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已补)

    自扶嘉踏进花厅, 口不择言的陈氏心头一冷,瞬间安静, 扶嘉眸光阴阴噬人, 陈氏难以说出一字。

    有人天生就有一种气势, 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陈氏被扶嘉的眼神盯着,双腿不由开始发软,哆哆嗦嗦的。于是, 刚刚被怒气控制的脑子也渐渐清醒,回忆起自己的荒诞之言, 陈氏下意识朝沈盈枝看去。

    沈盈枝坐在圈椅上, 眉目平静, 仿佛分毫不上心。

    孙乌姿见皇上走近, 忙弯腰行礼,又道“陛下息怒,母亲也是担忧过度, 一时失言,皇后娘娘自然是福禄双全之人。”

    她脸色苍白,兼之又是孕妇, 容貌清丽,若是常人, 免不得要生出一分同情心。

    可扶嘉不是常人。

    他冷冷瞧她一眼, 没有丝毫帝王风度“皇后是不是有福之人, 你哪里有资格评说”

    孙乌姿脸色白几分, 摇摇欲坠, 宫女眼疾手快扶住她。

    扶嘉又看向陈氏,她对着陈氏微微一笑,那笑不落于眼底,很敷衍,又带着阴森。

    “好了,扶嘉,你别和娘计较了。”沈盈枝叫住扶嘉,否则依他那护短脾气,陈氏能不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泰安宫,她都不能保证。

    听了沈盈枝的话,扶嘉微微垂头,瞥了眼面容青白的陈氏,皱眉道“未经传召,以后不得入宫。”

    陈氏闻言一凛,她抬头看向扶嘉,扶嘉已扭头,走至沈盈枝身侧。

    沈盈枝左手盖在右手上,对身边阿陶吩咐道“阿陶,送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出宫。”

    陈氏还有满腔劝说,扶嘉立在沈盈枝左侧,以一种占有和保护的姿势护着,陈氏千言万语,无法自口中吐出。

    与此同时,她心中生出愤愤之感,就陛下这个姿势,就能看出他对沈盈枝的疼宠,何况扶嘉又不是事必清,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帝王,若是沈盈枝愿为父兄求情,他们两个定会无碍。

    可是沈盈枝就是不愿意。

    陈氏磨着牙,看她半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泰安宫。

    人散去后,扶嘉让宫女退下,花厅只剩他与沈盈枝。

    虽是冬日,技艺高超的花匠在暖房养了许多不应季的鲜花,花厅里还烧了地龙,温暖若春,又摆了海棠芍药等花,在凄凄冬日,多出三分颜色。

    扶嘉蹙着眉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三个字,我不爽。

    沈盈枝倒一杯茶,递给扶嘉,好笑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都没有不开心呢。”

    尝了口茶,扶嘉把茶杯放到一边,然后蹲在沈盈枝面前,沈盈枝坐着,扶嘉微蹲,她顿时比扶嘉高出半个头。

    扶嘉认真地问“盈盈,你真的没有不开心吗”

    沈盈枝微笑凝固,呆呆卡在嘴角上。

    须臾后,沈盈枝低垂目光,看着眉眼都是柔情的扶嘉,有些委屈的咬唇“我不跟着昌平侯姓,我也是姓沈的。”

    她爸爸本来就姓沈。

    扶嘉很少见沈盈枝如此如此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更多时,她如温柔可亲的姐姐,和她在一起,她包容又温柔,没有行敦伦之事前,扶嘉总觉得沈盈枝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一个弟弟,包容,温柔,照顾。

    这些日子,在他殷勤努力下,他才隐隐约约有了点感觉,沈盈枝男人的感觉。

    不过现在,她可怜兮兮地嘟着嘴,扶嘉心里很是受用,起身,揉了揉沈盈枝的发顶,柔声说道“你现在还姓扶,知道吗”

    话罢,扶嘉又道“陈氏所言你不别放在心上,你是福星,福禄寿俱全,将来会陪着我长长久久。”

    沈盈枝听后,弯弯眼眸“我知道。”

    扶嘉对此答案不太满意,他捏捏沈盈枝的脸,温柔道“你要把它放在心上,并且要牢牢的记住。”

    记住自己是个福星吗

    这个操作着实有些脸皮厚,沈盈枝不会把自己当做扫把星,但也不能把自己当做福星啊。

    她敷衍的哦哦两声。

    扶嘉又柔情一笑“我的盈盈是天下最好的。”

    天下最好的

    沈盈枝轻轻抬头,扶嘉一本正经,是在说实话,她脸有些烫。他所言,听起来是挺好听的哦。

    两个人又说会儿话,沈盈枝便让扶嘉去处理政务。

    扶嘉故态复萌,想抓着沈盈枝一起去御书房,她可以帮他念奏折,就算不念奏折,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扶嘉也异常欢喜。

    不过此想法马上遭到沈盈枝的拒绝。

    扶嘉心有不甘“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出现上次的事情。”

    “上次事情我也有责任。”沈盈枝冷静后,仔细想过,若是扶嘉处理政事,以至于宵衣旰食,她心里肯定是会担心。

    而扶嘉对她,向来是放在心尖尖上,比自己还重要。

    那日她逼急了,说话更是口无遮拦,爱并不是全部,她和扶嘉的年龄都不大,一辈子很长,她们两人还需要磨合。

    扶嘉思忖片刻,便醒过神来,知道沈盈枝不愿意去的原因。

    “是因昌平侯之事。”

    沈盈枝点点头,踮起脚尖,给扶嘉整理衣襟,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扶嘉有些不满足。

    沈盈枝只得加大筹码“等会儿我亲手下厨,给你做喜欢吃油焖大虾,好不好。”

    扶嘉略略叹了口气,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目送扶嘉背影越来越远,以至于最后消失不见,沈盈枝才笑着往殿内走。

    库妈妈很安静,她守在拐角处,看见沈盈枝唇角微笑,蓦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扶嘉脸上的温柔微笑,在离开沈盈枝后,渐渐消失不见,他眼底聚集一股阴沉之色,这一股颜色,在听到温相求见时,得到最大化。

    扶嘉将朱砂笔插入笔筒之中。

    “微臣参见皇上。”温庭行礼道。

    扶嘉不想和他多说,直接问“说。”

    温庭看向扶嘉“敢问皇上,昌平侯及其世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扶嘉嗤笑“温相你这是等不及了”

    “陛下何出此言”

    扶嘉冷笑,眸光深不见底“昌平侯一事,温相难道没有推波助澜,没有背后推手,昌平候的胆子不会大的这么快。”

    若是不加约束,按照常理,几年后昌平侯才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如今距沈盈枝封后,也不过月余。

    “陛下可有证据。”温庭很是淡定。

    扶嘉说“没证据,温相手段高。”

    温相笑了“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温相年近四十,眉眼温和,笑起来的眼角有两条细细的褶子,毫无攻击。

    “你当的起,昌平候及世子一事,按律处置,你可以走了。”扶嘉一点不信,不信这条老狐狸装出来的样子。

    温太妃蠢,她弟弟温相可不蠢。

    温相不走,他又道“陛下公事公办,可曾想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因先端王未婚妻身份本就被朝野百姓议论,母族今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损俱损,陛下可曾考虑过娘娘在百姓口中的名声。”

    等温相说完,扶嘉直直看他,又笑了一下“原来温相是想朕从轻发落啊。”

    “陛下,臣有一计,既可以堵天下悠悠之口,又可让昌平侯全身而退。”

    扶嘉没什么兴致“条件呢”

    温相抬眸,定定看向扶嘉,说道“臣深知温太妃罪孽深重,温太妃留在宫中,也是碍陛下之眼,臣想接她出宫。”

    “太妃出宫,可没有先例。”扶嘉对温相所言一点不意外。

    “改头换面,从此再无温太妃之人。”温相说。

    他字字诚恳,扶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问“温相和太妃倒是姐弟情深,比朕这个儿子都要情意深重的很啊,朕倒是不明白。”

    静默了半响,温相双目直视扶嘉“太妃娘娘不是一个好母亲,她却是一个好姐姐,臣幼时母早丧,父亲早早娶了继母,继母瞧我们姐弟二人不顺眼,是太妃娘娘自幼护着我。”

    温太妃成年后,要嫁给还是王爷的先皇当侧妃,他就不同意。但温太妃意志坚定,幼时被人当做脚底泥,温太妃立志要往上爬,怀了扶嘉时,他曾见过温太妃,眼角眉梢都是笑,只是期望越大,失望来临之时,便是噩梦。

    温太妃待扶嘉不好,可她对他这个弟弟,从未亏待,反而付出良多。

    扶嘉不像温庭,他冷心冷肺,所有炙感热情全都给了沈盈枝,对于他们的剖心解肺,扶嘉毫无动容。

    “等温太妃一一尝过朕幼时经过的那些事,朕倒是不介意把她还给你。”扶嘉顿了下,嘴角勾起嗜血笑,“前提是她要能撑住,等那一天,她还活着。”

    温相愕然。

    面容改色也只是刹那间的事情,转瞬温庭又恢复一国之相应有的深沉。

    “陛下就丝毫不为娘娘考虑吗,皇后娘娘不管怎么说,都出自昌平侯府,昌平候府是娘娘的母族,更是娘娘的颜面。”

    扶嘉笑了下,他抬手拿起朱砂红批,字字掷地有声,让温庭能走的明白“皇后的颜面,尊荣,朕给,她不需要依靠朕之外的任何人。”

    他在,足矣。

    何况即使有人引诱,昌平侯和昌平侯世子也得有此想法,不然怎么做出这种事。

    他们两人,毫不无辜。

    温相这下真的愣了,为了此事,他考虑了很多,尤其是扶嘉对沈盈枝的感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在原地默默站一会后,转身离开。

    扶嘉去处理政事,沈盈枝百无聊赖,随意从箱子里摸出几本书,拿到书房去看。

    从前在安州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无聊过,现在的每一日,除了吃就是睡,日子忒腐败。

    这些书大部分是民间话本,前些日子扶嘉怕她无聊,特意让人从外面买来。

    打开第一本,是个志怪故事,樵夫偶然在山林中救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小狐狸本已修炼成精,却被道士所伤,养好伤后,幻化成美貌女子,前来报恩,然后是一长串的跌宕起伏,最后两人双宿双栖。

    第二本不讲男欢女爱,讲的是一个美貌妇人死了相公后,被婆母一家,日夜折磨,后来美貌夫人毒死了她们全家的故事。

    沈盈枝拿的话本都很薄,一本书也不过几万字而已,而有些故事内容,又无聊的很,沈盈枝不知不觉,拿起第三本。

    打了个哈欠,沈盈枝有些困,可有可无的打开第三本。

    然后她就瞌睡就没了。

    沈盈枝写过话本子,虽然没有特别露骨的描述,但对于男女欢爱一事,在还没有实践经历前,也不陌生。毕竟她生活的年代,经常会弹那种小广告,不过她看着白腻腻的大花肉,很少有好感。

    如今看着眼前薄薄的册子,人物精致,上色秾丽,不仅仅只是人,每一张图都配有恰当的风境,露而不淫。

    是春宫图且画师的功底也很是不差。

    沈盈枝又翻开一页。

    “盈盈,你在看什么”扶嘉推开小书房的门,眨眼走进。

    沈盈枝听罢,立刻把书合起来“随便看看。”

    目光落在紫檀木的书桌上,扶嘉看着案桌上那些书名,大概猜到内容。

    沈盈枝懊恼,她刚刚遮什么遮啊。

    不过春宫图一人看起来津津有味,两个人就真尴尬

    随手拿起一本,扶嘉不在意的瞥了两眼,沈盈枝立刻转移话题,对扶嘉说“扶嘉,我想要在京城开一家书斋。”

    她也不是心血来潮,是早有打算。

    他闻言,抬起头来,柔声笑道“怎么想起开书斋了”

    “我每日待在皇宫里,很是无聊。”沈盈枝吁口气,坐在厚实的靠背雕花大椅上,眼巴巴地望着扶嘉。

    扶嘉思索片刻,绕过书桌,走到沈盈枝身边“盈盈,你怎么会无聊呢,你可以去放风筝,逛花园,打叶子牌,处理宫务,宫外不太安全,你若是常常出去,我会不放心的。”

    他蹭了蹭沈盈枝的脖子,嗓音轻柔。

    沈盈枝听着扶嘉对她的安排,畅想一番以后生活,全身顿时一麻,如今她才十六,若是未来几十年都是这种日子,未免太可怕

    “不。”她扭头,“扶嘉,我想开书斋。”

    察觉沈盈枝最近对自己说不的时间越来越多,扶嘉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因自己对她越发纵容之故,还是盈盈渐渐放下戒心。

    扶嘉迂回曲折“你既然觉得很闲,明日我便让太后挪一部分宫务给你,总归你是皇后。”

    啊

    沈盈枝一怔。

    扶嘉捏捏沈盈枝的脸“从前是心疼你,怕你累了,才不让那些琐事烦你。”

    沈盈枝还想说话,比起宫务,她对书斋和话本子更感兴趣,加之太后料理事务,井井有条,她不太想插手。

    看她的表情,扶嘉就知她下一句话想说什么,扶嘉道“朕都担起了皇帝的担子,盈盈是不是也该做皇后应该做的事。”

    皇后干什么,自然是处理宫务,让陛下不必为后宫忧心。

    口才真厉害,沈盈枝无话可说。

    她闷闷的,手横在酸梨木方桌前,头搁在手臂上,扶嘉轻轻一笑,揉揉沈盈枝发顶,沈盈枝则心心念念都是她的书斋。

    然后扶嘉见沈盈枝臂前还有一话本,闲来无事,他伸手把它取过来。

    拜沈盈枝所赐,扶嘉现在也有一兴趣爱好,看画本

    沈盈枝眼睛猛地睁大,她伸手去抢那本书“你不要看。”

    扶嘉手腕一抬,刚好躲过“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她站起来,动作比她脑子还快,探出身子去抢“你给我。”

    站直身体,扶嘉本就比沈盈枝高出半头,他背对她,迅速翻开一页。

    他看见了

    沈盈枝一摸额头,转身朝外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答应你的油焖大虾还没做呢,过会儿就到晚膳时间,我先走了啊,扶嘉。”

    脚步飞快,眼看就到了门口,沈盈枝正要推门,腰上忽然被一双结实臂膀给紧紧箍住了。

    “盈盈是嫌弃我技术不好吗”

    扶嘉的语气,隐隐约约夹带失落。

    “没有,你想多了。”沈盈枝满脸尴尬,“我要去厨房了。”

    他闻言,舔了下沈盈枝的脖子,低低笑道“盈盈,我刚刚忘了说,皇后除了要处理宫务,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沈盈枝闻言,立刻问。

    扶嘉低笑“自然是夫妻之事。”

    “这儿是书房。”沈盈枝开始挣扎,混蛋又发情了。

    “她们不敢进来。”

    沈盈枝想说话,嘴巴立刻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挣扎声,然后挣扎声渐渐凝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呻吟声。

    天渐渐暗了。

    沈盈枝揉了揉眼,悉悉索索的把衣服穿好,书房灯光昏暗的紧,但没有一个宫女敢入内点灯。

    想到这儿,沈盈枝剜了扶嘉一眼,只见扶嘉坐在一侧,身上松垮垮,只披了一件外衫。

    她把扶嘉的衣服重重扔过去,口气不善“穿衣服。”

    扶嘉自觉今日折腾的有些过分,望着书桌两侧洒落一地的书籍笔筒,他捏捏鼻子,乖乖把衣服穿好。

    再抬眼,沈盈枝已经蹲在书桌下方,收起东。

    扶嘉皱眉“让宫女来。”

    沈盈枝挥开扶嘉的手“我自己来。”

    让宫女来,他们两人在这儿干了什么,岂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扶嘉不要脸,她还要。

    扶嘉望着沈盈枝气呼呼的小模样,觉得异常可爱。

    他忍不住笑道“你以为你收拾好,她们就不知道了吗”

    沈盈枝动作僵住。

    扶嘉趁机伸手打横抱起她,出门往卧室走,沈盈枝动的花枝乱颤,让扶嘉把自己放下来,扶嘉不应。

    一出书房,殿外宫女脑袋立刻垂下来。

    沈盈枝也不敢动了。

    掩耳盗铃,最起码能把她自己给骗了。

    扶嘉低下头,凑到沈盈枝的耳边“她们不敢说的,盈盈你可以假装她们不知道。”

    垃圾扶嘉,尽出馊点子

    扶嘉说到做到。第二日,沈盈枝案桌前摆上了一桌子宫务,是每个宫殿的月例。

    沈盈枝刚开始处理宫务,太后说,要对皇宫里人数大概有个认识。

    翻啊翻,看啊看,沈盈枝很是认真,她只是随手一笔,但对那些宫女而言,至关重要。

    库妈妈见沈盈枝十分用心,把血燕放在沈盈枝手边,轻轻地退了出去。

    今日,沈盈枝便在厚厚的宫册里度过,她揉揉眼睛。

    春柳关心的说“娘娘,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看了好几个时辰的册子,当心伤了眼睛。”

    沈盈枝呼一口气,对阿陶说“阿陶,把尚宫叫来,我有事问她。”

    “娘娘,你找她干什么”阿陶好奇道。

    合上宫册,沈盈枝起身,扭扭脖子“皇宫里的宫女似乎太多了”

    “目前共有宫女两万三千人。”尚宫在听完沈盈枝疑问后,恭敬回答。

    “又有多少主子”沈盈枝又问。

    尚宫还没回答,沈盈枝接着说“若是不算太妃娘娘,也就只有陛下,太后,和本宫三人,加上太妃娘娘们,也不过三四十余人,这么点人哪里需要两万宫女伺候,这还是算没有太监。”

    沈盈枝声音平静柔和,尚宫听不出来喜怒,只好继续听她说。

    沈盈枝又说“我看有些无人居住的宫殿,都配了十多位打扫的太监宫女。”

    尚宫沉默半响,禀告到“启禀娘娘,每年入宫的宫女太监都有定数的,奴婢从前也是依照宫规办事,选用宫女。”

    她何尝不知宫女冗杂,但宫女是大夏的颜面,先皇在时,就是定例,她一小小奴婢,自然只有照命行事。

    沈盈枝抿一口茶“将入宫五年,或年满二十的宫女整理一个册子出来。”

    尚宫闻言,应喏。

    若是皇后娘娘,她愿意放宫女归家,对于她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等尚宫走后,春柳凑到沈盈枝面前来“娘娘,你是要放宫女离开吗”

    沈盈枝笑了下“大好年华,她们在深宫里蹉跎里,又有何意思。”

    说到这儿,她想起一件事,看向春柳“春柳,你今年也是十七了,也可以嫁人了。”

    十七相看婚事,然后十八左右成亲,至于扶嘉和她短短十多日便搞定六礼,那是超常操作,春柳阿陶十八出嫁,二十左右生子,是这个时代,姑娘们最为恰当的安排。

    “不过我日日在皇宫里,这件事还得看看宫外。”沈盈枝说到这,有些卡壳,她想给春柳相看夫婿,但扶嘉若是知道她日日盯着别的男人看,不管是何缘故,恐怕醋坛子要彻底打翻。

    春柳听沈盈枝说完,有些脸红,她忍不住摸了摸脸,羞涩道“小姐”

    “女大当嫁。”沈盈枝笑眯眯。

    这时,刚送尚宫出殿门的阿陶走进来,沈盈枝笑吟吟,冲她招招手。

    阿陶抿唇说“娘娘,三小姐进宫来了。”

    莲枝

    沈盈枝把宫册合上,叹声气,说“让她进来。”

    今日,沈莲枝穿一件粉色小袄,涂一层薄薄的胭脂,又抹了口脂,即使这样,也盖不住她全身颓废。

    她刚福了福身,还没来得起身,就被沈盈枝亲手拉了起来。

    “莲儿。”沈盈枝牵过她的手,让她在一边坐下。

    沈莲枝冲着沈盈枝笑了笑“自三姐姐称成婚了,我还未曾来见过你,今日瞧你气色也很好,我便放心了。”

    她只说来看她,别的事只字不提,沈盈枝心底微叹,沈莲枝是不想她为难。

    “莲儿,今日你就一个人来的吗”沈盈枝坐在她身边椅子上。

    “是啊,我还没有来过泰安宫,今天可算是见到了。”她挤出一丝笑。

    沈莲枝说完,空气安静了一瞬。

    沈盈枝思忖片刻,还是问道“莲儿,是不是娘让你来的。”

    她摇头又点头“是,又不是。”

    “唉,也不骗你,是娘让我来为爹爹和大哥求情的,但我也是真的想要来看看三姐姐。”沈莲枝捧起冒着白雾的热茶,袅袅烟雾起,遮住泰半神色。

    沈盈枝望着她,直接说“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袒护他们。”

    “三姐姐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沈莲枝轻声说,“他们做这种做事时,就应该料到后果,他们是我的父兄,但因他们家破人亡的苦主也是兄长女儿。”

    她很明白,沈盈枝不知说什么,只能安抚地拍拍她手。

    仔细看她,沈莲枝眉眼沉稳,没有从前的活泼明媚,到底还是影响了她。

    沈盈枝又说“罪不至家人,娘和你们不会受到牵连。”

    笑了下,沈莲枝又抿了一口茶。

    同时,沈盈枝一顿,察觉沈莲枝眼尾隐隐泛红,她吸吸鼻子,立刻把头埋下,沈盈枝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肩开始一抖一抖。

    起身走到她身前,沈盈枝拍了拍沈莲枝后背,声音轻轻的“莲儿,是不是娘逼你。”

    忽一落,沈莲枝哭声变大,一开始是小声呜咽,到了最后,控制不住眼泪和哽咽。

    她一把抱住沈盈枝的腰“三姐姐,我知到他们错了,可那是大哥和爹爹,从小疼我的大哥,有些严苛却也呵护我的父亲,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沈盈枝愣了一下,摸摸她的头顶,情感和理智,沈莲枝选择了理智,但感情呢

    她不像她,她从小在昌平侯府长大,对昌平侯和世子,是有感情的,兄妹之情,父女之情。

    “好了,哭吧,哭吧。”沈盈枝小声说,让她尽情的发泄。

    半个时辰后。

    沈莲枝的哭声才止住,她双眼肿胀,像是核桃一样,鼻头通红,像是被辣椒滚过。

    沈盈枝拿过鸡蛋,在沈莲枝脸上滚了滚,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吸了吸鼻子,沈莲枝挤出微笑“我听三姐姐的。”

    “你回去以后,若是娘有什么话要说,你就说你求我了,是我始终不为所动。”

    “好。”沈莲枝接过沈盈枝手里鸡蛋,自己给自己滚着眼睛。

    两姐妹接着说了一会儿话,眼看金乌西垂,天色不早,沈盈枝让人送沈莲枝回府。

    沈莲枝刚出去,扶嘉就走了进来。

    他皱着眉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一进来就问“她有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沈盈枝对于扶嘉这种,向来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的毛病已经见怪不怪。

    “没有,莲儿并没有为难我。”沈盈枝说。

    听完,扶嘉又不太满意的哼了一声“莲儿,你叫的真是亲热。”

    沈盈枝递给他一个白眼。

    她想了想,把扶嘉拉到殿内来,和他讲正事“扶嘉,宫里的宫女太多了,我想放一些人出宫。”

    扶嘉立刻问“大夏养不起宫女了”

    沈盈枝一听,发现他依旧没有从百姓出发思考问题,只觉得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要让扶嘉成为一个中兴之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是养不养的起的原因。”

    “既然养的起,为何要裁,宫女多了,就留在那,若是泰安宫里有谁让你不顺心,就换。”扶嘉暗暗威胁道。

    殿外的宫女闻言,立刻一紧,像上紧箍咒一样,背挺的更直。

    沈盈枝有些气“如今有两万宫女,绝大部分无所事事,在深宫里苦苦蹉跎岁月。”

    她边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口气变得不虞“或者是你想多立上一些妃嫔,若是你选上百八十娇妃,宫女倒是不用裁了。”说到最后,沈盈枝手握着桌角,力气极大。

    听了她上半句话,扶嘉还有些生气,听完后半句话,扶嘉则异常开心。

    他站在沈盈枝眼前,低下目光,沈盈枝咬着唇,满脸不快。

    扶嘉低低笑了出声,是愉悦又欢喜那种“盈盈生气了或者说,是吃醋了。”

    “你,”沈盈枝讶异抬头,目光正落在扶嘉眸底,他黑眸里有弯月星辰,一点一滴,从骨子里发出愉悦来。

    好,她承认她是有些不开心。

    扶嘉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眼神却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今生今世,我只娶你,也只爱你。”扶嘉说。

    扶嘉所言,沈盈枝甚是心喜。

    她一听,像是潜入水底的鱼,想在海底畅游一番。

    扶嘉又继续说“你想要裁剪宫人,那便裁,只是一样。”

    “只什么”

    扶嘉用手环了环沈盈枝的腰,估摸她腰围大小“不许把自己累着了,累瘦了。”

    “好,我知道了。”沈盈枝见他今日如此温柔,动作比意识还快,踮起脚,亲了下扶嘉的额头。

    扶嘉摸了摸被沈盈枝亲过的地方,脸上漫出傻乎乎的笑容。

    这是沈盈枝第一次主动亲他。

    气氛变得很好。

    沈盈枝抿抿唇,认真地看着扶嘉“扶嘉,我有事想要对你说。”

    “是什么”

    踌躇一番措辞,沈盈枝轻声说道“扶嘉,你要知道,好比你爱我,你疼惜我,百姓也有自己的恋人父母,他们也有人呵护疼爱,你是帝王,要设身处地的百姓想一想。”

    扶嘉脸上表情不明。

    沈盈枝顿了顿,接着说“我懂你,你会想说弱肉强食,你能有今日,靠的都是自己,可百姓不是的你食物,是大夏的子民,是你的责任。”

    等她说完,扶嘉沉默一瞬,然后才抬头,他直直望向沈盈枝“盈盈是要我像对你一样对他们。”

    “当然不是。”沈盈枝踮起脚,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如果你对他们也像对我一样好,我会吃醋的。”

    岑寂眉眼瞬间笑了起来,扶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伸手,搂住沈盈枝的腰“好,我努力。”

    努力做一个好君主,帝王。让大夏成为举世之邦,让扶嘉与沈盈枝两人流芳百世,千古不朽。

    但前提是她在他身边。

    沈盈枝搂着扶嘉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头,不由笑了。

    扶嘉愿意的时候,真的会为她捧下一片天来。

    后宫内,帝后两人蜜里调油,宛若一体。

    京城内,则沸沸扬扬,皇后父兄欺压百姓,威逼良民,滥杀无辜一事,俨然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火热的话题。

    据闻私下里,甚至设了赌局,赌昌平候与昌平候世子能不能离开大牢。

    下注的百姓大部分买了能,昌平候他们不知道,皇后娘娘能不知道。

    他们就算没在宫里,也知道皇后娘娘是陛下的心头肉,心头肉的父兄怎么能重罚

    你问怎么知道的我七大姑的三姨的舅舅的儿子的外甥女在宫里呢

    和民间的沸腾火热相比,朝堂之上风平浪静的多,各位大臣虽然心中有想法,嘴上不敢说。

    就连胆大的官去下赌,也只敢让拐了十里八湾的亲朋前去。

    扶嘉向来帝心难测,他面上一副秉公处理的样子,但焉知这不是他的计谋。

    看似不偏不倚,说不准心理早就拐好了十八个弯。

    各路大臣鉴于对扶嘉善变秉性的了解,都不愿意过多掺和昌平侯一事。

    这件事说好了没功,万一说错了,那是挨板子,罢官的后果。算了算了,一场划不来的买卖。

    于是,上朝时,大家都甩甩衣袖,袖炉笼在袖口里,规规矩矩的听扶嘉说话。

    到了最后,听见昌平候褫夺爵位,杖责两百,昌平候世子流放三千里之时,他们不知道该惊还是镇定。

    刑罚若是从严,两人杀头也是够,若是有意遮掩,他们两人也能平平安安的走出去,无罪释放。端看龙座上哪一位怎么想。

    如今的处理,不严格,也说不上宽容二字。

    下赌的大臣听后,暗骂一声,这场赌,庄家赚翻了。

    “他们两人干出这种事,虽然有人故意牵引,但也是咎由自取,温相派去的人不过小小引诱了几句,什么都还没有做,两人便往笼子里钻,可见是早有心,只是没机会罢了。”下朝后,扶嘉告诉沈盈枝,昌平候一事的最后刑罚以及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

    “我知道了。”沈盈枝叹一口气,又吩咐阿陶,让人准备些伤药过去,到时候拿给昌平侯,不不,他已经不是昌平侯乐,是沈丰。不管怎么说,沈丰是这个身体的父亲,她占了沈盈枝的身体,应该尽该尽的义务。

    吩咐完毕,沈盈枝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泛出几滴带着困意的泪水“好困。”

    皱了下眉,扶嘉道“今日不是睡到我下朝了吗,怎么又想睡了。”

    他上朝的时间太早,沈盈枝一般不会起床,但他下朝回来时,她一般则梳妆结束,只等他回来一起用早膳。

    今日他下朝时,沈盈枝都还没有起床,昨日夜里,他也没太折腾她啊。扶嘉摸摸沈盈枝额头,又要宣太医。

    “不用。”沈盈枝连忙拦住他,“前几日林太医才诊过平安脉,我没事,可能昨夜没睡好吧。”

    库妈妈立在一侧,听到两人议论,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下。

    沈盈枝接着揉了揉眼睛“今夜休息好了应该就无事。”

    扶嘉闻言,柔柔笑道“今日天气好,本来是想带你出宫,如此看来,只能过上几日了。”

    出宫

    她一听,脑袋也不昏了,瞌睡也不困了。

    很想要出宫啊。

    “我要去。”沈盈枝说。

    扶嘉柔声道“本就打算带你去的,可是你不是困吗”

    “我不困了,不困了。”沈盈枝忙说。

    扶嘉看她,见沈盈枝脸色红润,皮肤雪白,奕奕有神,不像是有问题的模样,点点头。

    接下来,沈盈枝精神抖擞地换了身便装,两人自泰安宫前上车,扶嘉对明二吩咐一句,车轮滚动。

    刚刚扶嘉故意遮掩,她没听清楚扶嘉说去哪,她好奇问“你刚给明二说,去哪儿”

    “等到了你就知道。”扶嘉不说。

    沈盈枝无奈,缠着他说。扶嘉不为所动。

    眼看马车行至宫门口,沈盈枝问了半晌,没问出来,她偏头,掀开帘子看车外,忽然看见两个人在宫门口缠着侍卫,她一愣。

    扶嘉伸长脖子,眉头一蹙,对明二道“怎么回事”

    明二垂了垂头,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马上让她们离开。”

    “等一下。”沈盈枝拦住他。

    “ 别管她们了。”扶嘉握住她手心。

    沈盈枝摇摇头,看向扶嘉“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沈盈枝的娘。”

    又说“你别下来,我给她说几句话。”

    话罢,她掀开帘子,扶嘉动了动手,没有阻止。

    他垂下目光,就是要不知好歹才好,才会让盈盈的耐心消失殆尽。

    呵,生母

    沈盈枝下车,不远处前方,陈氏对着侍卫,着急地说着什么,沈盈枝粗粗一听,是皇后,侯爷之类。

    她抿着唇,走上去。

    陈氏在和宫门侍卫纠缠,这些人太大的胆子,她是皇后的母亲,居然不让她进宫,说着去通报皇后,但都过去了一个时辰。

    直到鹅黄身影渐渐跃入陈氏眼底。

    她脸色顿时一喜,迎上去,侍卫本来要拦住她,沈盈枝挥挥手。

    “盈姐儿” 陈氏抓住她的手。

    一直劝说陈氏的沈莲枝,抓着陈氏一只胳膊,低声道“三姐姐。”

    沈盈枝刚刚看到,沈莲枝一直劝阻陈氏,她对她对微微颌首,然后目光挪向陈氏。

    “盈姐儿,你真不管你爹和你的哥哥了。” 陈氏声音轻飘飘的。

    她一直关心昌平候和世子两人会如何处理,今早上京城府尹还没张贴告示,她就知道了。

    她本还在家里想,沈盈枝心地善良,连猫猫狗狗狗不舍苛责,那一日定是她口不择言,她才那样说的。

    毕竟那是她的父兄啊,怎么会不管。就算感情淡漠,可她是皇后啊,为了脸面,为了皇后两字,都要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她这样想着,才稳住了心神。

    可如今,如今怎么就要褫夺爵位,流放三千里。

    沈盈枝叹声气“他们两人的性命无忧,已经够了。”

    “可是”没有了荣华富贵,只有性命有什么用,一朝从侯府跌成平名百姓,这怎么可以

    “盈姐儿,你再劝劝陛下,劝劝陛下吧。”陈氏哀道。

    沈盈枝淡淡道“ 娘,虽然昌平候的爵位没有了,可凭着沈家家资,你们依然能过富贵日子。做人要知足。”

    话罢,沈盈枝抬头,对着沈莲枝笑了下“莲儿,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娘,我们回去吧。”沈莲枝闻言咬牙,也劝陈氏。

    父亲兄长两人刑罚虽然算不得轻,可命是留下了。

    “不不,我不走。” 陈氏摇头。

    该说的都说了,沈盈枝不想浪费时间,她朝身后的马车看去,说“娘,陛下在前面那辆车里,你若是惹怒了他,说不定父亲和兄长两人刑罚会加重。”

    什么

    陈氏顺着沈盈枝目光看去,一顶沉稳低调的青棚马车出现在她眼底。

    这时,冷风轻浮,恰好吹开车帘一角,陈氏顿时一激灵。

    扶嘉

    思及扶嘉那恨不得宰了她的眼神,且如今温太妃还被扶嘉打入了冷宫,陈氏其余要说的话就卡住了。他对自己的亲娘都能如此,何况她

    沈盈枝又道“莲儿,冬日风大,小心着凉,回去吧。”

    沈莲枝垂眸,又柔声对陈氏说“娘,我们回去吧。”

    陈氏定定地看了沈盈枝好几眼,确定她不会妥协,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沈盈枝目送两人上车离开,才扭头,上了她和扶嘉的马车。

    刚钻进去,手心便被人握住了。

    “有些冷。”扶嘉皱眉道。

    沈盈枝靠在扶嘉身边坐下“可是有你啊。”

    扶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微微圈住她的腰,扶嘉头搁在她发顶上“陈氏是否很烦”

    沈盈枝说“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沈盈枝的娘。”

    这个身体的母亲。

    扶嘉吻了吻沈盈枝的发顶。

    母亲,他的母亲可还在冷宫里

    陈氏,最好有眼色一点。

    不一会儿,两人行至繁华街道,四周人声鼎沸,喧哗热闹,和皇宫的安静截然不同。

    沈盈枝不再去想昌平侯一事,她很少有机会和扶嘉一起出宫外逛逛,要珍惜。

    两炷香后,扶嘉和沈盈枝到达目的地。

    此街名叫文墨街,一条街上泰半都是笔墨纸砚,或者书斋。

    “你带我来买书”沈盈枝抬头问。

    扶嘉摇头,两人在巷口下车,扶嘉握住沈盈枝的手,携手而走。

    “不买书。”扶嘉说。

    往周围望了一眼,沈盈枝忍不住说“那你带我来干什么”

    扶嘉笑了下,牵着沈盈枝的手又经过几家铺面,这才停下。

    “到了。”

    沈盈枝抬眸,也是一间书斋,临街两个铺面打通,比周围的书斋大一些,沈盈枝跟着扶嘉走进去。

    书斋里面的布置很有心,入内能闻到墨香,摆放错落有致,四角还有花鸟盆栽,此外,柜台一侧还有爬了藤蔓木质楼梯,蜿蜒向二楼。

    掌柜看有人进来了,正要招待,待看清扶嘉面容,嘴角豁的更大“东家。”

    东家

    沈盈枝扭头,狐疑瞥了眼掌柜。

    “东家是我夫人。”扶嘉说。

    什么意思

    沈盈枝没明白。

    掌柜闻言,忙看向沈盈枝,行了一大大的礼“夫人好。”

    沈盈枝一时没弄清楚。

    扶嘉点了点她的鼻子,柔柔一笑“你不是想要书斋吗,这家书斋我送你。”

    掌柜一听,心里顿时有了谱。

    他打量两人一番,心头直感慨,乖乖,他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如此登对好看的夫妻。绸衣棉布,穿在两人身上,顿时身价倍增。

    “夫人,我们这书斋在文墨街也是数一数二,书斋里的格局是上任东家精心布置而成,不过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告诉小的,都可以改。”掌柜说。

    沈盈枝环头四顾,心里很开心,得知掌柜姓赵,她笑道“沈掌柜,你去忙吧,我想自己看一看。”

    “好,若是夫人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小的,小的一定去办。”

    沈盈枝拽着扶嘉,两人在一楼走上圈,越看她越是心欢,书斋里的书架,有红与原木两色,间错交落,一草一木,都异常妥帖。沈盈枝又去二楼看,二楼和一楼则不同,书籍较少,依墙那面,大片的人工藤蔓,又放了屏风盆栽,把条凳桌椅分割小小空间,以供休憩。

    扶嘉不看书斋,只看沈盈枝,见她脸上喜不自胜,他唇角微勾。

    他给她准备一件装修齐全,格局精美,经营成熟的书斋,以后她不但有书斋,也不会劳心费力,他还能哄她开心。

    扶嘉低下目光,他可不想外物占去她太多心神。

    沈盈枝逛上几圈后,对这家书斋更是心喜。

    这间书斋,心思可不少。

    不过,沈盈枝微微皱眉“扶嘉,这间书斋真是东家自愿卖给你的。”

    扶嘉一听,脸上微笑淡了些,眸光倏地冷厉“盈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会强取豪夺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盈枝立刻解释。

    哼了一声,扶嘉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话罢,扶嘉抬脚往外走,临走前,还扔出一句话“本是想讨你欢喜的,没成想却看清我在盈盈心中形象,既如此,这书斋我不买了,免得还要被人嫌弃。”

    “唉,扶嘉。”沈盈枝急忙扯住扶嘉衣袖。

    扶嘉甩了甩,表情不虞。

    沈盈枝觑了眼他的表情,见扶嘉耷拉嘴角,她认错“你别生气好好不好,我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的前科太多了。

    后一句话她在心底腹诽,面上不展分毫。

    扶嘉说“我很难过。”

    他双眼深邃双眼,直直盯着沈盈枝,眼角微微下耷着。

    看起来是有点不开心

    沈盈枝认命的问“扶嘉,你要怎么样才能不难过。”

    有时她觉得自己像是嫁了一个爹,事事都要管着她,有时又觉得自己像是嫁了一个儿子。

    唉

    扶嘉两条眉蹙起“我也不知道。”

    沈盈枝“”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盈枝给扶嘉找了一本道德经,让他先平心静气,决定不搭理扶嘉,他要生气便在二楼慢慢生。

    扶嘉手里拿着道德经,眉头死死蹙起。

    她就这样走了

    扶嘉表情阴蛰起来,废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心底那股不爽。

    沈盈枝下楼,先问了问掌柜书斋的经营,确定了这家书斋几乎没什么用的着她操心的地方。

    她叹一口气。

    书斋有了,但是那种成就感没有啊

    掌柜见沈盈枝叹气,小心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掌柜心中忐忑,他乃至这家书斋的小厮书童,都是上东家留下来的人,如今这位夫人对书斋似乎没什么不满,那就只有他们这些伙计了。

    他提了提神,很害怕沈盈枝下句话遣退他们,这种事很常见,新东家一般有这种毛病,怕不是自己调教的人有外心。

    “夫人,书斋里的伙计都是本分的勤快人,大家绝对会好好的为您打理书斋。”掌柜想了想,直接说。

    沈盈枝微愣一下,才明白掌柜的意思,她抬眼,刚才店里的伙计都见过礼,个个倒是精神矍铄,目光清明。

    “我没想辞退他们。”

    那就是辞退自己了。

    掌柜苦笑一下。

    “我也没想辞退你。”沈盈枝又说。

    掌柜抬头,愕然看向沈盈枝。

    “准确是说,是现在没有辞退大家的想法,若是大家好好经营,我也不会亏待大家,但若是有外心,我也不会心慈手软。”她目光从掌柜向几个伙计一一挪过去,脸上浅浅梨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若雪的目光。

    掌柜见状,即刻保证“夫人放心,小的们绝对不会。”

    沈盈枝又笑了笑,全身的冷凝之色顿时烟消云散。

    和扶嘉在一起久了,他唬人的气势她也得了两三分真传,伙计掌柜,目前看到都是好的,可难保以后。

    掌柜和几个伙计本来见沈盈枝面容小小,不过二八年华,虽没有起轻慢之心,心底也有几分不可外人道的想法。

    这个新东家看着太柔柔可欺了,但刚刚冷眉厉眼时,大家伙都生出一股不可小觑的心思,她浑身气势一点都不比上任东家弱。

    沈盈枝又问“沈掌柜,这家书斋利润尚可,不知上一任东家是什么缘故卖了它。”

    “上任东家不是京城本地人,他十多年前进京科举,没考中,便一边开了书斋一遍边备考,算起来也考了十多年,却还未中进士,如今老父母年事已高,他儿子也不是读书的料,便想回乡赡养父母。”

    原来是这样

    沈盈枝抬头朝二楼看。

    刚刚她那样想扶嘉,怪不得扶嘉生气。沈盈枝恨不得自打嘴巴。

    前几日她还嫌弃扶嘉用最大的不善去揣测莲枝,今日她又这样对扶嘉。

    她也是双标一族。

    “夫人,可是有不妥之处”掌柜问。

    沈盈枝摇头“没有没有。”

    沈盈枝又和掌柜说了些书斋的情况,眼看太阳当头,时间不早,沈盈枝一心牵挂二楼,二楼还有一个不开心的人呢。

    和掌柜告辞,沈盈枝离开一楼。

    扶嘉坐在一花木隐藏的条凳上,手上捧着书卷,皱眉看书。

    沈盈枝小步挪过去,给他捶捶肩,又殷勤小意道“夫君,我们去吃午膳好不好。”

    拿书的手一顿,扶嘉脸上寡冷“我不饿。”

    沈盈枝头靠在扶嘉肩头,小声道歉“对不起。扶嘉,我不该这样想你的。”

    她总让扶嘉爱顾子民,让他去明白世间不都是温太妃一样可恶的人,想要让他去相信别人。

    可是,她自己都没有相信他。

    “夫君,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沈盈枝在他的脖子里蹭了蹭,“我保证,我以后不会怀疑你了。”

    既然决定执子手与子老,然扶嘉已经在为她改变,她也要试着放下心中芥蒂,去相信他。

    沈盈枝看不见之地,扶嘉阴沉的眉眼软和下来,听到后一句,他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只是对上沈盈枝,面上依旧深沉寡淡,很是不虞。

    “哦。”扶嘉含糊不清。

    他不冷不淡,沈盈枝自知有错,愈发小意殷勤。

    “好不好,去用午膳了。”

    扶嘉没应话,起身离开条凳。

    沈盈枝低眉顺眼跟上去。

    两人也没用马车,从文墨街走出,便到喧嚣大街,各种商铺酒楼,鳞次栉比。

    扶嘉选了一家,抬脚走进。

    酒楼是两层,一楼大堂有个小台子,台上有一个唾沫横飞的说书人,故此,二楼很多雅间为半开放式,能让人看见一楼的小台子。

    两人挑好座位,沈盈枝十分殷勤,选的菜肴都是扶嘉喜欢的。

    小二捧着菜单离开,沈盈枝又亲手给扶嘉斟茶。

    说书人声音抑扬顿挫,四面散开,沈盈枝听了两嘴,他说的是民间家常。

    “扶嘉,你能不能别生气了。”沈盈枝坐在扶嘉一侧,手支着脸,轻声问道。

    扶嘉尝了一口茶,淡淡道“哦。”

    又来了。

    沈盈枝耐心前所未有的好,她扯了扯扶嘉的衣袖,主动找话“下面说的那个故事你觉得有意思吗。”

    她听了片刻,大概拼凑了故事原委,前朝有一显贵,寺庙偶遇一女,惊为天人,立志非她不娶,可那位姑娘出身贫寒,遭到显贵父母拒绝,两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但这时,姑娘的父母欺恶霸凶,无恶不做,直到有一日,姑娘父母被告上府衙,显贵会不会救。

    那是姑娘父母,有生养之恩,但于国家法度,他们砍头流放,应合国法。

    沈盈枝听到这儿,眉头越来越蹙。

    一开始不明显,后面的故事,不就是在映射吗映射如今的帝后,与昌平侯府。

    她都听出来了,扶嘉又不傻,他眉头一挑,沉冷目光就落在了大堂下的说书人身上。

    “明二。”

    扶嘉阴狠道。

    沈盈枝闻言,忙扯住他袖子“你要干什么”

    “妄议皇室,不敬皇室,杀。”扶嘉眼底阴阴噬人。

    他如何,盈盈如何,又怎么容小小的说书人置喙。

    “或许这就是巧合呢,你不要想太多了。”沈盈枝紧紧抱着扶嘉胳膊,不让他动。

    “巧合”扶嘉冷笑,“你觉得是吗”

    沈盈枝有心想说是,但是大堂内已经有人吼了出来“你说可是如今昌平侯一事”

    看样子群众的眼睛真的很亮啊。

    沈盈枝对扶嘉尬笑。

    扶嘉上位后,因沈盈枝的缘故,并未大施酷刑,反而在她的督促下,处理政务,颇为勤勉,一扫先皇的乌烟瘴气,京城百姓活在天子脚下,虽未入朝堂,但日感月受的,隐约有感,新帝是明君呢。

    如今昌平侯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议论几句。

    只要不让陛下听见了,那些当官的也管不了这么多。

    说书人胆子忒大“正是。”

    不遮不掩,就这样承认了。

    沈盈枝有些佩服他,百姓们即使议论,也只敢好友,聚在一起,闲聊几句,他却众目睽睽,直截了当。

    “那你觉得此事会如何判。”堂下人见他承认,便一哄问道。

    扶嘉手指敲了敲桌檐,目光不善,沈盈枝在一边顺毛“别生气,别生气。”

    扶嘉偏头,看了沈盈枝一眼,沈盈枝边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有些好看。

    他心里不由这样想,然后立刻朝着大堂看去。

    沈盈枝也跟着扶嘉看过去。

    “圣心难测,老夫怎么敢妄自揣测圣意。”说书人说。

    话刚完,便有一大嗓门人道“结果已经出来了,京城府尹才贴了告示,褫夺昌平候爵位,仗一百,其子流放三千里。大爷你说,这个结果怎么样。”

    出来了

    百姓们顿时交头接耳。

    刑罚是在今日早朝议定的,百姓们的消息不可能那么快,现在才知道,也不晚。

    说书人听了,感慨一句“百姓的命果真比不上达官显贵的命,几条人命,却没有人来尝命。”

    有人笑了“你这老头,不是白说了,我们区区贱命,自然比不过那群贵人。”

    又有人道“陛下的刑罚已经不轻了,还记得前朝无恶不作的定安侯吗,如今的昌平侯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可先皇从不苛责,如今皇上愿意惩处昌平侯,那些贵族也会思量着来。”

    有人接着道“陛下若是真有心,就该废了皇后,有这样的父亲,沈家第三女岂可为一国之母,天下女子表率。”

    怎么战火又延伸到了自己身上。

    扶嘉已经忍不住了“明二,让他们闭嘴。”

    “明二,别去。”沈盈枝叫住他。

    扶嘉眸光幽幽,宛若深渊,对沈盈枝所言很是不满。

    沈盈枝凑近她“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不觉得。”扶嘉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消消气,消消气。你是帝王,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不要和他一般计较。”沈盈枝又端茶又递水。

    扶嘉阴阴的看了一眼说书人“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这语气可以说是很嫌弃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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