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 潮湿的雨丝打落了所有夏季的花叶, 有翻腾的泥土腥味与令人躁郁的腐臭。
近似死尸的味道,是无香剑兰无法掩饰的。
雪白、纯洁的裙摆,也无法掩饰面前这个女人所拥有的,众目昭彰的爱财之心。
她恼羞成怒, 以潮湿、水灵灵的目光坚定地对上了陆祈安的眼, 她高高扬起的手指, 指尖是备受呵护的娇嫩细腻。莹莹的粉色,顺着指尖的弧度看去,肩胛瘦削,锁骨深刻,她在陆祈安目光看来的那一瞬间落了泪。
几乎是又哭又发疯, 苏衾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恨恨地, 哭着对陆祈安道:"你没有资格……"
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大颗大颗的泪若珍珠滑落,砸在地面上。她的脸上出现了道道泪痕。
"你在阳铮快死的时候,都没想过回来见他, 又凭什么觉得我没有资格继承他的遗产?"
苏衾声色俱厉, 她按捺不住情绪,毫不犹豫地将他今天才回国的消息告诉了在场所有人。
女人的阴沉心思在此时昭然若掀——
"你今天才回来,又怎么会知道, 他进icu的时候,是我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他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我牵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在这里。"
"那时候,待在他身边的,只有我,他事实婚姻上的妻子。"
"而你呢,陆祈安,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苏衾迫近一步,嘲讽地大笑起来。她穿的是白裙,风瑟瑟刮过,两只脚踝苍白而瘦弱,她咄咄逼人,毫不示弱,"你质疑我有没有他的真正遗嘱,而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还真有!"
她说得毫不心虚,所有人大震,林武与陈克对视一眼,似乎也在她的表情下困惑犹豫起来。
"他的遗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苏衾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转过身,对着台下所有人,"陆阳铮,我的丈夫,在临死以前,让我遵循陆家祖训,将他带回家。"
泪从眼眶中落下,她无知无觉,水珠在胸口涸成一片浅浅的透明。黑箍、白裙、素颜,她鼻音浓重,情绪崩溃,疲惫在这一刻将她塑造成不堪一击的人,只需要一个轻轻的推搡,她就会因此昏厥。
"他还告诉我——"
"让我再嫁个好人家,带着他给我的财产。"
陆祈安的瞳孔猛地紧缩,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目光中头一次出现了犹豫不决的忐忑怀疑。
但很快,他又推翻自己的怀疑——若她手里真有陆阳铮后来写下的遗嘱,只怕在陆阳铮死后她便会拿出来,昭告世人她得到了什么。又何须在此时听过已经失效的遗嘱后,才说自己有?
陈克说话了:"苏……夫人,你有什么证据吗?关于你所说的遗嘱。"
苏衾侧过目光看他,"我当然有。"
林武激动:"那就请陆夫人拿出来,那遗嘱是真是假,我们到底还是要算清楚——毕竟,目前我手上的这份遗嘱,是十年前陆阳铮陆先生留下的。"那时候陆祈安还没和陆阳铮因为再娶的事争吵不休,父子决裂,因此这份遗嘱的可信度不需要再怀疑。如今,人人怀疑的只有苏衾口中所谓的那份遗嘱。
怀疑的目光,四面八方地传来,苏衾在这种环境下,如坐针毡。
但她并非常人,只是用了几秒钟时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苏衾:"你们要我现在拿出来?"
"你们确定吗?"她质问。
在这种外人众多,一切细微动作都很难摸清结果的情况下,突然拿出新的一份遗嘱,只会让一些人有可乘之机。
台下陆祈肃等陆家直系已经皱起了眉,陆祈安面上的红痕印记未褪,他闭了闭眼,抬了一下手,示意林武不用再回她。
"这是陆家的私事,就不在各位面前详谈了。"陆祈安垂了垂眼睫,他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露出些许与他长相不符的邪气,"现在,请大家捧起面前的花,随我一同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他雷厉风行,一点不顾所有人的好奇心思,往陆家大宅的大厅走去。
他的助理适时递过一个小冰袋,陆祈安没接,他推开他的动作,率先捧起了一束剑兰。
雪白花束,他以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双凤眼冷冷睇过来,苏衾惊觉他在看她,且不怀好意:"……小妈,花在你左手边。"
他长腿一跨,领着一众往目的地走去。
苏衾抱起那一束花,她单手撑着伞,在这一群人中,因落泪后微红的眼眶而格外特殊,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好奇着他们陆家的隐私秘闻。
苏衾略略抽了一口气,她能感到自己暂且逃过了一劫。
而更大的挑战还在迎接她。
一进大厅,陆祈安率先放下了花,他抬手一挥,陆祈肃等人便紧随其后将花束放在了冰棺周围。
来自陈家、林家等等世交的代表,也在陆阳铮的冰棺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安静沉默地放下了鲜花。
……人们紧随其后。一束一束的雪白剑兰将这个本就阴森冰冷的大厅弄得充斥了肃穆与悲戚。
不知是谁,先低声啜泣起来,紧随着,那啜泣声渐渐变大。
男男女女,或老或幼,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都在这种环境下,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悲戚之情。
苏衾是最后一个放下鲜花的。
她从人群尾部走到前方,脚步稳稳,走路却轻得像是一片云,仿佛下一秒就能被吹散。
裙摆很长,垂到接近脚踝的地方,她的鞋是黑色的,与她雪白肌肤脚踝相印成格外特殊的画面。
哭泣声依旧在,细细梭梭,在这一刻,葬礼终于有了葬礼存在的意义。
是为悲悯,是为生死,是为伤痛。
年轻的妻子,慢慢地弯下腰,将那一束饱满、雪白的剑兰放在了冰棺上方。红布上方。
盈盈一握的腰,雪白细腻的手臂,她弯腰的那一刻,眼泪簌簌地落下。
透明的水珠,从冰棺上缓慢地滚落地面,留下了浅浅的水痕。
与不久前陆祈安进大厅时所见的冰棺水痕几乎相同。
陆祈安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衾在他眼前无声地哭泣,泪像是永不停息的雨水,抽噎的样子并不动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看,她哭起来毫不顾形象,鼻子通红,眼睫湿润。
葬礼即将结束了。
他们与死者的最后一面也已经见过,客人们往外走去,陆家仆人开始招待他们去饭店吃饭——这倒是陆家葬礼与外界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在葬礼结束后,总会让客人们吃一顿饭再离去。
而他们这些直系,尤其是陆祈安,作为陆阳铮的儿子,就要负责将他的尸体送到火葬场进行火化,最后在明日将骨灰送入陆家坟墓。
这是最后一面。
苏衾茫然地环顾四周,她的眼被雪白的鲜花刺得有些生疼,而手下的冷气又在提醒她,该离开了。
陈克彬彬有礼地:"陆夫人,麻烦你让一让,我们将要送先生去最后一程。"
多么讲究,哪怕面前的已经是死了七天的死人,他们还是可以用礼貌温柔的口吻,说出生死,说出"最后一程"的话。
这是陆家。过去陆阳铮遵守规则,他唯一逆了规则,顺了心做的事便是娶了她这么一位年轻漂亮,几乎能当女儿的女人做妻子。而如今,遵守规则的人成了陆祈安。
他朝陆阳铮的冰棺鞠躬,默哀告别。
这不是一般家庭中父亲死亡,子女会有的反应。而苏衾知道,陆祈安自小就对父亲没有什么孺慕之情,因他与母亲之间的联姻基于利益之上,他自小就厌倦见到父母间的争吵——即便陆阳铮因联姻不再游戏人间,他的母亲也依旧不满意,认为他对这段婚姻没有任何真诚。而陆阳铮在母亲死后男女关系上的放浪形骸,更是让他厌恶起了陆阳铮的所有做派。
待陆阳铮到了不那么滥情的年岁,约摸是四十好几,没过几年,他的心又被苏衾勾走,至此做出了最不符合陆家家主形象的事——娶了小他二十岁的女孩。
陈克曾这样公正地评价过他的父亲,他亦是陆阳铮一生中难得的好友,但他对他的评价却略显刻薄。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陆家家主,他多情、滥情,人到中年自以为遇上真爱,却不知道对方只是看在他的家世上才愿意和他在一起。"
"祈安,我希望你不会像你父亲一样。"陈克叹息,他拍了拍陆祁安的背,以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身份,对他道,"陆家家主,需得审时度势、刚毅果敢——"
"这两点,阳铮作为你的父亲,上一任家主,他做得很好。"
"但在克制情感上,他做得远远不够。"
陆祁安缓慢地将目光挪向不远处的苏衾,她靠在椅子上,手扶住了自己的头,露出的半边脸颊,眼皮低垂,神情伤心,疲惫不堪。
"祈安,走吧,送先生去火化场。"陈克这般在他耳边道。
他又转身对苏衾说,"夫人,到了该送先生去的时候,你若是撑不住,就不必跟去了。我听祁肃说,你这几天都熬得很晚,陪在先生棺边。"
苏衾答:"我还没有脆弱到不能亲眼看他走的地步。"
她抬起脸。那双眼,眼下有浅浅青苔般的颜色,眼睫毛很长很黑,明明是没有化过妆的容颜,却依旧能够随时抓住路人的注意力。
就连陈克都挑了挑眉。
她说完以后,转头对大厅里唯一的陆家直系陆祁安,说道:"我知道你想见见你爸给我的遗嘱。"
"现在还不是时候,先送他走。"
那种游刃有余,乃至可以称作是平静的表情,让陆祁安微微蹙起眉。
他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冰棺被送入来向火葬场的车时,他们各自坐上车,陆祁安才与身边陈克说了一句。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
陈克的回答很无奈。
他说:"在今天以前,我一定会认真回答你,她说的是假话,因为你爸他从没有告诉过我他将多少财产给了她。他只嘱咐过我,让我好好帮你接管家里的产业。"
"你知道的,目前家主更替,总有人人心浮动,需要资历长的镇住。我就是你爸为你选出的最好对象。"
"但,她今日这么一说,甚至——"陈克看了一眼他被打的部位,"我也有点怀疑了。"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当初你爸快走的时候,他只让苏衾在身边,听完他最后的话。"
陆祁安:"我知道了。"
一丝笑从唇边浮现。他若有所思,像是为今天苏衾的所有表现表示惊讶和好奇,"她应该不是说谎。"
陈克:"那……万一阳铮脑袋不清醒,遗嘱里写了什么对你,对陆家不利的,该怎么办。"
他忧心忡忡,只因若新遗嘱真的存在,那么他们就处于一种极为被动的地位。
陆祁安:"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我能从空无一物打拼到如今拥有的地位,自然也能将真的变为假的。"
他冷血无情,眼中只有猎人看到猎物才有的血腥光芒。
梳到脑后的发,自然无法掩饰他此刻的神情。陈克为陆祁安这一刻的表情而感到惊讶,很快他笑了,夸赞他,"你爸说你是陆家最合适的接班人。"
"果真没有错。"
他又问了一句:"若遗嘱是真,那你打算怎么做?是处理掉她,还是……"
那一句"处理掉她",轻描淡写,十足冷酷。陆祁安并不惊讶于他会说出这句话,他合上了眼,长睫浓密,在他的眼下打出一扇浅浅的阴影。
如同他心中最黑暗的一角。
车外,风雨猎猎,雨刮器极力工作,司机专心致志地开车,却还是不巧,碾上了路边一块石头。
车身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巧合的是,陆祁安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他答:"我不碰她。"
"她是我爸深爱的女人,我还得叫她一声小妈,若不是触及我的底线,我不会去碰她。"
而陈克并不知道,陆祁安的底线是什么。
他也没有做解释的打算,那道阴翳从眼中一闪而逝,旋后,男人又闭上了眼,末了道,"到了火葬场,提醒我。"
他竖着笔挺的脊背,并无任何慵懒状态,却在这时,闭目养神,逐渐睡去。
另一辆车内,只有苏衾与司机两人。
司机是陆家请来的,在工作时从不会与雇主说话。而苏衾,她罩了一件厚外套,扶着额头,靠在窗边,怔怔地看向雨幕。
凉意慢慢渗透到她的躯干,苏衾适时地打了一个喷嚏。
手机也在此时响起来。
苏衾打开手机,发现来信人是她早在陆阳铮死后就联系上的律师。
律师:"苏小姐,你发来的遗嘱……我认为只要对方有心,恐怕都能诉你是在强迫病人的情况下摁下手印的。"
"而且,遗嘱上没有签名,恐怕……"
苏衾回了他一句她知道了,然后关了手机。继续靠在窗边看向外界。
她所说她拥有的遗嘱这事并非是假,甚至于她所说的一切,至少是七真三假。
苏衾来到这个世界时,陆阳铮并未死亡,她便有了时机早做准备。在陆阳铮心脏病复发,在进入icu抢救,他即将离世时,苏衾在他床头陪伴之际,就将她已经准备好的遗嘱拿了出来。
并让陆阳铮摁下了手印。
她在准备的遗嘱中,提及的财产分割,所求并不算多——当然,这个多只是指针对陆祁安此时所拥有的,他自己打拼出的财富与陆家应该属于他继承的财产总和对比。
苏衾要了百分之一的股份,以及陆家的几栋房产、几所商场等等,她要的大概就是嫁入陆家这六年,陆阳铮所挣取的金钱钱数一半。
这也是小说里,继母苏衾所要的大额遗产份额。
但苏衾比她幸运的一点在于,她提前知道陆阳铮的遗嘱是什么。趁着陆阳铮奄奄一息之际,她将这份遗嘱拿了出来,让他摁下手印。
陆阳铮没能签字——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写下任何字,苏衾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床榻前,一字一句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他。
陆阳铮当时的表情很复杂,像是觉得她可爱可怜且天真,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在呼吸器下的声音,颤抖而含笑,带着死气沉沉,裹杂的是临死之人的爱情:"衾衾,这样的遗嘱,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认定是无效的。"
"没有公证……你没有办法拿到你想要的。"
苏衾:"我知道。"
她不但知道这份遗嘱很可能在某种效力上是无用的,还知道陆祁安若是想将这份遗嘱打为是虚假的,亦或者是证明这是他陆阳铮在被迫情况下摁下的,对于他们陆家人来说,都是极为轻松的事。
没有公证过的遗嘱,根本不可能有与前一份公证遗嘱的相同效力。
可她求的不是所谓能到手的遗产。她求的是仅仅是一次在危机重重的绝境中,有可能活下来的机会。
陆祁安认为她不爱陆阳铮只爱钱财。她在葬礼上能为了陆阳铮的遗嘱而大为光火,愤怒失态,以至于最后不惜做出愚蠢的、伪造遗嘱的行为。
他觉得她可恨可恶,然后,便让她死了。
苏衾想要争取的一线生机,就是在她坦荡荡的争取遗产途中,让陆祁安知道,这份遗嘱并不是她伪造的,而是陆阳铮在自己情愿的情况之下,摁下手印的。
他因陆阳铮真心爱她,所以在小说的最初,想过放她一马。但在小说中,苏衾的死期到来,却是因为她只爱钱不爱陆阳铮的行为令陆祁安厌恶至极,最后让她去死。
那么,如果她能够证明她手上的那份遗嘱是陆阳铮自愿摁下手印的。
陆祁安对付她的借口便又少了一个。
在此基础上,若她能够证明,她既爱钱,又是真心爱着陆阳铮……
陆祁安会作何感想?
苏衾粲然展开一丝笑,她望向窗外,风雨渐渐有了停歇的势态。
她眯起眼,眼尾的弧度旖旎,她想起了那天陆阳铮笑着摁下手印时说的话。
"……衾衾,我确实是爱你,所以我摁下手印。"
"我知道你一定怨我为什么不给你财产……但,我是陆家人,陆家人理智而冷酷,哪怕我爱你,我也知道,我不能给你。"
于是,困扰了苏衾很久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
陆阳铮爱她,但他更在乎陆家。
就像此时,她让他摁下手印的动作。
他顺从地做了,而做了这一切的原因,只是他知道,这份他"心甘情愿"签下的遗嘱,存在巨大的漏洞。
陆祁安会在他死后改正这个错误,这个他在临终前摁下的遗嘱。
显然,他相信,陆祁安是和他一样,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是比他更为合格的陆家人。
于陆阳铮看来,也许这就只是临终以前,对他爱过的年轻妻子的一点点小小纵容。他明知这份遗嘱不可能实现,却还是照着做了。
这份爱意在此等前提下,显得太过廉价,因为这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遗嘱,他却以为这能让她开心,他大方、温柔地摁下了手印。
矛盾的爱意与责任感,在陆阳铮身上显露。苏衾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他做完这一切,她没有松开他握住她的冰冷的手。
她告诉他:"我会按照陆家祖训,将你带回去……"她答应了他。
在他倦倦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苏衾又这样轻声说,"我知道你爱苏衾。"但你更爱陆家。
"我也知道,苏衾从没有爱过你……"她想要的只有钱而已。
"但没关系,接下来我会真诚、诚恳地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样子。"
"……"
也许他在临死前恰好听到了这句话,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有错愕,有悲哀,有晦涩。他可能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没有了机会。
最后他被死神带走了。只留下苏衾一人在病房中,握着陆阳铮的冰冷手掌。
心电图已经平了。
苏衾收拢手指,握紧他的手,只是一秒,她眼中的泪在瞬间累积,最后流成汪洋大海,她于喉间爆发出一声悲怆伤恸的哭泣。
……
陆祁肃破门而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年轻的小婶,泣不成声,埋掌于小叔冰冷的手心,抽噎不止。
她喃喃唤着他的姓名,喃喃唤着自己相处六年的丈夫。
"阳铮……"
"阳铮……"
"你别走,你别走……"
她哭到几乎昏厥,以至于最后,被医生注射了安定剂,才昏昏睡去。
陆家其他人来到病房时,哑然于隔壁病房沉睡的苏衾。陆祁肃这般叹息,告诉他们——
"小婶她接受不了小叔走了……哭到差点止不住,医生给她打了针。"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陆祁肃自言自语:"没曾想,小婶她居然这么爱小叔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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