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团看起来相当喜欢冰滑梯。
系统好不容易捡完散落一地的数据,边往回塞边打算去找宿主的时候,燕隼已经举着小胳膊,戴着穆瑜送的勋章,目光炯炯坐着冰滑梯往下飞了十好几次。
在对滑滑梯的渴望下,他还再一次突破自我,学会了相当复杂的“再来一次”。
足足四个字,一口气说完,字正腔圆清清楚楚。
在原世界线里,燕母在直播授课中展示她那套娴熟优雅的育儿技巧,对着一堆识字卡片,温柔又耐心地教了十数天,也没能让燕隼做成的事。
穆瑜教会了小雪团喊“再来一次”,也教会了小雪团玩冰滑梯。
燕隼不肯每次都被抱上去,一见穆瑜走路多了,就绕来绕去地抱他的右腿,像个贴身小挂件,摘都摘不下来。
所以穆瑜就把小雪团送到高高的台阶前,然后绕回来,在滑梯下面等。
滑梯在磕碰摩擦下会有冰的粉末,一只沾了冰末末从天而降的小雪团,看起来就像个风驰电掣的糯米糍,兴奋地一路直奔家而来,飞进最暖和安稳的怀里。
直到小家伙彻底玩累了,不再忍不住偷瞄大滑梯的顶端平台,穆瑜才蹲下来,帮他拍净身上的冰粉。
拍打羽绒服的力道很轻柔,像阵暖和的风。燕隼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做什么。
燕隼也伸出手,学着穆瑜的动作,帮穆瑜小心地轻轻拍。
他光顾着玩,每次滑下来都会被穆瑜稳稳接住,那些冰的粉末也顺理成章,大半都落在了那件休闲款的外套上。
燕隼想偷偷尝一口,被穆瑜发现,拎进怀里抱住了。
小雪团立刻忘了冰粉好不好吃的事,把脑袋往那件外套里面埋,侧着冻得泛白的小脸,很轻很小心地贴贴。
换回了干净的羽绒服,他还是对穆瑜这件外套格外依赖,一有机会就想去摸袖子和衣摆,攥到手里就不松开。
系统抱着从穿书局资料库借来的养崽百科,找到了相关定义“宿主,这件衣服是燕隼的安抚物。”
穆瑜抱稳往他怀里拱的小雪团“安抚物”
“让他感到安全的物品。”系统哗啦啦翻书页,“避风港,安全基地,用来抵抗分离。”
书上还说,一般情况下,一到两岁的孩子需要安抚物,是为了代替父母所赋予的安全感。三到五岁的孩子已经逐渐脱离此类需求但系统决定不管这一句。
“代替”父母赋予的安全感,前提是有安全感。
要抵抗分离,前提是有一场实在太好、好到叫人畏惧分离的相聚。
系统回过神,听见穆瑜同它道谢,后台叮咚一声,又收到了一笔读书基金。
系统在一瞬间无比确定了存款绝对是自己的安抚物“啊啊啊啊宿主qaq”
穆瑜笑了笑,换了只手抱稳小雪团,右手轻轻甩开手杖。
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开了一部分,方便威风凛凛的小英雄拽住安抚物。
玩疯了的小家伙睡得飞快,小脑袋扎在他肩膀上,冻得冰凉的小脸贴着他的颈侧,还不舍得松开外套的半片衣领,
系统热泪盈眶地炸了一会儿,看到穆瑜的手杖,激情流动的数据顿了下。
它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内容,飘在宿主身边,犹豫半天,小声问了一遍。
“腿伤是不是因为那部电影”
穆瑜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抱着小家伙,停下来想了想“应该不会。”
系统愣住了“不是吗”
“不是吧。”穆瑜和它合理讨论,“我后面还演了很多部戏,腿都是好的。”
系统“”
好有道理。
它宿主是最年轻的三金影帝来着。
穆瑜演过古装戏、演过动作戏,骑过马打过架,在房顶上一镜到底连跑带摔,在媒体描述中据说敬业到“踩过影视城的每一个屋顶”。
也不能第一部电影演完就瘸了,从此以后就只接腿瘸的角色吧。
系统之前还生了半天的气,对着一堆数据碎片,有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拼起来。
还是很嫌弃。
皿。
穆瑜给它小红花“谢谢。”
系统转为狂喜,举着小红花去工作群炫耀八十条,才想起来问“宿主要谢什么”
“删掉了那个采访。”穆瑜想了想,“我的确不太喜欢。”
系统又有点发愣。
它的确很少会见到穆瑜这样的宿主。
穆瑜说出的话,总会有种坦然宽容的平静,不论是在描述某件事、某个人,还是分析自己。
他的情绪波动范围很小,不激烈,负面值很低,没有探测到严重的心理阴影这是种极为可靠和有安全感的特质。
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用特地做什么,所遭遇的负面因素就会被从容接纳和消化。
就像穆瑜和系统聊天,他坦然说出自己不喜欢这个采访,倒不是会因此陷入什么痛苦的往事回忆,而是另外的原因“我在采访里表现得不好。”
系统“”
它觉得它的宿主哪里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过严格了“宿主,您不是站在那个老”系统把东西两个字咽回去,“旁边,什么都没说吗”
系统虽然生气,但也把采访看得很仔细。那时候的穆瑜才十七岁,站在所谓的老师身边,苍白瘦削,郁色未退,多半还没从“黑天鹅”的角色里彻底脱离出来。
记者的话筒都不好意思往那边递,生怕再吵一点,就给人震散架了。
后来穆瑜登顶,把第三座影帝金杯接在手里,漫天花雨。媒体盘点过往时还多有感慨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戏中一鸣惊人、濒死绝望的“黑天鹅”,被毫不留情摁在戏里活了十年,倒磨出一身温宁从容的静水流深呢。
系统又想替当时的穆瑜说话,气鼓鼓反驳“宿主,你那时候好帅,评价要尊重客观现实的。”
穆瑜尊重地想了想,还是客观点评“是好帅,但表现得一般。”
他说“该说点什么的。”
系统还要再反驳,被宿主拉着一起玩拼拼乐,对着已经不能播放的数据碎片一通乱摆,拼成棵郁郁葱葱的挺拔白杨。
穆瑜把拼拼乐成品塞进了相框,托系统帮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挂起来。
系统抱起相框奔着卫生间就去了。
它忘了问宿主想在那个采访里说什么,把相框挂上,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穆瑜的手杖戳散了一个少年队员正玩命尝试的3a。
高益民的成功刺激了不少人,没人再管什么节目录制,这些少年队员都练疯了,连滚带爬地咣咣往冰上砸。
穆瑜的手杖横拦,稳住趔趄的少年队员,推回直立位“这不是捷径。”
手杖的落点精确力道极准,不轻不重抵在冰刀刃前,卡着点冰的角度,将人从从容容镇住。
穆瑜还有余力分心,给睡得软绵绵热乎乎的雪团换个姿势这边的灯光给的过足,冰场上亮如白昼,太影响小孩子补觉了。
那个少年队员神色冷沉,焦躁得一身戾气“你懂什么”
高益民那个傻子藏不住话,他知道是这人教会了高益民3a,但就算是再厉害的教练,也帮不了他们。
没人帮得了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没有捷径,只有玩命的练、榨干别人不用的时间、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这些已经解脱了的大人
“不要被吃苦这件事诱惑。”穆瑜说。
少年队员倏地滞住,匪夷所思抬头,看着他。
“这不是捷径。”
穆瑜收回手杖“是陷阱。”
那个采访播出后,有至少两到三年的时间,表演类启蒙教学都严重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弯路。
弯路的影响是在多年后展现出来的。
那些被硬塞进虚拟空间的孩子,无一例外的拿到了极高的表演分数,考上了不错的学校。可在毕业后,这些人中却有近九成选择转行,放弃了演戏。
甚至有人激烈拒绝接触与之相关的一切这种并非出于自主的强烈热爱和追求、被驱赶着为了靠近成功而玩命的“吃苦”,并非超越他人的捷径,而是梦魇。
一场“豁出命吃苦就能赢”的荒谬梦魇,透支灵气,透支热忱。多年后深夜独坐,掌中空空,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你少花言巧语。”那个少年队员咬紧牙关,向后退了退,“我们都知道你的事。”
“你拿我们当展品,只是为了表现你有多厉害你要提升评级,不然等综艺结束,你出去就是d级了。”
少年队员没出过温室,但他们的父母都会说,也知道这些“到时候你就惨了,不能吃好的穿好的,不能住好地方,车牌都是d牌。”
d牌的限制非常多,不能购买高价车,在7:00到23:00间不能进入核心城区,甚至不被一部分高档停车场接纳。
穆瑜看过系统查到的资料,和系统讨论“买一辆电动车怎么样”
系统抱着好厚一本评级保卫计划“”
它知道穆瑜一向非常随遇而安,但也没想到会随到这个地步“宿主为什么要买电动车”
“骑自行车会腿疼。”穆瑜如实说,“还很累。”
他不是那种热爱健身的类型,要是在他骑自行车的时候有人开车追着他撞,他骑累了多半就停下,随便对方撞了。
“”系统好有道理地被说服了三秒钟,清醒过来,“宿主,我们不能掉到d,我们得升b。”
宿主怀里的小英雄还等着被他们救出火坑呢。
骑电动车是偷不走培育舱的,绑在车后座上也不行,电动车后座不能带人。
穆瑜原本也没准备掉评级,笑了笑,收回心神不再闲聊。
“那么。”他收起手杖,“我厉害吗”
少年队员一噎,有些语塞。
“我想升级,所以来教你们。你们想变强,所以和我学。”
穆瑜的声音很温和,不急不躁讨论“问题出在哪”
少年队员“”
问得好。
问题出在没有问题。
少年队员无声吞咽了下,拼命提起警惕,心底却无声开始动摇。
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益民就在刚才,那个傻子又按照新跳法试了一组连跳,比以前的进步明显大多了
跳出3a他们当然紧张,但也不至于被刺激到这种程度,毕竟能跳出来和能用在赛场上是完完全全两个概念。
可要是跳出3a的人还能把连跳练好,跳得又流畅又稳,就算燕教练不让他上场,俱乐部也会直接推人去比赛。
名额就那么几个,谁能不着急谁还能装模作样沉得住气
“燕教练说你不是好人。”
少年队员捂着耳朵,埋头当复读机“你是拿我们当工具,要把我们教坏掉。”
附近已经有不少队员看过来了,少年队员在同门中排行很靠前,入门早年纪大,必须坚守住师兄的立场。
不是所有人都像高益民那样,不过是学了点东西,就被忽悠得乐颠颠找不着北,还要带这个余编剧去看冰场每天晚上的极光盛宴。
穆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一起来吗”
少年队员“”
系统是过来统,看这个架势就懂了“唉。”
穆瑜好奇“怎么了”
系统打开情绪探测仪,对着那个坚贞不屈的少年队员扫描全身“就剩嘴硬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气场尤为敏感。有些人严词厉色威风凛凛,疾风骤雨训上三个月,能把一群少年队员训得畏惧服帖有些人只要随口闲聊,说上几句话。
系统一瞬间想远了,有点发散“宿主,幸好您不是拐小孩的。”
穆瑜“”
他已经暂时结束了这段会话,正陪小雪团玩挡眼睛的游戏。小家伙还是被灯光晃醒了,只不过玩得太累,还没醒透,藏在穆瑜的衣服里装鸵鸟。
穆瑜坐在场边,把燕隼放在自己膝上,一只手挡住他的眼睛。
燕隼没玩过这个游戏,呆呆的眨了两下眼睫毛。他怕黑,但在穆瑜身边的时候不怕,还很喜欢这种暖暖的黑暗。
穆瑜挪开手,做了个手影。白亮灯光下,清晰的影子变成了只振翅欲飞的小鸟,拍打两下翅膀,叼住小雪团的软蓬蓬的羽绒服影子。
小雪团“”
穆瑜又挡住他的眼睛,再挪开,影子变成小飞机。
系统坚持了一会儿,忍不住飘过来落在手影顶上,做了机器猫的小铃铛。
历任监考系统留下的“看到穆瑜就快跑”的箴言,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种第一眼温和到有点平淡、第二眼就忍不住叫人信任,第三眼直接想要跟着跑的神秘气场别说拐小孩,拐小系统都一拐一个准。
哪怕穆瑜相当尊重角色,没有纠正作为“余牧”的任何一点立场,坦坦荡荡的认下了自己就是要利用这些孩子刷评级,结果也是一样的。
一群还在幼生期的花滑天才凑在一起叽叽咕咕,每个人脑袋上都顶着“有坏人”、“有阴谋”,时而抬头,十足警惕地往这边望上一眼。
其实已经不知不觉往这边挪了大半个冰场,再不矜持一点,都要把他们坐的这个场边椅围住了。
“宿主。”系统问出唯一的忧虑,“燕隼的养父母会不会使绊子”
刚才那个少年队员说出“d级”,系统就警惕起来,联网检索了一圈,果然发现余牧那些负面新闻已经被散布了出去。
燕父燕母显然已经意识到,动嘴皮子毫无意义。燕父的教练职位不可能保住了,如果逼得余牧评级跌落,至少燕家的秘密就还能守住。
系统抱着笔记本算了半天,如果他们的评级跌落,就不能住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就不能抢了燕隼就跑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穆瑜提升了余牧的评级,那等他们离开综艺,等待燕父的也是大差不差的待遇。
还有一个疯狂让人发洗白通稿无果、怒而复出重新掌控伯格黑德国际银行的坎伯兰在外面,阴涔涔等着活剐了那一家三口。
这几乎已经是直接针锋相对的利益搏杀,谁也不可能再留手。
“雪谷是宿主的,燕隼的养父不管怎么运作,都不可能把宿主赶出去。”系统分析,“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综艺下手。”
系统也画了思维导图“燕隼的养父应该是打算阻止宿主指导这些小队员。”
“他可能会选择绑架、给宿主下毒、给宿主套麻袋、直接给虚拟冰场制造意外。”
系统“我已经监测到好几通电话了,他做了很多准备,很可能直接对宿主下手,也可能双管齐下,这样最保险。”
“分析得很好。”穆瑜给它小红花,“条理清晰,逻辑也都对。”
系统小红花绝对也是它的安抚物qaq
系统爱不释手地抱着小红花,把笔记本稳重地收起来“唉。”
它跟踪电话,知道了燕父要弄乱虚拟冰场的数据库,还要趁乱绑架宿主但它也觉得自己的分析后面肯定要接个“但是”。
但是,肯定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否则宿主也不会在这里陪小雪团玩影子。
小雪团已经果断地学会了这个游戏,自己严严实实捂眼睛,再“哇”的一声睁开,飞快比划出一只飞得超快的隼,叼住穆瑜比划出小麻雀的影子了。
穆瑜比划出一只鸬鹚,小雪团比划出一只海鸥,穆瑜让影子变成游鱼灵巧游走,小雪团立刻机智地比划出鱼鹰。
系统上次看这个轮回,还是某位面的殿堂级古典名著西游记。
系统已经是个从系统学校毕业的成熟统了,早总结出了宿主说话的习惯,一边看水蛇和灰鹤的影子转圈圈,一边瞄着穆瑜“但是”
穆瑜“唉。”
系统“”
燕父朝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脸色阴沉难言狼狈,却也有掩饰不住的恶劣快意。
他在穆瑜面前站定,打断了无聊的幼稚游戏,冷声作出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的宣言他忙活到现在,叫余牧得意到现在,总算完成了全套的周密准备。
能一步步爬到现在的评级,燕父和燕母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心血,见得光见不得光的手段都用过,直到现在手上现在还有些违禁的药物。
是余牧非要和他作对的。他们用的睡眠舱非常高级,是某酒店极为昂贵的专用款,防护非常周全。可余牧的睡眠舱只不过是节目组的同一款式,很容易不着痕迹掺入些药物,让余牧尝尝脑域受损、变成傻子的滋味
穆瑜又轻叹了口气“唉。”
系统“宿主”
穆瑜按揉着额角“酒店。”
“专供睡眠舱的就是我们住的那家酒店。”系统调查过了,“燕家人租用的睡眠舱特殊,质量非常好,和节目组的不绑定。他们特地包下了酒店所有睡眠舱,就算整个综艺都发生严重的数据崩溃,他们也不受影响,可以随时更换。”
系统想起这件事,就又有点遗憾“那家酒店好豪华”
“是我的。”穆瑜说。
系统“啊”
系统“啊”
穆瑜本来不打算提这件事,这个世界轻松温馨,他难得有放松的机会,不想去考虑那些没完没了的钱。
但也没办法。
穆瑜拿出手机,调出一个页面,教燕隼认识一个代表确认的红色方框。
“余先生”火急火燎杀过来救人的副导演大口喘气,有些错愕,有些茫然,“这是什么”
穆瑜“酒店电闸。”
系统“”
燕父“”
小雪团弓起身,超级凶地盯着燕父,本来想冲上去踩燕父的脚背,却被穆瑜护在怀里温温柔柔胡噜脑袋。
冰冰凉凉的小手被握着,茫然戳在了那个红方块上。
作者有话要说燕父苦心筹谋,暗中使坏,准备周密,手段尽出。
舅舅拉电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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