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智春这一昏就昏到了第二天早上, 秦芙瑜来到了忠顺王府。
秦芙瑜早从大太监田林口中得悉了忠顺老王爷是个荤素不忌的,虽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架子床上卫智春那血白斑驳的惨状时, 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此之外,她还有点痛快。还想把她送人, 她都说不要了,要回去找长姐, 他还非要送, 这下好了, 自己被人送了吧。
这叫什么,这叫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秦芙瑜名义上还是卫智春的姨娘, 她的到来, 和她落在他身上不加掩饰的震惊视线, 让将将清醒过来的卫智春更是羞愤欲死。
本来,他还存了一丝侥幸。
忠顺王府的人不多, 仅有的几个也出不去,他又是独自过来的, 只要他打落牙齿和血吞,一声不吭,竭力隐瞒下这件事,出了这道门儿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心中虽不好受, 但至少能保住明面上的脸面。
哪曾想庆明帝那老狗如此“周到”,杀人诛心,居然能想得到使唤秦芙瑜过来接他
最狼狈丢脸,不堪言状的一幕被自己后院的女人亲眼目睹,还要她来收拾残局, 这对卫智春来说是一种极致的羞辱践踏,他浑身发抖,恨不得两眼一闭再昏过去一回。
但不能昏,他若真晕了,任由秦芙瑜安排,谁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来,他必须得盯着
秦芙瑜对卫智春没有感情,她接受得很快,胡乱给卫智春盖了两件衣裳,就按照宫里的吩咐,叫人来把他带回了安国公府里。
国公府里的诸人对这一场荒唐一无所知,大房二房连同老夫人也都懒得理会他。
卫智春受了重伤,可伤在隐秘处,他如何肯请大夫来看,只能自己用药疗养。连躺了几天才缓过来。
这一缓过来,他却没有歇着,而是主动进宫面圣了。
他必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厌恶恨妒庆明帝,但不可否认,庆明帝是他最大的靠山
就在昨天,卫智春又去了宫中。
紫宸殿还是一如既往的点着龙涎香,安寂又威严。
卫智春假装不知道庆明帝那一封送人的书信,一见到庆明帝,就两腿“咚”的一跪,豁出脸去,老泪纵横,怆地呼天地向庆明帝苦诉忠顺王的恶行。
庆明帝将奏章一合,听罢却只是一笑,叹息道“我那皇叔,还真是老当益壮啊。不输年轻时候的过往。”
卫智春“”你他妈的,你还感慨上了是吧。
庆明帝无视卫智春憋得青红交加的脸,渐渐收了笑。“皇叔寿辰将至,朕烦恼甚久,总不知该送何种寿礼以贺,直到朕见到了物生你。”
“物生你气宇轩昂,斯文俊美,皇叔英武矫矫,雄风威显,正是天作之合。将物生你予送皇叔,朕就知道,皇叔必定欢喜的。物生啊,你素来忠君爱国,为主分忧,定然不会介意全了朕对皇叔的这番孝心吧。”
卫智春没想到,庆明帝没有顺着他的话将一切推给忠顺王的自作主张不说,反而毫不遮掩他的一手所为。
“为、为什么”
卫智春不装了,傻愣地跪在地上,几日来熬得通红的两眼凸凸得像要蹦出来。他死活想不出个由头来,庆明帝究竟为何要这么对他
庆明帝也不装兄弟俩好了。他阴下脸来,冷森地说道“你当初进献幸芳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日这一遭不过叫你受一受幸芳受过的苦楚罢了,怎么,幸芳受得,你受不得”
幸芳
卫智春这几日心力交瘁,根本没有空闲想起这个名字。此刻听得庆明帝一提,他如遭雷击。
所以庆明帝做这些是为了幸芳
二十年前他没想起来,二十年后,人都作土了,他却要为她出一口恶气了
可是凭什么
是,人是他送的,但你他么的不是也高高兴兴的收了吗怎么现在倒成他一人的不是了
你这个收人还成正义的一方,搞起制裁来了,有没有搞错
这是他一人的过错吗
如果庆明帝能听得到卫智春的心声,必定会斩钉截铁地回上一句“当然”
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他这个皇帝的错吗皇帝怎么会有错。
都是卫智春罪该万死蒙蔽了他
要不是卫智春将幸芳从六皇子府偷娶出来,要不是卫智春作践幸芳,后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会和幸芳两心相知,恩恩爱爱,而不是阴阳两隔,不能相守。
庆明帝紧拽着手里的话本子,越想越是悔恨痛苦,看向卫智春的两目也越加无情冷漠。
“物生啊,皇叔在王府独身孤单,你可要好生伺候。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一腔信任。退下吧。往后无事就不要到宫里来。朕已经点了你的长子为世子,之后承继侯爵,照应事务,至于你,就安心地照看皇叔吧。”
和殷家那种在边疆实打实打出满身功勋,手握重权,又得百姓爱敬的兵将之家不同,卫智春一个没有建树全靠祖荫的国公,又正在风言风语的风头上,他随手就能碾碎处置。
庆明帝冷冰冰的几句话,轻飘飘的落下。
卫智春却被压得透不过气,失神地跌坐在殿内的地板上,弯塌下了脊梁。
他完了,也废了。
从今天开始,他空有国公之名,实则不过是忠顺王的娈宠罢了。
沈云西有点儿不能直视地扭过头。
她转向里侧,帕子捂住脸,捂了好片刻才把那股震惊给压下去。
哇。
这庆明帝,真亏他能想得出来,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毒但又好妙。
沈云西迷蒙地随卫芩去了她的院子。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能回神。
及至吕施等人到来,她才勉勉强强地把飞得老远的心神收拢了回来。
因顾及安国公府最近是多事之时,吃瓜姐妹团大多都是只送了礼。只有吕小姐和三两位与卫芩玩儿得最好的小姐应邀而来。
一番见礼之后,吕小姐一坐下就问卫芩“你爹是怎么了,我刚才过来,看他青白蜡黄的,走路都打摆子呢还要出去。”
吕小姐对卫智春做过的事大为光火,乐见安国公倒大霉,但那到底是卫芩的爹,当着人的面儿不好过于明显,便强自收敛了笑,正经地问询。
卫芩说“我不知道啊。”然后把那日一夜未归,第二天被抬回来的事也给吕施说了一遍。
“去忠顺王府”没事往那儿去做什么
吕小姐敏锐地嗅到了点儿不一般的味道,她立时就看向沈云西“皇子妃可晓得”
沈云西还有点儿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听吕小姐问起,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知道,但她不能直说。
“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儿呢”吕施怀疑。
沈云西看了一眼吕小姐。
这半年下来她和吕小姐的直接接触虽不多,但她能感觉得到,吕小姐似乎认定了她有非同一般的本领。
沈云西佯装讶异不解地回道“我这几日足不出户,确实不晓得。”
说着,把在庆明帝跟前的那番关于几本话本子的解释,也和吕小姐重复了一回。
不管对方信不信,反正她是说清楚了。
而后沈云西又对吕施道“我对安国公是死是活没什么兴趣,是以也没让人去关注过。吕小姐若是好奇,不如叫人去查一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循着蛛丝马迹,很容易就摸出来了。”
她循循善诱“届时吕小姐说不定也能写一本话本子出来呢。”
大家都来写纪实文学,做当代记者,她混入其中不就不明显了吗。
哎吕施一向喜欢抽丝剥茧的寻根寻底,就跟查案一样,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她被沈云西的话弄得心思一转,还真起了兴趣,盘算起来。
沈云西点到为止,不再言语了。又喝了半盏茶就告辞了。
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探看了卫老夫人,在老人家那儿又坐了会儿方才回了明王府去。
而留在国公府的吕小姐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卫智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帮卫芩庆完生辰后,就带着疑问亲自查事儿去了。
她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到忠顺王府外面,又唤手下的小厮女婢去乔装晃悠。
直等到黄昏时候,她才等到卫智春被又抬了出来,旁边还跟着秦芙瑜。
秦芙瑜是个得志就猖狂的,斜眉撇嘴地嘀咕什么,帕子捂着嘴脸,全身上下都透着嫌弃,她自在埋汰人,全然没看见卫智春忍着疼痛,阴冷又恼恨地盯着她的眼。
马车里的吕小姐摸了摸下巴,忠顺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小姐定了决心暗中查探。
多日之后,通过往忠顺王府送菜这一条线,还真叫她探出来了。
当从手下人口中得知卫智春的遭遇时,吕小姐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咳完了又张大了嘴,久久没能合上。
她发出长长的“啊”了一声,不敢置信。
当天晚上吕小姐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铺开纸,落了笔。
她太厉害了,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梁京女神探,这等秘事都能叫她探出来。
她这么有才华怎么可以被埋没,她也要学苏夫人二皇子妃那样,写书立传,名字就叫梁京女神探的探案实录,以后她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女神探呢。
若是别的人,这点儿床上的事儿不值得写,但这是安国公啊,那个献妻的安国公,她老看他不顺眼了。还非就得写不可了
吕小姐下笔如飞。
数日后,沈云西就收到了那一本梁京女神探探案实录1。
当看到书封上大大的吕施二字时,她少有的在吃饭中途搁下了筷子,好奇地转拿了书来看。
吕小姐的这本书是第一人称自述的查案过程。
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发现安国公的不对劲儿之处,如何产生好奇,又是如何一步步地做安排调查,发掘安国公不为人知的惊天大秘密的。
当然,书中亦没有指名道姓,所有人都借鉴了沈云西话本子里的化名,称安国公为王父,又把忠顺王写作了中川老爷。
吕小姐文字朴实,让人代入感极强,又逻辑在线使人信服,把卫智春在忠顺王府那点儿事扒个底朝天。虽只是些“风流韵事”,但在她的描述下,再扯上岁夫人之事加以嘲讽,一通看下来,仍叫人欲罢不能,拍手称叹。
沈云西抿着唇直笑。
而那头路过书铺,竟看到自己吕姐大名的卫芩,一脑袋问号。
她买了一本,一看到什么神探不神探的,就知道那个“吕施”确实是她吕姐。
卫芩在马车上看了一路,等到了府中,她两眼发直地直奔向卫老夫人的院子。
彼时大夫人几人皆都在老夫人商讨卫大爷封世子一事。
卫芩是尖叫着跑进屋里去的,一见到众人就直跺脚。大夫人等还以为她发疯了,再一瞧她手上舞着的蓝皮书本子,齐齐抽了一下眼角。
原二夫人最近念了好几本佛经,自认心静气沉了,镇定的道“有事儿就说事儿,别叫。说吧,是不是又写了什么东西”
卫芩涨红了脸“我爹、爹他哎呀,我说不出口那是我爹呀,臊死人了”
原二夫人淡定地把书抢过来,淡定地翻开来看,然后淡定地两眼放空。
温大夫人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了到底写了什么”
卫芩见她二嫂子这般不中用,一摔手气恨的自己来“是爹,爹他为老不尊,给咱们找娘也就算了,他居然在外面又给我们找了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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