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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她, 她也恨他。
他说她自私,说她是白眼狼,她也说他伪善, 说他粗暴掠夺。
两人从初始就没有交心,当兄妹时虚与委蛇,各怀鬼胎, 后来纠缠在一起, 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甜酿慢慢撑手从地上起来, 伸手拭去唇边污秽, 目光转到他身上。
他垂手站在一侧, 身形和夜色融为一体,脸庞半浸在昏暗中,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沉重, 只有一双寒星点点的眸还浮动着亮光。
“十年我欠你的情, 受你的恩惠。”她一副破罐破摔的勇气,缓缓平静下来, 声音喑哑, “都还给你好了。”
他语气阴郁又不屑 “你还的起你拿什么还”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以前她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后来拥有的都被他剥夺走。
冰冷的酒液洒在轻薄衣衫上,从领口一直蜿蜒至衣角,湿哒哒贴在肌肤上, 她站在他面前, 十指颤颤巍巍解开自己的衣, 露出曼妙的身体,还有肌肤上那些令人遐想的指痕“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但凡我所有的,我都还给你。”
她耸着单薄的肩膀,在寒冷的夜里轻轻发抖,仰着泪痕凌乱的脸,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贴着他的身躯,红唇颤抖“够不够我的身体,我的尊严,我的人生都给你,你想怎么羞辱折磨都可以,等你腻了,就两不相欠,够不够”
他注视着她一张一合的艳唇,心如寒灰,真不若刚才将她掐死在掌下,省得她再吐出伤人言语。
他要她向他求情,向他认错,向他屈服。
只要她哭一哭,他就能心软,只要她说两句软话,他就能心甘情愿为她鞍前马后,这套做派她能用得炉火纯青,却非要梗着脖子和他犟到现在。
她从不在意他的好,只记得他对她做过的恶,她对旁人都纵容,只对他苛刻。
由不得他心冷如铁,这些年他的心思,终究是错付了。
何必呢。
施少连睇着她,眼里俱是冷漠,声若寒冰“不够。”
他冰冷的手指抚上她同样冰冷的脸颊,看着她泪意盈盈的眼“总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
他无法和她共处一室,拂开她攥着自己的衣袖的手,大步迈出去,吩咐婢女“把她锁起来,她若敢寻死觅活,出了半点差池,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婢女们弓着身急急上前来收拾满地狼藉,见屋内人垂着凌乱的长发,披衫光足站在地上,一张脸已冻得青白,扶到床上坐。
甜酿膝头淤起两块青紫,婢子拿药酒来揉开,那药酒推在手上一股冲鼻辣味,泪珠便滴滴答答溅在衣上,久久不绝。
船到金陵,杨宅有马车来接,施少连挥手让人回去,吩咐随行的马车“去天香阁。”
天香阁是秦淮河畔极热闹的一处,四处楼阁都见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马车在院内停定,下人都袖着手,他下马,在帘外喊她“出来。”
不用掀帘,只听声音,甜酿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自己掀帘,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被他从马车上一把拽下来,跌跌撞撞跟着进了天香阁。
门口有妈妈和龟公小厮,上前来接施少连的马鞭,笑揖称呼公子,相熟的花娘见施少连回来,都从阁里出来,笑盈盈上前来相扶“姐姐妹妹们日日夜夜都盼着公子回来,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又见他身后跟着个靓装花钿的妩媚丽人,裹在雪白的裘衣里,露出一张楚楚动人又颇憔悴的脸,好奇的望了又望。
湘娘子不在阁内,对外称施少连是子侄,天香阁暂时交由他打理,也算得上是半个楼主,他有数月未进天香阁,算得上是稀奇,下人送来接风洗尘的佳肴美酒,楼里美人环肥燕瘦,翠袖罗衫在面前流水一般淌过,只要有空闲的花娘,都过来拜了拜施少连。
甜酿被挤在角落,不知何处递过来一只酒盏,她捏在手里半晌,默默看着眼前糜丽艳景。
“这是公子从何处带来的姐妹”有花娘开口笑问,“瞧着特别不一般。”
“自然是不一般,这可是嫁过人的良家妇人。”施少连冷笑,喊潘妈妈来领人,“她若敢跑敢逃,敢寻死觅活,按楼里的规矩,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阁里花娘明白过来,这是施少连带回来的新货,只是这副装扮,看起来也是个有家当的,如何能沦落风尘,这倒是奇怪。
有两个身形高壮的丫鬟上来扯着甜酿的袖子要走,潘妈妈满脸堆笑“姑娘这边请。”
甜酿不肯动,目光怔怔看着眼前各色面孔。
他怀中拥着花娘,垂眼漫不经心问话“这样够不够你若是在这跪下认错求饶我兴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足够了。”她抬头望着他,将手中半盏酒饮尽,突然浑身的气性都松懈开来,转身跟着丫鬟走,“多谢。”
施少连听见她回话,神色不变,瞳孔针一般缩了缩,下颌绷紧,险些将手中酒杯捏碎。
天香阁前头是待客喝茶看戏的门面,小花圃引着着后头的花楼,曲廊还连着近旁七八幢小楼,没有明白人带路,在里头也算是曲折弯绕走迷宫一般,楼里整日的笙箫歌舞,难得找一处清净之地,施少连一直在楼里过夜,只是甜酿和他隔得远,自从那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阁里自然有一套新人的法子,甭管进来乐不乐意,先关在最里头的偏院里,有人不分昼夜看守,关几日磨磨心性,甜酿脾气倒是温顺,没有寻死觅活哭哭啼啼,只是不爱说话,头几日唯一见到的人是楼里的管教婆子,每日三回,问年岁籍贯,过往经历,探探口风。若是甜酿开口好言说话,跟着送进来的便是热腾腾的饭菜,若是态度高傲,爱答不理,整日都没有一粒粥米送进来。
兴许两人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也许是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两个人心里梗着怨气,都执意要走到这步,勾栏院里折磨人的手段无非那几样,她也自小就是见过听过,管教婆子问话,若是嘘寒问暖晓之以情,她乐意回话,便是牙尖嘴利回话“小时候卖进过院里,懂规矩,嫁过人,夫妻情浓,不劳您说教。”若是不乐意回话,便坐在椅上出神,置之不理。
甜酿在偏院关了小十日,断断续续也饿了好几日,龟奴执着鞭子过来恐吓,她定定看着那粗大的鞭子,把眼闭上,只等着鞭子落下来。
偏偏上头有人吩咐,要磨她吃些苦头,又不许动手伤着皮肉,只能虚张声势。
管教婆子的手段大抵还算温和,都能受得住,眼瞧着把人的脾气磨得差不多,能说会答,最后一日验身时,婆子把人推进屋子,要看衣裳底下的身子、隐疾伤病,吩咐甜酿除尽衣裳躺在桌上。
她站在桌前,揪着自己的衣裳,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扭身就走,却被管教婆子喊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进来,扭在桌上不松手。
甜酿不肯就范,十指抠着丫鬟的手臂,连抓带挠,连啃带咬,两个丫鬟拖着她的腰在案板上挣扎了半日,最后还是从内室里转出一个人来,站在画屏前轻喝“够了,放开她吧。”
两人有大半月未见面,她鬓发散乱趴在桌上,脸庞削尖,已经熬瘦了许多,一双圆溜溜的眼里尽是血丝,见他走到面前才回过神来,轻轻眨了眨羽睫。
甜酿刚才挣扎得厉害,满脸涨得通红,发丝黏在眼角,衣衫凌乱,他看着她的狼狈,嗤笑道“进了这里,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何苦装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你以为自己如今是谁”
她气喘吁吁,扭头不看他“我谁也不是。”
甜酿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任由他将自己推在案板上,他剥她的衣裳,见她软绵绵伸手推拒,手上指甲已经折断了两只,血渗在指缝里,将她两只手腕紧紧箍住,高高举过头顶。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甜酿偏头躲开,施少连拧住下颌,去掰她的唇齿,一指探入口中,她咬他的指节,他很快又退了出去,手指流连往下,最后垂睫在铜盆里净手,拿布巾擦拭干净。
帘外还站着人,施少连心平气和对帘外婆子道“面端齿洁、体腻肌柔、无伤无病”
甜酿在强光下闭眼,他觑见她颤抖的睫,勾了勾唇往外走“论外貌品性、琴棋书画、歌舞唱和皆不出众,又是这个岁数,也就勉强算个末等,记为丙等吧。”
帘外的人喏喏应了声“是,那老身就这么记下了。”
人走了,也无人来料理她,甜酿将衣带慢慢系好,在桌上坐起身来,头顶上就悬着明晃晃的灯笼,照得琉璃一般明澈,连半点影子都不见。
人要从偏院挪出来,潘妈妈来问施少连“屋子都收拾好了,这两日挪出来就可。”
既然是丙等的花娘,住的就是最差的屋子,潘妈妈也不敢大意“北楼都住满了,还是住到南楼来,这边是主楼,地龙烧得暖,也热闹些。”
施少连望着窗底的秦淮河,揉一揉眉心的燥气“不用特意关照,随意处置吧。”
潘妈妈道了声是,想了想,又问“这位姑娘眼下也还没个名字呢问了这些日也没问出个名来不如就取个应景的花名好听又好记”
“什么名字”施少连慢腾腾回她,“她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潘妈妈揣摩着他这话的意思,又被施少连唤住,屋内沉默良久,才听他发话“她心眼多找两个伶俐的下人寸步不离守着她她不接客,别让人冲撞她,也不许她到处招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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