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临到第二天去了求索斋, 看见板着脸的教书先生,才想起自己睡前忘了写那一诗一赋。
李余痛苦扶额,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古代可没有不让体罚的说法,功课没做是要被狠狠打手板的, 但碍于身份问题, 基本都是伴读代受。
李余在现代都二十出头了, 怎么着也不能让十七岁的闻素替自己挨手板。
只能闹了, 李余心想,大不了落个不敬师长的名声,反正她也不怕。
李余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教书先生压根就不罚她, 只叹着气让她把诗赋改成策论,文题不改, 写一篇明日交上来,便算是把没做完的功课给补上了。
李余大感意外, 还以为那先生是看在闻鹫的面子上, 不想让闻素挨罚,浑然不知在一众教书先生眼里, 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非要混进皇子堆里读书的公主,而是一个非常有悟性,可惜没能投成男儿身的好学生。
这样的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最开始他们还只是畏惧,畏惧于皇帝对安庆公主的偏袒, 偏袒到不惜动用神武军, 把说公主闲话的伴读扔出书斋, 甚至下旨将伴读都换了一批的地步。
后来李余去了山庄, 因为被人当面批改作业,羞耻心爆炸开始认真学习,她的学习天赋以及不同于古人的观念才被逐渐展现出来。
李余习惯性按照穿越者的标准来衡量自己,总觉得自己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宫斗不会,宅斗不行,脑子也一般般,不怎么笨但也和特别聪明挨不上边,只有围观神仙打架的份,却不知自己对既定目标的坚持和执行能力,就是她最异于常人的地方。
不过半年时间,她所写的策论便从不堪猝读,到呆板匠气,再到游刃有余,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每当看她策论的先生准备给她定性的时候,她总能继续给人惊喜。
且因为她不擅长用漂亮的字句堆砌内容,她的行文间很少有京城文人最喜欢的花团锦簇,每一句都干脆利落到几乎锋利的地步,观念也非常敢为人先。
这让曾经跟去山庄的先生非常有成就感,因为李余就是那种最讨老师喜欢的学生,能从什么都不懂一路学到开窍,让老师觉得这个学生就是自己亲手从石头里打磨出来的美玉。
加上李余迄今为止拿出来的现代产物,先生们更是扼腕,觉着李余要是个男儿身,足可入仕为官建功立业,而作为先生的自己,也定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可惜,真的太可惜了。
李余在诗词方面的高标准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并被他们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什么功课,她认为写得不好就是不好,绝不因要交功课,就把自己觉得不行的诗赋拿出来丢人,虽为女子,却有文人的倔强,铮铮傲骨,不外如是。
李余完全没想到这群读书人这么能脑补,利用中午和晚上的时间把策论给赶出来,避免了没做完作业,害伴读替自己挨手板的事情发生。
正月里,除了年节,还有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上元节。
京城一年到头,只有上元节以及上元节前后两天会解除宵禁,到时候整个京城都将变成一座不夜城,街头巷尾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楼上棚上架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萧鼓喧哗,笙歌不断,那会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日子。
李余本想出宫去玩,见识见识古代的夜生活,然而上元节那天有百官宴,赴宴人员不仅包含文武百官,还有各地使臣,人数和质量都远超年宴,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捎带上了她。
举办宴会的地方名叫摘星楼,取自“手可摘星辰”,是扶摇宫里一座工字型的三层高楼,若说麟德殿是宫里最高级的宴会厅,那摘星楼就是全京城最高级的宴会场所,因为扶摇宫不在皇宫内,而在皇宫旁,皇帝可以选择乘坐车架,出宫前往,也可以通过夹城,在不扰民的情况下抵达扶摇宫。
李余是在场除了皇后和乐伎、宫人以外的第二个女人,从出现到落座,吸引了足够多的视线。
若非一旁的李文谦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她还真有些紧张。
“下回打死我也不来了。”李余抿了口酒,对着李文谦轻声抱怨。
李文谦比李余要淡定许多,大概是有了之前年宴的经验,即便有使臣向他敬酒,他也能轻松应对。
李文谦“姑姑若是不习惯,可要到外边透透气这里是三层,听说能看到很美的景色。”
很美的景色李余心动,起身去了。
桂兰对这似乎很熟悉,带着李余绕到了摘星楼西南边,因为这边临着扶摇宫外的街巷,入目满是璀璨的灯火,还能看见热闹的花车打擂与一盏盏升起的孔明灯,李余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但她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什么呢
李余想了想,终于想到,是烟花。
然而这个时代原先是没有火药的,就连过年用的也不是鞭炮而是爆竹,也就是将竹子扔进火堆里,焚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虽然她把火药的配方交给了皇帝,但要想演变出烟花,恐怕还需要时间。
别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弄,因为她也不知道烟花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李余吹着夜风,看着身前目之所及的热闹,听着身后宴厅里不断传来的舞乐,站在万家灯火与百官宴的交界点,忽然觉得有些冷,口也干,便叫桂兰去给自己拿壶酒来,既能解渴,又能取暖。
李余倚这围栏自斟自饮,虽然没能融进热闹里,却觉得待这比待里头要舒服许多。
“少喝点。”熟悉的声音伴着声乐传来,李余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她话音还没出口,唇角就先扬了起来“不喝会冷。”
闻鹫走到李余身旁,李余侧目看他,就见一身朝服,落在本该穿着武袍披着铠甲的他身上,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闻鹫无视李余的打量,看着那绚烂的风景,回答特别直男“冷就进去。”
“才不要,”李余孩子气道“里面太闷了,我就不该来的,出宫去玩不香吗,非要来这儿受罪。”
闻鹫一如既往地不懂就问“香”
李余笑着,眼底因醉意泛起些许湿润,眼角一抹淡淡的红“好饭好菜的香。”
李余的解释特别接地气,因为这个梗本身就来自和饭菜有关的“真香定律”,若叫旁的世家子弟听了,他们一定很难理解,偏偏闻鹫在外行军打仗多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走,也曾遇到过粮食不足险些饿死的困境,知道饭菜的香味足以胜过所有胭脂水粉,因此李余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明白了。
闻鹫“明天还有一天,来得及。”
上元节的热闹会持续三天,上元节前一天、上元节当天,以及上元节过后的那一天。
确实来得及。
李余“说来,我每次都能在不经意的时候遇见你,明天出门去玩,我还能遇到你吗”
闻鹫“应该不能了。”
李余“啧。”
闻鹫想到明天,突然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而且,并非每次都是巧遇。”
李余一下子就精神了“哦”
闻鹫把视线落到李余身上“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
李余忘了表情管理,笑得特别开心“真的找我干嘛”
闻鹫定定地看着李余,为了喜庆,李余穿了一身红衣,但是打扮却不如过年那会儿艳丽,反而带着些稚气,肩头披着的斗篷上有一圈雪白的毛边,衬得她越发娇俏可爱。
闻鹫启唇,对她说了句“上元安康。”
李余微愣,随即笑开了颜,回道“上元安康。”
夜风吹动李余发间的步摇,大约是方才喝下去的酒开始起作用,她忽然就不觉得冷了,甚至还有些热。
第二天李余才知道,皇帝早前就在朝堂上表示不会送尚鸣去和亲,并令闻鹫在上元节后离京,赶回北境,以防边境因谈和失败而发生动乱。
李余得知消息的时候,闻鹫已经不在京城内了。
按说李余该高兴的,闻鹫一走,林之宴必然会动手弑君,她只要上赶着替皇帝去死,就能回家。
可想想两人昨夜在摘星楼的对话,还有闻鹫那句模棱两可的“应该不能了”,李余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要问她到底在气什么,她又答不上来,为了不让别人这么问她,她只好藏起自己的不快,不让人看出来。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准备给皇帝当替死鬼的李余在上元节后不久,收到了皇帝的圣旨,说过段时间就是她的生日了,皇帝准备送她一座宫外的宅邸,让她搬出宫去住。
李余气得险些把圣旨撕了搬出宫我还怎么跟着皇帝给他挡刀
不止李余气,李文谦也气,他何等聪明,从皇帝让李余出宫住,联系到皇帝上元节非要带李余出席百官宴,立马就能看出端倪,还跑去问皇帝“皇爷爷是要利用姑姑做诱饵吗”
林之宴的事情,皇帝一点点透露给了李文谦,并非常满意李文谦不会像李余那般,闹着要他把林之宴给收拾了。
遇事从容,不亏是他选定的储君。
皇帝“不高兴”
李文谦当然不高兴,但他还是和皇帝讲道理“当初林之宴设计将我推到皇爷爷面前,我那会儿还以为是有人嫌我碍事,便提出以身做饵,诱出幕后主使,皇爷爷当时不是还教我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如今为何又要把姑姑推到那危墙下。”
皇帝“情况不一样。”
李文谦“如何不一样”
皇帝也没多解释,只说不一样,还让李文谦放心,因为他在李余身边安排了一定能保护她安全的人。
几天后,李余去自己未来的公主府参观,路上桂兰还在跟李余介绍公主府内的大小细节,以及公主府外都有哪些街道和人家。
李余兴致缺缺,用手挑起车窗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突然李余问桂兰“这闻府,是闻鹫家”
桂兰朝车窗外看了眼,说正是。
之后马车又行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抵达新鲜出炉的安庆公主府。
李余好奇自己新家离闻鹫家有多远,又不想直接问桂兰让桂兰知道,索性叫桂兰拿张京城舆图来,她自己找。
京城舆图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手的东西,桂兰特地叫人回了趟宫去拿,等舆图拿过来,李余差不多已经把公主府给逛了一遍。
这宅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主院有棵大树,树旁就是堵墙,墙的另一边是别人家,于是李余就问“能不能把树移了,不然没有安全感。”
桂兰一边把舆图递给李余,一边记下李余的要求,准备在李余生辰之前把这里改造成李余喜欢的模样。
李余接过舆图,盯着看了许久,突然发现,方才马车经过闻府后,虽然走了许久,但其实是绕过街道,又穿过了两道坊门,到了隔壁街上,看似离得远,但实际两家正好背对着背,李余这主院过去就是闻家。
李余合上舆图,抬头看向那亭亭如盖的大树,鬼使神差道“不用移了,留着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