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争执看起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姐妹斗嘴,老王妃和黎阳都没有多问。
好在经过第一天的爆发后,六娘安稳了许多,虽然面对容思勰时还是动不动冷哼,但好歹没有再主动挑衅了。
容思勰的府学生活,就在这样脆弱的平静中,静静流逝。
这日,容思勰伴着鼓声醒来,屋内十分昏暗。容思勰定了定神,听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原来下雨了。
几日酷热,好不容易下了雨,嘉乐院的侍女们开心极了,纷纷围在廊下,用手接着雨水玩。
许嬷嬷从屋外进来,才发现容思勰已经醒了,一叠声叫唤道“可是郡主醒了这些小丫头都跑到屋外看雨了,竟然都没在郡主跟前留人,真是该罚。”又对容思勰说道,“郡主现在要起身了吗”
容思勰打了个哈欠,“嬷嬷,我也是刚醒,并不是她们的疏忽。她们爱玩心切,这是人之常情,嬷嬷不必生气。”
许嬷嬷不悦地哼了一声,“既然郡主替她们求情,我就饶过她们这一回。”
正说着,银珠从屋外进来,看到容思勰已经起身了,说道“奴婢给郡主请安,刚才夫子传来消息,今日雨大,府学停课一天。不过娘子们须以雨为题做一篇诗赋,下次课夫子要查呢。”
容思勰坐在温暖的被褥间,听到今日停课,颇有一种意外之喜。
下雨天停课,这恐怕是学生时代最盼望的事情了吧。
容思勰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就连方才的些许困意都被这个好消息冲没了,她兴冲冲地对许嬷嬷说“嬷嬷,我要更衣,我也要去出去看雨”
这场浩浩荡荡的大雨下到巳时一刻便停了。容思勰换了一件白色窄袖短襦,下身穿着银红色的曳地长裙,肩披淡黄色披帛,正在西厢里练字,顺便构思霍夫子布置的作业。
一个黄衣侍女步入西厢,轻声转述了主子的邀约。
容思勰听完后挑了挑眉,“大姐邀我去自雨亭赏荷”
“回郡主,娘子说与其在屋内苦思诗篇无果,不如到花园里赏景,集思广益,益于成诗。”
容思勰点点头,“如此也好,你先回去复命,我片刻就到。”
“是。”
宸王作为朝中权势最盛的王爷,宸王府也是极尽奢华精巧之能事。其实早在老宸王时,宸王府就已经是长安数一数二的金玉之地了。
三十年前,先帝昭宗继位,昭宗非嫡非长,夺嫡时很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八个皇子最终只剩下三个,一位是继承大统的昭宗,一位是只会遛鸟游街的安王,另一位便是安于现状的老宸王。老宸王母族羸弱,自身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干脆早早歇了夺位的念头,一心等着成婚开府。昭宗君临天下之后,很是满意这个不争不抢的弟弟,他踩着五个兄弟的尸骨上位,登基后反而很顾念手足之情,宸王从不受宠的皇子一朝翻身为最受圣眷的亲王,宸王府也四次扩建,几乎占了半个平阳坊。
后来,这座府邸经历了险象迭生却不见硝烟的爵位之争。阳朔元年,当今圣上以太子之尊登基,成为帝国新的主人,容傕亦以从龙之功受封宸王,这座恢宏的府邸也迎来了新一轮的风光。
宸王府共扩张四次,亭台楼阁,花木假山,应有尽有,期中最富盛名的乃是景怀园。景怀园占地面积几乎与前庭建筑相当,在寸土寸金的国度长安,以占地广阔和奇花荟萃而闻名,名列京城三大名园之一,可见宸王府权势之盛。
听雨亭就是景怀园内一个以奇巧著称的亭子。自雨亭没有辜负景怀园的盛名,栏杆轮廓是很漂亮的流线型,远看如卧在水上的飞鸟,最奇的是下雨时会有万千银珠从亭角坠落,宛如一方水幕将亭台包裹其中,十分惊艳。即使是晴天也不会折损自雨亭的风光,自雨亭坐落在湖心,四周种满荷花,莲叶连天,人置其中,仿佛置身于碧色的海洋之上,不时有锦鲤从水中探出半个脑袋。大娘将聚会地点定在自雨亭,实在是恰当至极。
容思勰出发时,特意等了等容思青,两人共同出门。容思青虽然是庶女,并不受黎阳待见,但她毕竟还是容思勰的血脉姐姐。容思勰和容思青虽不亲近,但是出门在外时,容思勰还是很维护容思青身为庶长姐的体面的。还是那句老话,家丑不可外扬,她们姐妹俩在外人面前不和,丢得可是黎阳的脸面。
容思勰和容思青到达自雨亭的时候,其他姐妹差不多都到了。想来也是,大娘牵头,除了容思勰,还真没有人敢让长姐久等。
自雨亭已经摆好了棋盘和点心,几个娘子毕竟年纪小,在这里美景怡人,又没有长辈看管,很快就嬉戏打闹起来。大娘正在和刘五娘下棋,没有精力约束妹妹,几个小娘子见长姐没有出声喝止,心里越发有了底,嬉闹的声音愈加大。
二娘就在这一片喧闹中静坐煎茶,容思勰懒得陪一群小孩子玩耍,便干脆坐在二娘对面,静静观看二娘煎茶。
其实二娘身世也颇为悲苦,她年幼失怙,又没有兄弟,虽然朝廷为表安慰,将她破格晋封为县主,但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三房已经垮了。二娘生性安静,父亲出事后更是深居简出,自己在院落里看书煮茶,很少出门应酬,和富贵喧闹的宸王府格格不入。
虽然容思勰和二娘在同一处府邸同住了七年,但她们二人还真算不上相熟。等容思勰进入府学之后,因为棋艺课须得双人对弈,容思勰比较了一下其他几位心思一个赛一个多的姐妹,果断选择和二娘组队,两人这才渐渐熟悉起来。容思勰对这位安静又不多事的二姐颇有好感,也乐得在她这里躲清净。
虽然容思勰还是喝不惯这里的茶,任谁也忍不了茶水里居然加盐加葱,但容思勰依然觉得二娘煎茶的姿态好看极了。
此时大娘和刘五娘的棋局已经进入最后的决胜阶段,姐妹们都围过去观战,容思勰也很好奇到底谁能更胜一筹,于是也走过去围观。
为了风雅,大娘和刘五娘的棋局设在自雨亭边缘,临荷对弈,想想就雅致的很。这样雅是雅,唯独看棋时有些危险。为了美观,自雨亭的栏杆设得极低,侍女下人们看到容思勰向棋局走去,立刻便悬起了心,纷纷围在容思勰周围,生怕郡主一个错脚滑入水中,那她们都不必活了。
本来观棋的人就很多,因为容思勰的到来又围过来许多下人,六娘不悦地看了容思勰一眼,讽刺道“七娘真是尊贵的不得了,你来看棋,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你让道。”
容思勰懒得和她斗嘴,再说这次自己确实理亏,她正要说话,突然脚下打滑,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
六娘本来就非常烦容思勰,此时见她向自己抓来,恨不得她立刻掉到水里,哪能让她抓住自己。六娘把容思勰的手狠狠推开,“七娘你是何居心,想推我下水吗”
雨后的木头极滑,六娘推了容思勰一把,自己也有些站不稳,眼看容思勰和六娘都摇摇晃晃地稳不住身子,满亭的侍女婆子都要吓死了,这两位一个是王妃的心头宝,一个是老王妃的亲孙女,无论哪一个掉到水里她们都担待不起啊。
一帮丫鬟婆子立刻一窝蜂涌过来,各拉各的主子。这么多人涌过来,本来就不宽敞的亭子更显拥挤,很多人被挤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片混乱中,一声“扑通”的落水声格外明显。
亭中的人都愣住了,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跟着容思青出来的侍女最先喊出来,“四娘子落水了,快来人”
清辉院的下人步履匆匆,四娘落水了,送东西的、煎药的、传话的往来不绝。清辉院难得出现这般热闹,却一点都不吵。
这种情况下窗外的声音便很好分辨了。大约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压低声音道,“四娘怎么会落水”
“不晓得听冬枝姐说,好像是郡主险些掉水里,不知怎么反倒是咱们娘子”
半响,又听到那个年纪小些的丫头说,“唉,幸亏不是郡主落水”
“住嘴”,婆子厉喝,“说什么呢,那可是四娘子”
声音渐渐没了,想是婆子把小丫头叫远了训斥去了。屋外众人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容思青,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确定窗外确实没人了,容思青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看了看帐顶富丽的牡丹花,抬手动了动有些僵直的手指,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将手抬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她眼里突然涌出泪水,容思青将手覆在眼上,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
幸亏屋内没有侍女,不然看到这副景象,一定以为容思青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容思青放下手,一双眼睛里满是赤红,她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恨意和怨怼,“容思勰,没想到吧,我回来了。我的好嫡妹,你和宸王府欠我的,我要一样一样夺回来。”
容思青落水后,容思勰立刻派人跟去清辉园,然后就急匆匆往嘉乐院赶。
等她到达嘉乐院时,黎阳已经知道了落水的事情。黎阳看着跑的双颊通红的女儿,一边让她顺气,一边听她叙述落水的前因后果。
容思勰把当时的情况都说完后,颇有些内疚地看着黎阳,“阿娘,四姐这次落水,其实也有我一半的过错。等四姐醒来,我得亲自去探望她,希望四姐能原谅我。”
黎阳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明天我带着你一起去吧。庶女落水,我这个母亲总不能不闻不问。”
容思勰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落水梗
当容思勰听到大娘邀请她去自雨亭赏荷的时候
容思勰的内心弹幕卧槽她不是要推我下水吧什么年代了还玩落水梗我被救起来是不是还得来个失忆或者重生作者脑子塌了吗居然想出这种狗血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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