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假经纪人说他家小孩在练花样滑冰,除了上幼儿园还要训练,平时就住在俱乐部那边,可能只有放假才会来。

    闻枫燃就只从电视上见过这个,忍不住担心:“特别贵吧你供得起吗”

    孤儿院有三十多个孩子,当地的民政部门其实来过几次,考虑实际情况,想把孩子们分散送到另外几家临市的孤儿院。

    小黄人们哭得嗓子都劈了,躲在他那屋死死抱着床脚不撒手,吓得好几天晚上不肯吃饭,灌凉水填肚子就为省钱。

    闻枫燃实在不舍得,一个个连凶带唬地搂回去喂香喷喷肉馅儿大包子,抱着哭睡着的小崽子哄,就这么一拖再拖。

    民政那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组织了好几次捐款,也只是杯水车薪。十三岁的小少年固执死守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孤儿院,每天从睁开眼睛就开始想怎么喂饱三十多张嘴。

    所以听穆瑜说起这些,闻枫燃的第一反应,也是要花多少钱、要怎么供:“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这么忙”

    他们这儿别的人肯定觉得这是乱花钱,挺多人甚至觉得读高中都浪费,不如早点去学门手艺或者学开车,跟着大人跑生活挣钱。

    但闻枫燃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就是因为这样,这里的人一代又一代,才会一直困在筒子楼的乱电线下:“你家小孩学得好吧学得好就让他接着学。”

    穆瑜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找出训练时录的视频。

    智能机干干净净的纯黑屏幕亮起来,让闻枫燃不自在地捏了下自己那个破烂直板。

    “公司发的。”穆瑜像是站累了,抬手扶他的肩,“入职就给发,人手一台。”

    闻枫燃眼睛“噌”地亮了:“这么合适啊”

    穆瑜笑着点头,他在小少年的肩膀上借力,闻枫燃当即挺起肩膀,稳稳当当把他扶到了大院墙角的木头椅子那儿坐下。

    小黄人们特别懂事,哗啦啦涌进院子就主动干活,有人去接水有人去烧火,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去做晚饭。

    穆瑜摸出他那件外套上根本没干的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校服脱下来。

    闻枫燃不太好意思,捏着拉链抠了两下:“没事,你赶紧先说手机在大城市这么好吗上班就发手机”

    “也不都是,一部分公司会发,岗位有学历和专业的要求。”穆瑜拿过公文包,“还有笔记本电脑。”

    闻枫燃眼睛都放光了,理解了一遍他说的话,往院子里威风凛凛扫了一圈,一挥手就抓过来两个学习最好的小屁孩:“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好好学习能找好工作”闻枫燃给他们指黑亮的手机跟笔记本,“好工作发这个”

    两只学习最好的眼镜小黄人:“”

    一群眼巴巴躲在附近偷看的小黄人:“”

    闻枫燃借机又狠狠敲打了一遍这些小屁孩,彻底断了他们辍学打工的念头,这才把人放了,把衣服尽力拽平整,坐回穆瑜身旁。

    他坐椅子也不老实,一条腿曲起来,另一条腿也不安分地晃悠着,抱着膝盖探头看穆瑜的手机。

    上面播放的视频画面清晰又漂亮,四周黑静的冰场里,追光照得冰花都璀璨,穿着黑金色训练服的小不点真像个小童星,纵身跃起的样子漂亮得让人说不出话。

    “必须让他接着练。”闻枫燃生下来就在淤泥里打滚,在这种事上的眼力却近乎直觉,毫不犹豫替他拍板,“得供,俱乐部贵吗”

    穆瑜摇了摇头,收起手机:“我在里面有份兼职工作。”

    闻枫燃这就懂了。

    他在武馆练拳的时候,负责扫地的大爷家小孙子也能免费跟着蹭训练,踢没人踢的空靶。

    这种事一般没人管,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份工作是不是不够没事,我雇你你有时间的时候过来就行。”

    他大概猜到对方的意思了,训练不光是训练,这东西要营养费的,闻枫燃练拳也不是张个大嘴喝空气:“教教他们念字什么的,还有那个abcjqk。”

    “钱可能不太多,管你吃住。”闻枫燃一挥手,“回头俱乐部跟幼儿园要是都放假了,把你家小孩也带来住,大家一起吃饭,添双筷子的事。”

    他说得既轻巧又随意,好像真就是添双筷子加两个人。

    闻枫燃横了横心,又看了穆瑜一眼,心说值,有这么个好大人给小屁孩们当榜样,请来当老师都值。

    不就是再多挣点钱,他能挣。

    “搞咩啊答应嘛。”闻枫燃屏着呼吸等了半天,还没等到回答,忍不住用力揪袖口断了的皮筋,小声嘟囔,“不会你也不会abc吧”

    闻枫燃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冤大头的事,硬着头皮给对方找补:“不会不会也行,谁买菜还用英语啊你就教他们教他们为人处世什么的,为人处世你会吧”

    他其实是想表达“教他们怎么能做像你这样的大人”,可又说不清,绞尽脑汁也就搜刮出一个学过的成语,还半懂不懂的,不知道是不是用对了地方。

    冷酷血红大野狼等着对面点头,心里不自觉地紧张,越紧张腿就越停不住,把两个人坐的破木头椅子晃得嘎吱作响。

    穆瑜单手撑住摇摇欲坠的木头椅子,侧过身看他,静了片刻,眼里透出笑。

    闻枫燃啪地炸毛:“又”大野狼的脾气就撑住了一个字,被摸了摸脑袋,声音瞬间熄火越来越小,“又笑什么”

    “会。”穆瑜手上的力道很轻,胡噜了两下有点扎手的硬红毛,“以后签合同,所有条目都要仔细看。”

    他的声音很温和,说话时轻缓,掌心暖洋洋的力道透过刚染的红毛,落在闻枫燃发顶:“不要贸然相信陌生人,要懂得保护自己。”

    闻枫燃第一个反应就是“你又不算陌生人”,想了想他俩的确刚认识一天,好像的确也没多熟。

    大野狼不服气了一会儿,自己给自己闷闷不乐顺毛,下决心改口成“我看人贼准,一眼就能分出好坏人”,深吸口气扬脖:“我”

    穆瑜刚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身上,闻言就松开手,好奇抬起视线。

    忽然就被从没有过的暖意盖下来,闻枫燃愣愣坐在椅子上,湿透了的校服藏着里面脏兮兮的旧半袖,顶着穆瑜那件西装外套。

    闻枫燃慢了不止一个半拍地听懂了那句“会”。

    这是答应了。

    这是在教他教他为人处世

    闻枫燃一把抓住他的衬衫袖子:“你答应了是不是你这是答应的意思是不是,你快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他,闻枫燃,血红牛逼大野狼,真把看上的特别好的大人叼回来养了

    兴奋过头又紧张过头的大野狼又化身小话痨,紧紧攥着穆瑜的衬衫袖子,忐忑得手都有点抖。

    穆瑜哑然,暂时放下准备教他理解的合同条目,把文件收回公文包:“小老板,我腿不好。”

    穆瑜问:“住一楼行吗”

    住房顶上都行

    闻枫燃怕弄脏特别暖和的西装外套,狠狠忍住了去枫树林的落叶里打个滚的冲动,举着啃大肉包的小傻子转圈:“有老师了你们这群小屁孩有老师了”

    小傻子坐在石头上吃了十分钟的包子,咬了一圈包子皮,乐呵呵把热乎乎的肉馅剥出来喂他。

    闻枫燃平时都不舍得吃,他今天太高兴了,啊呜一口吃了一半,又探头问穆瑜:“你叫庄衍吧让他们叫你庄老师行不行你住枫树林那间屋,那边朝阳,暖和还亮堂”

    小黄人们对他的情绪特别敏感,扔下手里的事,哗啦啦聚过来,一个个踮着脚想要哥哥抱。

    闻枫燃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高兴过,他披着那件外套不舍得脱,心想晚上一定悄悄洗干净再还回去,来者不拒地抱着小屁孩举起来,教他们脆生生喊庄老师。

    穆瑜撑膝起身,被一群叽叽喳喳喊庄老师的小黄人围着过来,扶住闻枫燃的肩膀,温声提醒他回去换件衣服。

    “就换,就换。”闻枫燃放下一个小屁孩,抓着走过来的穆瑜不松手,“我太高兴了,你不知道,他们终于有个像样的人教了。”他一口气不停地说,“我不行,我教不好,他们跟着我没出息,你带带他们,我给你开工资,我歇一会儿”

    话说着说着就没了音,闻枫燃晃了晃,一声不吭地倒下来,摔在穆瑜手臂间。

    跟那群混混打架裂了根肋骨、转天没事人一样辍了学,穿着湿透的衣服还在风里硬抗。

    十三岁的男孩子闭着眼睛,被一群惊慌失措的小豆丁拽来拽去都没反应,手脚都软软垂下来。

    言出必行,说歇就歇,脊背微弱地打着寒战,吃力地张着嘴喘气。

    穆瑜覆上他的额头,一试温度,烧得烫手。

    系统慌得和小黄人们一样满地乱跑:“啊啊啊啊宿主”

    “不要紧。”穆瑜单手护住他的右胸,掌心光芒微亮,从商城买来的康复卡已经生效,那片骨裂带来的青紫正迅速褪去,“他太累了。”

    第一次见闻枫燃,穆瑜就想起了队里那只红毛小公鸡闻枫燃和项光远乍看很像,但其实完全不一样,不能用戳小红鸡的办法来养炸着毛龇牙的大野狼。

    倘若也生在同样的家庭,甚至只是生在父母双全的普通家庭里,闻枫燃或许也有机会像别的孩子那样长大,尽情做他喜欢的事,长成个又骄傲又嘚瑟的张扬少年。

    可闻枫燃偏偏生在枫树林的落叶底下,困在孤儿院,长在这片电线密集处看不见天的小筒子楼。

    一个自己都还没长大的孩子,拖着三十几个更小的孩子,浑身是伤筋疲力竭,榨干能榨出的最后一点力气。

    他把自己早早当成大人,没求过人没低过头,绷到极点护着自己的家,连骄傲都是伤痕累累的,连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

    闻枫燃和穆瑜说过几次“别管我”,他在潜意识里已经种下自弃的本能。就连掏钱雇穆瑜留下,那么开心那么高兴,也是在托付孤儿院里其他的孩子。

    没有鞘又锋利无匹的刀,固然危险,理当警惕。

    但其实调转过来,好好擦拭妥善照顾,就会发现上面原来早就伤痕遍布。

    刃口锐极必伤,最易折损。

    烧昏过去的闻枫燃还抓着穆瑜的袖子,那只手上全是伤,指节虎口都有粗糙茧痕。

    穆瑜单手将他抱起来,少年的胳膊脱力垂下去,滚烫的额头被西服遮住,脸上是大片的泪。

    “出门向右拐,跑三百块砖是一家药店。”穆瑜拿出闻枫燃给他的报酬,交给旁边那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买一盒退烧药,手掌这么大,盒子是蓝白绿三种颜色。上蓝下绿,中间白。”

    除了上学,孤儿院的孩子平时从不跟外面打交道,一切都是闻枫燃出去办。那孩子愣了下,随即用力点头,攥着钱就往外跑。

    小傻子拽着穆瑜的裤腿,用力扯着他往闻枫燃的房间走。

    穆瑜一边走,边给寸步不离跟着的一群小不点发任务:“需要用盆装一些冷水,还需要一条毛巾,对的,要熬姜汤。”

    “姜在菜市场有卖,菜市场在出门左拐那条街上,要走三个路口,第二个路口有红绿灯。”

    “不用都去,两个人就够了,烧热水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对,哥哥的病必须要热水,姜和热水都很有用。”

    “需要被子和干净的床单,被子不用太厚,你们几个屋里都有吗抱过来的路上小心一点,不要滑倒。”

    系统逐渐恢复冷静,抱着毛巾往冷水里按,敬佩地跟着它的宿主。

    要知道,任何一个未经训练的成年人不论有多强,也绝对无法徒手控制住三十几个情绪失控、年龄在三岁到十岁不等的小孩子。

    那就不是小孩子。

    那是三十几只会哭、会跑、会尖叫,会自己把自己绊倒,说不定还会咬人的人形小野狼。

    孤儿院的孩子从没见过闻枫燃就这么倒下去。

    伤了的闻枫燃不回家,病了也不回。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要么被领养、要么去给人家当学徒早离开孤儿院,只有他不开窍地死守着这个地方。

    他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主心骨不能有半点儿毛病,没了他护着,会有坏人来欺负小屁孩。

    这还是第一次,闻枫燃生出“小屁孩们以后有更好的人管”的想法。

    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全靠脑子里那一根弦死撑着,甚至完全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歇下来缓口气,就被陡然松下来的心神拽进脱力的昏厥。

    吓疯了的孩子们乱成一团,好几个都摔了跤,系统扶完这个扶那个,终于被一串互相绊倒的五六个小黄人压在底下。

    但穆瑜把闻枫燃安置妥当,只是不断温声低头分配新的任务,原本混乱的局面就也跟着逐渐稳定。

    最小的两个扯着嗓子哭的小豆包,也被穆瑜捞起来,一左一右塞进被窝里,给烧昏过去的闻枫燃当了人形热水袋。

    “要感谢花滑队。”穆瑜和系统讨论,总结经验,“一回生,二回熟。”

    做教练之前,穆瑜也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

    演戏和做任务的确可以开拓见识,但穆瑜生性喜静,接任务也大都以平淡温和为主,不会主动去招惹程度过界的刺激局面。

    他生平曾见过最混乱的场面,也只是去黑土星种树时,不慎打扰了两千只正在决斗的野猪。

    人类幼崽的战斗力胜野猪远矣

    花滑运动员的启蒙年龄很早,大多三四岁就开始正式训练,五岁都已经算是晚的。

    项目的特殊性使然,作为伯格黑德花滑队少年组的教练,要面对的人类幼崽不光会跑、会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会飞。

    一个手插兜冷酷巡场的雪团,就能把原本不听话偷懒玩闹的小队员原地吓飞,穆瑜练就了一手徒手捞崽的本事,在这里刚好用上。

    上个世界能搞定二十个花滑小队员,这个世界自然也能搞定三十个惊慌的小黄人。

    系统相当信服:“宿主再进化一个世界,甚至可以统领四十个崽”

    穆瑜正替闻枫燃用冷毛巾敷额头,闻言放下叠好的毛巾,和系统讨论:“下个世界为什么会有四十个崽”

    系统:“”

    是啊。

    他们是来打反派的,又不是来养崽。

    “思,思维定式。”系统想起来,“对了,宿主局里说这次的意外,应该是负责关键词定位的模块出现了误判。”

    系统之前杀回去问时间线,得到回复后,还一直没来得及汇报。

    按理来说,他们应当被投放到“闻枫燃给庄衍发短信,约庄衍私下见面”的时间节点。

    但意外就意外在,这个世界里,存在两个这样的时间节点。

    一次是成年的闻枫燃准备对庄衍下手,一次则是十三岁的闻枫燃雇经纪人,两次的关键词完全一致。模块误判后,把他们投放到了更靠前的那个。

    穆瑜点了点头:“错得很好。”

    “是啊。”系统也忍不住高兴,它更喜欢现在这个会高兴会炸毛血红大野狼,“局里还说,这是他们的问题,要给我们赔钱。”

    穆瑜:“”

    系统:“”

    系统:“我,我拒绝了。”

    穆瑜从后台给它包了个辛苦红包。

    系统被红包的数额刺激出一串感叹号,含着热泪在工作群一口气炫耀一百条,变回个冰袋啪一声贴在闻枫燃的额头上。

    有穆瑜从商城买来的康复卡,路上摔了好几跤的小黄人举着退烧药、红着眼圈一阵风一样跑回来的时候,闻枫燃其实就已经退了烧。

    烧一退,人自然也跟着清醒,睁开眼睛的闻枫燃愣了好几秒钟,才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大野狼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活活烧昏过去,羞得整个人跟头发差不多红,拿被子蒙脑袋:“啊啊啊我没脸见人了”

    被窝里两个小豆丁抱着他,哭着哭着就累睡了,被动静吵醒,一左一右揉着肿眼泡抬起脸。

    闻枫燃:“”

    血红冷酷大野狼卒

    卒归卒,吓坏了的一堆小屁孩还不是得哄。

    闻枫燃假装豪迈吃了药,喝了三次热水、五次加盐的温水、七碗被摇摇晃晃端来的姜汤。

    把小屁孩拎到一块儿点了名,发现少一个。

    闻枫燃撑着爬起来,里里外外找了三趟,终于找到了躲在床底下的小傻子,心力交瘁地把一只蜷着不出声的小土球捞出来洗干净。

    闻枫燃蹲在水池边上给小傻子洗头发,反反复复保证了十次自己只是生病了、现在完全好了、绝对不会死,绝对比他这个只会啃大肉包的小傻子活得长。

    回来看见房间里的穆瑜,闻枫燃甩着两只手上没擦干的水,还有点儿不自在:“那个你,你也去休息吧。”

    穆瑜把一盒红色的口服液递给他,告诉他这是保健药品:“都送回去了吗”

    闻枫燃看都没看就接过来,咬着吸管,心不在焉大口大口喝:“嗯。”

    保健药原来是奶味儿的。

    还挺甜。

    “都睡了。”闻枫燃松了口气,“一个都没少。”

    他也没想到这些小屁孩居然这么能干,竟然能去药店买药、去菜市场买姜,去的时候没迷路,还能带着买对了的东西跑回来。

    除了上学,闻枫燃平时都不准他们出孤儿院的大院门,需要的东西都是他带着司机开车拉回来。

    闻枫燃自己其实也知道,他总有点儿超出常规过了头的担心要么怕这些孩子过马路出意外、不小心跑丢,要么担心有拍花子拐小孩儿的,把哪个抓走卖钱。

    他有时候离家远了,当天晚上回不去,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这些吓人的事儿。

    “去买菜的孩子都满十岁了,个头很高。”穆瑜摸摸他的额头,“那个时间也过了晚高峰,路上车不多,我问过了,他们都会看红绿灯。”

    小狼崽的身体确实抗造,只是一张修复卡,体温已经完全正常了,一脑门冰冰凉凉的汗。

    闻枫燃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才安抚下这一群小屁孩,连小傻子也一块儿轰回去睡觉。气势还没撂下,就被额头上的温度暖得一僵:“啊啊哦。”

    屋子里清净了,就剩下一盏台灯,一个假经纪人。

    闻枫燃蔫了半天,发现对方好像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松了口气,磨磨蹭蹭跟着假经纪人回到床边,低着脑袋坐好:“哦。”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被子和床单也都是干净的。小屁孩们大概是打算拿被把他埋了,还是闻枫燃一个一个拎着耳朵吓唬,才不情不愿把每个屋的被子抱回去。

    “谢谢你。”闻枫燃不习惯说这种话,每个字都硬邦邦往外蹦,跟机器人似的,“麻烦,你了。”

    穆瑜反倒温声学他说话,拿过挂在一旁的西服外套,示意他披上:“拿工资嘛。”

    闻枫燃眼睛微弱地亮了一下,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身后看不见的尾巴忍不住甩了两下。

    他接过那件外套,稀罕地摸了摸,抚平皱褶才披在自己身上。

    “对我肯定给你多开点儿工资。”闻枫燃学着看过的架势,特别沉稳地拍他肩膀,“你放心。”

    穆瑜点了点头:“好。”

    他眼睛里有些笑意,闻枫燃看见了,却不知怎么,没和之前一样炸毛。

    可能是因为毕竟还是发了次烧,多少还有那么点虚。可能是今晚确实冷,可能是第一次能把病生得这么舒服闻枫燃中间其实醒过一次。

    他习惯了,再难受也绷着根弦,要是咬着腮帮子靠疼清醒,其实能挣扎着爬起来。

    可被他叼回来的这个大人不松手,还用那件外套盖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血红大野狼一人单挑十几个小混混,木棍板砖轮流抡下来都砸不断的骨气,愣是都被那两下轻飘飘地拍散了。

    睡得好舒服啊。

    他好像十年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闻枫燃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胳膊里臊得不抬头,憋了半天才闷声说:“我不是小孩。”

    “我不是小孩了,我能养一家人,我是户主。”闻枫燃用力咬腮帮子,“你别把我当小孩。”

    “我想叫你闻先生。”穆瑜从容翻旧账,“是你要我叫小老板的。”

    闻枫燃:“”

    可恶

    还真是

    他憋了半天,挪了挪,小心翼翼戳穆瑜胳膊:“那还能改吗”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拒绝“闻先生”

    闻先生多帅啊

    “能是能,但影响运气。”穆瑜拿过一旁炉子上热着的青菜瘦肉粥,搅了搅,递给他,“开口叫的是什么,后面最好就不要改。”

    “一以贯之会更顺利,如果开头就改的话,后面也会有波折。”

    穆瑜温声解释:“小老板很了解我们这一行,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闻枫燃僵硬地接过来,僵硬地拿勺子舀粥,僵硬地嘎嘣一声咬住了勺子。

    可恶啊

    他不知道

    原来这一行还有这种规矩

    没关系,不要紧,必须沉稳必须得装成早就知道只是随口一说的样子

    闻枫燃从容地点了点头,生硬微笑:“哦。”

    穆瑜问:“要腐乳吗”

    “要”大野狼嘴里快淡得升天了,火急火燎递碗,“要大块的”

    红亮鲜艳的腐乳块高台跳水,一二三蹦进粥碗里。

    淡淡的玫瑰色散开,把米粥和绿菜叶也染成漂亮的枫叶红。

    闻枫燃连刨三口粥,舒坦地长出一口气,幸福地咬着勺子,研究起了今天的粥为什么这么好吃。

    系统在边上旁听,也信以为真:“宿主,原来娱乐圈里还有这种说法吗”

    “怎么会。”穆瑜在意识里回答,“我说的是假话。”

    系统:“”

    闻枫燃低头唏哩呼噜喝粥,他的确饿坏了,喝得太急,有一点不小心掉到了衣服领子上。

    穆瑜打开一包纸巾,闻枫燃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子腾不开手,被穆瑜打了手势示意,下意识就坐着让对方帮忙擦。

    房间里的东西虽然陈旧但很整洁,台灯的光柔和,灯罩是个包着布的绿雪碧瓶子,边缘剪出来了漂亮的花边。

    十三岁的小少年,乖乖坐在床上被擦衣服领子,舒舒服服晃悠着两条腿,鼓着的腮帮子里还有一大口粥。

    穆瑜单方面认为“小老板”比“闻先生”更适合这个场景。

    有他来兜住这个底,闻枫燃可以不必那么着急地长大,不必献祭似的逼着自己长高,削肉剔骨地长成一位闻先生,去替一个孤儿院的孩子遮风挡雨。

    小红枫可以先扎根,把根扎得足够深足够稳,去吸取足够的养料和水分。

    扎好根,然后再抽枝散叶,去拥抱太阳。

    穆瑜问他:“还要不要喝保健药”

    “要”闻枫燃眼睛歘地一亮,“这个药贵不贵,对身体好吗对身体哪好在哪能买到”

    这里的小卖部里不会卖超过一块五的零食。所谓的“甜牛奶”是那种香精甜味素勾兑出来的,五毛一袋,喝在嘴里既甜又有种古怪的回苦,已经是这些孩子最珍贵的饮料。

    穆瑜又拿出一盒托s03世界ai代购的特产旺崽牛奶,插好吸管递给他:“我家小朋友上幼儿园的地方,喝了可以变聪明。”

    闻枫燃正大口大口喝牛奶,闻言动作一顿,晃了晃手里还剩的小半盒,趁穆瑜不注意,悄悄往身后藏。

    喝了可以变聪明

    小傻子那个转不过轴的脑袋,要是喝了这个

    “还有一箱,是幼儿园发的,免费。”

    穆瑜问:“我拿过来,小老板能给我加一百块工资吗”

    “能能能”闻枫燃眼睛一亮,又扯着他确认,“你家小孩有没有喝的我们当大人的可不能和小孩抢。”

    雪团的口味随穆瑜,s03世界的特产旺崽牛奶对小家伙来说有些太甜、奶味太浓了,只喝了一次就不感兴趣,依旧沉迷于用奶糖泡水。

    穆瑜点了点头,和闻枫燃解释清楚,又约好下次来就把那一箱保健品都带过来。

    闻枫燃乐颠颠地在记账本上又给他加了一百五十块工资,想了想干脆划掉,豪气地改成两百块。

    那小半盒能让人变聪明的“保健品”,他还是没舍得喝,小心翼翼捧着藏床头柜抽屉里了,准备明天哄小傻子喝下去。

    冷酷的大野狼蹲在小床头柜旁边,狗狗祟祟藏了半天,一抬头就刚好看见去而复返的穆瑜:“”

    穆瑜温声打招呼:“小老板。”

    “嗯。”闻枫燃有点心虚,生硬地一屁股坐在了床头柜上,“小老板脑子挺聪明,不用补了。”

    他不敢抬头,盯着穆瑜的肩膀,从肩膀盯到袖子,从袖子盯到手,然后盯到了穆瑜手里自己的成绩单:“”

    “你教他们就行,不用管我了,反正我也不读书了。”

    闻枫燃顶着张大红脸,去抢成绩单:“别管我,我没救的。”

    “有救。”穆瑜说。

    “没有没有,我一看书就脑袋疼。”闻枫燃说完这句才意识到这跟“小老板脑子挺聪明”有矛盾,结结巴巴补充,“我是说,我在别的地方挺聪明,比如赚钱。”

    “嗯。”穆瑜把成绩单看了一遍,折起来收好,“有救。”

    闻枫燃愁得不行:“你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说了你不用管我,你管他们就行,我雇你是让你教他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着站在了原地。

    穆瑜的手放在他头顶,揉了揉硬得扎手的小红毛,掌心的温度拢着他的发顶,然后落在后脑。

    听不懂话的大人揽着他的后脑,有很温柔的力道加上来,一点一点等他允准,揽着他靠在盯了半天的肩膀上。

    闻枫燃的手又开始抖,他下意识去攥胸口的衣料,大口大口喘气,嗓子疼得破音:“放开。”

    他的脑子和身体好像在做两件事,他拼命呵斥自己,命令自己现在立刻掉头就走,可就像是个戏台上孤零零的将军,号令半天不见回应。

    不见回应,因为有人轻轻摸他的头发,对他说“有救”。

    “放开。”闻枫燃低声重复,“放开,放开,放开,放开”

    “你有救。”穆瑜把手放下来,背在身后,“我是做老师的,我知道。”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动手,你惹我我就会动手,他们说让我退学,说我没救了,我迟早要闯大祸。”

    闻枫燃不敢让那群小屁孩听见,压着嗓子几乎不敢出声地喊:“我早晚会闯祸,会闯那种以后要死掉的祸你懂吗”

    闻枫燃耳旁全是嗡鸣,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你别浪费时间管我,你是好人,你去救救他们,我求你去救救他们,他们都乖,我弟弟”

    温暖干燥的手掌忽然隔绝了一切声音。

    包括他脑海里嘈杂的、好像停不下来,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的极度焦虑的念头。

    他被藏在外套遮住的空间里,浑身发着抖。

    他发现自己正抓着对方的袖子不是攥领口,也不是挥拳头,他抓着那件衬衫不放,像个自己最不想当的小屁孩。

    那两只温暖的手覆在他的耳朵上,然后好像就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谩骂、听不见鄙夷,听不见或远或近的指指点点。连同脑子里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急促激烈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跳。

    “你对我干什么了”闻枫燃嗓子发干,“我听说有人拐小孩我听说拍花子”

    穆瑜温声问:“小老板是小孩”

    闻枫燃像是被揪了尾巴:“当然不是”

    可他现在就像个自己最不想当的、又软弱又没用的、什么都保护不了的小屁孩,绝望地躲在不论怎么都逃不出去的软绵绵的奇怪笼子里。

    龇牙炸毛的小狼崽自己抵在人家肩膀上,根本意识不到是他自己在往那个温暖的怀里战栗着躲,是他自己死死抓着人家的袖子不放手。

    抖得不成,半点力气都使不上,还在恶狠狠地、全无力度地吓唬不知怎么就把自己抓住的讨厌大人:“放开。”

    “小心我扭断你的手。”闻枫燃带着哭腔吸着鼻子吓唬他,“我告诉你,你再敢碰我,我真能扭断你的手。”

    穆瑜想了想,拿过冰凉哆嗦的小爪子,摸出一个热水袋正反两面焐热暖,然后帮忙把暖和过来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

    “咩啊”血红大野狼当场就被气哭了,“你这人怎么还真碰啊”

    穆瑜轻声笑出来,温声学他口音:“你是老板,拧嘛。”

    闻枫燃气死了,原地火冒三丈地乱蹦着要给他点厉害看,在那件外套里抵死挣扎半天,别说拧人家的手脖子了,竟然连件衣服都没掀开。

    这个大人还在笑

    这个被他叼回来的坏大人

    还在笑

    闻枫燃的额头抵着对方的胸口,听着这个好烦人的大人胆大包天的笑个没完,气得大口喘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穆瑜揉揉他的脑袋:“嗯。”

    闻枫燃没音了:“”

    太离谱了。

    太离谱了,他竟然无师自通地觉得,要是也有人管他,有人教他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有人领着他去走那条白日梦里的阳关道那个人就会这样。

    那个人就会这样,抱着他,耐心地看他胡闹,忍不住很轻声地笑。

    可能是因为他有点不聪明地出了点小糗,可能是坏心眼地逗他,故意看他着急。

    和他记忆里那些冷笑、看不起他的笑、看热闹的嘻嘻哈哈的笑完全不一样,不带任何意味、很柔和很轻的笑。

    全完了太糟糕了,他不该想这些的。

    他不能这么轻易就去想这种事,这口气泄下来是续不上的,他会在那些拳赛里输得一塌糊涂,这样他就挣不回钱,他可以死在拳赛里,但孤儿院不能没有钱,小傻子还没学会背二十六个字母和九九乘法表

    “闻枫燃。”他雇回来的假经纪人轻声开口,打断他脑子里的无数个声音,

    穆瑜说:“如果判断标准是做人,那么无所谓救还是不救,因为你是好孩子。”

    穆瑜说:“如果标准是成绩,或者未来的发展,那么你有救。”

    那个声音没叫小老板,而是慢慢念他的名字,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被念得这么好听:“闻枫燃,我说你有救。”

    “骗子。”少年控制不住地发抖,“可你是骗子。”

    闻枫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想说这些,可每句话都脱口而出:“你是我雇来演戏的骗子,这些都是假话,你说的全是演的”

    穆瑜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来,演一场你有救的戏。”

    闻枫燃怔住。

    “我们来演一场戏,假装你有救。”穆瑜说,“我演一个很讨厌的大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不光管别的孩子,也管你。”

    闻枫燃沙哑嗫喏:“没人管我。”

    “我管。”穆瑜帮他对台词,“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闻枫燃才要开口就被他抢了话:“”

    “这场戏更蠢嘛。”闻枫燃狠狠擦眼睛,“蠢爆了,没人会信的。”

    “是啊。”穆瑜问,“演吗”

    闻枫燃用比擦眼睛更狠的力道抓住眼前的袖子,低着头喘粗气,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你亏死了,你这人好傻,你要亏死了。”

    大野狼凶死人地吓唬他:“戏演砸了我就不给你发工资了,我要赖掉你所有的工资,你很可能要带着你家小孩睡在大马路上。”

    穆瑜笑了笑,掀开那件外套,低头用手掌碾去他脸上淋漓的眼泪。

    “好糟糕。”他问,“小老板,你这里有地方住吗”

    超凶大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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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用担心了,来演一次,我还演你的经纪人。”

    穆瑜说:“我们假装你有救,假装你能自由生长,光芒万丈。”

    闻枫燃掌心攥出了血,他匆匆忙忙把血往衣服里擦了擦,面无表情:“说好了是演的啊,可就陪你演一次。”

    穆瑜:“说好了。”

    他伸出手,和少年发着抖的、冰冷的手拍在一处。

    闻枫燃战栗着重复他的话。

    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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