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宿印的办公室迎来了一位客人。
青年身穿西服, 坐在上首,清俊的眉眼,五官精致耀眼, 丹凤眼气势凌厉。
他身材高挑, 微笑伸手“江医生你好,我姓沈, 名叫域清。”
江宿印早在看见沈域清后, 便迅速将对方和自己脑海中的名字联系起来。
他走进屋内,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棕色的眼眸注视着沈域清, 半响挑眉道“我知道你,沈总。”
沈域清, 沈家继承人, 是自幼接受精英教育的豪门子弟。
他身世优渥, 成绩优异, 相貌更是得天独厚, 对于如此优秀完美的天之骄子而言,世界仿佛是巨大的游乐场,一路绿灯无需排队。
江宿印曾经怀着好奇或愤怒的情绪, 搜索过沈域清的资料。对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遭遇挫折, 从学生时代开始便是人人仰慕钦望的对象, 毕业便进入自家集团掌握实权,优秀的履历让人望尘莫及。
他见过沈域清的照片, 听过许多对方的事迹,今日却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说实话,沈域清找到这里江宿印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江宿印怎么会等到如今才找到这里。
江宿印走至办公桌后, 礼貌问道“你是为梦筠而来”
他抬眸望向沈域清,说“沈总,你比我预料中来得要晚。”
正如梦筠曾经在某次治疗中提过。
沈域清总是来得太晚。
沈域清平静的神情一怔,随后垂下眼,轻声说“我最近不够关心她。”
江宿印这时才笑了,摇头道“不是最近。”
他笑容敷衍,朝沈域清伸出手“梦筠在我这里接受治疗已经有三年。”
沈域清表情一怔,猛地蹙眉,眼神像利剑般直直扫向江宿印。
三年,这个时间远比沈域清预料要长。
他怔在屋内,江宿印仔细望着他的表情,有震惊有不可思议,还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平静痛苦。
沈域清缓缓问道“是她父母的事,还是因为我”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必多加交谈,便能领悟沈域清所谓的自己,指的是过去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他对梦筠的避之不及,他对梦筠的远离伤害。
江宿印双手握拳,撑在下颔“都有。”
他虽然很想责怪沈域清,但出于医生的专业性和良知,仍旧理性分析道“严格来说,前者的伤害更大。你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但沈域清并没有因此放松,他苦笑道“有什么差别呢”
梦筠恨她父母,恨她们抛下她,但父母已经死了。
梦筠恨命运,如果她家没有破产,她父母便不会走,但命运人力不可控。
梦筠尤其恨他,恨他过去的漠视和伤害,恨他没有珍惜她的感情。
前两者都是不可控,于是所有的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沈域清想到梦筠在求婚现场时的那些话,心情不可谓不沉重。
他后倾靠在椅背,指尖揉捏眉心,神情倦怠“我不知道要如何对她。”
“我知道她心理可能有问题,但我”沈域清停顿一瞬,说,“但我不敢去问。”
“我也不敢提及。”
有些伤痕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愈合,变成一道疤。而严重的伤口却不会自我愈合,它们会流血不止,腐烂生脓,时时刻刻让当事人痛苦不已。
沈域清作为梦筠的枕边人,对方无意识会依靠的男友,他并非对梦筠状态一无所知。换言之,他是最早察觉到梦筠异样的人。
是什么时候发现梦筠的变化呢
是当梦筠轻飘飘地跟他说,“域清哥哥,我再也不会信你”的时候。
是梦筠沉默地注视着他和柏卷等人的身影,眼睛黑得让人心悸的时候。
是梦筠面对他时总是装出甜美的笑容,然而转过身来却默默点燃烟的时候。
其实早在中学时期,梦筠便接受过一段时间心理疏导。那时她父母接连死亡,母亲的离去对梦筠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她几乎整夜整夜地失眠。
沈域清本来,直到梦筠又开始反常地追求自己,整日黏在自己身边。
而梦筠和父母感情极深,对母亲十分依赖,怎么可能在母亲走后,心大到立刻放下继续追求他人。更何况那时梦筠分明已经立下要好好学习的志向,对他也再没有从前喜欢时的姿态。
沈域清为此找来治疗师,试图帮助梦筠疏导心理。
最初的检测结果并没有异常,医生私下分析,说梦筠很可能是在遭遇亲人去世的重大打击后,将沈域清当作新的支柱,毕竟他与她青梅竹马,如今也是极少数帮助她的人之一。
那位医生说“她应当是怕你离开她,所以才会做出这些表现。”
在持续数月心理疏导后,梦筠从最开始的积极应对,再到后面的不耐烦。而心理医生也开始约谈沈域清,表示梦筠根本不配合治疗,在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终于在某次补习时,成绩下滑的梦筠对沈域清大发脾气。
她摔了笔,撕了沈域清的补习书,近乎带着哭腔喊道“这种所谓的谈话治疗没有丝毫作用,完全是在浪费耽误我的学习时间”
那是梦筠第一次吼沈域清,她双眼通红,情绪明显不对。
沈域清怔在原地,起身本想劝阻,梦筠却整理好桌上的东西,把书和作业装进书里,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麻烦沈域清了。
沈域清对她本就心有愧疚,看梦筠神情平静,联想到她母亲不久前跳楼的事情,以及医生提及梦筠掩藏的秘密
他沉默片刻,当即答应不再逼着她每周去三次心理疏导。
梦筠瞬间收掉眼泪。
她注视着沈域清,然后缓缓露出笑“谢谢你域清哥哥。”
她重新坐下,说“你快给我讲题吧,我这次考试退步了好几名,要努力了。”
沈域清望着她,半响没有说话。
梦筠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他“域清哥哥,你干嘛啊”
她大约是心情好了些,居然耐下心跟沈域清解释“域清哥哥,你不知道,接受治疗很痛苦的。我要一遍一遍重复那些不好的记忆,我会记起爸爸跳楼时的血,妈妈走的那天晚霞,我会想到你叫我跳进水里时的天气,好冷”
“我要在医生面前哭,哭不出来,他就说我在掩藏东西。”
伴随着梦筠无辜的声音,沈域清似乎也感同身受到那种强烈的痛苦。
他望着梦筠,沉默说道“如果你不去治疗,会开心吗”
梦筠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沈域清再也没提过心理疏导的事。
直到数年过去,沈域清才发现梦筠从未走出过阴影。
当他看见监控视频中,梦筠私下出入心理医院,并且重复出现多年前的应激行为时,他便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彻底。
沈域清闭上眼,半响才睁开眼,缓缓道“说来怪我。”
怪他当断不断,怪他太过胆小,害怕失去。
沈域清其实非常明白梦筠在恨什么,在怨什么,在痛苦什么。但他不敢问,不敢说,不敢深想。
但他总是怀揣着侥幸心理,心想只要不提及,或许有一天梦筠便会忘记从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于是沈域清刻意忽视过去的事情,甚至在其他人提及自己和梦筠学生时代的事情时,他甚至会勒令其他人停止议论。
面对江宿印的注视,沈域清缓缓道“我其实很早便发现了梦筠的反常,但我和她都在逃避真相。”
当初医生说过梦筠在掩藏什么,沈域清想到求婚现场时梦筠的那些话,恐怕对方便是在隐藏对他的恨和报复。而自己恰好不愿得知真相,又处于愧疚,便始终装作不知情,纵容梦筠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一个不愿说,一个装作不知情。
他在纵容梦筠伤害自己,却没想到这种行为也是在伤害梦筠自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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