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像白玉一般光洁,黑色长发铺在被子上,身上飘着冷香的男人就躺在他侧边,食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内部昏暗,本该看不清的,安以农却将这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个俊美的男人,剑眉凤眸,自带威仪。
他靠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香气,他闻过这种香气。
“呜呜呜,宿主,是我对不起你,我才发现这是个高危世界啊”系统蹲在安以农耳边哭,哭得安以农眉头抽抽。
“行了,别哭了。”他想到剧情里那个奇怪的结局了,这个世界存在鬼怪才是合理的,主角选择出家大概率不是真心悔过,而是做给某个鬼看。
“你是谁”安以农小声问,一只手紧握着砍刀。
“你冒犯了我,我没杀你,你却要杀我”
男子冰凉的手指包裹住安以农握刀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划过他的下巴,他此刻动弹不得,只能勉强冷静地问“不知我怎么冒犯了阁下”
“你用我的骨灰坛子压食物,还不够冒犯”
“”他来了这里后就干过一次这种事,就是第一天,用一个破掉的黑色坛子压土豆。
谁会想到那是骨灰坛子古人不是流行土葬吗
“对不起。”知道是自己的错,安以农就干脆利落道歉了,“不知道我怎么做才能求得阁下的原谅”
“没关系,”安以农异于常人的反应似乎取悦了这个男人,他的眼睛眯起来,“反正里面的灰都扬干净了。”
“”那你还追着我要道歉
男人轻笑,低沉的笑声敲打他的耳膜,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然,你要是非要道歉,我不拦着就是。以后每天一炷香,你供着我,我也会保护你。”
这话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不知道怎么的,安以农愿意相信这句话是真的,他神经稍稍放松“等到下一个城镇,我去买些香。”
“不用,我自己带了。”男子挥一挥衣袖,抱出一个花纹精美的红木盒子,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线香。
“”
这一晚安以农没有睡好,虽然那个男人消失看不见了,可他知道那人一直在。第二天他顶着一双黑眼圈。好在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没睡好,他在里面并不突兀。
安以农取了一点水打湿帕子,擦擦脸,然后又从一个罐子里取了一点草药做的褐色膏药,推开之后抹在脸颊两侧,还有太阳穴等位置,造成脸部凹陷的视觉效果,接着用帕子一角沾了点盐擦牙。
“难怪你吃挺多看起来却依旧很瘦。”
一回头安以农发现那个男人就坐在他的独轮车上。他头戴玉冠,穿着长袍,手持绘着山水的乌木扇子,有着精美纹理的绸缎铺在箱子上,和整个环境都格格不入。
“找一块脏兮兮的布把脸包起来,效果更好。”男人懒懒倚靠在那里,说话也是懒懒的。
安以农左右看看。
“不用担心,他们看不见我。我姓顾,字正中,你喊我正中便是。”
其他人果然没有往这儿瞧的,安以农就小声说“我叫田喜。”
“这不是你真正的名字,”男人摇着他手里精美的扇子,“别人这样喊你,你总要确认一下才应。”
这人的观察倒是仔细,估计自己消失后变食物的秘密也已被他看到。
算了,虱子多了不愁。
“以农,这是我的名,一个长辈取的。”
男人满意了“以农,今日的供香不要忘记。”
黄褐色的香被点燃,插在木架的缝隙中,车摇摇晃晃往前走,线香也跟着摇摇晃晃,身着华服的男人盘腿歪那儿,烟气在他身边缭绕。
一支香烧完,男人挑眉看他“为感谢你,晚上给你守夜,也让你松快些。”
他这话刚说完,安以农就发觉肩膀上的布条一松,自己推着的车辆轻了好多。如果以前是两百多斤快三百斤,那这会儿顶多一百来斤。
“谢谢。”安以农真心实意地道谢,想了想,还拿出舍不得吃的蜜桔放在车上。这蜜桔是他的报酬,玛丽给了四五个。
男人盯着这个黄澄澄的橘子好一会儿,也不问是哪来的,拿起来剥开“真甜。”
他细长白皙的手指一瓣一瓣剥开橘子,薄薄的膜很容易就撕坏了,丰富的汁水流出来。
安以农都能嗅到那种酸甜滋味。他舔舔嘴唇,想吃了。
逃荒的第一天,更多是心理上的痛苦,毕竟是背井离乡。不过到了第二天,他们就开始知道什么是逃荒了。
不只是无望又重复的荒凉环境带来的心理上的疲惫,还有吃不好睡不好和赶路带来的身体疲惫。
“不行,腿疼。”走了一天的路,晚上又没有休息好,第二天很多人腿上的肌肉就变得酸痛胀痛。
“要不要绑腿”安以农指着自己小腿,“这样绑起来,就没那么疼了。”
他早用长布条绑上小腿,绑腿可以保护他的腿部,并且避免长时间跋涉血液沉积引起的胀痛。
“有用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另一个人说,并且已经开始翻找长布条准备绑腿。
很快,大部分的人都把自己小腿绑上了,他们有些不习惯地踢踢腿“肉绷着,有点儿涨。”
村民这会儿还是半信半疑,但是他们再走半天,就感受到绑腿的好处了“好东西啊,走这么久都不痛了。”
安以农勉强笑笑,他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连笑都很疲惫。
这一路上他们经过好几个小县城,然而每个都是城门紧闭,拒绝对流民开放。
“砰”没有任何征兆,一个歪在车上的大娘从独轮车上滚了下来,推车的后生吓了一跳。
“娘”
人群停下来,相熟的人靠近了,他们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微弱的鼻息扑在指尖,来人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快快,倒点水,有吃的没有”
那个看着也才刚成年的后生手忙脚乱地拿来水和棉渣子饼。
“这饼不行,要软乎一点的,用水泡泡软。”
他的眼泪滚下来“如今就只有这个了。”
棉渣子饼是是棉籽磨的粉制作的饼,有毒,不能多吃,可这会儿什么吃的都没有,就这个了。
要是棉渣子饼也没了,他们就得考虑树皮和观音土,那时候才是真的绝路。
众人被他哭得心酸,可是让他们拿出粮食,却也无能为力,别说他们自己也没粮食,就是有,那也得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啊。
这才是逃荒第几天往后要吃饭的日子可长着呢。
安以农的手已经摸到箱子,箱子里是他的口粮,不算葛根粉和其他的东西,也有百多斤。但是
他别过脸,伸出去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艰难地收回来。
好在老妇人喝了一点水就醒过来,她慢慢坐起“我不碍事,就是坐太久晕了,走一走就好了。”
她儿子赶紧扶着老人走路,竟是真的相信了他母亲的话。
众人看着这对母子,暗自摇头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队伍在原地修整了十几分钟才再次出发,这一次行路,他们更加安静了,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渐渐变作麻木。
“我还以为你会帮忙。”顾正中看着安以农。
“如果我有余力,会帮的。”
可是哪儿来的余力呢他就这么点粮食,受灾的人却这么多,帮也帮不过来。既然迟早是要面对死亡,不如一早就有这样的狠心。
作为一个失去父母没有至亲长辈的孤儿,原主在村里的生活也很艰难,但是对他伸出过援手的只有村长一家。
当日他们的心情,和此刻安以农的心情是一样的。
说他自私也罢,说他冷血也行,他的粮食都得先顾着自己,村长家若是山穷水尽,他也会尽力帮忙,但是其他人不行。
话虽如此,那日的晚上,那个后生还是在自家的小车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纸包。大概是纸吧,很柔软,上面还印了花纹。他在里面找到半斤小米,纸包上还压着一个柿饼。
“口嫌体正直。”系统吐槽。
“闭嘴吧你。”
两日后这个老妇人还是死了,晚上睡过去了,没遭罪。
她儿子拿着那个纸包对着众人鞠躬“我娘让我谢谢恩人,走之前能吃到最爱的柿饼。我也谢谢你,我娘吃饱了梦里走的,一点罪都没有受。”
他说完了,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好,你娘吃饱了走,好啊。她解脱了,你也解脱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人看着那具干瘦的躯壳,又回头看看自家同样忍饥挨饿的孩子们。
“爹,别说这话。”
安以农侧过身,他感觉到了一种揪心。他的揪心不是因为一个人死了,而是因为这是一个能活活饿死人的时代。
他的上辈子尽管有很多不足,但至少他们离饥饿很远,远到忘记了五六十年前也曾饿死过人。
“我以前过得太舒服了。”他呆呆看着那人在地上挖开一个凹槽,把他母亲尸体放进去。
队伍再一次出发,忽然他听到犬吠声,转过头却看见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狗,正围着那挖过的地方,不断用爪子刨着什么。
“莫看了,莫看了,你埋得深,野狗吃不着。”之前的长辈安慰那个后生,后生当即大哭起来。
“娘,我对不住你,连个坟都不能给你立。”
其他人也是鼻尖酸涩,只有老人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走吧,你娘有人收尸,享福啦。”
他们一直向前走,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那天晚上,安以农在睡梦中听见犬吠声,他醒来好几次,第二天一早又被哭声吵醒。
一对夫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前面的树上吊着一个老人,是昨天帮忙埋了阿婆的那个老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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