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饷之事,彻底捋顺,必然要公之于众。
折子由姜屿亲书,并未点名真身,既不提施晚意,也不提陆仁之名,全部由刺史府指代,听得人如何想,便是见仁见智。
陆侍郎提心吊胆数日,不知道陛下到底查清楚多少,是否会降罪于陆家
尤其是是知道宫中召见施晚意之后。
即便他已经毁掉了陆仁意图贪墨军饷的证据,可若是施晚意说了什么,引得陛下对陆家不满,陆家仍然难逃其责。
毕竟论亲疏,施家是正儿八经的太后娘家,皇亲国戚。
早朝上,奏折宣读之后,不管其他朝臣如何想,陆侍郎暗地松了一口气。
起码施晚意确实遵守承诺,没有继续踩陆家一脚。
但早朝结束前,启帝金口玉言,任命了新的礼部尚书不是陆侍郎。
先前“陆侍郎有可能高升”的传言可是煞有介事,朝臣们一面恭喜新尚书,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陆侍郎。
陆侍郎难堪,表面的风度还能保持住,不动声色地恭喜新上官。
直到离开太极殿,坐进吏部他办公那间独立的厅室,才绷不住神色,露出些颓丧。
这是他离高升最近的一次。
下一次
没有了。
他的春风得意仿佛是个笑话。
日后在同僚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而奏折处处只提刺史府,不提陆仁,陛下又没给陆家赏赐,朝中文武官员,大多是人精,回去后仔细回忆折子上的内容,越发怀疑。
陆仁病重,如何能办那一桩桩一件件事,他也太顽强了。
可不是陆仁,又是谁
陆家近来的风波,施家女分走大笔家产的流言仍在,甚至有不少人听说有百姓去施家女新宅外泼赃物。
众人猜测不断,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折子的内容传出去后,民间士子间亦有人发现其中的异常。
有德才兼备的士子,较真儿地想要个确切的答案,与其他人据理力争。
可更多的人宁愿是陆仁,也不希望是个女子。
他们绕过不提,依旧指责施晚意妇德妇道不佳,试图掩盖或者使人遗忘忽视对真相的探究。
这是发现异常的人,还有更多百姓,人云亦云,跟着别人的指向,议论、指责、抨击
就在热火朝天时,一件离京城百姓更近的事传扬开来,施二娘子回京后给城南贫苦百姓送了大笔修补房子的建材。
百姓们之所以那般推崇陆仁,是因为赈灾一事,受益的是瀛洲百姓,感同身受,越发情真意切。
偏偏他们认为的好官,他的遗孀竟然做出相当于背叛的举动分走陆家五成家业。
正义之士无法接受,便做出些偏激的举动。
现下,施晚意的善举为人所知,一些被遗忘的事重新露出水面。
当年陆仁和施二娘子以及一个妾室的纠葛;
施二娘子做主给妾室找了个好人家出嫁;
施二娘子分家后带走了陆家大房的庶子
丁芷芙嫁给牛三金,碍于貌美,出门即便戴帷帽也多有不便,是以甚少出门。
可邻里之间,不好将所有邻居拒之门外,便挡不住好奇的人。
丁芷芙知晓分寸,只道“过去的是非,事关名声,不好再提,不过夫人施二娘子是极好的人。”
她这一句话,传到外头,依然有人说是因为亲生孩子在嫡母手底下过活,但乱七八糟的议论之中,施晚意的名声确实回转。
反馈到施晚意这儿,便是她的护卫没再驱赶人,也没再洗墙了。
施晚意还收到一封花笺,姜屿约她在茶馆见面。
而这个茶馆就是金吾卫校场外的那个。
施晚意“”
约哪儿不好,偏偏约在那间茶馆。
约在那间茶馆也就罢了,偏偏约在她发现姜屿身份的那间雅间。
约定之日,施晚意站在雅间门口,“”
雅间门打开,姜屿一身金吾卫军服,气定神闲地问“二娘,怎么不进来”
施晚意第一次见到姜屿穿金吾卫军服。
风仪玉立,不同于着广袖长衫时的雅致飘逸,军服剪裁合宜,英挺巍然,天然便带有一股庄重凛然之势。
而且劲装加身,好身材一览无遗。
劲腰长腿,宽窄得宜,力量感喷薄而出,却不会隆鼓地失衡。
哪哪儿都长得恰到好处,还有一张格外优越的脸
女娲娘娘捏他时,定然偏心了。
施晚意视线下移,教他这一身军服劲腰勾的魂不守舍。
姜屿在门内,瞧着她这好色的诚实样子,好气又好笑,“还不进来。”
他转身进去,施晚意便颠颠儿地跟上,小媳妇似的,眼睛粘在姜屿背上似的。
姜屿一人前来,施晚意的护卫阖上门,守在门外。
楼梯口,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探头探脑地望向雅间。
护卫锐利的
姜屿走在前头,感觉到她火热的视线,心头无奈,驻足。
施晚意太入神,撞在他的背上,连忙抓紧他腰侧。
“没事儿吧”姜屿想回身,被她抓着,便侧头问。
施晚意摇头,收回手时飞快地摸了一把姜屿腰侧,然后才一脸乖巧地绕到正面。
姜屿感觉敏锐,自然忽视不了她的小动作,直接在她清醒时,轻轻捏住她脸颊上的肉,气她“你多喜欢我一些,我什么不能给你何必偷偷摸摸”
施晚意的脸颊揪起,嘴也微微撇向那侧,略显含糊地回“你再捏我脸,我当你挑衅了,数三声,快松开,三、二”
姜屿在她数“一”前,松开了手,改捏为大拇指轻抚,“你碰我便不是挑衅了我这几日为了你的名声和安全忙活,可你先前如何瞒我的”
施晚意自知理亏,眼睛转动几下,软言软语道“我这样温良柔顺的女子,你怎么忍心与我计较”
温良柔顺
姜屿手向上移,手指压着她额角,轻轻一推,“少贫嘴。”
施晚意被扒拉地头一偏,反推他一把,没推动分毫,反咬一口,“我还没说你,这般促狭,竟然约在这里,你早就发现,逗我好玩吗”
“是醋了。”
施晚意“”
说得这么真诚,越发显得她没良心,都不知道如何回了。
姜屿淡淡地低头瞥她,问“你不与我说坦诚,是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施晚意收敛神色,眉眼疏淡地轻道,“只是觉得没必要,莫名觉得就算不告诉你,你好像也能懂我。”
她说“没必要”,姜屿心便像被一双手攥紧,她说后面的话,那只手一下子又松开来。
姜屿面色稍霁。
他对施晚意的底线一直很低。
姜屿轻声问“我该懂什么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在你划定的边界里,我有独一无二的待遇,你于我已是如此。”
他从来没说过爱,可一言一行皆透着独占欲,也确实用行动践行着他的话。
施晚意沉默片刻,坦诚地吐露内心,“我是个好人。”
姜屿眉头一动,意外于她剖白的第一句话。
施晚意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很淡,满满都是坦荡,“我给陆仁一个体面,我和姝姐儿也能体面地离开,何乐不为我要盛名何用,教人将矛头指向我,打压我吗”
“强如你,胸襟豁达如你,不怕旁人才华声名甚至容貌强于你,慕强之人也确是比比皆是,可这世上极多人平庸且见不得别人好,打压异己似乎能得到更多的权益,事实上不过是短见、愚见。”
“明明是我和陆家的事,我只是爱自己,没伤害任何人,他们却说我自私,指责我贪婪,辱骂我背信弃义。”
施晚意嗤笑一声,踮脚靠近姜屿,轻声问“你不是也在帮我挽回名声你看,只要我包装的更好,包装的无害,谁能说我不是个好人凭什么说我不是好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是好人”
姜屿与她四目相对,她清凌凌的眼里印着他的脸。
她在他这里,没有一丝虚假。
他们分明相似至极,恪守着各自内心的秩序,做着各自认为对的事情,穿上一件温和无害的外衣,内心只袒露给最特别的人。
姜屿情不自已,低头吻上她的眼。
施晚意下意识闭上眼,呆愣。
姜屿微微弯腰,低头,唇轻触她的眼,一下、两下忽而感叹“你怎么这么小。”
好好的气势一泄而空,施晚意咬牙切齿,“个矮碍着你了”
“没有。”姜屿揽着她的腰,拥入怀中,完完全全的嵌入,“契合无比。”
施晚意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脚又不沾地,好气。
在外丰神俊逸、威风凛凛的姜大人不介意在她面前稍稍示弱,埋在她颈肩低问“师兄故意请我喝女儿红炫耀,你何时让我如意”
施晚意听出几分委屈的意味,有心不理他,偏又把持不住。
她真的吃这一套
完全被拿捏住了。
施晚意气闷之下,脑子一抽,咬住他的耳垂,含糊道“强取豪夺也挺刺激的,要不要试试。”
微微的刺痛之后,酥麻由耳朵蔓延至头颅。
姜屿笑得熠熠生辉,“只要二娘想要,我都满足你。”
这话听着,施晚意浑身发麻,不由松开牙。
姜屿抱着人走出屏风,反吻了吻她的耳坠,放下人,“你且先回去,我需要准备。”
施晚意正懵着,便教他轻柔地送出雅间。
姜屿命令护卫“送你们娘子回府。”
护卫们是施晚意的下人,面面相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便一同转向自家娘子。
施晚意混乱地转身,带着护卫走下茶楼。
他们离开后,躲在楼梯旁雅间里的书生悄悄探出头,紧盯着合上的雅间门。
许久都没有动静,书生便走过去,伏在门外探听。
依然没有任何细微的声响。
书生左右张望一眼,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后,透过屏风向里张望。
没有任何人影。
书生便绕过屏风,只见雅间中空荡一片,唯独两扇窗户大开。
他走到窗边,向外一张望,便瞧见金吾卫校场上一众英武的金吾卫,没有姜屿的身影。
可他确定,两人就是在此见面。
而一男一女私下见面,还能是为什么
书生眼露不怀好意,转身匆匆离开雅间,奔向蕃坊。
蕃坊乃是朝中划给外蕃人居住之所,施太后寿宴,各国来使亦住在其中鸿胪寺为各国使臣准备的官邸中。
书生的身影最终进入在突厥使臣的府邸。
而他一消失,先前走过的拐角处,便又露出个面容平平无奇的男人,看一眼牌匾,转身离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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