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有才, 罗父的名字。
他的父亲罗从德是个没文化的粗人, 心心念念想要个会读书的儿子。
新夏朝动荡, 罗从德拼着一股子狠劲,成了开国将军。
罗有才也在他期盼之下,学有所成, 还娶了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姑娘。
国家安定, 家庭圆满,老了老了本该享享清福,怎料祸从天降。
罗从德一身正气,死在他手上的人却不少,有坏人也有好人, 在那只分立场不谈人格的时候。
夜深人静, 他也噩梦过惊慌过,这祸事全当是他的赎罪。
可他儿子他儿媳他孙女幼孙没有错他们不曾沾染人血, 他们为人友善厚道。
明明已经是新夏朝,怎么还有连坐的事
罗从德不明白,深山老林里,他费力地拉扯着锯子, 这是他今天砍的第三棵树。
这五六年里,他砍了数不清的树, 比他曾经杀过的人多得多。
如果砍树能赎罪, 他希望将自己儿子儿媳的份一起砍了。
罗从德擦了把汗, 更加卖力。
旁边的人嘲笑“你怎么那么傻少砍点还节省点力气”
他们是罪人, 罪人哪能吃饱穿暖不节省力气怎么度过以后的一天天
他们一天天的劝导, 一天天地看着罗从德从壮硕变成一把干瘦骨头。
罗从德老了。
满脸皱纹,鸡爪一样的手掌,唯有绷紧时暴起的青筋展示着他的倔强不屈。
罗从德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平反的一天。
“罗从德有人找罗从德你家来人啦”
林场管理员声音远远传来,窸窸窣窣的草木声越来越近。
罗从德手中钢锯啪嗒掉下来。
他迷茫地看向身边工友,嘴唇动了动。
“是喊你呐你家里人找来啦快快快”
周围一圈人都停下手上工作,纷纷围了过来。
这个伐林场地处偏僻,听说别的地方有不少平反的,他们这儿还没消息,但总归有了希望。
如今罗从德家里来人,是不是代表着那一丝意思
不管怎么说,数年分离,能够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罗从德心砰砰砰仿佛要跳出胸膛,他双手紧张地擦了擦裤腿,又想整整衣领,给来人留个好印象。
可这些年他卖力劳作,哪里还有曾经的威风,怕是要让几个孩子失望,也不知孙子孙女还认不认得自己
“罗从德,你熬出头啦”林场管理员感慨地看着他,“你儿子儿媳两大孙子都来啦你那大孙子可出息了,听说在首都有人,就是他给你平反的。”
“啥大孙子”罗从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他就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哪来的两个难道是有才后来又生了一个
算算时间,他大孙子现在十六岁,这小子真能耐,比他爷爷有出息
罗从德心中激动,又问道“我大孙女呢来了吗”
“大孙女”林场管理员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果断摇头,“没,跟着来的就一个女的,说是你儿媳妇。”
罗有才焦急地张望山林,罗母和罗小弟却不断打量身边的年轻小伙儿。
五日前,自己一家还窝在南省小山村里,为了一口饭苦苦挣扎。
那山村穷,人口也不多,才几十户人家。
村里的孩子想要去上学,得翻三座山,半夜起来赶路都要迟到,等放学回来,披星戴月,根本没睡觉的时间。
罗有才愿意落户小山村,村里人都愿意,村里出不起教师工资,愿意拿粮食抵,罗有才更愿意,这年头没什么比粮食更实在。
他们家缺啊
村里给分了几块地,一家送了点种子,罗有才一边教书一边种地,勉强温饱,养活了三口人,手中却再没多余的钱。
这一日,罗有才带着儿子扛着锄头在翻地,远远的来了一大批人。
偏僻村子,少有大热闹,走在中间一身白衬衣西装裤的青年,一看就大有来头。
这人找的是罗有才。
“我就知道,罗家三口人,肯定有大来头你看看,这不人找来了”
“我说,别不是来找茬的吧罗家当时是逃命来的。可别连累了咱村子。”
“你这婆娘就不能说句好的来找茬的能笑呵呵的”
“你们都别瞎说,村长说了,那是罗老师女婿”
“啥”
现场顿时安静,一个个恨不得跑到赵陆墨面前求证。
但赵陆墨那身气质,这里除了村长,还真没人敢上去说话。
村长在心里细细数了一遍这些年村里对罗家的态度。
还好还好,大家都很尊敬罗家。
他顿有底气,挺直胸膛,对着远处喊道“罗老师你女婿来找你啦找你啦啦”
大山的回音。
罗小弟手中锄头一抖“爸我没听错吧你女婿我姐夫我姐结婚了”
罗母还在河边洗衣服,隔壁邻居小孩气喘吁吁跑过来“罗婶子,我妈让我过来喊你,你女婿来找你们啦”
赵陆墨其实就想静静地找村长带个路,然后接走罗家三口。
可惜,她低估了小山村对城里人的热情。
不过短短一刻钟,这个小山村山下都知道罗家女婿来了。
“罗老师还有女儿”
“嗨这年头,外头分离的人家多了,你以为外面是啥好地方乱着呢”
“小伙子穿的不错,这是要把罗家接回城”
“罗家总算苦尽甘来了,好人有好报啊。”
“那、那咱们学校咋办”
“唉,总不能拦着人不让走吧到时候问问村长,看看有没有别的老师愿意来的,多给点粮也行。”
罗有才站在田头大树下,不敢置信,五味陈杂。
闺女儿就这么嫁人了
嫁的好像还不错
罗小弟一双大眼不断打量赵陆墨,这人生的真好看,勉强算是配得上他姐。
“爸。”陆二流子墨根本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你叫我什么”罗有才恍惚。
陆墨“爸”
“老罗,什么情况我听人说咱女、婿来了”罗母撑着膝盖,一边问罗有才,一边盯着赵陆墨。
陆墨“妈”
罗母
罗小弟这个姐夫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陆墨心知两方陌生人,罗家最想知道的,还是罗香兰的下落“爸,香兰和我都考中京大了,现在上大三。你们搬家了,我们打听了不少地方才找来的。对了,爷爷的事情上头知道冤枉了,平反的调令已经在路上。香兰还在首都等着呢,咱什么时候搬家”
罗家三口花了足足五分钟,终于明白陆墨说的意思。
他们家,平反了
罗有才当时蹲下,双手捂住脸,默默流泪。
罗母拿衣袖擦拭眼角。
罗小弟张大嘴“姐、姐夫,你说我们可以回城了”
他当时年纪小,但也记得那时的日子,有好吃的好穿的,无忧无虑。
最主要的是,一家人都在一起,有爸妈,有爷爷,还有姐姐。
他做梦都想回到那样的日子。
看着父亲一日日消沉,他心知那是自己的白日梦。
没想到,白日梦也有成真的一天。
就这样,一家人火速收拾了东西,赶往罗从德所在的伐木场。
赵陆墨给村子里留了一笔钱,有了这笔钱,村子能够修路,也能请得起老师。
罗母舍不得家中置办起来的东西,被子衣服铁锅锄头,这一切,都是他们一点一滴攒起来的,不受其苦,不知其味。
最终因为陆墨催促,土豪本色,只收拾了些许纪念的。
罗从德看着林场门口站着四人。
他儿子有皱纹了,皮肤黝黑。
他儿媳妇不再年轻,双手粗糙。
那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有孙子幼年时的影子。
那个俊美青年谁
“爸你受苦了”罗有才抱着罗从德,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所有的心痛、委屈、惊惶,都在此刻宣泄出来。
他不想哭的。
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撑起家,他要给媳妇儿子当靠山,他再苦再累也不能哭。
可他煎熬太久了。
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终于大河溃堤。
陆墨看着老少三代一家四口抱头痛哭,默默背过身观看了罗家最狼狈的自己,会不会被扫地出门心里好慌。
罗从德从罗有才那知道自己平反,再次痛哭,最后收拾了情绪,开始处理陆墨。
他长年累月抗树木的弯背挺直,这一刻,将军的风采焕然新生。
“赵陆墨,谢谢你”罗从德真诚鞠躬,下一秒,他脸色更严肃,“不过,以后的日子,我还是会继续考察你你要是敢对香兰不好,我罗家不会放过你。”
罗从德有这个底气。
他若平反,那地位在夏朝就是数的上名号的,即便一号,也要给他这个面子。
此时的罗从德还不知道,他重要,他面前这个小伙子也很重要。
一号你们爷婿矛盾能否放过我
陆墨离开第二十九天。
罗香兰第十七次失眠。
天光大亮,她猛地坐起。
九点了。
今日的心跳的厉害,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这样的时候,有过两次。
第一次,爷爷被带走,全家搬离首都。
第二次,家里米粮尽,自己知青下乡。
每一次的回忆都不好。
罗香兰很希望,赵陆墨此时能在她身边。
可想到赵陆墨,她更惶恐自己的直觉是否因为赵陆墨出事了。
“砰砰砰”
敲门声。
罗香兰身体往床里边缩了缩,来了来了
是谁来做什么会带来什么坏消息
罗香兰拒绝去开门,想象的内容几乎要溺毙她。
“香兰是我开门”陆墨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罗家四号人。
罗有才和罗母双手紧握,殷殷期盼,既想快点见到女儿,又怕见到。
一家五人,他们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在花一样的年纪,她只有苦难,还在十七岁,就孤身一人远走他乡。
知青下乡,说的好听是知识青年下乡传播知识体会劳动人民的辛苦。
实际上,哪有那么简单,每天干不完的脏活累活,那就是一个农民。
去的容易,回来却要各种关系,多少知青回程无望
罗有才相信自己的女儿明白他们的不易,却也不敢保证,她会没有一丝怨言。
怨,那才是人之常情。
“吱呀”
门开。
“陆墨你终于回来了”
若不是面子薄,罗香兰真想扑进陆墨怀里。
陆墨错开一步,让出身后罗家人。
“香、香兰。”罗母泪眼朦胧。
罗香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眨了眨眼睛,又转头看向陆墨,迷茫与不敢置信。
直到陆墨点了点头,罗香兰才像是打开开关的机器人,活了过来。
“妈爸”罗香兰抱住罗母,哭的不能自己。
“爷爷”
“小弟”
“香兰,这些年你苦了你了。”罗母摸着罗香兰的头发,轻轻的,生怕眼前的女儿受痛消失。
罗香兰摇头“我不苦。妈,这些年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我写信过去,说你们搬家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呜呜呜”
“家里没饭吃,爸带我们去乡下了。”罗小弟诺诺地回道。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罗香兰,这是他姐姐,从小照顾他的姐姐。
他还记得姐姐离开的时候,自己偷偷哭了好多天。
姐姐还是那么漂亮,还是原来的样子,真好。
十二岁的少年心中,一直认为是自己太没用,害的姐姐离家远行。
他要是早点长大就好了。
“叮罗香兰幸福值70点”
陆墨罗小弟你和我有仇啊
她赶忙止损“香兰,我们坐了七天车,都到家门口了,先进去说话”
一路上,陆墨已经和罗家人讲过不少罗香兰的事情。
双方虽然长久未见,但随着时间过去,一点点找回原来的熟悉。
陆墨将空间留给五人,自己去附近菜市场逛了一圈,提了鱼肉菜。
她的厨艺实在说不上好。
原世界里,吃食堂有外卖,前两个世界,手握巨款,仆从属下围绕,根本不需要她动手。
唯一的动手机会是为了提升严琦月幸福值,为她做了一餐饭。
现在,她要做第二餐。
“上一次幸福值提升了不少,这一回也能不少吧”
“叮上个世界你本就是严琦月男神,有滤镜加成。”
“闭嘴”
陆墨挽起衣袖,切肉切菜,这个她熟,她刀工h不错
罗香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个默不作声为她奔波的男人,百感交集。
她怎么那么好命,能遇上赵陆墨。
“叮罗香兰幸福值100点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幸福来的猝不及防。
陆墨手中还握着刀,精神一阵晃动,被抽离这个世界。
赵陆墨眨了眨眼睛,有一阵恍惚,随后,他继续手下动作“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你老公我更帅了”
罗香兰瞪了一眼“爸妈在呢你小点声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不着调的人。
“我和我媳妇说话大点声怎么了,碍着谁了我就说”赵陆墨得意洋洋,手中下刀更飞快。
“赵陆墨我还不是你媳妇咱俩还没结婚”
“哦我知道了,媳妇你这是着急了。怨我怨我,这会儿爸妈都在,就让他们做个见证,咱俩马上去领证”
赵陆墨放下菜刀,两步走出厨房,握住罗香兰的手,往正厅走去。
“哈哈,去吧去吧再晚人民政局同志都要下班了。”罗从德大笑。
赵陆墨和罗香兰结婚了,喜宴办的盛大。
一个是最年轻最有前途的物理学家,一个是开国将军的亲孙女,金童玉女门当户对。
首都里来宾极多,连一号都漏了一次脸。
赵家村,村长一家刚从首都婚宴回来,就急急忙忙操办起村里喜宴。
正逢赵国兵休假回来。
白曼玉两人好几年没回来了,看着那边的热闹,上去一问,就听到罗香兰的消息。
原来是罗香兰嫁给了村长家那个二流子。
白曼玉冷笑,果然,罗香兰上辈子就是抢了自己的好命,才能那么风光。
看看,没了那命,如今嫁的都是什么人,还不如自己上辈子呢
村民一号二流子不不不,你们一走好几年,不知道啊,赵陆墨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
村民二号和罗香兰一起考上京大的,当时可轰动了。
村民三号香兰她爷爷还是开国将军,厉害啊
罗香兰再次成了白曼玉心中的一根刺。
赵国兵的发展没有上辈子的好,与白曼玉想象中的大将军相差很大,他从连长升为营长后,这辈子在没动过。
白曼玉不明白,明明上辈子那么厉害的人,这辈子怎么就不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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