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时清柠去找了班主任。

    虽然和陈紫冰有过点头之交, 但时清柠毕竟和对方不熟,他贸然上前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解初夏除了是三班的班主任,还兼任四班的数学老师, 而且她是一位女老师, 关照起女学生来也更方便一些。

    时清柠去办公室时, 解初夏正在填表。

    她最近要评职称,除了教学任务之外还有很多额外的工作, 忙起来也是焦头烂额。

    不过解初夏还是很认真地听完了时清柠的话。

    她皱眉沉思了一会儿, 随即叫了一声来拿作业的四班数学课代表。

    “文静, 你把陈紫冰的同桌叫来一下。”

    随即她又对时清柠说“谢谢你和老师说这些。”

    “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等下午忙完找陈紫冰聊一聊。”

    时清柠点头,先离开了。

    上午放学时, 时清柠又看到了陈紫冰, 不过这次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是被两个女生陪着一起去了食堂。

    不知是不是解初夏的吩咐。

    好在照这样看来, 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大的闪失了。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照旧是三四班合堂一起上。

    午休后解初夏专程去过一趟教室,告诫大家不要闲聊私事, 虽然没有明说, 不过同学们或多或少也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所以虽然和四班一起上课, 但也没多少人闲谈陈紫冰的事。

    体育课照旧是学生们先绕着操场跑了一圈, 随后便是自由活动。

    时清柠其实挺盼着上体育课的, 这也算是他难得能体验到的集体运动。

    不过时清柠这节课并不在学校,时弈临时有空, 过来带着他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二十九中没有周假, 每过两周才会休息一次, 时清柠自己又不太想耽误课程, 检查就基本都是抽空做。

    不过时清柠现在恢复得不错,检查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大费周折,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就足够来回。

    他也没让柏夜息陪着。

    时清柠想。

    虽然自己还不太能上体育课,但薄荷可以嘛。

    顺利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早回来一会儿,蹭个体育课的尾巴。

    因此,这节课便有一人请假,十分钟自由活动结束后,体育老师开始吹哨集合,准备集体学操。

    但在集合点名时,却出了意外。

    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两个班只有时清柠一个人请假,但是不管怎么报数,却都比总人数少两个。

    老师皱着眉让体育委员查人,还以为是又有同学趁体育课偷溜出去玩了。

    结果忽然有个女生颤着声音喊。

    “紫冰是陈紫冰不见了”

    同学们听见这个名字都愣了一下。

    “她去哪了刚刚跑步的时候不是还坐在那边吗”

    “不知道啊,没看见”

    刚上课要跑步时,陈紫冰找老师请了假,见她脸色那么苍白,老师便让她去一旁坐着休息。

    后来自由活动,她的同桌和前桌还过去找了她。

    但那两个女生再怎么陪着人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后来她们俩都以为陈紫冰和对方一起去了厕所,结果到了集合时才发现。

    人丢了。

    体育老师听了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转述,知道陈紫冰的情况不妙,这下课也来不及上了,忙让大家分了几组去找人。

    他们原本还抱了希望,觉得陈紫冰可能只是暂时走开了,等下还会自己回来。

    可是等找人的同学们纷纷回来,汇报教室里没人,厕所里没人,各处都没有陈紫冰的身影。

    这时大家才开始慌了。

    她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

    体育老师去了保卫科调监控,有几拨同学还在各处找人,其余同学则被三班的体育委员带着,聚在了操场上等待。

    气氛在无形中压抑了下来。

    陈紫冰的前桌刚刚找人时在碎石堆上踩坏了鞋底,现在只能坐在旁边等。

    她脸色苍白,呆坐了许久,忽然捂住了眼睛,小声啜泣起来。

    “我应该,应该看好她的”

    带着哭腔的声音并不大,却狠狠揪紧了许多人的心。

    陈旧的体育器材仓库,二楼。

    今天天气不好,风时而在猎猎地吹。天空全是一片惨白,看不到清澈的蓝,也寻不到晴日的暖阳。

    一个单薄清瘦的身形立在门边,反复确认过两遍锁已经上好,才慢慢走到了仓库中间。

    四下都是堆积的篮球和软垫,走路时都会带起地上的扬尘。这是个太过灰扑老旧的地方,但对陈紫冰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安静。

    足够她不被打扰地结束这一生。

    陈紫冰慢慢朝仓库内侧走去,借着窗外透来的日光,在满地旧物中找了一个最宽敞的落脚处。

    她抬起手臂,盯着自己的手腕。

    过于宽大的校服袖口顺着小臂滑下来,露出了那苍白的皮肤。

    和上面深深浅浅的狰狞伤痕。

    陈紫冰抬手,指尖轻轻碰触那些交错的粉色痕迹。

    她的眉眼沉静,灰白色的日光笼住那单薄的身形,映出飞扬的浮尘。

    在这一刻,反而奇异的将她整个人衬出了一种圣洁的安宁。

    那不是疼痛。

    她抚摸着腕间伤痕。

    那是释放痛苦的出口。

    陈紫冰从衣袖里拿出藏起的刀片,这是她的最后一把没被同桌收走的尖锐利器,有些薄,但已经够用。

    泛着冷光的刀锋贴住薄薄的皮肤,只消稍一使力,就可以打开出口

    陈紫冰还没感觉到熟悉的疼痛,却忽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一个陌生男声。

    “值得吗”

    陈紫冰手一抖,差点把刀片掉在地上,她失声叫道。

    “谁”

    仓库的门锁是她亲手确认过的,而且刚刚也根本没有人闯进来的动静。陈紫冰惊慌又茫然地四下张望了一遍,才在窗户外的阳台上看到那个高瘦的男生。

    他坐在阳台狭窄的外沿,轮廓英俊,眉眼冷漠,束起的长发随着冷风扬起,如以灰白天穹为背纸般肆意泼墨。

    陈紫冰先是明显愣了一下,才想起疑惑。

    这可是墙外没有任何台阶的二楼,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柏夜息抱壁坐在台沿,虽是刚刚开口问过室内的人,目光却一直落在阳台外。

    这处仓库小楼正位于操场的外侧一角,二楼的阳台居高俯下,可以看到整个操场上所有上体育课的人。

    柏夜息很早来学校踩过点,熟知这里的视野。

    宽阔,一目了然。

    如若有人从校外回来,赶来操场上体育课,这儿也能第一眼先望见。

    屋内的陈紫冰惊讶完,又觉得自己多问,根本没有必要。她无声地后退一步,捏紧了手中刀片,声音努力平稳。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过来。”

    男生终于回头,淡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以后会后悔。”

    他说话时的语气太过冷硬,不像寻常的劝诫,倒更像是在笃然地转述什么判定。

    但陈紫冰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短短几个字也能轻易攻破她的心防。

    “我不会后悔。”

    她摇头,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我也劝过自己很多遍,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大颗的眼泪从干裂疼痛的眼眶滚落下来,陈紫冰的声音已然变得嘶哑。

    “说话太容易了,可是做起来一点都不。今天是他生日,我很早,很早就在想,这一天要怎么过,我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过很多遍,我想过太多了,结果现实什么都没有,我受不了。”

    她疼得近乎失声。

    “我真的受不了了。”

    “放过我吧。”

    风吹开了通往阳台的门,透过那个灰旧的长方形,柏夜息望着身形蜷缩的她。

    “那也不该付出生命。”

    “我没有办法。”

    陈紫冰拿着刀,没有办法擦眼泪,脸上满是泪痕。

    她喃喃低语。

    “我就是想,划开一道口子,把痛苦全都放出来。”

    “不然它们就要撑破我了。”

    刀片压进皮肤里,陈紫冰在解释,也在给自己指引。

    她的视线重新空洞起来。

    “不好吗给我一个解脱吧。”

    “血流出来,痛苦都随着流走了全流干净。”

    削薄的刀刃眼看就要割破表皮,坐在阳台上的男生却依然未动,只是平静开口。

    “你这样流不干净。”

    陈紫冰的指尖顿了顿。

    柏夜息却像是并不在意她的动作,只纯粹在作讲解。

    “血流不干净,很快就会停住,凝固伤口。”

    陈紫冰下意识反驳“不会的,血能一直流,一直,止也止不住。”

    她割开过,要用很多很多纸去按压吸拭,才能擦干净。

    男生俊美的眉眼冷漠依旧。

    “你觉得止不住,是因为血流得太少。”

    陈紫冰怔怔地看着他,迟钝地感觉到了疑惑。

    对方是在劝自己别动手吗

    怎么听起来不太像

    “失血过多的确会死,但你做不到。”

    柏夜息声线无波,像在做什么科普,又像在诠释定理。

    “就算有刀子,你也很难割到自己的动脉,在伤到动脉之前,你的身体就会被激出求生欲,本能地强烈要求你松手。”

    “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很难将自己放血至死。身体会自保,血液会凝固,血流失到一定限度就会无法继续,挤都挤不出多少。”

    这就是指尖抽血做体检都抽不出的原因。

    陈紫冰发抖的手指里明明还捏着刀片,她却觉得男生的声音比泛着寒光的刀刃更冷,也更锋利。

    平白让人从四肢百骸生出彻骨的寒意。

    “想要让血继续流,就要把伤口撕扯开。”

    “把针管捅进更深的地方去,才能把血液吸出来。”

    他说得如此骇人惊惧,又如此真实。

    简直像是亲身做过尝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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