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过七八月份,山里的温度就是在冷,最低也就是冷到十度左右就撑死了。
十度左右的温度,不可能使得树木变成一片枯黄的枝桠,不可能使得大地被银装素裹,更不可能让她冷的出气都能哈出一片白雾来。
再加上这些天她每天都在山上转悠踩点,她就是神经再大条,此刻也反应过来了,这绝对不可能是她家的那片后山
那这是哪儿呢
姜婳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她急于求证自己的猜想,因而加快了步伐,想要快速朝山下走去。
可这年代的山路可没有后世的山路那么好走,若非她有手电筒护身,她险些掉进一个人为制造用来捕兽的陷阱里,这陷阱绝对是替大型野兽准备的,不仅大,且里面放了不少干掉的长满倒刺的荆棘。
踉踉跄跄的站稳身子远离那个巨坑后,她深吸一口气,正在踌躇还要不要趁夜行动,身后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心中默念了个一二三,姜婳一边转身将强光手电朝来人照去,一边举起菜刀便打算吓退来人,未曾想菜刀还没抡起来,来人便撒腿就跑。
鬼使神差的,姜婳喊了声站住,没成想对方那么实诚,果真站住不动不说,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跪下,扭过身来朝她磕起了头。
“贵人,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都没听到。我就是看到这里有光,还以为这山上有人生火,想着讨一杯热水给我家狗蛋暖暖身子,他太凉了,我怎么捂都捂不热,我没想到冲撞了贵人您,贵人饶命,饶命啊”
姜婳明明记得,历史课本中有一课是讲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刚一成立,中山先生便马上就取消了跪拜礼。
可为什么遇到的无论是那位老大爷,还是眼前的这位中年妇人,还是动不动就跪呀跪呀的
开口了两三次,叫这位妇人起身不要再跪她,对方才颤巍巍的缓慢站起,可站起来后,还是不敢与她直视,只敢弯腰低头望着地面。
但正是因为她这样的动作,让姜婳看清了她怀中的孩子脸上居然皱巴巴的,宛如刚出生没多久的新生儿一般。
想到对方刚刚开口所说,是想要替孩子讨一杯热水,她正想说孩子不需要补充太多别的水分,只吃母乳便够了,更何况母乳也是温热的,可话到嘴边,当她看到连宽大的衣服都掩盖不住女人瘦弱的身材时,她哑巴了。
半响,她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从孩子出生都没有喂过他”
女人咬了咬唇,“怎么可能没有喂过。我虽然因为没得吃产不出奶水,但是我我给孩子吃我手指头了。”她说着,向前伸出双手示意给眼前的贵人看。
然而姜婳只看了一眼,便赶忙别过头去。无他,只见女人的双手十指没有一个是光洁的,全都遍布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口子,很明显,纵使十指连心,眼前的女人仍然在用自己的血液喂养孩子。
姜婳不是个圣母,更准确的说,她不是个同情心有多重的人。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她是真的很想帮女人一把,可翻遍全身,她也不过是从口袋里找出了五枚,去隔壁奶奶家坐客时,对方一定要硬塞给她让她吃的大白兔奶糖。
本以为这样的见面礼很是寒酸,可当她将糖果递到对方的手里,对方却再次跪倒在地冲她磕了好几个响头。
小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当然不可能独立吃糖。
眼前也没有热水,当然不可能将奶糖泡至与水融为一体的程度。
所以对方的做法很是简单粗暴,将糖放进自己的嘴里嚼化后,便打算一口一口将糖液渡到孩子的口中。
可她的做法却是徒劳的,一口,又一口,糖液没一口进入孩子的口中,反而顺着孩子的嘴角流了下来。
女人原想着摇晃孩子,将孩子摇醒应该就能好好的喂食了,可她从轻到重摇了足有分钟,孩子的眼睛仍然紧紧闭着,甚至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女人却仍然不信邪一般,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见此,姜婳上前制止了她的动作,“别这样,孩子已经让他走的安稳些吧。”
女人愣了愣,忽然将手中的襁褓搂在怀中,边哭边道“是娘对不住你,是娘没用,你你别怕,狗蛋儿,娘这就下来陪你来生咱们还做母子,娘一定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再把你生下来,到时候一定让你吃饱穿暖。狗蛋儿别怕娘来了”
女人说着便打算向她刚刚差点掉下去的陷阱奔去,这陷阱若是掉下去,绝对非死即残。
姜婳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干。如果能的话,她也不会倒霉催的出现在这里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你还年轻,等过几年指不定孩子还能投在你身上这种瞎话将对方劝下后,看着还在那边边将孩子往土里埋,边偷偷抹眼泪的女人,姜婳也有些想要抹一把辛酸泪。
事到如今,无论是从气温、环境还是周围出现的人来判断,她都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里还是二十一世纪了。
可这里如果是1942的话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要是大学里学的是别的专业还好,无论是文学、教育、会计、外语在这个人才紧缺的年代,总能为自己找到个合适的容身之处,可她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啊,现在距离世界上第一台重达三十多吨的计算机诞生都还有四年呢,她在这个战争与饥荒同时爆发的年代,除了沦为被时代所左右的蝼蚁以外,究竟还能干嘛
但无论是干嘛,从那个用来困剿野兽的巨型陷阱来看,此时此刻都不应该再待在山上了。
女人是从山外进来的,肯定知道如何出山才对。
姜婳于是将引路的工作交给对方,掌灯的职责交给自己。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山下走去。
却没想到一刻钟的时间过后,女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往前指了指,“贵人,您您往那儿看,那儿是不是妖怪在斗法,所以这么晚了,还一片亮堂的”
姜婳朝前看去,眼睛一瞬间便亮了,恨不得立刻便飞身到女人口中说的那妖怪斗法之地。
她的小洋楼啊
她她又穿回来了
半小时后,看着从诊室内走出的乡卫生所的大夫,姜婳站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对方对她却没个好脸色,“你们家人也真是的,你嫂子说自己怀孕了不想吃东西,你们就真的不怎么管她的吃饭问题但刚刚我瞅她盯着我放在桌上的饼夹菜盯得眼睛都快绿了你们就不会给她准备点别的她爱吃的非得让她跟你们吃一样的她不爱吃的,她当然啥都吃不下去了”
“还有,你嫂子说自己能下地,你们就真的放任一个刚刚生产完才三四天的产妇到处乱跑她的恶露还没断呢,你知道不月子做不好,女人一辈子都会受苦的你知道不”
“算了,我跟你一个学生娃小姑娘说那么多干啥给,拿着这缴费单去交钱抓药去,这次没带身份证就算了,但下次要是还不带身份证,你们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就算是病人安危重于一切,但该遵守的规章制度咱还是得好好遵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懂不”
姜婳却并不气恼,“是是是。”
又一个半小时过去,看着面前洗漱干净,穿着她还没来得及上身一次的新睡裙,不自在夹紧两节瘦的跟竹竿似的小腿,却啃馒头啃的狼吞虎咽的女人,姜婳一边递过去一杯温热过的旺仔牛奶给她,一边在手机上边敲击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道“我闺名叫李春花。嫁了人以后,因为夫家姓王,所以别人一般都管我叫王李氏。”
姜婳“多大了”
李春花“二十八,虚岁二十九了,我是民国三年生人。”
姜婳,“哪的人”
李春花“伏牛山那边二王家村的人。”
姜婳“哪个市”
李春花讶然,“啥是市啊我自小没出过村儿,这第一次出村,就是逃荒,我只知道我们村儿叫王家村,我们村儿离伏牛山近,别的啥都不知道了。”
姜婳无奈的叹一口气。将刚刚了解到的信息,以及她这些天以来的奇幻经历分享到与她在计算机信息交流论坛上认识了十多年的一些好基友群里后,她在群中打字
你们中有谁是网警吗谁能帮我向上引荐引荐个好领导不,我要把我家后山上交国家。
与此同时,刚刚品尝了一口旺仔牛奶的李春花呆住了。
再次细细品味了一下舌尖上奶香甜润的味道后,她忽然间泪流满面,忍不住将脑袋埋在膝盖当中。
如果如果她家狗蛋儿再坚持一阵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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