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 自由的天空。

小说:女主她儿媳 作者:藿香菇
    天上积起了团团阴云, 风也渐大了。

    沈云西坐在往宫中去的马车上,没有合窗,吹着涌来的凉风, 把异能送来的,关于庆明帝和卫智春的画面仔细地又看了一回。

    近日话本子闹得很凶, 话本子不是实证,没法给人定罪, 但朝上大人们互相吵话的时候, 难免会带上一两句, 故而即便才不过两三日,身处宫廷深内的庆明帝也有所耳闻。

    这次的书写过程中,沈云西延用的是第一本话本子, 也就是写秦兰月那一段时的人物隐喻。

    只不过那一册“和春秋”是主角, 这一册是“王父”卫智春。

    话本子的剧情走向都是按照卫智春的记忆来写的, 不必过多复述,唯一可特别一提的是, 沈云西没有点出岁夫人从前的六皇子妃身份,而是用了一位姑娘和那位姑娘的夫家之类的称呼做代称。

    庆明帝也以“王父的友人”做代指, 没有写明具体的名讳。

    她写得隐晦,不知就里的外人是很难猜得出来的,但当事只需一看,便都当心知肚明。

    庆明帝今晨得到话本子一翻, 表情就变了,他抻直了平日里不太爱扳正的背脊,人在御案龙椅上生生滞住了。

    书中其他地方是卫智春的主场,他没有参与,写的是真是假不好说, 不排除裕和家那女儿有添枝加叶,夸大其词的可能性。但卫智春献妻那一段,他就在当场,还是收人的那一个,他能不知道吗。

    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沈云西这次话本子写得极其谨慎,隐去了许多细节,庆明帝并未往歪了想。

    在他看来,这必是皇后或是老二告诉她的

    庆明帝永远带着倦色的脸上阴晴不定,眯起的浑浊眼眶里尽是对那母子二人的不悦,反而丝毫没有将沈云西这个写话本子的主笔放在心上。

    卫智春便是在这时求见的。

    卫智春和庆明帝想的却不一样,他想要按死了沈云西,一见到皇帝,废话不说,直切入主题,将沈云西这一年来所写的几本话本子,一一述来,说她知人所不知,晓人之不晓,必有古怪

    这便有了前头那句“陛下,臣早就觉出这沈氏的古怪之处了,她定是年前在庄子里就被孤魂野怪占了魂儿了”

    庆明帝阴沉不语。

    卫智春深知庆明帝的性子,他跪在地上,深叩了三个礼,上来便先自揽罪责,红着眼睛哽咽地说道“说来都怪微臣。二皇子妃与内子未出阁时便有不合,从前在府上,内子常逞一时之气,对二皇子妃多有责难。”

    “若不是微臣疏忽内宅,未有约束内子,又因护妻心切,将二皇子妃送到了城郊庄子里休养,也不会让二皇子妃白白丢了性命,叫个鬼怪妖畜夺了人身,到京中兴风作浪不但惹出多种事端,还连累陛下劳神臣罪该万死啊”

    他将头叩得砰砰作响,但这番言语口舌间的拳拳之忠,却并不能消融庆明帝眼底的冷意。

    沈氏有没有怪处还不能确定,可话本子里所提的,卫智春背着他养幸芳替身的事,八九不离十,他可没忽视过去

    难怪卫九的满月宴上不叫秦氏出面接驾,难怪洛山行宫宫宴上秦氏要脸遮面纱他竟不知内里还有这样一段缘故。

    “物生啊,你的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觊觎皇帝的女人。祝幸芳就是死了,那也是他的人

    他在心内惦记他挚爱的白月光不说,还敢防着他、瞒着他养那两个玩意儿。

    你狗胆包天呐。

    “看来,二十几年前你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庆明帝语焉不详的这句话,殿中伺候的宫人没能听懂,但沈云西和卫智春一听就知他说的是献妻之事。

    卫智春失惊膝行了两步,又是一个叩首“陛下切勿听信妖言您是没见过内子,不知道她的跋扈,内子是个厉害无忌的脾气,与那位实在谈不上有关联了。”

    他苦笑地露出脖子上、手上的伤处“就因那妖孽的乱语胡言,内子心生误解,险没打死微臣呢,又吵又闹的,可见她的脾性了。至于内子之妹,”他顿了顿,“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如话本里所说有收拢调教”

    在庆明帝充满了危险的怒睁双目下,卫智春忙拱手接着说道“但臣非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陛下”

    “那位忌日当天,陛下心如槁灰,黯然痛饮的样子,微臣尽都看在眼里。”

    “臣与陛下多年情谊,是一心想为陛下分忧的。若论相似,最为相像的当属内子之母,无奈人不知所踪,遍寻不见。微臣不得已才收教了芙瑜,便是想着将人管束好了,奉与陛下,以解陛下相思之苦啊。”

    卫智春长长叩首不起“陛下若不信,大可使人验身,虽在臣府上半年之久,芙瑜尚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臣今日也将她一并带来了,就在宫门处等候。她的的确确是臣给陛下的奉礼。”

    上首久久没有回响,卫智春却并不慌张。

    他确实没碰过秦芙瑜,他多的是女人,不贪那点儿肉欲,把秦芙瑜收在身边,其一是为了享受把她变成臆想中人的那个过程,其二本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对庆明帝,他是再了解不过的,老九满月宴那日,庆明帝望向沈传茵的眼神就不对,后头又是安抚又是送药膏的,图谋之心,昭然若揭。

    幸芳忌辰后的第二日,一听闻沈传茵失踪,他就知道人肯定是被庆明帝带走了。

    有了沈传茵这个“岳母”做引子,庆明帝迟早会发现秦兰月,并怀疑到他身上的。

    他收养替身的事一旦事发,他该如何平息皇帝的怒火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在正院里,秦芙瑜不小心跌到了他的怀中。他扶了一把,也就扶出了这么个主意。

    “是臣自作主张,请陛下降罪”卫智春又砰砰磕头。这一回庆明帝总算是稍稍松了眉。

    这种事,只需把人叫来一验便知,卫智春应该没有说谎。

    若真是如此,反倒是难为他的一番苦心。庆明帝摆了摆手,止住了卫智春继续告罪的动作,沉声吩咐田林“去验”

    大太监田林忙去了,不多时回来恭声告禀“嬷嬷瞧过了,秦姑娘却还是处子之身。”

    庆明帝这方缓了神色,将话本子一掷在桌上,叹道“怪我叫这东西弄昏了心神。”

    卫智春急急接话“怎么能怪陛下,是那妖物太会挑拨人心”

    话题终于如他所想转移到了沈云西身上,“陛下,那话本子一出,臣就觉出不对劲儿了,便特请了道长高人到府中一观,又去了城郊庄子一算,不想几位大师竟异口同声直言鬼气冲天,有妖孽作祟微臣敢以命作赌,那沈氏并非真正的二皇子妃”

    “妖鬼之徒扇惑人心,而今又缠上了二皇子殿下,可见所图不小说不定便是冲着灭我国基,毁我大梁来的。陛下,您万不能容下此等恶鬼啊”

    卫智春面红耳赤,他越说越顺口,中气也越来越足,打着替天行道的大义招牌。

    他当然知道,仅凭他的几句话和几个和尚道士之言,完全不能将沈云西真的定性成为妖孽。

    他只是用这种气急败坏的姿态,挑起这个由头,庆明帝惯来看不惯殷家和二皇子,他自然会顺杆子往上爬,怎么也得叫那两口子掉一层皮

    庆明帝听得眉上结成了疙瘩,往他一瞟,果然没做特别的反驳,只让他去侧殿暂坐,又将他带来的大师们招了进来,并着人去明王府传唤沈云西。

    御前太监领命去了,画面也到此为止。

    沈云西看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卫智春在与庆明帝相处这一条道上,活脱脱是根老油条,心思把控和行为测算得很到位。

    这俩老家伙凑一起,怎么看怎么滑稽。明面上君臣相和,其实都在各想各的。

    明王府离皇宫不算特别远,马车一路畅通,也就行了小半个时辰。沈云西在皇城门口下去,随着御前太监往紫宸殿去。

    还未到地方,她却先看见了站在白石“”字栏杆边的卫邵。卫邵今天穿的一身霜色的外衫长袍,风灌了满袖,面目冷淡的半垂着眼,湛然若神。

    季五年与他耳语了两句,他方抬眼来,看到了被侍卫太监迎面带过来的沈云西。

    卫邵举步过来,与那御前太监说了声“请且稍候。”

    在对方连声的“不敢”“您客气了”之类的话语中,避开众人耳目,将沈云西牵到了一边。

    “今日天凉,怎么也没多套件衣裳。”卫邵握了握她微微发冷的手,低眉轻声说道。

    沈云西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她有些高兴的仰起脸说“我不冷,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看你好像吹了半天风了。”

    卫邵端看她,笑道“我在这里等你。等你来,也等你一会儿出来。”

    沈云西闻言也笑,嗯嗯直点头“那你等我,等会儿我们一起去仙临居吃午饭吧。”她应该很快就可以搞定了,正好可以赶上饭点儿。

    卫邵却不如她轻松,应了好,面上含笑着目送她进门去,就压下了眉角,沉冷的立在外面。

    沈云西一进入正殿,后头的大门就被两个内侍拉关上。

    内里倒也不算昏暗,卫智春请来的道士和尚分站成排,挡在御案之前,身穿重甲的两列禁卫配着长刀分列左右,俱都严正以待,一派肃杀威势。

    庆明帝就坐在上首,神色不明地俯视着她,两道视线如同两柄鸡毛掸子,在她周身来回敲扫打量。

    沈云西只做不知,向他做礼后,便佯装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又垂埋下头“不知陛下传唤臣女所谓何事”

    庆明帝没叫她起,将话本子丢到地上,不咸不淡地问道“这是你写的”

    沈云西回道“是。”

    “你写了不少东西,关于秦氏的、关于宋驸马的、关于你父亲的、齐家的、安国公的你好像总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庆明帝目光陡转锋利,尖锐如刀。

    “知别人所不晓,这是一个好本事,但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本事。”

    他指了指阶下的道士和尚,“安国公状告你,说你是孤魂野鬼,强占人身,意欲为祸朝纲,你怎么说”

    沈云西呀了声。

    庆明帝便见那女子惊讶地怔了一瞬,好笑又气愤地睁大了两眼,大声说道“安国公血口喷人。什么孤魂野鬼,我要是孤魂野鬼,我头一个把他撕碎”

    就听她俯身一一俱禀道“臣女确实写了些话本子,道了不少隐秘。但那都是臣女私下查探来的,或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安国公之言实在是不经之谈。”

    “第一本书里的关于秦表姐下药之事,事关己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不知晓吗。至于秦表姐和安国公婚前苟合,他们做得并不周全,连卫老太太都清楚,只要有心一查便知了。”

    “关于宋驸马的,在福昌长公主府里,我就说过,他脑子有问题,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常在我面前发疯的,那些事,事无巨细都是他自己告知我的,我只是把我听到的都写下来了。”

    “关于我父亲沈万川的,是我母亲亲见到了他与妹偷情,这是公堂之上有证词的。至于沈万川和沈传茵的那些过往,是我气不过想为母出气,私下找他时从他嘴里套出来的,陛下若不信,大可找他来一问。”

    但你肯定找不到他了,老太监已经隐姓埋名就在你身边,他能跳钻出来指正她就怪了。

    “关于齐家的,是百荣公主亲口告诉我的,我写下出书,也是看不过齐家的做派。”

    她说的头头是道,坦坦荡荡。

    “至于安国公之事,则是卫邵告诉我的。”沈云西细声说道。她早就和卫邵串好了供词,不怕他招人来问。

    果然如此他就知道庆明帝没有怀疑,气火上腾,这逆子什么都敢往外头说

    他又冷看向沈云西,这一个也是什么都敢往外头写

    沈云西装出被他吓住了的样子,嗫嚅“这些是都有实证的。陛下英明神武,应也是不信安国公这等无稽之谈吧。”

    庆明帝确实不信。他又不是没脑子。什么鬼怪妖精,世上真有这等之物,怎不见幸芳回魂他虽是皇帝,享着君权神授的便利,但他其实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唯物主义。

    在庆明帝看来,卫智春明显是想举着这个由头,以报话本子之仇。

    看在他忠君为主的份儿上,他可以体谅他这点愤怒之下的小心机,但不可能真听他的几分撺掇就把人砍了。

    这是明王府的外孙,老二的媳妇儿,殷家老头子的外孙媳。没有实证,就凭几个道士和尚,你当砍柴呢,想砍就能砍的,想杀就能杀的。

    但他确实可以借此发作,趁卫智春挑起的事儿,以妖物蛊惑之名,再狠将老二与殷家一军。

    老二与殷家明王府要有不服,他尽可以将卫智春推出去为主分忧,物生忠君爱国,处处为他着想,定然不会推辞的。

    庆明帝思索着。

    沈云西却是声音清脆响亮的拉回了他的心神,哪能让他仔细多想,他现在该跟着她的思路来走“陛下您不要怪卫邵,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那安国公深得您的信任,我们治不了他,但母亲短短半生所受的苦难,不该被掩埋下,叫他活在世上自在逍遥的”

    “母亲有心愿未了,有真情未告,有余恨未消。做子女的,为母陈情,公之于众,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沈云西越拔高了声儿。

    庆明帝却是一怔,他被沈云西的话带歪了。

    白月光,尤其是死去的白月光的威力是巨大,他反口就问“什么心愿未了,什么真情未告,又是什么余恨未消”幸芳竟还有这么多的余愿吗

    沈云西等的就是他问这句话,她沉声说“陛下,有些话我们做晚辈的不好直言,您不如将这话本子再细看一遍吧。”

    庆明帝见她这副神态,心头发了一下颤,里头还有什么是他没注意的吗

    大太监田林极有眼色地将书重新呈上。

    那书并不太厚,涉及到岁夫人相关的也只有前半段,出现的词句其实并不太多。庆明帝用从未有过的细致,扫过书面上的文字。

    “那位姑娘的心早被填满了,却不得不放弃她所愿想的,听从父命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夫君。”

    带着问题和有色眼镜去做阅读理解,那可以看出来的东西就多了。

    当看到这一条时,庆明帝沉下脸“她所愿想的,她心里还装了人”不应该的,祝幸芳是天上的明月,明月不爱他,也当不爱任何人才对

    他可以接受白月光无情无爱,却不能忍受她心有意外,而且这个意外还不是他

    庆明帝当下心如火焚,嫉妒愤恨使他脸上青红交加,他怒看向沈云西,喝问道“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沈云西不答,只是含糊地回他“陛下看不出来吗您也看不透母亲的心吗”

    他看不透

    庆明帝呼出几口粗气,又低下头翻看一页“她如货物一般被王父送给了他的好友同僚,她望着窗前的那片天,分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隔得那么远。”

    “她挚爱着枝头玉兰,只因它们永远笔直地向着那片青天。”

    天

    天是什么

    天空、天下不不不,不对,是天子

    是天子啊是他

    这个答案直击心窝,震得他心神骇荡。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为什么不直说我竟一无所知”庆明帝恍然,他直眉楞眼地呆坐着。他悟了。

    庆明帝怔傻住了。

    他一直以为明月心不在他,卫智春以强硬的手段为他留住,将人送上,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他是强取豪夺,用点儿不正当的法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而今发觉,原来明月该与他两心相知,琴瑟和谐。是卫智春的自作主张,让他和他成了一丘之貉,才伤透了她的心,将她推得越来越远,叫她抑郁而终。

    他们本来可以长相厮守的。本来可以

    庆明帝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这一串信息冲击得发了懵。

    沈云西眼睑遮出眸子漠然。看,多自信的男人啊,居然把人家向往自由的天空,看作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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