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姝闷头走到花园,路过小池塘,便一屁股坐在池岸边的石头上。
她在生闷气。
可是具体生什么闷气,她也不清楚。
陆姝没这样直面过祖父祖母跟母亲的矛盾,没想过母亲会要分家,更加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她双手杵着下巴,眉头锁得紧紧的,一脸的烦恼。
陆一钊劝二房的堂姐弟回二房去,一个人找过来,“阿姐。”
陆姝瞥他一眼,没出声。
陆一钊便左右一打量,坐到她身边,默不吭声。
好一会儿,陆姝没憋住,“你为何一句话不说那你过来干什么”
陆一钊侧头,轻叹一声“无论是否分家,阿姐都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反倒是我,何去何从,尚未可知”
陆姝一听,顾不上她自个儿那点儿烦恼,急忙安慰“分不分家,你也是大房的人,变不了。”
陆一钊摇摇头,情绪看起来依旧不高涨。
陆姝便抓耳挠腮地劝解他,举例不断,劝到后来,她自己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小孩子想那么多作甚,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呢。”
陆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拉起陆一钊,道“走,回东院吧,我饿了。”
陆一钊跟在她身后,嘴角悄悄上扬。
施晚意回东院后,叫陆姝到跟前来说话。
陆姝情绪已经自行抚平,大喇喇坐下,边伸手拿桌上的水果,边问“为什么要分家”
施晚意坦诚道“争取利益,我觉得无可厚非。”
陆姝揪起眉头,不理解,但说道“你说不让我指手画脚,我只想问,你和祖父祖母是要反目吗”
施晚意纠正她“我们只是为了达成一致,共同商议,可能激烈了一点,没必要少见多怪。”
她说得太轻松随意,陆姝对她所谓的“激烈一点”抱有怀疑,想了想,又问“以后,咱们的日子会怎么样”
“照常,还会更自由。”
陆姝没什么要问的了,没心没肺地吃水果。
施晚意含笑望着她。
陆家闹分家的事情,没两日便传了出去。
关于陆仁的议论还没消,人们正关注陆家人,施晚意身为陆仁的遗孀,这个时候提出分家,京中生出许多针对施晚意的闲言碎语。
基本没有正向的话,全都是揣测指责。
德行有问题,对不起陆仁,贪得无厌
各类贬低的话,花样繁多。
施家是施晚意的娘家,听闻此事,立即便叫施晚意回施家。
施老夫人性急,一见她便追问,“都传你要分家,是真的吗”
“是真的。”施晚意并不隐瞒,点头道,“您不也想我离开陆家吗我这样,也不吃亏。”
施老夫人眼晕,气急,“公婆尚在,你一个寡妇提分家,哪有什么名声了日后还想不想再嫁”
施晚意平静地说“我不在乎名声,坏名声便无关痛痒,若是在意,何必娶我再嫁一个陆仁,倒不如我独立门户来得自在。”
施老夫人没注意到她话里松口,只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人心难控。你就是太年轻,总是想得简单,娘家接你回来还容易些,分家如何可能你还想独立门户”
“夫人莫生气,咱们先问清楚些。”施老爷拍拍妻子的手,慈爱地问施晚意,“二娘啊,你先跟爹娘说说,打算如何分家”
施晚意便将她那些分家的要求说了。
施家众人全都哑口。
因为实在是太过异想天开。
齐筝委婉道“二娘,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没想真的分家”
“我就是要分家。”
施家人面面相觑。
施老夫人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发热了”
“我的脑子完全清醒。”
既然想分家,娘家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要出面,施晚意便没打算瞒着她为了分家做下的事,缓缓道来。
与此同时,她的私宅里,瀛洲的密探也在向姜屿禀报探查到的消息
“去年四月中旬传出陆刺史病重,到五月初八陆刺史病逝,期间皆无人见过陆刺史,所有刺史府发出的命令,都是刺史夫人身边的亲随传达出去;瀛洲城的公务送到刺史府,皆有批示,字迹与陆刺史略有不同,因着陆刺史病重,无人怀疑真假。”
姜屿手中翻看密探呈上来的证据。
笔迹与他在乱党窝点找到信件上,只有五六分相似。
“四月十七、四月十八,瀛洲城连续发生两起山匪抢劫杀人事件,刺史府便下令,差役日夜巡逻。”
“四月二十五,一家叫袖红楼的青楼,夜里走水,被巡逻的差役及时发现,报到刺史府后,刺史府的护卫带人迅速召集差役救火。”
“周边被牵连的酒楼铺子有损失,没有死亡,只有袖红楼宾客和楼中人死皆死于非命。”
庄含坐在旁侧,晃动折扇问道“没有活口”
“刺史府的卷宗记载,并无活口,但是”
姜屿正好翻到当晚袖红楼的死亡名单,其中圈起的两个人名,便是屈六和云萍。
“袖红楼厨房的夜宵是瀛洲一绝,不少行商慕名前往品尝,其中擅长面食的,便叫做屈六;有一位琴娘,叫云萍,相貌与施二娘子织坊的那位先生几乎一样。”
庄含扇子定住。
姜屿面不改色地翻过画像,继续向后看。
密探也继续道“属下暗查发现,四月底,瀛洲城内外忽然消失了大量流民,几日之后又出现在人前,流民便开始有序起来。”
“四月底,瀛洲城的铁匠铺忽然紧俏,铸造供不应求,五月初,刺史府召见瀛洲一众名声不错的商人,其后,刺史府公布,瀛洲义商捐赠共计十数万银两给州衙。私底下,商人们开始大量从江南各地采买粮食、种子等。”
“五月七日,陆刺史回光返照,遗令以工代赈,各处大量招工,及至今年开春耕种前,刺史府分发粮、种,流民陆续返乡。”
“”
密探说了很多,一桩桩一件件汇集在一起,无不指向,瀛洲灾情缓解,实际比京中所知,要更早。
庄含听完,失语许久,方才震惊道“所以都是施二娘子所为整个瀛洲城的百姓替她隐瞒”
“不必惊动所有人,只要选出合适的一批人,有钱能使鬼推磨。”
姜屿语气冷静,可眼里的光彩,皆是因施晚意而起。
有钱能使鬼推磨。
谁真心想赈灾,有数十万两,都能够做出诸多安排。
种种手段,并不如何隐秘高超,只是轻易不会有人往此处想,也没有人会耗费时间精力仔细查探。
尤其,姜屿缓缓道“继任瀛洲刺史送上来的折子,可是揽下了大半功劳”
庄含冷嗤一声,“他一上任便捡了个现成的功劳,朝中还夸他能干。”
前有陆仁病中仍不忘责,后有继任瀛洲刺史享受成果,施晚意一个女子,无人注意。
姜屿胸中鼓胀,躁动使然,眼中的光越发灼人,“她根本没想一直隐瞒,只要拖些时间,达成目的便可。”
“玉玦、玉坠、山河图”
庄含越听越无法置信,“她图什么”
他想起这两日的传言,“就为了分家”
施家人也都像是重新认识了施晚意一样,木楞地看着她,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你就为了分家”
施晚意道“我就要实实在在的好处。”
好名声是有用,可直接带一身虚名回来,让陆家紧紧抓着她不放吗
一个女人赈灾,绝对不会如“陆仁赈灾”那样名声斐然,因为陆仁是男子,是读书人,读书人会交口称赞,诗篇无数,传扬开来。
换成是施晚意,他们大多数人会瞬间变成哑巴,甚至有可能指鹿为马安在陆仁身上。
反倒是“坏名声”,传播起来容易多了。
而瀛洲那点儿事儿,经不起推敲,根本瞒不住。
她不揭露,世人便会讳莫如深。
可朝中知道了,现下这些名声,在交际范围内自然反转,便足够施晚意这个本该被打击的“坏”榜样照旧可以过得如鱼得水。
至于民间议论纷纷,她又没犯罪,能奈她何
施晚意肯定道“陆家识相,就不会反对分家。”
施家两位长辈说不出话来,齐筝出言“可是二娘,现下陆家的情况,只有奉养长辈承担家业的子孙,才能在分家中占大头。”
施晚意无所谓道“他们不嫌我碍眼,就将其他房分出去,以后三郎四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分支。”
齐筝沉默,思量起来,如何更周全。
她摆明了撕破脸威胁,施家作为娘家,必然要站在她背后,为她争取。
而上首,施老爷和施老夫人忽然一抚掌,大笑道“正该如此。”
施老夫人甚至哈哈笑道“诶呦,看陆家不好过,我还能多活年。”
长兄施华亭也憨厚地笑道“妹妹长大了,知道还手了。”
施晚意勾唇,“谁让陆仁给我留个庶子呢。”
施老夫人一听,头一次提起陆一钊有好脸色,“庶子好,亏得有个庶子。分得的家业到你手里,如何花用,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施晚意得意地挑眉。
一家子施姓嘿嘿笑得像坏人。
齐筝“”
知道施家不是那种虐待庶子的人,可也不必表现的这般黑心吧
活似话本里的反角。
得,想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无论京中如何嚼舌,施家人恶霸登门便是。
施晚意缩在父母兄嫂身后,乖巧的像个鹌鹑,等着娘家做主。
施家人趾高气扬,丝毫不退让。
反正施晚意留在陆府,其他儿子分出去,等陆侍郎和老戚氏百年,施晚意一样独立门户。
施老夫人还冠冕堂皇道“我们二娘最是大度,能容你家三郎、四郎成婚后再搬出去。”
陆侍郎和老戚氏气得要死,不由自主地想,真要日日对着施晚意,他们没准儿还得少活多少年
算来算去,都是施晚意得意。
已经感情破裂的陆家夫妻俩同仇敌忾,恨施晚意恨得牙痒痒。
五成家业
陆家得多少年能缓过来
施家强势,施晚意还捏着把柄,除非施家立时倒了,否则陆家没有破局的可能。
陆侍郎先前的春风得意消失,精气神一降,看起来都和老妻般配了。
于是这一日后,满京城都在观望的人,忽然得知,陆家竟然真的在这个时候分家了
还分给寡妇大儿媳五成家业
眼瞅着要借势起势,竟然分家
陆家脑子有问题吗
而施家人在分家后出门做客,听到类似的、婉转的问话,全都统一口径“陆家忠厚,我们是和平分家。”
陆家能拆穿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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