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仙草大叫一声“哥哥”, 徐慈蓦地回头, 又惊又疑“你叫我什么”
仙草的双眼迅速地给泪水模糊。
她明明知道此刻就算自己自认是徐悯, 徐慈也绝对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方才那一声呼唤,却是发自肺腑, 无法阻挡。
而随着这一声唤出,给压抑的情感也仿佛开了闸似的, 泪如泉涌, 无法按捺。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泪, 索性一了百了地继续说道“哥哥, 是我啊,我”
“够了”徐慈的脸色却在惊疑之外, 又显得甚是凝重。
他不等仙草说完便出言打断, 且用力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回来。
“小鹿姑姑, 你虽曾经是我妹妹的心腹之人,但如今我妹妹早就”徐慈说不出那个词, 便顿了顿“而小鹿姑姑也早另觅新主, 如今更是跟了将军,以姑姑的聪明伶俐, 将来自有一番造化。”
仙草听他说了这些,不明所以,因为心情起伏, 导致她情难自已地不停抽噎。
徐慈深锁眉头“至于我, 本来就跟小鹿姑姑并不熟悉, 又何必仿佛久别重逢依依不舍的呢至于方才你说的什么”
徐慈皱着眉,几乎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或者面前这女孩子有些失心疯了。
终于他一摇头,只言简意赅地说道“请你不要再如此唐突、胡言乱语的了。”
“哥哥,”泪从嘴角滑过,又沿着脸颊掉落,仙草仰头看着他,喃喃道“真的是我啊,哥哥。”
徐慈心头巨震。
他皱眉看着仙草双眸通红带泪的模样,以及那眼神之中无法掩饰的依恋,他淡漠寒冷的心头竟掠过一丝异样。
只是徐慈还未开口,却见跟他一块儿从沧州牢城营里而来的差拨等人,从院门处一拥而进。
大家看见徐慈,忙围过来,又见仙草在旁,却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看打扮不像是县衙的丫鬟,又不像是主子,且跟徐慈之间的相处颇为古怪,当下都盯着她看。
徐慈看瞥一眼仙草,不再理会她,转身请众人入内。
有人便问徐慈“那女孩子是何人”
徐慈道“是皇上赐给禹将军的宫女。”
大家这才明白,纷纷发出惊叹,有人说道“怪道长的那样好看,原来是宫内的贵人。”
正要进门的时候,一人回头盯着仙草,问徐慈“这宫女跟哥哥在说什么怎么她还哭了”
徐慈道“没什么,只因跟她同行的一名宫女给山贼伤了,所以她来打听山贼的情形,一时伤感吧。”
大家这才明白。
仙草盯着徐慈的身影,他却连回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曾。
离开南跨院的时候,仙草有些失魂落魄。
之前她百般筹谋,寻思着要见徐慈,却低估了自己见徐慈之后是如何反应。
本来她打算着,起初绝对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这种还魂之事匪夷所思,是绝对没有人会相信的,何况她很明白徐慈的性子,若贸然告诉,恐怕会适得其反。
毕竟要等自己跟徐慈相处一段时间,至少让他相信自己后,再徐徐地透露出来。
但是方才看着徐慈冷淡的脸色,拒人千里的模样,仙草竟然无法按捺涌动的情绪。
果然结果如她先前所料。
仙草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才拐过月门,冷不防有道影子从旁边掠了出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仙草猝不及防,连呼救都来不及,眼前一花,给那人拽着倒行。
等到对方停步,仙草定神看时,却见自己仿佛置身县衙一间空房之中,而这动手掳劫自己的人竟然一身车夫的打扮,脸也看着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透出了不善的光芒。
仙草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车夫眯起双眼“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只问你,夏叶怎么了”
仙草听他问起夏叶,豁然明白这是蔡勉的人,夏叶的同党
心中顿时焦急起来,偏偏这会儿禹泰起给知县请去,县衙内防范又松懈,只怕无人知道自己给掳劫了。
仙草便假作无辜道“你难道不知道夏叶姐姐给山贼伤了,现在后院养伤。”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住口,再敢敷衍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仙草虽不知这人是出言恐吓还是当真,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车夫盯着仙草,冷道“夏叶的武功非同一般,又岂是区区山贼能够伤着她的何况她给禹泰起关押似的看管起来,还谁都不能接近这就很可疑”
仙草小声道“这都是禹将军安排的,至于不能接近,禹将军应该是怕山贼再来。好了我不说了。”说完后又迅速闭嘴。
车夫才要抬手打她,不料她自己停了口,便皱眉“胡说,夏叶明明告诉我你要对禹泰起动手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反而是她受了伤哼,不用说,是你从中捣鬼快些说实话,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仙草见他连自己要动手都知道,当即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在那天晚上是要动手的,谁知偏偏禹将军的人来禀告说山贼伤了夏叶姐姐,我见没有了照应,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所以就不敢动手了。”
车夫狐疑地盯着她。
这车夫虽然是蔡勉的人,但不像夏叶一样可以在内宅走动,何况先前禹泰起防范严密,所以他也不敢进内探查,因此竟不知事情的究竟。
如今见仙草说的真切,所以半信半疑。
他掂掇地看了仙草片刻“那好,你想办法,让我去见夏叶一面。”
仙草略觉窒息让他去见夏叶,那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
“可是禹将军派人看着,都不许我们进去探望。”仙草面露为难之色。
“你要是这点都做不到,那就证明你心虚,我就先杀了你。”这马车夫倒并不是个傻子,冷冷地瞥着仙草“太师早就说过,小鹿姑姑看似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实际上是个极为诡计多端之人。别以为我会给你的花言巧语哄骗。”
仙草在心中把蔡勉又骂了几百声,才忙笑说道“咱们都是一伙的,何必自相残杀呢何况太师说我诡计多端,这可并不是骂我,毕竟,要是个傻子的话,哪里能给太师办事比如哥哥你,还有夏叶姐姐,你们都是三头六臂的人物,我自然也要像点样儿,别拖了你们的后腿,也辱没了太师的威名啊。”
马车夫听她言语顺耳,才哼地笑道“你倒果然会说话。但是会说不如会做,你既然这样聪明,那么就快想个法儿,让我去见夏叶,只要见了她,就证明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不会动你。”
仙草认真说道“见也成,可知我心里也早想着要见夏叶姐姐一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不能操之过急,咱们毕竟要想个妥善法子才好,毕竟哥哥你也知道,这禹泰起真真的是难以对付,你瞧,那样难办的沩山他居然说拿下就拿下,我也是怕了他。咱们好好地谋划停当再行动作,免得见不成夏叶,反而打草惊蛇。你说呢”
车夫忖度片刻,问道“那你说是什么时候”
仙草道“现在府内正是热闹的时候,等我回去看看他们防范的严不严密,出来给你通个信,争取今晚上就能见到人。”
车夫盯着仙草片刻,突然抬手在怀中一模,竟掏出了一颗药丸。
仙草有种不妙之感“这是什么”
车夫捏住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将那药丸塞在她的口中,又捏住仙草的鼻子。
仙草虽竭力抗拒,那药丸却还是一点点滑入了喉咙。
她呆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车夫道“我毕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若是你回去后立刻向禹泰起通风报信呢方才给你吃的这药叫做三日断肠散,解药在我这里,你要乖乖的,自然无碍,你若是跟禹泰起勾搭,我自然会将解药毁了,让你断肠而亡。”
仙草虽然智计百出,遇事不慌,但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江湖狠辣手段。
倒是跟先前夏叶的所做所为如出一辙。
她出了会儿神,苦笑道“这是何必呢,白白地浪费了一颗毒药。”
车夫瞥着她,仙草又笑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好了,只是那解药你可要放的妥帖些,别让我冤枉而死啊。”
车夫见她谈笑风生毫无异样,才说道“放心,我自然会妥善保管,不会害你白白丧命的。”
仙草见他并没有再为难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来“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车夫见她要走,却又问道“对了,你之前去找徐慈做什么”
仙草脚步一停“他毕竟是之前徐太妃娘娘的兄长,这次大难不死的,我特去看了一眼。”
车夫闻言冷笑道“他这次大难不死,下次只怕还是躲不过。”
仙草本是虚应他一句,猛地听了这个,便疑惑地问“他们很快要去济南府,难道还有土匪拦路”
车夫淡淡道“土匪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身边之人不安好心。”
仙草毕竟是极为机敏之人,当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身边之人你指的是”
车夫却又摆手“这件事跟我们不相干,你就不必问了。何况这徐慈之前得罪过太师,也是太师想杀之人,如今死了倒也罢了。”
仙草屏住呼吸,她的心念转动甚快,便道“此一时彼一时,太师这会儿未必还惦记着旧时的事呢。何况自己人有可能反目成仇,敌人自然也可以变成自己人。”
车夫听她说的古怪“什么意思”
仙草笑道“夏叶姐姐跟我说了定国公的事,不就是一个例子”
车夫闻言点头“夏叶把这个也跟你说了嗯,倒也有些道理。”
仙草问“那么这徐慈到底是谁还想杀他”
她说来说去不过是想探问真相而已,果然,车夫瞅她一眼,终于道“到底是谁我并不知,只是那跟徐慈一块儿而行的不是什么好人,我因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说话,原来他们也是奉命,要在济南府除掉徐慈,或许是徐慈在沧州也招了人的眼。”
仙草的心已经剧烈跳了起来,面上几乎也都掩饰不住了。
车夫问“你既然说这徐慈是徐太妃的兄长,你总不会跟他旧情难忘吧”
仙草呵呵笑道“您可真会开玩笑,如今我自个儿的事还忙不过来呢,难道还有闲心管别的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
她毕竟才吃了那颗毒药,车夫有恃无恐“你明白就好。”
当下两人分别,仙草独自往内院而去。
路上遇见了几个县衙的丫鬟,还有两名巡逻的侍卫,仙草面无表情,直到飞快地进了房间,掩起房门,浑身才筛箩似的抖了起来。
她立在门口站了片刻,手捏着喉咙,似乎想要将那毒药吐出来,但哪里能够。
又想起徐慈的事,倒要尽快找个机会告诉他,帮他解除了这危机才好。
但那马车夫神出鬼没,也许自己还没见到徐慈的面,他已经知道了。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仙草想着徐慈之事,几乎把自己肚子里那颗毒药都忘了。
正在心慌意乱,门突然给敲响。
仙草正是凝神专注之时,给突然一吓几乎跳起来,才欲喝问是谁,门口道“姑姑你在吗”是彩儿的声音。
仙草忙定了定神“进来吧。”
门开时,彩儿走了进来,望着仙草笑道“姑姑去哪里了,先前慧儿说要去厨房里偷吃的东西,都没有找到你。”
仙草打量她怯怯弱弱的笑脸“是吗对了,你见过夏叶了没有”
彩儿摇头“也不知怎么了,禹将军竟也不许我们去见夏叶姐姐。姑姑,真的是因为山贼吗可我们去探望姐姐的伤势,这也没什么啊,反而把我们当山贼似的防着。”
仙草心头一动“你说的是,咱们不如趁机再去看看。”
彩儿欢喜“好呀。”
两人一拍即合,出门往西南角上安置夏叶的院子而行,才到院门处,就见门口仍旧有禹泰起安排的侍卫看守,远远地见他们来到,便喝命站住。
仙草忙道“我们是来探望夏叶的,难道看看也不行”
侍卫冷面无私“没有禹将军的命令,一概不能擅入。”
彩儿小声嘀咕“之前是为了防范山贼,现在山贼都给将军剿灭了,又何必这样呢”
侍卫仍是毫不留情“不许多嘴,将军的话就是军令,违抗者杀无赦。”
这下把彩儿也吓的往仙草身后躲了躲,但她虽然躲了起来,却仍提高声音道“夏叶姐姐,我们来探望你了,你可还好吗”
里头悄无声息,那侍卫皱着眉呵斥“再敢嚷嚷,连你们也抓起来。”
彩儿拉拉仙草,委屈似的“姑姑,他们太凶了,咱们不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还是走吧。”
慢慢地夜深,但因今日是非常之日,历城天空的烟花仍旧此起彼伏,爆竹声也仍连绵不绝地传来。
两人从游廊下缓步经过,仙草听着廊下水面倒映的烟花闪烁,却听彩儿道“姑姑,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仙草倒是不在乎这个,前来探望不过是做给那马车夫看的,闻言却心头一动,挽住彩儿的手“你在御书房多久了”
彩儿道“没有太久,只不过自打皇上前去那里,我就在那当差了。”
此刻两人走出游廊,来至水边空地上,空旷无人。
仙草说道“那你也算是皇上的心腹。”
彩儿一震,旋即笑道“我哪里称得上是心腹,不过是皇上的奴婢罢了。”
仙草道“谁不是呢”
两人目光一对,仙草不等她开口,便抬手指了指天上才冒出的一片烟花,向着彩儿略歪头,含笑说道“你听好了,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彩儿见她满面含笑,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话似的,脸色微变,却觉着仙草暗中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当下彩儿便望着天空的烟花,故意大声笑道“这个果然好看”
仙草见她果真机变,便又含笑道“徐慈身边的那些人不怀好意,想在济南府暗害他,你抽空报信给徐慈,让他留意。”
彩儿也笑说“姑姑从哪里知道的”
“你不用管,”仙草转过头看向她“你既然是皇上的人,总该知道,皇上是保徐慈,不会让他死的。”
彼此相看,彩儿点头道“我当然明白。”她说了这句,却又含笑问道“姑姑还有别的吩咐吗”
仙草略微迟疑,此刻也不知是她多心还是如何,肚子猛地一抽痛,像是给刀子戳了下。
仙草强忍着不肯流露出痛楚之色“没有了。你先回去吧。”
彩儿打量了她片刻,行礼先去了。
仙草忍着疼回到房中,捂着肚子。
正在喘息,耳畔响起那熟悉的声音“你探的怎么样了”
仙草转头,却见那马车夫正在身旁贴门而立。
她皱眉问“我的肚子怎么”
仙草还没问完,车夫笑道“这只是一点小小地提醒,并不是发作,若真的毒发,会疼到致命。”
仙草咬牙“我方才去探看,侍卫看守的很严密。”
车夫冷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我要见到夏叶。”
仙草额头已经有冷汗渗出,正欲答话,门又给敲响,是彩儿的声音“姑姑,您要的燕窝粥送来了。”
马车夫向仙草使了个眼色,仙草咳嗽“我突然不想喝了,你拿走吧。”
“姑姑,禹将军先前特意吩咐给姑姑熬的,要是将军知道姑姑不喝,怕会不喜欢。”
车夫见她竟然不走,很不耐烦地向着仙草又使了个眼色。
仙草道“那好,你送进来吧。”
门给推开,彩儿手中捧着一盏燕窝,笑吟吟地走进来“姑姑,这可是上好的官燕”
仙草还没来得及答话,彩儿笑容一敛,把手中的燕窝往旁边猛地扔了出去。
粘稠滚烫的燕窝粥泼了出来,不偏不倚,洒了躲在旁侧的车夫满头满脸。出错了,请刷新重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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