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深秋,但由于基地偏远,夜雾浓重,窗户边缘凝起一层薄薄的水珠,树叶落尽的枝丫在暗色中泛着模糊的影。
黑幢幢的一片,通向充满想象的、未知的隐秘地带。
星星瓶的盖子上系着蝴蝶领结,还有丝线缠绕,看起来很不好解开。
以前傅东倪偶尔也心会血来潮,想为这些星星换一个更大更好更不易碎的瓶子,但她怕麻烦,一看到这些丝线就消退了拆开的想法。
叠星星的纸沾有金粉,多年依旧未褪颜色,蹭在傅东倪手上,像是第二道考验。
不过和裴珩之结婚后,她的耐心变得很足够,足够她现在热切渴望着一点点打开这些封印。
傅东倪拆开一颗星星。
沿着尾部的纸条一路往上,是裴珩之工整隽秀的字迹
“傅同学,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傅东倪怔怔看着这一行字,平静地呼吸着她自以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展开星星的手指却还是很轻地颤了一下。
她很珍惜地将纸条放在床被上,把上一秒对于“很久”的定义,往前挪了一点。
傅东倪又去拆第二颗星星。
“想问你,为什么高中毕业的同学录,你给别人写了八个字,给我只有两个字”
“我可以当做,你还欠我六个字吗”
“算了,两个字就两个字吧。”
傅东倪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
她给别的同学写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但不出意外,应该都是类似于“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这种千篇一律的敷衍祝福,至于给裴珩之的两个字,她倒是隐约记得。
去办公室给老师送鲜花的时候,她听到老师们在谈论裴珩之的事。
说是裴正打电话来,让老师们一起劝一下裴珩之,改变他考帝军大的想法,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手段,毕竟以裴珩之的成绩和家庭背景来说,星大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她并不清楚裴珩之为什么想考帝军大,只觉得这种无法选择的人生有点令人窒息。
尤其是还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所以回来后,正好裴珩之递过来同学录,她就干脆给他写了个“加油”。
原本还想添一句“祝你得偿所愿”,但在和他并不熟的情况下,用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祝福语并不太好,于是她在逗号之后,又收了笔。
裴珩之一笔一划的隐晦字迹像一颗颗酸糖,也像一颗颗炸弹,傅东倪一颗颗地拆。
“毕业的暑假,我去了月吟寺,听说这里的高僧很灵。”
“我在开过光的木牌上写了你的名字,希望傅同学永远开心。”
“月吟寺的星星好漂亮,想去银河摘一颗给你。”
“你看到了星星,会不会想起我呢”
“月吟寺的高僧好像是骗人的。”
“我听了两个月的经,已经整整一个假期都没看见你,可我还是好想你。”
“忘不掉你,怎么办呢”
“傅同学,我也考上帝军大了,和你一个学校。”
“军训的时候见到你,你又长高了。”
“今天你从我面前走过去,你好像已经忘记我了。”
“你真的忘记我了。”
“荔枝果茶,你喝了吗好喝吗”
“机甲比赛拿了第一名,真厉害,你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人。”
“月吟寺果然是骗人的,没能让你永远开心。”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大三这年就好了,如果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我真没用,连阻止那些人说你坏话都做不到”
“还有我在呢,傅同学。”
“我可能比我觉得的更喜欢你。”
“可以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要再见。”
“傅东倪,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即使你永远也不知道。”
傅东倪拆开整个星星瓶里唯一的一颗红色星星,像心脏一样的红色,像落霞、岩浆、玫瑰、糖葫芦一样的红色。
他在里面写着
“希望傅同学有一天也能喜欢我。”
傅东倪静静地看着这些解开封印的告白。
她想起来在秘密倾述馆时,对面那个将星星瓶从玻璃墙的另一头塞过来的陌生人。
傅东倪那时还没说话,那人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玩偶头套和变声器都藏不住他的哽咽声。
她问他为什么哭,他回答说他在帮他喜欢的那个aha哭,所有的伤心难过、孑然消沉,还有命运的公平与不公平、真相与理想,她哭不出来,所以他就帮她哭。
忽地,浴室里传出窸窣响动,紧接着浴室门被拉开。
记忆中那张模糊不清的玩偶脸,和不远处银发湿漉,眸色浅淡的青年渐渐融合。
“傅一,你之前说卡流斯星遇到的那只蛛虫告诉了你一些关于石教授的事。”
裴珩之用毛巾擦头发,系好睡衣的带子,一边问她“你能具体跟我说说吗”
当时在医院情况紧急,她也只来得及和他说石明焕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拿虫族做实验,还暗中支持席延,那些被虫族寄生的beta就是服用了他一手研发出来的527,而527的原料竟然是虫族的体表腺体。
难怪beta也能用大量信息素操纵信息素感应机甲,想来这也是近年来席延手下兵力强盛的原因。
个中关系虽错综复杂,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种情况下,石明焕为什么会帮他治疗。
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他不由偏过头去看傅东倪。
却见aha大步走过来。
他以为她要用浴室,刚想让开,傅东倪就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箍着他的腰,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很激烈,唇齿交缠,满是掠夺的意味。
裴珩之被她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呜咽”了声,双手感觉无处安放。
好在她又很快放开了他,声音很哑地喊他“荔枝。”
裴珩之“嗯”了声,气息不稳。
“一定要现在问这些吗”傅东倪说。
裴珩之不解地盯着她,眨了下眼“现在不行么”
傅东倪看了他几秒,片刻后,只得轻叹口气,先为他答疑解惑“去医院找你之前,我还和季二一起去找了你父亲一趟。”
裴珩之惊了一下“找我父亲”
“嗯,”傅东倪淡声说,“我需要确定石明焕到底会不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你父母肯定知道点什么。”
裴珩之“以我父亲的性格,他不会说吧”
“那倒是,”傅东倪的手指搭在他的后颈腺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她似笑非笑道,“所以我用了点非常规手段。”
裴珩之问“什么手段”
傅东倪却没说话了。
名义上裴珩之还得叫裴正一声父亲,这种事说出来,她拿不准他会不会产生些不舒服的情绪。
“没关系的,”裴珩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摆,弯着唇,轻声道,“早在和他撕破脸那天,我就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了。”
傅东倪觉得他这个语气让人心疼,忍不住亲了下他的眼皮,将他的嘴唇弄得很湿,在白炽灯下闪着水润的光,而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拿枪抵着他右手,问他这辈子还想不想继续做研究,如果他敢摇头,我就开枪,一枪再一枪,还不交代的话,我再去找你那位妈妈。”
裴珩之愣愣看着她,唇动了动,蓦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傅东倪低笑一声,扣了他下巴一下,“怕我”
裴珩之皱了下眉,像是很不赞同她这个说法“我只是在想,他平时不是还挺硬气的么”
“那只是在你面前而已,”傅东倪嗤道,“我一说录了这段丑态的视频,他害怕真的身败名裂,就什么都招了。”
苏岚刚查出有孕,便和裴正商量着怎么处理掉这个孩子。
是石明焕这个时候跳出来,劝两人将孩子留下,裴珩之出生后,苏岚和裴正都不待见他,甚至由于苏岚孕期劳累,裴珩之一出生身体就不怎么好,三天两头进医院。
石明焕便将孩子接了过去,说他能调理孩子的体质。
等还到裴正和苏岚手上时,裴珩之确实变成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小婴儿,后来石明焕更是次次救他于鬼门关。
这些多年下来,石明焕要想对裴珩之下手,恐怕早就下手了,只要装作并不知情他勾结席延的事,傅东倪觉得他应该不会对裴珩之怎么样。
何况这种时候,除了搏命,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回到首都星,在见到裴珩之安然无恙的那刻,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于是一边等石明焕帮助裴珩之康复,一边开始计划起来。
席延和石明焕是盟友关系,一损俱损,只要对席延施压,让席延产生危机感,这两人总有碰头的一天。
而那时,就是她带着裴珩之脱身之际。
傅东倪和裴珩之解释这些情况时,将裴正和苏岚的态度弱化了些,确定裴珩之没有任何低落情绪时,她才捧着他的脸,缓缓开口“说完了正事,该说说我的事了吧”
“好啊,你想说什么”
裴珩之觉得两个人杵在浴室门口的时间有点太久了,想去床上躺着,傅东倪却没让,她食指微蜷,半强迫性地让他望着自己的眼睛,斟酌着说辞,缓声问出压抑许久的问题“你大学时候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到他亲口回答。
裴珩之呆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比他先问出来,视线从她肩膀跃过去,看到床上铺了很多拆开的手折星星。
他霎时明了,有略微的羞赧,也有如释重负。
“你知道了啊。”裴珩之薄唇轻启,坦荡点头道,“是你,一直都是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傅东倪心脏跳得很快,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
裴珩之凝滞一下,刚被热水蒸腾过的白皙脸颊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他喉结微动,抬起眸,眼睛很亮地看着她“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喜欢了,对不起啊,擅自喜欢你这么久。”
傅东倪继续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过你的。”
裴珩之耳尖攀起薄红,他皮肤很白,眉眼的颜色也很浅淡,身上的一点点变化都很明显,他嗓音有点沙“那次在秘密倾述馆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
尽管那时傅东倪兴趣缺缺,但他还是同她说,字典里,他最喜欢的三个字应该怎么念。
需要用上牙齿轻轻点在下唇,随即舌尖顶住上颚又松开,最后舌尖再次抵上去,同时鼻翼微缩发音。
傅东倪箍在他腰上的手往里扣了扣,情不自禁地收紧,她从未深想过他喜欢哪三个字。
直到看见oga微微张唇,缱绻温和地念出她的名字。
“傅、东、倪。”
傅东倪觉得眼睛莫名有些酸热,从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到至今为止的十个年头,她都被这人如此珍而重之地放在心底深处,从没有孑然一身过。
休学的路上,送走林霖的路上,去厚朴星的路上。
都有他陪着。
“荔枝,”她勾住他的手,和他掌心贴着掌心,严丝合缝地将他牵住,“同学录还欠你六个字,我现在可以补上吗”
裴珩之在傅东倪灼热视线的注视下,感觉到心脏一下下撞着胸腔,不要命似的,也不知道如何回头。
她笑了笑,说“我也很喜欢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