。这次,他再也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易晚说。
喻容时放开手。易晚一步步走向窗边。49楼很高,他低下头,可以看见地面上那摊难堪的、小丑的血迹。
非常荒诞。
“没有戏剧性的死亡,这是对灰宫的最大侮辱。”易晚趴在窗边,看着窗下的景色,风吹起他半长的发,他面无表情,“他的一生,都在追求成为一个传奇。”
“再见了,顾若朝。”他说,“这次,你终于死透了。”
喻容时从背后靠近他,用温暖的手遮住他的眼“别看了。”
易晚站在他的身前,眼埋在他的手心里。显示屏们依旧在直播世界各地的惨状。
“死亡。”
“报复。”
“游行。”
“试图维持秩序的政府工作人员,遭受袭击”
“绿河小区爆炸”
“全球各地莫名发生地震”
还有男孩女孩的尖叫。
“即使他死了,这个世界也完了。它已经被放弃了。”易晚说。
他的眼被埋在喻容时的手心里,一直流泪,咸而烫的泪水顺着喻容时的指缝流出。喻容时低着头道“嗯。”
易晚说“不会再有恢复秩序的那天,和恢复日常的那天了。”
喻容时说“我们去看星星吧既然日子所剩无多,就让我们到处去走走吧。只为了我们自己。”
易晚闭上眼。他的睫毛擦得喻容时的手心很痒,像是小动物“绿河小区是叔叔婶婶住的小区。”
喻容时愣了。他说“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易晚说“不,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没了,就连顾若朝的、狼狈的死,都没有用。天上只有星空,月亮也没了”
喻容时不知道易晚在说什么。他只知道易晚一直在他的手心里哭,好像他正遭受着比任何人都要剧烈的痛苦。
那眼泪很烫、很咸、也很多最终,成了他手里一汪像寒月一样,冰冷的冰凉。
终于,易晚不流泪了。他声音沙哑,道“我们走吧。去绿河小区。”
喻容时说“好。”
他放开手,看着易晚站在那里,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喻容时起身去按电梯按钮。电梯门开了,他回头对易晚说“易晚”
一把小刀。
一把小刀,被握在易晚的手里,捅向了他的胸口然后因为使用者的犹豫,偏了一点,最终捅向了喻容时的肩膀。
刀刃没入。
鲜血流了出来。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
这是最后的办法。
天空中的星色似乎疏淡了一点。易晚提着刀,看着喻容时。鲜血染红了易晚的脸颊,就像染血的艳鬼。
喻容时捂着伤口,呆呆地看着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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