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夜风中, 灯烛晃耀,沈云西遮了一下眼,眸子略略睁大了些, 呀了声“你怎么在这里呢”
卫邵含笑道“回府的时候, 路过合玉居,见里面比寻常通明,想是夫人要回来,便顺路将夫人惦念的东西送来了。”他抬起手, 现出宽摆衣袖下拎着的油纸包。
原是送点心过来的, 沈云西道谢着接过手。
卫邵稍一低头看她, “收到喜欢的东西, 夫人也不高兴吗”
“我高兴啊。”沈云西不解地扬起脖颈, 对上他无声的注目,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 掌心贴了贴自己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颊, 恍然大悟。
她在末世习惯了情绪内收,心里再有想法,面上也很少显现出来。
在那种灾难地狱呆久了,人很容易就麻木,每天活着都不得了了, 根本不需要过于明显的嬉笑怒骂的做派,她面部表达很正常地退化了,即便到了这个世界, 大多时候还是偏向于内敛的,高兴了就笑的场景,扳着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沈云西顿了一下,冲卫邵弯起眼眉抿起笑来, 指了指自己“看,我高兴。”
她又去牵他的手,像个渣男哄姑娘一样哄道“你今天晚上要是留下来,我们一起,我就更高兴了,我还可以多多地笑给你看呢。”
对于她的这些直言直语,卫邵显然习以为常了,温声回道“院试在即,要日夜温书,怕是不能留下。”
“又到院试的时间了”本朝院试定在四月,现在已经是三月中下旬了,确实就在眼前了。
沈云西拉着他坐在小榻上,想起他在院试考场被抬出来的必备节目,转眸看他的脸色,“还是要顾念身体的。”
卫邵笑应好。
沈云西想了想,双手搭在他肩上,支过身去,在卫邵怔住的视线里,唇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体温偏低,面上也是微凉凉的,沈云西抿了抿唇,又伸过手去,温热的手心合在他的脸上捂了捂,认真说道“那考试加油。”
沈云西做得很自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上小学的时候,电视里的偶像剧都这么演的,女主角亲一下,男主角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啥都有劲儿。这叫做特别的鼓励。
卫邵手指按在被亲吻过的地方,那里似乎烫得有点难受,他散了笑轻皱起眉,绷紧住了下颌,喉结滚动了一下,漆黑如夜的眸子锁在那尚浑然无知的人身上,半晌才嗯了声。
而沈云西早已转了注意力,哈欠连天去外头叫荷珠备水,她要准备沐浴睡觉了。昨天听戏没睡好,她今天困得很。
被独自留在屋里的卫邵凝视她纤细的背影,喃喃道“有点麻烦了。”
沈云西洗漱完出来,卫邵已经走了,她收拾了会儿便也上床歇息了。
翌日去正院请安,沈云西没见到秦兰月,倒是遇上了在廊庑下帮忙浇花的秦芙瑜。
秦芙瑜消瘦了许多,神色也是恹恹的,但是一瞥见沈云西,她两条眉毛立马就竖起来了,一副又恨又怒的模样。
沈云西还没说什么,被她眼神攻击意外波及到的五姑娘卫芩先生起不快,她也两眼一瞪“你那是什么表情,看什么看,还有没有点儿做客的自觉性到我家里来,还摆派头给我瞧呢。”
原二夫人从后头走来,银盘似的脸上笑盈盈的,“秦家二姑娘,你可别在意啊,我们家五妹就是快人快语。”
她说着,又突然哎哟一声,自打了一下嘴巴,“看我,乱叫人,叫错了叫错了,不该称你秦家二姑娘的,该叫沈姑娘才对。”
二夫人这话正戳痛了秦芙瑜的心窝子。
这一幕瞬间就让沈云西想起了初初回府时,卫信的接风宴上,犹记得当时卫五和原二夫人也是这么一唱一和地损她来着。
但秦芙瑜这个从前在侍郎府窝里横,只会挑着苏南风个小娃子生坏的,明显没有沈云西埋汰人的本事,被这姑嫂二人搭着话一挤兑,根本说不出话来,啪地丢了水瓢,红着眼就往屋里跑走了。
没多久绿芯就笑意勉强地出来,“夫人身上不适,今日请安免了。”
原二夫人在秦兰月手里受多了做儿媳妇的苦,这次从秦芙瑜身上出了口气,深觉舒畅,哼着戏曲儿走了。
沈云西也乐得清闲,回合玉居补觉去了。
正院里秦芙瑜趴在桌几上哭,听得秦兰月额头青筋直跳,“行了,再哭也没人来哄你,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写几篇字,抄几篇书我忙着给你寻亲事,觉都睡不好,你还无知妄作地来烦我。算了,你自己来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秦兰月将一叠画册书文递过去。秦芙瑜这才收住泪,伸手翻看了起来。
她边看又边不乐意地说“怎么都是远地方的。”
秦兰月抱着儿子哄了两声,扭过头来“你还想留在京里那破事儿都传遍了,你指望谁和你说亲”
秦芙瑜咬了咬手指,不吭声了。
岁夫人的忌辰在三月底,沈云西对这位早逝的婆母并不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不去坟前祭拜,反而要往山上寺里去,福花在府里打听了一转,回来道“说是岁夫人当年是火葬的,没有尸体,没做坟茔,只在山寺里立了灵位。是以每年都要往寺里拜祭的。”
沈云西“火葬”她记得本朝并不流行火葬,时人深忌死无全尸。
福花道“是,听说是岁夫人自己的意思,国公爷虽不愿意,但皇后娘娘亲自吩咐人操持,他再有意见也不成了。”
沈云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来正如卫芩所说,岁夫人和安国公之间的夫妻关系很不好,岁夫人选择火葬,尸体都没了,直接省了以后死同穴这一步了。
到了忌辰这日,沈云西换上竹珍荷珠给她备好的素衣,发上也只留了三两木簪,大夫人等也都是一样简素的打扮。又是城郊又是山上的,实在不方便,不可能一大家子所有人都去,此行安国公卫老夫人皆不在,只有大房二房夫妇以及他们三房和卫芩七个人。
今天的卫五姑娘终于褪去了焊死在她身上的华衣丽服,身上总算不那么珠光灿灿的晃眼了。
沈云西搭在卫邵的手上了马车,进里细看了片刻,才注意到他唇色比平日红了许多。
沈云西挨着他坐下,凑近了去,嗅了嗅。
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卫邵垂眉落眼,失笑“夫人这是做什么可是我身上有异味不妥之处,害你不适了”
沈云西眉尖蹙了一下,“有血味儿,你吐血了”鲜血对丧尸有致命吸引,以致于她对其特别的敏感在意。
她提议道“身体不好的话,就别去了,留在府里休息,我代你祭拜,岁夫母亲也不会见怪吧。”
“不行,今日得去,你得去见一个人。”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根本撑不到回宫的时候,今天是干娘的忌辰,是母后能亲自出宫的唯一机会,也是他带她去见母后的唯一机会。
卫邵扣住她的脸,把她往肩上靠了靠,淡声道“路有些远,睡一会儿吧。”
沈云西有点惊讶“你今天好主动。”果然是人不舒服,就会比较脆弱,也更好接近吗
卫邵笑摇了摇头,气息略有不稳,咳嗽了两声。
沈云西帮他抚了抚胸膛“顺顺气,顺顺气。”
卫邵越笑得厉害了,道“今日,我们得亲近些,越亲近越好。”
沈云西琢磨着他应该是想和她扮着夫妻恩爱,好叫地底下的岁夫人安心。点头说好。
梁京城郊的山名叫云苍山,高耸入云,漫山苍翠,但一眼望过去,又有些微的不和谐之处,东面的林木,树大根深夭乔千尺,是深浓的老绿,西面的相比起来就是青葱葱的,也不大高,明显是新林。
“二十年前,这里曾有陨星引动山火。”走在林间小道上,卫邵解释道。
沈云西挽着他的手,静静听他说话。
卫芩落在最后面,看着前头的大嫂二嫂三嫂、大哥二哥三哥,郁闷地跺了一下脚。
她就不该来,他们一对儿一对儿的说说笑笑,就落下她一个,真不是滋味儿。
不过,卫芩眼珠子往沈云西和卫邵身上挪,怪道“他们何时这样好了”
云苍山上的寺和山同名,叫云苍寺,乃千年古刹,论声名香火不比京城内的相国寺差,云苍寺虽是在山上,但建得不深,打山脚拾级而上,走过百来阶,再顺青石小径,穿过一片红枫林,便能见得寺门了。
安国公府是每年这个点都有人要过来的,早有知客僧在门前等候。
沈云西是头一回往寺庙里来,当她随着卫邵才入了山门时,她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僵滞。
就在刚才,进入寺里的那一瞬间,她的异能动了,和卫邵接触了这么久,她第一次触发了卫邵的记忆片段。
那是他年少时候的记忆,很短,画面里是个仰望着枝头玉兰花的美人,一个真正的绝世美人,有画难描其态,无花可比芳容,仙姿玉色,不似人间客。
沈云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拽紧了卫邵的手,脚下迟迟地没有动。
卫邵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云西犹豫了须臾,还是问出了口“母亲是不是很喜欢紫玉兰”
卫邵笑道“是,世间万种花色,母亲独爱玉兰。”
沈云西“”原来老皇帝的白月光是卫邵的娘。
她必须得替大美人婆婆说一句呸,晦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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