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琪因为也听见自己的哥哥在外头跟人争执, 便要出去帮手, 谁知给仙草一把拽住。
她不明其意, 忙问“妹妹, 怎么了”
仙草忙向着她比出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跑到里间院中。恰好见徐慈站在廊下, 仿佛正在出神。
袁琪一见他便喜欢, 且因为才解开心结, 便笑叫了声“徐大哥”
徐慈抬头,目光在她脸上一停, 又扫向仙草。
仙草也早跑到跟前“哥哥, 外头有人来了。”
徐慈垂眸看着她问道“是吗什么人”
仙草道“我没照面, 但是听声音,像是宫内的人。”
徐慈这才有些回神似的“宫内的人”
两人说话之时, 袁琪立在旁边,一会儿看看徐慈, 一会儿看看仙草, 听到这里,也不禁叫了起来“妹妹,那个跟我哥哥吵架的是宫里的人”
仙草点头道“不会错的,那腔调我一听就能听出来。”
袁琪眨眨眼, 忙问“宫内的人跑到这小地方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找妹妹你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能跟他们照面, 免得节外生枝。”仙草脸色忐忑, 眼巴巴地看着徐慈。
才跟徐慈重逢, 如果这么快就分开,那真比杀了她还难过。
徐慈对上仙草的眼神,终于说道“不要担心,我去看看。”
袁琪忙道“徐大哥我陪着你去。”
徐慈皱眉“记住了,我姓刘,不要说漏了嘴。”
袁琪忙道“是是是,我记着了。”
仙草也叮嘱道“哥哥,你要小心,宫内的人很难对付。别叫他们看出破绽。”
徐慈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晓得,你先回房吧。”
且说徐慈带了袁琪走到外间,隔着院墙便听见呼喝之声。
袁琪一听,知道哥哥跟对方动了手,她本是个急性子,当下纵身往外跃去。
穿门而过之时,却差点跟另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幸而那人身形灵活,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袁琪急急地刹住脚,回头看时,却见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身着银灰色的大袖锦袍,头戴黑色的文士冠。
她来不及多打量,扭头再看,却见自己的哥哥竟给两个青衣短打的人困在墙角。
袁琪叫道“放开我哥哥”
正要纵身上前帮忙,却听到徐慈道“稍安勿躁。”
袁琪最听他的话,当下勉强刹住脚步。
此刻徐慈也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正好跟那文士打扮的人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彼此打量片刻,徐慈拱手含笑道“不知道我的这位伙计是怎么得罪了阁下,还请高抬贵手。”
文士见徐慈面带笑容彬彬有礼,才也一笑道“哪里,只不过是您的这位伙计的性子有些急躁,一言不合而已。”说话间一挥衣袖,那两人便放开了袁大哥,各自退后。
徐慈自然知道袁大哥的一身武功非同一般,虽然是对上两个人,却也不至于轻易落败,心中格外警惕。
袁大哥却悻悻地叫道“你们偷袭,不是好汉。”
徐慈忙道“不要吵嚷,咱们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财。”
那文士闻言道“哦原来您是经商的大掌柜”
徐慈道“在下姓刘,宾州来的,开了一家绸缎庄。不知这位先生您高姓大名”
文士一笑“免贵姓谭,京城人士,因游历山东各地风光来至此处,方才听店伙计说,这后院还有空房,不料您这位伙计拦着我们不许入内,所以起了冲突。”
徐慈听他说是京城人士,自跟仙草方才所说不谋而合,且细看此人,见他脸色白皙,皮肤细腻,并无髭须。
虽然举手投足里看着很是正常,但徐慈因早有提防,自然也看出些许不同之处,比如他抬手之时,手指情不自禁微微拢起,姿态也略带几分阴柔。
徐慈心中有数,面上笑的天衣无缝“不瞒谭先生说,在下因要去贩卖丝绸,身边薄带了些银两,为了避免给歹人盯上,所以之前跟店主人说过了把后院包了下来,我的伙计见您想进内,不免警惕罢了。请勿见怪。”
谭先生笑道“原来如此,倒也是忠心之人了。既然这里已经给刘老板包下,那我们自然不便打扰了,请吧。”
这人说着竟倒退一步,向着徐慈一点头,负手而去,那两名青衣人也跟着离开了。
袁琪见徐慈应酬之际,想起仙草的话,早也瞧出了不妥。
正在暗中蓄势待发,却不想这谭先生竟然二话不说地去了。
此刻袁琪上前一步,望着谭先生的背影,小声对徐慈道“徐大哥,他们是京城来的,果真给妹妹说中了不成”
徐慈脸上的笑早就荡然无存,脸色郑重地点点头。
袁大哥道“少主,他们是什么来头,那两人武功还不错,但是这没出手的姓谭的只怕更厉害。”
徐慈道“他们是宫内的人。”
袁大哥一惊“宫里的哦对了,怪不得我觉着那谭先生怪怪的,原来是个太监”
袁琪插嘴说“先前鹿妹妹早提醒过我们了,所以徐大哥才特出来看看。”
袁大哥虽然惊讶于谭先生等人的身份,但听袁琪口口声声地叫仙草妹妹,跟先前喊打喊杀的憎恨模样大不相同,便又问“妹妹,你跟那女孩子和好了”
袁琪一愣,继而笑道“什么和好不和好,我们本来就好着呢,我也跟妹妹说过了,从此就当她是我亲生妹子,谁敢欺负她,我会替她出头。”
袁大哥大为诧异,盯着袁琪的脸,实在猜不透仙草是用了什么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把这暴炭性格的丫头收的服服帖帖。
徐慈转身望内,袁家兄妹跟在身后。
袁琪兀自问袁大哥“那两人的武功真的厉害吗哥哥居然会给他们制住。”
袁大哥哼道“如果堂堂正正单打独斗,他们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他们手段有些刁钻,我一时没防备才中了招。”
袁琪摇头叹道“怪不得胡大哥总抱怨哥哥心大,幸而他今日在外探听消息,不然的话必然又要取笑你。”
正说着,徐慈回头道“阿琪,从此在人前人后,不许称呼小鹿姑姑的本名,以后时刻记得要以假名相称。”
袁琪忙点头“知道了徐”
话未说完,徐慈便斜睨过来,袁琪舌头一转“刘掌柜。”
徐慈才又说道“方才你们也都见到了,那是宫内的人,只怕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那姓谭的看着极为精明不好对付,待会儿老胡回来,吃过午饭后咱们便动身。”
徐慈交代过后,看向仙草房间,却见房门紧闭,毫无动静。他正要走过去,门才开了一条缝,仙草露出一只眼睛“哥哥,那人呢”
可见她是真的害怕,徐慈道“那为首之人说他姓谭,已经走了。”
“姓谭”仙草想了想,似乎没有印象。
徐慈道“也许跟咱们一样也是假的。”
仙草仍是不敢露面,压低了嗓子道“哥哥,那咱们也快走吧,别再跟他们撞上。”
虽然这来人她觉着自己并没见过,但既然是在宫中,小鹿又非籍籍无名之辈,只怕那人认得这张脸。
保险起见,还是赶紧离开最好。
“嗯。”徐慈答应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隔着门扇说话,看不见那张本来陌生的脸,只听见这低低切切的声音,让徐慈略觉异样,心底蓦地出现她眼睛红红流着泪跟自己说“真的是我”的样子。
不多时,袁琪偷偷来说,那谭先生一行人果然离开了这家客栈。
仙草听了这消息,才总算能够舒一口气。
过了午时,一行人重又启程上路,出了荷城,走了半天,眼见黄昏将至。
前方不远处又是个小镇子,徐慈便打算在镇上找家客栈休息,不料还没到镇子口,前方有两个农人挑着担子,且走且抱怨。
一人说道“真是倒霉,白白在这里耽搁了半天,害得我们要赶夜路。”
另一人叹道“那周知府活着的时候不干好事,死了更是祸害百姓,叫我说,禹将军早该痛快杀了他,也省了这些事儿了。”
徐慈等人早听见了,各自诧异。
袁琪早按捺不住,赶过去问道“两位大哥,你们方才说什么哪个周知府死了”
那两名农人道“咱们这儿还有哪个周知府就是先前给禹将军拿下的那济南府的知府罢了。”
“他怎么死了”袁琪这才相信,却又加倍震惊。
农人道“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先前是要押解往京内的,不料才过了历城,不知怎么就给什么人杀死了。前方官兵们设了卡哨,正在盘查过往人等呢。”
徐慈等顺着那农人最后的一指,果然见前方不远处的镇子口上,影影绰绰地有许多人影,又有灯笼之光闪烁。
徐慈微微皱眉,胡大哥赶过来道“少主,要不要绕开这里”
“不用了,”徐慈忖度道,“那周知府一死,干系匪浅,只怕各个地方都会严密盘查,如果连这关都过不去,以后咱们也不必走路了。”
何况这里距离镇子口如此之近,恐怕那边官兵早就留意到了,此刻再调头岂不是更加打眼。
当下众人各自警觉,往镇子口上而去,果然官兵拦路,询问姓名,来历,盘查路引等等,徐慈等早有准备,应答的无可挑拣。
仙草自然是窝在马车内,又有官兵挑了灯笼往里查看,徐慈道“这孩子是我的小厮,之前赶路害了风寒,所以叫他在里头歇息。”
仙草配合地咳嗽了几声,那些官兵看过了路引等并无差错,又见仙草脸嫩显小,自然不像是凶徒,也没多问。
大家正要顺利过关,突然其中一个小头目说道“站住。”
众人止步,重又悬心。那小统领走到跟前,睥睨道“你们是丝绸贩子,这车中的都是样货丝绸”
徐慈道“正是。”他们费尽心机造了路引,安排了身份姓名等,自然无可挑剔,为了掩人耳目取信于人,也特意采置了些上乘的丝绸放在车内。
不料统领说道“哼,我看你们这些丝绸有些来历不明。”
旁边袁琪皱眉道“你说什么来历不明”
小统领瞥她一眼“我听说有些江洋大盗,抢劫了人家的财物充作是自己的。难保你们这些东西来的干净。”
袁琪大怒“你说什么”
小统领喝道“怎么,你是心虚不成”
徐慈见此人故意为难,早瞧了出来,忙上前把袁琪拦住,陪笑道“这些丝绸都是咱们要拿去的样货,个个都是干净且上好的,一匹至少值十几二十两的银子,大人不信的话,请细看。”
说着便领了此人到车前,抱了一匹丝绸出来给他过目。
灯影下,缎子发出润泽闪烁的珠光,看的那小统领双眼喷火,垂涎欲滴。
徐慈又含笑道“这里光线阴暗,大人恐怕看不清楚,不如拿回去细细查看也罢了。”
这小头目原本是因为徐慈说是丝绸贩子,又见那些绸缎光鲜亮丽甚是昂贵,所以起了意想敲个竹杠,如今见徐慈这般的识趣,他便抚着丝缎笑道“这话在理。”
徐慈见他不动,便又向旁边示意,胡大哥上前又抱了两匹下来,送给这些人。
这会儿那些士兵因知道要发横财,都随着眉开眼笑,纷纷上前要取东西,这种行径,哪里像是官兵,却如同土匪一样。
袁琪在旁实在看不过,咬牙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想要贿赂。哼,到底谁才是拦路打劫的”
不料正给那小统领听见,顿时色变“臭小子,你说什么”不由分说,上前就要打向袁琪。
谁知袁琪岂是个好惹的,早抢先闪身,一拳击出,打在对方胸口,将那小头目打的踉跄后退。
徐慈拦阻不及,那些士兵们见头目吃亏,纷纷跑了过来,那小头目叫道“反了你们我看必然是跟贼徒一党的,给我拿下”
变数顿生,徐慈闪身拦在马车之前,其他袁胡等众人便挡在他的身前。
袁琪早就按捺不住,正要跃跃欲试杀个痛快,身后传出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道“且慢。”
那些士兵们也正欲围捕,闻言都是一怔。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夜色里,一辆马车不知何时来到步开外,车上一人跃落地面,走上前来。
徐慈看的明白,这来者竟是那客栈一别的谭先生。
谭先生背着双手缓步走了过来,巡查的士兵们持刀喝道“你又是什么人,难道跟这些贼人是一伙的”
谭先生笑的不露声色“我是什么人,您一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已经过徐慈身边,径直来至那小统领身前,袖底一动,翻出了一面令牌。
火光下,那令牌上的麒麟纹栩栩如生,自带一股煞气。
小统领看的分明,当即脸色大变,忙后退一步,跪地道“小人不知道是镇抚司的大人们请务必恕罪”
其他士兵见状,也都吓得放下兵器跪在地上。
谭先生把令牌收了,淡淡道“不知者不罪,只是这位刘掌柜是跟我们同行的,就不必为难他们了。”
镇抚司的威名远拨,又岂是这些地方官员所能冒犯的这些巡查官半个字也不敢说,忙道“都凭大人的意思便是。”当下一抬手示意放行。
徐慈虽然暗中松了口气,但是见谭先生无缘无故出面解围,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下先跟众人一块儿出了关卡,谭先生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徐慈早留意着,一边暗中叮嘱袁胡等人,一边驻马回身。
正谭先生在马车内撩起车帘,笑道“刘掌柜,咱们又见面了。”
徐慈将马儿靠近了些“方才还没有多谢先生的解围之恩。”
谭先生道“刘掌柜不必在意,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且我也向来看不惯那些人趾高气扬胡作非为的样儿,成何体统,对了,刘掌柜今晚上要歇在哪里”
徐慈道“还没有着落。”
谭先生道“我打听这镇子上只有两家客栈,一家不堪住,另一家却还使得,若不嫌弃,刘掌柜同我一起如何”
徐慈自然可以拒绝,但是一天之内遇见这人两次,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徐慈便做恭谨状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拨人汇成一起,来至了云来客栈。
谭先生先行下车,却并不忙着进内,只站在门口。
徐慈也已经下马,不由看向身后马车。
却见车帘一动,先是袁琪跳了出来,对徐慈道“掌柜,我探着狗儿身上的热消了好些,最好再给她多吃两副药,免得病又反复。”
众目睽睽之下,仙草低埋着头,慢吞吞地从车内爬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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