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炉箅子,豆腐脑

    既然昨天答应了徐姐要做“炉箅子”, 今早上洛樱起的更早了。

    她昨日想了想,明天腊月二十五,家家磨豆腐。

    那早餐就定下豆腐脑和炉箅子油炸饼吧。

    豆腐是个好东西,腊月二十五这一天吃豆腐, 取的是“头福”, “都富”的谐音, 家家户户吃上好寓意,希望新的一年有福又有富。

    豆腐是简单又好做的食材, 无论是家常拌个小葱豆腐, 还是炸豆腐, 煎豆腐,肉末豆腐麻婆豆腐都是极好吃的。

    而豆腐脑,更是许许多多华国人民的早餐必备。

    北人吃咸,南人食甜, 川蜀偏爱酸辣口。

    而又因着不同厨师制作浇卤的不同, 各家的豆腐脑都是不一样的口味。

    熬豆腐脑讲究的是“不糊”,“不苦”, “不涩”这三不,一旦有哪一点没有做到位, 这豆腐脑吃起来就有些不对味了。

    眼下, 徐茗正看着洛樱盛出一碗新鲜的豆腐脑来。

    盛豆腐脑有讲究,洛樱用的是平勺直接盛在碗内,碗中的豆腐脑呈凸状,这样再浇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卤子。

    徐茗看着她一盛一放,那卤子直接浇在豆腐脑上,好似天女散花一般瞬间浸透了白嫩的豆腐脑。

    卤子是深棕色的,有黑亮的木耳丝, 鲜艳的胡萝卜丝,细碎的紫菜,徜徉的虾皮,它们肆意地随着卤子点缀在豆腐脑上,颜色透亮的,看着就十分动人。

    徐茗要了两个炉箅子,一碗豆腐脑,她今天的活约在了上午八点,七点钟过来吃完早餐正好。

    端着豆腐脑和炉箅子回到桌上,看着眼前的豆腐脑和炉箅子,徐茗只觉得自己饿极了。

    用勺子舀上一口豆腐脑,连带着卤子送进嘴里。

    豆腐脑细滑,舌尖上的触感无比软嫩,真的是滑进了嘴里,卤子是咸口的,木耳,紫菜与虾皮融合的卤子带着特有的鲜香,好吃

    豆腐脑带着卤子滑滑嫩嫩的,几乎是无需咀嚼便顺着喉管滑到胃腹中去,鲜美适口。

    古籍有言“豆腐新鲜卤汁肥,一瓯隽味趁朝晖。分明细嫩真同脑,食罢居然鼓腹旧。”细嫩如脑,这形容真真是明确极了。

    徐茗拿起来一个“炉箅子”,这东西近年来见着的越来越少了。

    炉箅子,通俗的叫法也叫“油炸饼”,炉箅子更像是北方的方言。

    “箅”字同“毕”的读音,正常的炉箅子指的是炉膛和炉子之间盛煤灰的铁屉子,这东西在本朝二三十年前十分的多见,煤炉上烧火做饭。

    而这名为“炉箅子”的饼,也是因为长相近似便得了这个名。

    做炉箅子要用发面,一个个长方形的面团拍扁,长相不定,中间切出两道刀口来,再发上一段时间,直接入锅小火油炸即可。

    用筷子夹起来的炉箅子是金金黄黄的,看起来十分蓬松。

    一口咬下去,这炉箅子看着是金黄酥脆的,吃下去无比喧软,内里是气泡状的,软腾腾的带着淡淡的甜味儿。

    新鲜热乎的炉箅子是喧软的,等放凉了吃,又是带这些嚼劲儿,有点艮,有点劲道,依旧十分的好吃。

    徐茗瞬间想起了从前,镇子上卖炉箅子的一家人,每个集市早上现炸现卖,支起来的摊子口站着一堆人蹲守。

    去的晚了可就买不到了,那家人离得远,也不是逢集一定出摊,如果眼巴巴地赶集就是为了吃炉箅子,对方又没有来,自己心里内个难受啊

    刚出锅的炉箅子金灿灿的,炸的时候还有小孩在旁边看,大人赶紧驱赶走,离得远点,这要是油锅崩了可就坏事完蛋。

    那家的丈夫负责在锅里油炸,妻子则是负责做,有时候还带上她家的大姑娘帮着收钱。

    那卖炉箅子的小摊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狭小,可每个集呀,从头走到尾,从尾走到头,就数他们家摊子口的人流不断。

    若是有来得晚了的没买着,“哎呀呀,你们家生意这么好,每次就多备点,多备点嘛。”

    那负责油炸的憨厚男人笑呵呵地回着“这回准备的多点,大伙给面子,又都卖完了。”

    徐茗自己喜欢吃,闺女也喜欢吃,丈夫也喜欢吃。每次赶集去买,买一张炉箅子给孩子现吃,再带上张回家饿了吃。

    丈夫每次就掰一小点放到嘴里尝尝,然后再点评一句“嗯,还是那个味儿”就不吃了。

    闺女还问,“爸爸怎么不喜吃炉箅子啊”丈夫说你们娘俩吃就行,我不爱吃这甜的。他哪里是不喜欢吃,不过是不舍得吃罢了。

    因为那卖炉箅子的生意好,连旁边那卖豆腐脑的摊子都跟着红火起来,这家买两张炉箅子,在去旁边喝个豆腐脑,然后再慢悠悠地赶集,谁家的苹果下来了,哪块又来了生面孔那个描眉画眼赶集的是谁家的新媳妇

    尤其是赶上快过年的时候,来集市的商贩又格外的多,有那什么跳楼甩卖的,工厂大放送,一双棉鞋三十块钱,给闺女买上一身新衣服也才一两百块,自己算计着再花十块钱买条丝巾,就当过年是添新衣了。

    后来,后来日子就变了。

    丈夫在建筑工地上出了事,工地虽然赔了钱但有限,徐茗到处找亲戚朋友借钱筹钱做了手术,家里的底子也掏空了。

    因为这一遭,丈夫截肢拄着拐,再也无法出去干活赚钱,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了徐茗的身上,赚钱养家,供孩子上学,还得还债。

    当时还有人偷着劝徐茗跑了吧,你一个女人守着两个拖累,那时候徐茗还算年轻,再找个人嫁了不是很容易你要是心好,把孩子也带走,那都是对他们家仁至义尽了。

    自家男人结婚后都没和她红过脸,家里什么也都是她说了算,原本一家三口也算得上幸福美满,只不过一遭遇难就各自飞徐茗不愿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她又年轻,欠下的债早晚是能还清的。徐茗就那么守着丈夫孩子,早上出去打工前做好饭,丈夫中午自己热一下,闺女也懂事。

    家里要吃饭,孩子要上学,丈夫的医药费,还有亲戚朋友们的债务,那时候徐茗只觉得身上背着山一样,有点喘不过气,那时候也有过一了百了的心思,想弄上一包老鼠药,全家都吃了,也没这么些烦恼了。

    但看着丈夫每日对自己嘘寒问暖,闺女讲述着学校里的事情,还有那些慨然借钱也不催着还钱的亲戚朋友,她咬咬牙又走了下去。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徐茗的记忆戛然而止,她中断了对过去的回忆。

    舀了一勺蒜碎,又加了辣椒油,碗里的豆腐脑色彩斑斓,更加的亮眼。

    卤子里夹了辣子,重新入口,更带了一份辛香,吃的人有些发热。

    就着一碗豆腐脑,两个炉箅子一会儿就下了肚子,浑身都感觉在发汗。

    徐茗起身把碗盘送到灶间去,跟洛樱打了声招呼。

    她拿出手机查看今天雇主家的地址,要过年了,今年差不多能把剩下的欠债清完,让借钱的亲戚朋友们也能安心过年,闺女上大学不用自己操心,但徐茗想着,闺女是走出去的人,之后就给闺女攒个买房钱,以后不管做什么,有房子就有底气,有家在。

    人这一辈子,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洛樱早上做的是咸口豆腐脑,豆腐脑本身无味,是甜是咸,都是看加的料。不过影视城本身就位于北方,食客们吃甜口也是吃习惯,洛樱要是真的做了甜豆花或是川蜀豆腐脑,只怕不合食客的口味。

    等送走了今早的食客,洛樱看着所剩无几的豆腐脑还有干干净净的调料罐子,和自己吃剩了半个的炉箅子,她忽然想起前世的事情来。

    洛樱九岁入宫,十一岁被师父收为徒弟,算是正式迈进了御膳房的门槛。

    十五岁她做的一道糕点受了先帝的夸赞和太后的赏赐,算是正式入了这两位的眼。

    其后太后时常派人点了她的名字来做菜,她在御膳房春风得意,也如履薄冰。

    天家喜怒捉摸不透,更何况一着不慎便是牵扯到身家性命。

    那个时候师父看着她的眼里都是浓浓的担忧,她太有天分,也太显眼,太容易被做成靶子。

    不过洛樱从未敢有过骄矜自得,越是得了好处,越是名头响亮,她愈发地沉默,一心投于厨艺,见着谁都是冷淡端方的样子。

    先帝最后在世的那几年,也是洛樱厨艺飞速进展的时候,洛樱20岁成了御膳房大总管的旨意,也是先帝亲自点下来的。

    后来小皇帝继位,也没有做人事上的变动,又给她提了正一品的女官。

    先帝晚年的功过不好评说,但洛樱自始至终都受了这两朝帝后的恩惠,一直牢记在心。

    今日做的这油炸饼,被徐茗叫做炉箅子的吃食,洛樱记得是太后的最爱,而豆腐脑则是先帝喜欢的。

    那油炸饼究竟是如何研制出来的无人知,它没有馅儿,内里也不扎实,不像是酥饼是又酥又脆的,也不像是馅饼包子要依靠吃馅料。

    只有面,用油炸了就是软和的,加了糖又有甜味儿,太后偶尔才吃上一次。没办法,太后虽然总想吃,但碍于御医的叮嘱,这过了大油的东西还是得少吃。

    而先帝晚年的时候,牙口不算太好,那个时候又没有现代这般补牙镶牙种牙的技术,平时吃东西也都是吃软和的。

    先帝早上很喜欢喝豆腐脑,早上喝一碗豆腐脑,有时候晚上在御书房看折子,再喝上一碗老豆腐。

    有时候早上喝豆浆,黄豆的黑豆的绿豆的,先帝不用喝,一闻就闻出来了。

    先帝喜欢喝咸口的豆腐脑,太后更偏爱豆浆。小皇帝和小皇后是青梅竹马,小皇帝喜欢在豆腐脑里加辣子油和蒜碎,说是这样吃才够味儿。

    洛樱生生的记得,有一次小皇帝早上吃了豆腐脑“啵”了小皇后一口,被小皇后拎着绣鞋好打了一通逐出去,三天没进皇后的宫门,苦凄凄地在御书房自己过夜。

    仔细想想,哈,以前在宫里,每一道菜都能说上许多的故事来,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倒是格外的有趣。

    豆腐的吃法多样,怎么吃也是不腻的,洛樱还做过专门的豆腐宴呢豆腐箱,文思豆腐,炸豆腐,拌豆腐

    等把灶间里都收拾完,洛樱忽然想起了个和豆腐有关的吃食,稀豆腐

    这稀豆腐单拿出来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只需用油爆锅煮熟,再调上自己喜欢的汁子,用勺子舀上蘸料洒在稀豆腐上,舀一勺吃进嘴里,滋味浓郁,豆香十足。

    稀豆腐也叫香豆腐,因为煮熟后的稀豆腐无比喷香,只是看起来如同稀粥一般,所以有人叫“稀豆腐”,也有人叫“香豆腐”,总体而言,算是一种小吃。

    稀豆腐在现代如今也甚少能看见的了,洛樱去过时常和生鲜超市都没有见过卖的,若是买,恐怕得特地跑一趟豆腐坊,看看有没有卖的。

    不过这对于洛樱倒是无碍,没有卖的,她可以自己做,而且现代有了那料理机之后,打磨出来就更加的方便了。

    正好还有提前泡发好的黄豆,今天中午她便做这稀豆腐。

    电饭煲里焖上了米饭,洛樱也开始开工。

    洛樱将泡发的黄豆洗净,之后放入大锅煮熟,煮熟之后,将黄豆捞出来放入料理机中打成糊糊状。

    稀豆腐的颜色和豆浆差不多,但更暗一些,偏向于肉色。

    锅中加入豆油,之后再将稀豆腐糊糊倒入锅内,加入适当的水,熬煮之后便差不多了。

    关于稀豆腐的做法和吃法,当初洛樱在御膳房里都是一人一个吃法。

    李师傅喜欢不在锅里加油直接煮,之后撒上葱花,出锅加香油。

    杜师傅的做法和李师傅一样,只是出锅加的是生豆油来搅拌着吃。

    自家的老师傅更是奇葩了,稀豆腐在热油锅中滚开,之后加切好的白菜进去,叫菜稀豆腐。

    各人的口味都不同,也有着自己偏爱的吃法。御膳房的太监宫女们也喜欢吃,这东西香,舀上一大勺子拌在饭里,喷香的豆香,没有菜都能吃上两碗饭下肚。

    洛樱切了些葱花香菜,再倒上些酱油,这就是简单的料汁了。喜欢酸的加醋,喜欢辣的加辣椒油,喜欢麻的加麻油,用料都是不拘。

    她用汤勺舀上一勺的料汁,直接浇在稀豆腐上,细碎的葱花,鲜绿的香菜和浓黑的酱油一起,瞬间铺就在这宛如黄沙颜色的稀豆腐上。

    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瞬间染上了浓墨重彩,如身穿黑衣的佳人在黄沙之中迎风起舞。

    直接舀起一勺入口,豆香十足的稀豆腐沾染了酱油和葱花的香气,豆香,咸香,清香瞬间弥漫在唇齿之间。

    稀豆腐是糊糊状的,如果水加的多了些,煮的稀了,就是如同豆腐脑的顺滑口感。如果加的水少了,就是稍微有点黏糊糊的,煮出来有点像是油茶面,像是芝麻糊,但独具豆香,不可替代。

    洛樱煮的恰到好处,不算浓,也不算稀,一切都刚刚好,舀上一勺喝下去,紧接着就是挖一大口的米饭,香的呀

    再舀上一勺稀豆腐,不加料汁,直接浇在大米饭上,就像是汤泡饭,淡黄色的稀豆腐覆在米饭上,稍微搅拌一下,粒粒分明的大米粒都沾上了稀豆腐的味道,吃进嘴里,豆香与米香浓郁,风味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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