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最后没把那两个人怎么样。
物理意义上的。
指没卸胳膊没卸腿,只是一人看不出痕迹地闷了一拳强行闭麦。
哪怕真去验伤,医生都得叹一声来得太晚了。
淤青它或许短暂地存在过,但现在已经自行消散了,抹碘酒也没用,要不你自己修个图。
而除了物理意义上的“没怎么样”,商远其实还干了些挺疯的事。
比如他从节目组手里抢走了刚才的全程录像。
比如除了尊重偶像、呸、尊重红毛小子经纪人的意思,删去了最后那一段,并且删去了一些应当有年龄分级的暴力元素剩下的录像,原封不动直接放直播间24小时循环播放。
比如整个工作室的练习生都在刷火箭送航母,活跃得不像话,更有甚者直接开直播引流:去74567456直播间去就送会员现场兑换。
但这些事倒是都不太要紧光是物理意义上地没卸胳膊没卸腿,已经足够商远的经纪人给那位庄先生敬三炷香了。
要知道,商远当初之所以会成为化浓妆的重金属少年主唱、又之所以会被小报记者堵着问“你家里是真的有灰色背景吗”,是因为他家是真的有灰色背景。
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商远的思维模式里固定就真的存在“卸胳膊卸腿”这个选项。
当初要不是悬崖勒马及时换偶像,说不定这个选项会从他的思维模式里跳出来,在某天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和那个红毛小子不一样商远搜了闻枫燃的履历,很多事不难打听,又没刻意瞒着,一查就知道了。
那是个一人养一孤儿院牛逼轰轰的孩子,干净凛冽,像是团点着了就迎风不退烧到死的火。
商远不一样,他的愤怒来源于迷茫。
剧烈的迷茫和愤怒的懦弱。从小到大生活优渥挥金如土,某天乍然得知供自己享受的资源很可能不是正道,自然反应激烈恨天恨地,却又在彻底割裂的边缘,陷入难免袭来的滔天软弱。
他家的长辈见多了这个,知道了也只嗤笑一声,没当回事。
青春期,幼稚的愤怒和正义感,这个阶段都有。现在较着劲,晾一晾就知道后悔了。
撑不过多少天。哪个能真下得去那个狠心,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过,苦哈哈出去一无所有地从头再熬。
按理说也的确是这样。如果没有意外,商远会在无数个纠结的夜晚后磨掉骨子里的不甘和血气,又或者会在无数次的撞南墙以后终于学会回头,去接受一个不够好的世界,和一个更不好的自己然后这么过一生。
可偏偏就在那年夏天,商远去参加了一个颁奖典礼、被人昏天黑地劈头盖脸骂了三个月、换了个偶像,整整三个月没再出过别墅,没再跟人去夜场去清吧荒唐。
三个月的时间,商远补完了他新偶像的电影电视剧综艺采访记录。
有时候,事情就会突然出现一个谁也没料到的转折,变得这么离谱。
比如遇到一个人当这个人是真的特别好,好到忍不住想追上去的时候,没准能改变本该浑浑噩噩混过去的一辈子。
比如以为再也见不着一个人的时候,只不过是随便参加了个用来炒流量的节目,居然就能带着180的心跳在楼梯间看见个刻烟吸肺的影子,烟都咬断了三根。
比如这破节目组找的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这么偏不过是凌晨三点为什么没地方染头。
商老板是真的非常想染个红毛。
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红毛喜庆,红毛好看,红毛特别衬西装。
以上内容,是现白手起家商业精英沉稳威严穆影帝毒唯打开直播间,在带着金色认证的“商远工作室v”里记录的今日份心情随笔。
而下面的回复也非常简洁干脆:行了闭嘴吧儿子,今晚去砸峰景传媒,去的扣1。
再往下已经跟了一排“1”,有行动比较快的,已经发了地址。
这些话不背着人,峰景传媒今夜也显然不太能眠得着,从上到下都被那个“74567456直播间”砸得心神俱裂,被揪起来加班的打工人看着评论区,七窍都在冒烟。
“这怎么公关”人手实在不够,被紧急聘来的外包公关团队面对电脑沉默良久,拎着键盘,“发声明说这位郝评委和一起去的负责人集体被人魂穿了吗”
遑论根本不是这两个人的事商远锤的那个录音,里面那些勾当本来就见不得光,这圈子有个定律谁都知道。
每个进圈的人,都该刻在床头、每天起床念一遍的第一铁律:
如果一件事不想让人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这件事发生。
只要发生的事,就都有瞒不住的可能性。
当面是人,背后是鬼,那鬼面早晚会暴露人前。
无非早晚而已,须知天道好轮回。
“瞒不住事,就让非要说这事的人闭嘴”那部门小领导是个关系户,靠亲戚进的峰景,桌子拍得山响,“那个商远,不是有个工作室吗”
有工作室就意味着有软肋,并不难拿捏,这是基础常识:“从现在开始,干扰他们所有练习生的上升通道有节目的一律顶掉,有代言的都撬了看他还狂个什么劲”
一通激情输出吼完,那喘着粗气目露凶光的小领导站在办公室中央,发现没人理他。
从手下连夜被从被子里薅出来的打工人,到高薪紧急雇来的外包公关团队,看他的眼神都分明有些古怪。
最后还是他那个助理讷声补充:“那个商远的工作室。”
助理:“可能,稍微,性质上有点不太一样。”
不论是工作室的性质,还是练习生的性质。
都不太一样。
其实但凡仔细想想也该知道哪家工作室的老板会在深夜公权私用、公号追星,坚持想要染个头,并且在直播间循环播放录像公开处刑一整个娱乐公司。
而下面的“练习生”们不光不紧张,不劝不拦不躲起来装死,还在没完没了往上激情刷礼物送人气,还开小直播间打去就送一个月会员tag违规引流。
那小领导眼睛都快瞪出来:“为什么他们不怕没节目上没曝光不怕掉代言”
助理叹气,拉出商远那个工作室的练习生名单。
翻到1号练习生:“这个,现在最火热度最高的那个综艺,这是制作人的小儿子。”
翻到2号练习生:“这个是某著名奢侈品牌艺术总监的独生女。”
翻到3号练习生:“这个没有特殊背景,是搞电竞战队的,有这个数的代言。”助理把两只手十个手指都摊开,“对了,他队里的选手也追星,就是不方便出道,所以没有进工作室。”
没办法你说这队伍不专业吧,最尖端的设备、最豪华的机房、最专业的教练和陪练人员,管理严格不搞幺蛾子不压榨选手,圈内粉丝烧高香盼着自家选手能进去,人送绰号电竞菩萨。
你说这队伍专业吧,入队测试笔试第一题,请答出穆影帝的五个代表作,并准确写出角色名。
后面还有个括号,不允许有任何错别字,附加题:500字角色小传或影评加10分。
“不过有两个选手快退役了,长得不错,年纪也轻。”
助理补充:“说是也想出道,还准备搞一档跟电竞结合的直播类型综艺就在木鱼直播上。”
助理说:“那几个选手的粉丝数都是7位起步,活粉率70以上,当初入队的时候都写了附加题。”
一言以蔽之。
这就不是个正经的“送练习生追梦出道”的,传统意义上的工作室。
这是以商远商老板为牵头负责跑腿的,主业追星副业冲浪娱乐圈、用来给一群长大得太慢了没来得及替偶像杀穿这个世界的昔日中二少年们撕日历的,穆影帝今天回来了吗工作室。
还掉代言呢。
没发现他们公司的练习生,有几个的代言意向洽谈就在今晚,悄无声息地蒸发了吗。
那个今夜掀起巨浪、颇有谁都特么别给我睡之势的直播平台,已经跟他们彻底切割了。
黄了的不光是洽谈许久的几个意向代言跟合作,连一应公司直播账号都注销。峰景传媒的封口费开价涨了十四次,还是没能封掉商远那个直播间。
原因也很简单。
问就是直播平台老板也追星。
甚至这个就叫“木鱼直播”的平台都是为了穆影帝开的。只可惜有点生不逢时,成功上市跻身头部直播a的第三天穆瑜就官宣退圈,转播的第一个大型新闻是退圈发布会现场。
整整三个月,木鱼直播平台的管理层都高度紧张,生怕老板干出什么想不开的事。
但还好,直播平台的老板跟商远不一样。
心性经历都不一样。
商远是一帆风顺又少年成名的乐队主唱,生平受过最大的苦是离家出走那几天,只能凄惨地睡在保时捷918syder里吃冰冷的小笼包和烤鸭。
老板是当初家里破产爹妈跑路的弃子,背着一度以为这辈子都还不上的债,在剧组浑浑噩噩跑龙套混饭吃被人找茬,打架差点活活打死,欠出手救人的穆影帝一命之恩。
这位老板狠得下心、沉得住气,知道十年磨一剑,企鹅签名是“老子跟你们说早晚有用上老子的时候”。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被对面拉黑了十个电话六个邮箱,要真想联系上直播平台的老板,还是有一个办法的。
看见商远工作室v发的那个“急寻美发沙龙”的心情说说了吗。
往下看,看到评论区,回复“行了闭嘴吧儿子,今晚去砸峰景传媒”的那位尊贵无昵称000001号用户。
点开戴墨镜的罗威纳犬头像,私戳对面发“我是峰景传媒我现在v您50万”就行了。
侧畔千帆过。
系统出去绕了一圈,回到节目组的房间,还被穆影帝的粉丝质量所深深震撼:“宿主外面好多人”
飘进来的手帕千纸鹤自己消音,拍了两下翅膀,悄悄落下来。
闻枫燃凭本事赢来的房间非常好。
别墅里最好的一间套房,内外主卧侧卧都铺了地毯,床柔软舒适,灯光明亮温柔。
穆瑜在替依然炸着毛的小狼崽缓解焦虑情绪。
方法很简单也很有效:装病。
这还是穆瑜在来到这个世界,和血红大野狼磨合过后,新学会的一种转移小朋友注意力、哄牛逼轰轰的大野狼去做某件事的办法。
其实什么病不重要,小到“没关系我只是腿疼到站不稳,你可以放心出去打架,我找个台阶坐一会儿”,大到“老师有一点累”。
在被闻枫燃背回房间后,穆瑜温声催促他去洗漱睡觉,准备明天的节目录制和拍摄。
可今天显然受了不轻刺激的小狼崽怎么都睡不着,闭上眼睛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脑子疼得厉害,差一点就掀了被子从窗户翻出去一路直奔峰景传媒下手寻仇。
侧卧没有对外的窗户,闻枫燃蹑手蹑脚往主卧溜,没等开门,听见外面咚的一声闷响。
小狼崽吓疯了,四脚打滑地撞开门冲出来,看见穆瑜单手撑着床沿,有些吃力地半跪下来,去捡那个洒了一地水的玻璃杯。
于是,因为“身体太弱吹冷风太久有些低烧”的经纪人,就这样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床上。
闻枫燃忙得脚不沾地,翻药烧热水兑温水倒在手背上试,盖被子塞靠枕冰毛巾敷额头,还从那个大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电锅。
系统来的时候就在行李箱里,甚至都不知道里面什么时候还塞了个小电锅。
还有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调料、分装好的切好的葱花、熬好的雪白的荤油跟挂面。
闻枫燃埋头苦干,叮叮当当弄出来一碗阳春面,都不敢让穆瑜端着,坐在床边只准他拿筷子:“吃一点,发发汗。”
完全没有意识到经纪人是影帝出身,脸色并不苍白或泛红、掌心的温度也很正常。
至于额头,额头虽然很烫,但不远处就有个雪团造型表情犀利的暖手宝。
那碗面做得甚至还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就很好吃。
热腾腾的白色蒸汽,清亮的汤带有一点微褐,油花亮汪汪地飘着,面条被煮得不软也不硬,虽然简单但是非常香。
“幸亏有小老板在。”穆瑜撑坐起来,摸摸大野狼的脑袋,“如果是我一个人,病倒在这里也不会被发现了。”
差一点就把偶像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大野狼:qaq
穆瑜接过筷子,随口感慨:“雪团去封闭集训了,一个人的话,烧到昏过去也没人照顾,不过也没关系。”
“也没关系,天亮还是会醒。”
自己也发过烧、知道多难受的大野狼:q口q
“只是一点小病,休息一下就不要紧了。”
穆瑜吃了一口阳春面,看着闻枫燃穿戴齐整的衣服,有点好奇:“小老板要出门吗”
“不不不出”大野狼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红着脸结结巴巴撒谎,“我,我试个衣服,看看明天穿哪件我不出门。”
闻枫燃哪还放得下心出去,要把老师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每隔三十秒就恨不得跑回来看一趟:“你快点好起来,我哪都不去。”
穆瑜笑了笑:“我本来也很好,发烧是吓唬你的。”
闻枫燃才不信,不怕烫地替他端着碗,小声催促:“多吃点饭,你吃的东西太少了,吃得少才会容易生病的。”
“多吃饭,身体就会好起来。”闻枫燃说,“等身体好了,就出去到处走到处玩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挣够到处旅行散心的钱。”
穆瑜吃了一筷子面,闻言有些好奇:“我为什么要到处旅行散心”
闻枫燃用一只手端稳碗,把另一只手空出来,闷不吭声地覆在穆瑜胸口,慢慢地给他揉。
穆瑜微怔。
那只手被面碗弄得很烫,一拳头能砸碎拳靶的少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轻一点用劲儿,屏着呼吸试探,几乎是摸在他心脏的位置。
小狼崽用滚烫的手小心翼翼捧着他的心脏。
“我不知道。”闻枫燃的声音带了哭腔,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我不知道,怎么能好啊,旅行能好一点吗我听他们说难受了就去旅行,然后就能心情好。”
对闻枫燃来说,旅行这种事实在太遥远了,他不可能浪费钱在这种事上,有这个钱干什么不给小傻子买辆三轮车。
但如果用这些钱让穆瑜去旅行、去散心,能覆盖掉过去发生的事,能把那些过往留下的伤痕全都填平,闻枫燃可以拼了命地去挣。
他可以拼命挣,能挣多少挣多少,这一项是“非常非常非常必要支出”,在闻枫燃那个本子上跟孤儿院并列着排完全不相上下的第一位。
穆瑜怔了一会儿才回神,笑着揉他的脑袋,温声开口:“早好了嘛。”
“哪有这么严重。”穆瑜胡噜软塌塌的小红毛,“早就好了,不记得了吗我可是情绪稳定的超厉害成年人。”
小狼崽都快被眼泪泡成球了:“系真噶咩”
自从立志要卖身给私立学校当大明星还债,血红大野狼已经坚持了挺久说普通话,眼下哭得不停吸鼻子,就又忘了真硬汉绝不喊咩。
穆瑜这回是真笑出来,揉他的脑袋,温声点头:“系啊。”
被学口音的大野狼滋溜一炸毛,整个人红通通烫成一团,都不知道该哭该乐,超级凶地深吸口气抬头。
穆影帝从善如流帮念台词:“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血红大野狼:“”
穆瑜笑得咳嗽,险些被面条呛到,撑着床沿避开那只碗:“先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就吃。”
“一会儿就不热了,吃着不能发汗。”闻枫燃一秒反应过来,皱紧了眉,“你是不是没有胃口”
穆影帝:“系啊。”
闻枫燃:“”
闻枫燃:
被逗得晕头转向的大野狼蹲在地上,毛毛都是塌的,盯着地毯画圈,脑袋顶上一片写满了“这人怎么这样啊”的乌云。
穆瑜这才轻拍了下床沿,收敛笑意,温声叫他:“枫燃。”
大野狼一叫就来,不吭声地乖乖坐在床边。
就是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显然挺不满这个特别特别特别好、就是偶尔有一点坏的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岔行为。
一次两次他发现不了,次数多了再不发现,就太迟钝了。
闻枫燃早就发现穆瑜在哄他。
哄他不暴躁、哄他不紧张,哄他不被什么事吓得脑子里全是乱哄哄的念头只有在这些时候,穆瑜才会说自己难受。
真难受的时候根本一个字都不说,要么打趣要么打岔,总归不肯说一句“不舒服”,不肯说一句“有点累了”。
“怎么啦。”穆瑜低头看他,“不高兴了”
闻枫燃用力摇头:“没有。”
他不是不高兴,他就是他就是难受。
他就是难受,想不通,他不明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罪。
他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个因果关系究竟是“因为是这么好的人,所以要受这么多的罪”,还是“因为受了这么多的罪,所以决定变成这么好的人”。
但哪个因果关系都不重要。
“你对自己好一点,好不好。”闻枫燃小声开口,他早就想说这话了,一直找不到机会也不敢说,“你对自己好一点,不要这样,不要”
穆瑜认真地听着他的意见。
闻枫燃有点着急,他一着急就不太能理得清思绪,来回走了几步,又回来拽着穆瑜的衣服不撒手。
穆瑜先解决目前的问题:“我好好吃饭。”
这间房间应当是做了周全的无障碍设计,穆瑜在床下一摸,就熟练地摸到了个挡板,支起来恰好能当小餐桌。
他把那碗面放在上面,认真地趁热往嘴里送,慢慢咀嚼仔细吞咽。
“是好好吃饭。”大野狼急得用力晃着尾巴回来,“不是好,好,吃饭。”
非常擅长理解和模仿各类语言的穆影帝:“”
说都不会话的闻枫燃:“”
“是话都不会说。”穆瑜继承了小黄人们交给自己的任务,教他们的枫燃哥好好说话,放下吃好了最后一口面的筷子,揉揉大野狼的耳朵,“重来一次好吗”
大野狼坚决不肯再丢脸,旋风一样收拾好碗筷拿去洗,在五分钟内搞定了所有锅碗瓢盆,咻地一声蹦上宽敞的大床,在经纪人身边团成小狼球。
但穆影帝不愧是穆影帝。
纵横各大片场,能完美理解所有导演、编剧、制片方的要求,不论对面说的详细还是简略、混乱还是清晰。
最离谱的情况下,穆影帝远涉重洋去瑞士拍一支手表广告,对面那个广告导演只会说罗曼什语和德语,穆瑜只会说意大利语和法语双方畅谈了整整十五分钟,最后穆瑜圆满地完成了对方的全部需求。
要不怎么说是断层级别的现象级影帝,隐退也好坠机也罢,穆瑜消失两年,峰景传媒的股价跌了317。
一个非常离谱、但又不得不相信的数据。
峰景系的文娱版图在急速缩减,圈内话语权不断跌落,短短两年时间,当初如日中天的集团企业竟然隐有颓势。
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始终没出过岔子的支柱骤然缺位,另一方面则是四面八方有人围攻。自从新一批年轻人接手了家族企业,都狼似的盯着峰景传媒,不知是结了什么仇,谁都恨不得从他们这咬下一块肉。
“是说我吃的不香,是吗”穆瑜摸了摸团在身边闷闷不乐、正自己咬自己的小狼球,“想让我体会到进食的乐趣和满足感。”
小狼球在相当专业和清晰的描述里展开,毫不犹豫地狂点头。
“会的。”
穆瑜跟他碰爪爪保证:“正在摸索,给我点时间。”
小狼崽跟他小心翼翼地轻轻碰爪爪,又抱着他的手,把额头抵上去:“不是任务啊。”
“不能当任务,我可不是那种那种坏资本家,还管经纪人吃饭看着不香。”炸起来毛毛的大野狼看起来特别凶,“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你要舒服。”
经纪人特别配合地点头:“那要加钱。”
闻枫燃:“”
穆瑜笑着胡噜他的脑袋。
喜欢做饭但不喜欢吃,这是从穆瑜少年时期就遗留下来的问题,倘若刨根问底追究起因,并不令人愉快。
十岁那年,林家以家庭为背景录制综艺,角落里扫到穆瑾初在吃面包。
好事者逼逼赖赖:行啊,白眼狼,今天这日子还吃饭。
仿佛每到父母过世这一天,穆瑜就该光合作用承接阳光雨露过活,顺便把二氧化碳转化成氧气。
他自幼被推到聚光灯下、摄像机前,一路固然坎坷磕磕绊绊,可也绝不是没遇到过善意。
一次聊天模式的综艺,有节目组不怀好意地牵扯旧事,一同参加节目的老前辈当场怒斥了节目组,又和风细雨拉着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循循谈心。
穆瑜其实有能力自我调节,对那位老前辈坦言,世上恶意有之、善意更多,是自己少年时的情绪偏敏感、内向多思,注意力才总会被那些恶评占据。
老前辈沉默良久,拍拍穆瑜肩膀:“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没人活该被骂啊。”
没人活该被骂,人一辈子能吃下的东西是有数的,被迫吞下的毫无理由的恶意多了,留给其他东西的空间自然就会变少。
有些人愿意付这个代价,是因为想好了即使挨骂、即使顶着差评骑脸输出,也要抢到某个位置,得到某些东西。
这种情形下什么都是动力,一路是鲜花是荆棘蛮不在乎,天大的恶意也能劈开当柴烧。
可穆瑜不是这一类人。
穆瑜没有野心,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求。
他只是个喜欢画画和设计小房子小衣服的、脾气很温和的年轻人,被推搡着走上这条路不停不回头,灌进来的恶意只有入口没有出路。
没有出路,穆瑜又从不求诸人,于是日日夜夜,消磨己身。
“骂吃多了,会吃不下饭的。”老前辈半开玩笑,似是提醒似是劝慰,“连饭都吃不下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才二十出头的穆影帝还很乖,见附近没有话筒和摄像机,就温顺回答:“我资助了一个网吧里的电竞战队,还有几个年轻人,还签了遗体捐赠书。”
老前辈愣了愣:“什么”
“一些一些能让我觉得,活着有一点用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尚且年轻的双金影帝垂着视线,一只手放在膝上,不自觉地透出些在无休止的精密训练后、几乎已经不会暴露人前的腼腆期待。
“最多可以捐给十一个人,很厉害。”
他提起这件事,眼睛亮起来,第一次有了符合年纪的活气:“我想保持身体的最佳状态,所以我会好好吃饭的。”
所以,穆瑜至少可以肯定。
即使是在平行世界、即使不牵扯任何人,自己也不会主动去造成一场飞机坠落事故。
一个原因是他真的很期待遗体捐赠,另一个原因,是他也不可能舍得去弄坏那么好的一片枫树林。
这也是他曾在十九岁那年期待睡在枫树林里,后来又改了主意的原因。
长眠这件事挺不错,但枫树林是无辜的。
枫树林里还会有很多动物,有松鼠,有喜鹊,还有野猪。
小野猪也是无辜的。
一念及远。
穆瑜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思维发散、漫无目的追忆过往的情况,回过神时还在节目组的别墅里。
他被照顾得很好,盖着暖和的被子,披着厚实的外套,手边就是能拿到的温水和药片,床上还有一团红毛小狼崽。
小狼崽今天累坏了,一不小心就睡得打起了小胡噜。
穆瑜给他轻轻盖上被子,把灯光调暗,去阳台上和雪团打了远程视频。
穆雪团同学正在参加花滑队的封闭集训,正在飞快成熟进步的少年组大哥日益冷峻,个头和力量都一天一蹿,十几只小狐獴漫天乱飞鬼哭狼嚎。
附近有人不方便说话,隔着视频画面,沉稳冷冽的穆雪团小朋友给他打手势:要、好好、睡觉、不要、落枕。
雪团随他,两个人对吃饭的态度都是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就硬塞。
能吃得下去饿不死就没问题,同时记住不能从地上乱捡东西吃。
穆瑜在花滑队主要被监督睡觉,不好好睡觉就要被小朋友捏脸。
现在连好好吃饭也要被监督了。
从记事起就自律性极强、从不需要人耳提面命三令五申,穆瑜还没被人这样监督过,感觉既新鲜又有点奇异从没有过的那种奇异。
往他怀里拱的、软软的小雪团。
和用滚烫的爪子按着他胸口的小狼崽。
穆瑜用手语比划“小人点头”,跟雪团保证自己一定好好睡觉绝不落枕,又跟雪团小朋友交流了自己新学会的“进食的乐趣和满足感”。
穆雪团同学一脸严肃地点头,表示会帮忙问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封闭特训的休息时间很短,聊天间短休已经结束,小白鹰挥着翅膀和他道别,继续回冰场抓捕小狐獴,杀得哀鸿遍野惨绝人寰。
穆瑜挂断视频,一个人靠在阳台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
回来的时候,小狼崽大概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在被子里拳打脚踢地冒冷汗说胡话。
“别怕。”闻枫燃睡迷糊了,不知道收劲地拼命扯,“你别怕,别怕,我护着你。”
穆瑜摸着闻枫燃的额头,想看看要不要紧,却被用力攥住手腕。
穆瑜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哪只小黄人,配合着点头:“我不怕,枫燃冷静一点,你很安全”
闻枫燃推他,叫他快走,又叫他慢点开车。
非常的不讲道理。
听到“开车”穆瑜才意识到他梦见的是自己,揉了闻枫燃的脑袋:“我真的没事。”
“不用总是担心我。”穆瑜隔着被子轻轻地拍,哄做噩梦的小狼崽,“做个好梦嘛。”
虽然很多人都好像不明缘由地过分紧张他但事实上,穆瑜是真的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次情绪崩溃。
他一直都把自己整理得很好。
发现情绪有问题,穆瑜就会去做疏导、转移注意力,如果还是不太舒服,就去找点事做。
比如资助个穷到键盘都轮着用的电竞战队,然后去看那个战队打他看不懂但很带感的比赛。
比如匿名兼职过一段时间青少年维权和心理咨询服务热线,负责深夜时段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把身份隐藏得很周密。
就连演那部赛车的电影,其实也跟峰景传媒没关系,是穆瑜自己想演的。
或者说恰恰是因为和峰景无关,所以在擅自接演这部电影后,穆瑜还受到了公司的警告和罚款林总可从没准许过他去演这种东西。
峰景传媒对外声称,穆瑜不会出演这一类型的影片,穆瑜不会开车、更没有驾驶赛车的能力。
但这种说法其实不准确。
穆瑜会开车,也会开赛车,他只是不习惯开快车。
穆寒春退役后做了多年教练,带出的赛车手无数,唯独没来得及教自己的儿子。可穆瑜依然学会了开赛车,而且开得很好或许因为他是穆寒春的儿子。
穆瑜已经不太记得父母的样子,也无法回忆起三岁以前那么久远的事,但他还是想演一次父亲,想走一次昆仑天路。
为此,他甚至难得地动了备用金库,花光了自己攒了很久的想买一场不影响遗体捐赠的安乐死的钱,过了一把带资进组的瘾,修改了主角最后的结局。
没有意外,一切故事都终结于一场比赛、终结于以最高时速飞驰的那一刻,无垠的风雪如刀将世界吞没。
发现穆瑜不再听话的林飞捷,并非没有试图控制过他。
但二十二岁的穆瑜,已经给峰景传媒挣了一个常规艺人一辈子能挣来的钱,已经学会和自己不知再过多久才能偿完的债和平共处,也不会再被那些狰狞的烧伤疤痕挟制。
那部和父亲拥抱又告别电影结束后,穆瑜依然保持着恐怖的工作量。并非源于愧疚亦或是负罪感,而是为了积攒实力,和峰景娱乐进行切割。
又或许是因为某些无法停下的余习。
他的养父盯着他,手臂上、脸上和脖颈上都是恐怖的疤痕:“你是想逃避这些吗你觉得偿还够了”
“或许不够吧。”二十二岁的穆瑜语气轻快,“不够的话,等我死后,还会给您留下一些骨头。”
他的养父瞳孔凝了下,疤痕牵扯盘踞:“什么”
“骨头可以,剩下这些都不行,抱歉。”
穆瑜把填好的捐赠卡双手交给他,上面的角膜、心脏、肝脏、肺都画了对号:“这些是要捐出去的。”
“我要捐给好孩子。”
生性温和的年轻人笑起来,笑意腼腆,眼睛亮晶晶:“我要救十一个好孩子。”
系统自己在虚拟屏幕上看当时的场景,气得想暴起叨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血红大野狼超级凶地一爪子挠碎。
闻枫燃从噩梦里醒过来,他一拳狠狠砸碎了那个影子,慌张地四处寻找,然后死死抱住坐在床边的穆瑜。
“吓到了”穆瑜揉他的脑袋,“梦见什么了不要紧,老师在。”
闻枫燃摇头不说话,只是按着穆瑜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摸索。
打黑拳长大的野小子,用自己这辈子能使上最温柔、最小心的力道,按住一处,屏着呼吸轻轻地揉。
穆瑜失笑:“好啦好啦”
他说到这里就怔了下,哄小狼崽的话没有及时接上。
因为那里居然的确被揉出一道伤,枯涸撕裂不见血迹,闻枫燃看不到,系统火急火燎杀过来龙飞凤舞地狂记意识波动转化成的数据代码。
“不疼,不疼。”小狼崽哭得比哪次都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选秀初亮相失败,连夜扛着经纪人惨兮兮回老家,“搞咩啊怎么会不疼嘛”
闻枫燃都不知道该揉哪个地方。
他想想都要疼死了,梦里的老师年轻到只有二十出头,哼着歌自己填器官捐献卡,自己办移民,自己填一份不会影响身体器官质量的特殊用途药物申请。
幸好这跟坠机一样,也是一场没有成真的噩梦,醒过来就没事了,老师还好好坐在他的床边。
但还是气。
气到爆炸。
大野狼眼睛通红,牙都咬得咯吱咯吱响:“我要去啃了峰景传媒”
“”穆瑜跟他合理讨论,“好吃吗”
好吃不好吃根本就不是重点,闻枫燃呼哧呼哧喘气,满脸是泪地死死抱着穆瑜不放手,生怕一松手就掉进另一场噩梦。
穆瑜轻轻笑出来。
他这一会儿的笑跟平时不大一样,静坐了片刻,忽然很不讲道理地揉乱了小狼崽的红毛毛:“会吃坏肚子的,还是当大明星吧。”
“小老板。”穆瑜温声说,“我很喜欢做你的经纪人,这件事让我很高兴。”
即使修正了这个世界的认知,穆瑜也并不打算认领“穆瑾初”的身份,他的确用一位他认识的穆先生阻止了商远的情绪失控,但属于穆先生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这是穆瑜自己的梦想,少年时的穆瑜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在三十岁之前结束,他也想满足少年时的自己。
所以他是闻枫燃的经纪人,叫庄衍,这个身份挺不错,他打算带着自己的小老板攻占娱乐圈。
虽说这样难免会势单力薄了些没有人脉,没有门路,没有足够体量的经纪公司作为后盾,也没有过去任他挑选的资源甚至难免会和峰景传媒对上,但也不失为是种难得的体验。
他会帮闻枫燃扫清那些不怀好意的窥伺、解决掉那些见不得光的蝇营狗苟,应对这些他一向都很有经验。
穆瑜其实也很好奇,白手起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闻枫燃的逻辑则要更为简单直接得多。
当大明星做到偶像的级别超级厉害
超级厉害能啃了峰景传媒
本来就是答应了私立学校的事,血红牛逼大野狼磨着爪子,早把当初说的什么演戏彻彻底底抛在脑后:“老师,我今晚能加练两个小时吗”
经纪人的脾气特别好,微笑着站起身,把他塞进被子行云流水关灯:“不可以。”
血红大野狼:“”
血红牛逼大野狼冲向大明星的第一步遗憾折戟。
但没关系,还有第二步。
闻枫燃竖着耳朵,一直等到了另一头的呼吸变得平稳均匀,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窸窸窣窣钻进被窝。
他的手机被没收了,但小破本还没有,孤儿院的小屁孩们还贡献了一个钥匙链大小的手电。
闻枫燃躲在被子里一页一页地复习,不出声地默背,把小破本按在胸口。
他用这些老师教他的东西,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挤出去偶像不喜欢他去砸人家的窗户,所以他就听话。
他不去砸峰景传媒的窗户,也不去给林家人套麻袋。
他要堂堂正正地啃了峰景传媒。
翌日,节目组的现场导演沉默地放下电话,第十七次用力揉了揉眼睛。
共患难一宿,导播分他一口氧气:“又是要砸钱赞助我们这个节目的吗”
“啊。”现场导演点了点头,“你那边呢”
导播叹气:“又是要来当替补评委的。”
秃头评委无疑是必须退出接下来的录制了,节目组本来是打算,随便找一个差不多咖位的来救个急,差不多就行的。
挑人的筛选关键词很简单,总共有两个:
随便、差不多咖位。
截止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收到了一位当红影帝、两名当红人气偶像、四个知名舞团投来的,十分友善亲切内容详尽的自荐。
价格也开得非常合理,合理得甚至有点过头了。
甚至有一个没有经纪公司管着的,经纪人直接把电话打过来:是这样,我们这边愿意零片酬,吃住也不用管,您那边方便停房车吗
甚至有点想把剩下两位评委也淘汰掉
这种堪称诡异的局面下,现场导演和导播也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有点想回去重新检查一遍选手,看看里面有没有混入什么他们暂时还没发现的、身家背景离谱到可怕的恐怖存在。
以及另外一个叫他们稍微有点在意虽然也不太值得特意问一嘴、真问了说不定还要被当作有病,但看多了就总难免有些好奇,抓心挠肝地想弄清楚的事。
为什么来联系他们的人。
但凡是本人联系、打了视频电话的,都有一头显眼的红发。
现场导演接了几个视频电话,现在看什么都带点幻视的红,甚至觉得这才是圈子里正常该有的发色。
可能是他们错过了潮流,他们不该顶着黑头发,这样显得很不专业。
“往好里想说不定不是特别有背景的选手。”
导播经常看各种,按着心脏吸了口氧:“说不定是有什么不愿意透露身份、暗中来我们节目体验生活的,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都市兵王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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