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小说:姑姑在上 作者:八月薇妮
    给袁琪一唤, 仙草心头震动。

    那人却也听的分明,双眼中漾出了一抹笑意,道“惭愧,在下并非神仙。”

    袁琪原本给仙草拉着往前, 此刻便驻足盯着他道“那你是什么?”

    那人笑的越发清雅“我是什么, 你身边儿这位姑娘自然知道。”

    袁琪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她迟疑地看一眼仙草, 这会儿才总算后知后觉这“神仙”只怕跟仙草认识。

    这会儿那人已经缓步而上,原来从这边看, 那里只是一块青石, 但其实这青石的背面, 却是凿出来的石梯,自在观的人便是从此处进出。

    此人看着她身边的仙草, 笑影略微收减了几分。

    这会儿袁琪想起来仙草的身份不能泄露,可此人偏偏认识, 不免心跳。

    然而又见此人面上带笑, 气质又是一团无害,袁琪便小声地问仙草“他是谁?真的认得吗?”

    仙草知道行迹败露, 就算头也不回走开, 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当下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这位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少傅苏大人, 没想到在这里跟苏先生又见面了。”

    原来这在自在观内的人, 竟然正是苏子瞻。

    苏少傅徐步走到仙草身前, 袁琪虽觉着他不像是有歹意的坏人, 可仍是暗中戒备着, 毕竟仙草是自己带着出来的,若是有个闪失,就算送千百件礼物只怕都无法弥补。

    苏子瞻注视着仙草,双眼里透出了浅浅的温和笑意“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没想到转来转去,竟跑到这里来,我想,果然是因为这自在观是大灵验的地方吧,才让你天底下哪里都可去得,可偏偏就来了这里。”

    这会儿已经不是在宫内了,仙草也不想再如以前一样的伪装。

    于是淡淡道“这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若真灵验,神仙倒也该听听我心里许下的愿才是。不知苏先生如何会在这里?也是因为对这里的经卷感兴趣吗?”

    苏子瞻笑道“我少年时候游历天下的时候曾经从此处经过,在这里许过愿,后来又立志每年至少回来一次,谁知之前沉沦宦海不能脱身,之前因太师的缘故给波及,才得空离京,倒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仙草道“蔡太师已经不复如初,我听说皇上已经召了先生进京,先生难道不从?是要舍弃仕途吗?”

    苏子瞻道“皇上身边能人辈出,倒也不缺我这一个。做个闲云野鹤之人,也无不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袁琪在旁边听着,就如一脚踩到云雾里,似懂非懂。

    听到这里,袁琪跺脚说道“小鹿,你只告诉我,这个人是好的坏的?如果是坏的,那干脆一剑杀了,免得走漏了消息。”

    苏子瞻笑道“姑娘何必这样凶狠,此处是道教之地,万不可造这种口孽。”

    袁琪本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急性子,可是见苏子瞻云淡风轻地说着,竟然不敢造次,便咂了咂嘴,又小声对仙草说道“你确定他是当官儿的,不是个神棍吗?”

    仙草苦笑。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里能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偏僻之地跟苏子瞻相遇。

    虽然他满口的闲云野鹤轻淡仕途,但迟早晚他还是会回京的,难道他会为自己守口如瓶?

    仙草正在盘算想法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道“阿琪,不得无礼。”

    袁琪几乎跳起来。仙草也很意外,两人回头看时,却见来者居然正是徐慈,身后跟着袁大哥等数人。

    苏子瞻见状,脸上笑容收敛“原来是徐公子。”

    徐慈上前行礼“苏先生。又见面了。”

    苏子瞻淡笑道“是啊,这么快又跟少主会面……不知是天意巧合,还是……”

    他瞥了一眼仙草跟袁琪。

    徐慈一笑,回头看向两人“你们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瞒着我偷偷跑出城,如果有个万一,可怎么说?”

    袁琪忙道“徐大哥,是我的错,是我求小鹿帮我找给你的……”

    仙草咳嗽了声。

    袁琪急忙打住。

    仙草才说道“苏先生……先前跟徐爷见过?”不知为什么,当着苏子瞻的面儿,她不肯直接就喊徐慈“哥哥”。

    苏先生道“是,先前见过一面儿。”

    仙草突然想起来前两日袁琪曾说,徐慈去见一个重要的人,难不成跟苏子瞻有关?

    心突然很急地跳了两下,徐慈是清流社的人,为邺王办事,如果他所见的人真的是苏子瞻……徐慈想干什么?

    众人面面厮觑,徐慈道“打扰了苏先生清修,我替她们向先生赔个不是,这便告辞了。”

    他说着拱手作了个揖,对仙草跟袁琪道“走吧。”

    袁琪有些着急,偷偷地对徐慈道“徐大哥,他是朝廷的人,知道了小鹿的身份,咱们就这么走了?”

    徐慈温声道“不妨事,苏先生是知大体的人。”

    仙草随着徐慈走了数步,不由回头,却见苏子瞻站在那碧色琉璃瓦顶的旁边,仍盯着自己。

    下山往回走的时候,袁琪骑马,徐慈跟仙草却同乘一车。

    仙草道“哥哥,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何事?”

    “你跟苏先生关系如何?”

    “之前我落难的时候,多蒙他相助,后来我因隐姓埋名,他又是官场上的人,自然关系更淡了。”

    仙草试着道“苏先生博古通今,文采风流,皇上尊为少傅,又在国子监任职,听说是江南一地文坛领袖,名望甚高。”

    徐慈道“是啊,你为何说这些?”

    仙草终于道“哥哥你是不是,想让他也结党入社?”

    徐慈微震,继而一笑“知道瞒不过你,我的确曾有这个意思,所以先前私下里见过他,之前他屡次避而不见,后来虽见了一面,却也无功而返。”

    仙草想到苏子瞻说他每年必来小和山之事,徐慈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说是袁琪要讨好徐慈,自己提出要来自在观,但是……怪不得今日跟袁琪离开客栈,会如此轻易,无人拦阻。

    要知道当初夏叶晚间都没有带走自己,如今大白天的,岂能疏于防范至此?

    仙草低下头“哥哥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做点事?”

    徐慈的双手微微握起,继而微笑道“你怎么又如此多心?你的身子不好,不许胡思乱想。”

    仙草张了张口,却到底把满心的疑虑压下,她往前蹭了蹭,靠在徐慈肩头“我知道了,都听哥哥的。”

    是夜。

    和县的小客栈之中,徐慈的房间里,是胡大哥,还有一名陌生面孔之人。

    胡大哥道“如今只看这苏先生是何反应了。”

    旁侧那人说道“徐少主,那小丫头当真对苏子瞻有那么大的功用?”

    徐慈不语。

    胡大哥笑道“这个自然是咱们不懂的,可少主心如明镜。这小鹿姑姑自然不是等闲的女子,先前皇帝还非她不可呢,留在手中,自有大用。”

    那人点头连连“若然如此,真可算是一枚奇兵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徐慈突然道“王先生。”

    那姓王之人忙道“少主有何话说?”

    徐慈面露犹豫之色,终于道“我、突然不想这么做了。告诉王爷,此事作废,另外再想别的法子。”

    胡大哥十分愕然。王先生震惊之余,也焦急说道“徐少主,你这话从何说起?”

    徐慈道“正如先生所说,那不过是个小丫头,孤注一掷有些冒险,且也并非正人君子所为。”

    胡大哥皱眉,但毕竟是自家少主,不便插嘴。

    王先生哂笑道“少主错了,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怎可在乎这一个小小丫头。”

    他说了这句,见徐慈面色郑重,便又道“徐少主,你可想好了,王爷对你寄予厚望。而那不过只是个小小婢女而已,如果真的能做到大事,那岂不是一举数得?难道徐少主你忘了自己的家仇,忘了枉死的徐太妃了吗?”

    徐慈闭了闭双眼。

    王先生冷笑道“王爷之所以敬重少主,是因少主情深义重,敢作敢为,若是少主为一个区区小丫头的女色所迷,那真的是……”

    “住口。”徐慈喝止。

    胡大哥也站了起来。

    正在此刻,外头袁大哥匆匆走来,道“少主,门外有人来,说是姓苏的。”

    乾清宫。

    门口的太监扬声道“冯婕妤到。”

    话音未落,就见冯绛急冲冲地迈步而入,上前行礼道“参见皇上。”

    赵踞执笔,头也不抬地说道“什么事。”

    冯绛抱怨道“皇上,我来过两回了,您还不懂?我自然还是为了那件事。”

    赵踞道“那不必说了,回去吧。”

    冯绛一怔,然后竟拔腿跑到桌子旁边,一把揪住了赵踞手中的朱笔“皇上!”

    赵踞皱眉,淡淡地瞥她一眼“拿来。”

    冯绛对上他不怒自威的眼神,咬了咬唇,竟有种情不自禁想要乖乖献上的感觉。

    但是心念转动,冯绛哼道“皇上,你今儿不答应我,我就不还给您了。”

    赵踞皱着眉,缓缓地出了口气,转头看雪茶。

    雪茶手脚麻利地上前另取了一支朱笔,正要献给赵踞,冯绛叫道“皇上!”

    赵踞忍无可忍,喝道“放肆!”

    冯绛见他真的生气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臣妾放肆了,可是皇上……这也是时候该让我回去了,叫我留在这宫内,到底几时是个头儿?”

    赵踞淡淡道“你是正经进宫的妃嫔,自然留在宫中才是正经,又要去哪里。”

    冯绛仰头看着他,道“皇上说这话有些亏心了,当初是为了瞒过蔡勉,才里应外合,让我进京的,如今皇上顺利除掉了蔡勉,又何苦留我在这里?再者说,皇上也没有召幸过我,所以……”

    赵踞不等她说完,便淡淡地道“原来你是在抱怨朕没有让你侍寝?那好,今晚上你留下。”

    冯绛大吃一惊“皇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踞低头打量面前的奏折,又写了两个字,“朕不过如你所愿罢了,这样你就不用吵闹了。”

    冯绛嘴唇抖了抖“我不是要侍寝,皇上知道的,我本不该在这宫内,皇上干脆放我走了岂不好?”

    “你走了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幽州。”

    “你是朕的后宫,以什么身份回幽州?”

    冯绛眨眨眼“那就要让皇上……就休了我便是了。反正皇上也不缺我这一个。”

    赵踞唇角微微一动,终于慢慢地写完了一本折子。

    他将笔放下,轻描淡写地说道“进宫了这么久,你还是这样不懂事务,你以为幽州是你想回去就回去的?只怕你想,你的父亲却不想。”

    冯绛呆了呆“皇上您这话,是何意?”

    赵踞抬眸看她一眼,从旁边的几份堆着的奏折里抽出一本,扫了眼后扔在地上。

    冯绛疑惑地拿了起来,却见竟是自己的父亲从幽州进上的奏折,里头竟是恳求皇帝将冯绛留在宫中,又说了许多自谦的话,诸如“小女不识大体”,“蒙受圣恩”以及“阖家感激天恩”之类。

    冯绛从头看到尾,又再看了两遍,几乎不信是自己的父亲,那个铁骨铮铮的守城将军所进献的奏折,这看着简直像是个毫无节操的软弱文官。

    “皇上……”冯绛的手有些发抖,抬头看向赵踞。

    赵踞正也盯着她看,直到此刻,皇帝才说道“你是节度使之女,之前虽是为了解除蔡勉疑心,故意为之,但是对冯将军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本朝向来的重文轻武,就算是做到一方之霸,却往往会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品文官压制。

    而且除此之外,还要接受来自皇族的疑心跟打压。

    假如冯绛留在宫中,对冯云飞而言自然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来是皇帝身边儿有了自己的人,二来,自己的亲女儿在京城,对皇帝来说,也能对他这位节度使大人放心一些。

    所以冯云飞非但不想冯绛回去,更加不敢想。

    冯绛毕竟也不蠢,她很快明白过来。

    但是……从还没有进京之前,冯绛就一直以为自己会出宫,如今事成了,本满怀期待,却得了如此的结果。

    她愣愣地看着赵踞,眼中涌出泪光。

    终于她跳起来,道“我不管,我要出宫!皇上你如果不答应,那你就赐死我,我死也不要留在这里。”

    皇帝本来面无表情,但是一个“死”却突然触动了他似的。

    心底突然掠过那一道在沟谷底下的、支零破碎的影子。

    赵踞冷笑“你要死可以,只不过……纵然你死了,尸首也要留在这里。”

    冯绛盯着赵踞,像是怒极,她上前横臂,要将御桌上的东西扫落。

    不料赵踞坐着不动,却闪电般出手,准确地擒住了冯绛的腕子。

    冯绛疼的闷哼一声,跌在了桌上,却也把旁边的御笔架给撞的摇晃不已。

    赵踞淡淡道“不要太任性了,在宫内就要守宫内的规矩,若还胡闹不知体统的话,冯将军只怕真的要伤心了。”

    冯绛的眼神一变。

    赵踞缓缓松手,冯绛后退一步站住。

    突然她说道“我真讨厌你,皇上你看似深情,实则没有什么感情,你太冷了,简直像是冷血一般。怪不得……小鹿姑姑宁肯选择出宫也不要做你的妃嫔。”

    这次,换了皇帝色变。

    赵踞双眸微微眯起“你说什么?”

    雪茶在旁边始终安静,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婕妤,不要乱说,还是快回去吧。”

    不料冯绛却冷笑起来,道“你自然听见了我说什么,皇上大概不知道吧,宫内的人私底下都在嚼舌呢,说皇上有病,好好的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宫女,那宫女还偏偏是折辱过皇上的人,可最离奇荒谬的是什么呢?皇上喜欢人家,可人家却看不上皇上……”

    赵踞静静坐着,喉头却微微一动。

    雪茶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将冯绛拉住“冯婕妤你是病了,且不要胡说,快回宫让太医诊看。”

    冯绛给他拉的后退了两步,却仍道“我没有病,病的是皇上,雪茶公公,你要传太医的话便立刻传来,好好给皇上看看才是。”

    雪茶整个人都快要晕厥过去了,还想再拦阻,不料赵踞说道“放开她,让她说。”

    “皇上……”雪茶胆战心惊,拦住这个拦不住哪个。

    赵踞看着冯绛“你还听说什么了?”

    冯绛迎着皇帝锐利慑人的目光,终于说道“还有人说,小鹿姑姑出了宫后,就不知为什么惨遭横死。可是这对皇上来说有什么呢?皇上可查过她为什么会惨死?对皇上来说,只怕她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儿,皇上喜欢了就想得到手,若是摔碎了也不心疼。而我,我不想做这个物件。”

    赵踞道“那你想做什么?”他冷峭而讥讽地笑道“你想做将军夫人?”

    冯绛原本肆无忌惮,豁出一切般,突然听赵踞说了这句,蓦地僵住当场。

    赵踞缓缓起身,他走到冯绛跟前,越走越近,冯绛忍不住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赵踞才说道“就好好地当个宫内的物件,别去胡思乱想些不可能的,幽州节度使的女儿若是嫁给了夏州节度使,你们是要自立为王吗?你觉着这个可能吗?就算是朕给你赐婚,冯云飞跟禹泰起也不会答应。”

    冯绛呆呆地看着他,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

    赵踞捏着她的下颌,看着她流泪的样子“还有一件事,你所说的惨死的那个人,其实没有死,你不信?等着看吧,不会太久,很快她也会回到这里。”

    冯绛睁大双眸。

    “不过,”赵踞放手,他一抖衣袖,睥睨着冯绛道“有一件事你倒是没说错,朕是有病,病的还不轻。”

    向着冯绛似笑非笑地一瞥,笑影里透出刀刃般的锋芒“所以你最好小心些,千万不要再招惹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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