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
空调在无声地运作着,暖气流淌在空气里。糜烂之气暧昧地涌动着,美到令日月失色的美人正被枷锁拷在床上,白皙的皮肤上尽是斑驳的红痕,如桃花般艳丽无匹。
聂风呼吸一窒,他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义无反顾地开口“宁少,我带你逃出这里。”
宁辰眨眨眼,这下倒真的愣住了,“你是认真的吗”
聂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很认真,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干什么。”
宁辰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聂风,“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
聂风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是少爷的狗。”
“是少爷给了我活下去的资格,”聂风轻轻开口,“我也心甘情愿当少爷一辈子的狗。”
“但是,”聂风苦涩地笑了笑,“宁少,我知道我背叛了少爷。但是”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开口“当初少爷对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的行为伤害了您,那么我一定要阻止他。”
宁辰一瞬不瞬地看着聂风许久,才厌倦地移开眸子,“就这个理由吗真是没意思。”
“你的心里”宁辰压低声音,句尾轻轻勾起,撩人而轻柔,魔魅无比,“就没有其他更自私的想法吗”
聂风身体一颤,他深深地低下头,“聂风不敢。”
“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想么”
宁辰笑吟吟地看着聂风,瑰丽的眸子眼波流转,潋滟着摄人心魂的光华。聂风不敢对上宁辰的眼,他总觉得宁少的眼睛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能把人毫无抵抗力地引入深渊。
聂风头埋得更低,他重复了一遍,“聂风不敢。”
“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聊,”宁辰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手中的锁链,“好了,我们快点离开吧。再晚点的话,苏慕非或许就回来了。”
“是。”
聂风走上前,拿出了钥匙,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宁辰手上的锁链。整个过程中,他都目不斜视,尽力避免视线接触到宁辰的身体。
“聂风,你钥匙从哪里弄来的”宁辰突然问道。
聂风愣了愣,才回道“趁少爷不注意时,复制的。”
“是吗”宁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慕非可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啊,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没等聂风反应过来,宁辰又立马调转话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这个屋子里没有衣服。聂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宁辰披着,他比宁辰高很多,因此外套穿在宁辰身上几乎要抵到了膝盖,就像件宽大的袍子一样。
尽管如此,宁辰裸露出的皮肤上那些斑驳的吻痕,还是艳丽到让聂风不敢直视。
从脖颈延伸到胸膛,从腰际蔓延至脚踝。宁辰身上几乎都是苏慕非的痕迹,让人能深刻感觉到苏慕非对他的可怕占有欲。
宁辰下床,有些踉踉跄跄地踏在地毯上,中间差点摔倒。聂风慌忙地想要扶他,宁辰却示意聂风远离。
老实说,宁辰穿聂风的衣服就觉得很不舒服了。
他长这么大,近距离接触过的就只有父母、宁弦、宁缺还有苏慕非。身上穿着陌生人的衣服,让有洁癖的宁辰感到异常不适,时刻都强忍着扒掉外套的冲动。
但他更不愿意赤裸着身体那样就完全丧失做人的尊严了啊所以相比之下,他还是愿意忍耐一下。
宁辰跟着聂风走出了别墅,他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海岛。宁辰抽了抽嘴角,“于是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离开”
聂风沉静地回道“我准备了快艇。”
宁辰看着聂风,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暗暗觉得这场逃跑肯定又得失败。
在他印象里,苏慕非从来不是那么马虎,连钥匙被人拿去偷偷复制都不知道的人。他肯定也会严格监控小岛周边的动向,不放过任何可能会让宁辰逃走的因素。
这次八成,也是苏慕非对他的试探吧。
宁辰叹了口气,这是苏慕非的第几次试探了不过很抱歉,看来他这次又得让苏慕非失望了。
他们上了快艇。聂风站在驾驶舱里,开始检查起设备是否正常。
宁辰意外“你还会开快艇啊”
聂风沉默着点头,“嗯。”
“说起来十岁那年的事情,你后悔吗”
聂风动作一顿,却仍然坚定地开口“聂风不后悔。”
宁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
他觉得没趣,也没再和聂风搭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边,看着聂风检修装置。
检查了许久,聂风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他脸色一变,“糟了少爷发现了”
宁辰“”果然不出他所预料啊。
外面传来海浪的波声,涛声隐隐,汇聚一片,壮大而浩瀚。舱内一片寂静,空气在紧张的气氛中迟缓流动,悦耳轻快的铃声却骤然响起。
聂风颤抖着双手,在呼叫时间结束前才勉强接起“少少爷”
手机那头,响起如春风般缱绻,无奈得有些刻意的轻叹“聂风,你还是让我失望”
“少爷”聂风忍不住打断道,“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呵,”苏慕非声音冷了下去,“聂风,你越界了。”
聂风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道“少爷,我知道,是我超出了自己的职责范围但是,再这样下去,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我已经告诉宁弦少爷他们了,他们肯定很快就会找到宁少”
嘟嘟嘟。
通讯被苏慕非那端干脆利落的挂断了,聂风手机出现了扰人的忙音。
宁辰沉吟许久,才道“嗯聂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聂风终于反应过来,仔细辨认后答道“好像是有声音。”
宁辰把头探出船舱,眼前的场景却也不至于让他十分惊讶。伴随着轰隆隆的噪音,直升机从高空缓缓落下。
宁辰轻笑着低喃“来的真快啊。”
而聂风脸色铁青,带着愧疚与歉意,生生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宁少,对不起,看来少爷早就发现了我的打算了”
“没事,”宁辰淡淡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次逃跑,肯定是成不了的。”
聂风因宁辰不应出现在此刻的坦然,不免有些发愣“那你为什么还跟我走”
而宁辰仅仅弯着唇,笑道“这个嘛因为实在是很有趣啊。”
他站在船头,抬头望天,天上的小黑点离他越来越近。蓝白色的天空上,深色的直升机划过空气,正不断降落,逐渐逼近他。
宁辰低下头,只是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大海。海风略微吹过,吹起他因为被囚禁而蓄得过长的碎发。他突然觉得有些冷,于是伸手抱住了胳膊。
“宁少。”聂风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宁辰没有回头,只是道“聂风,把手机给我。”
聂风嗯了声,没有问原因,沉默着递出了手机。
宁辰接过手机,很熟稔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起,是苏慕非清冽柔和的声音,“阿辰”
“嗯。”
宁辰简短地应了声。他站在船头上,看着小船随海浪颠簸摇晃,湿润的海风夹杂着咸味涌入鼻端,隐约有海鸟高飞着跃过海面。
他望着大海。
眼前是一片清透到皎洁的蔚蓝,各式各样的蓝在海中依次渐变,衍变出动人的光影,显得美丽至极。
宁辰突发奇想,他对苏慕非道“你喜欢海吗”
苏慕非略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啊,”宁辰笑嘻嘻地说道,“我一直很喜欢海呢,但我一直学不会游泳。”
直升机轰隆作响,正渐渐靠近他。
“尽管我是个旱鸭子,但我其实也很想试一下在海中驰骋的感觉。”
螺旋翼呼啸而过,卷起阵阵旋风。
宁辰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孩看到自己想要的玩具一样的眼神。他双眼弯成一轮月牙,唇边的笑容愉悦而又甜蜜,却带着满满的恶意。
他对苏慕非一字一句地说“慕非,现在,我要开始跳水了。”
苏慕非先是沉默,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尽量克制住自己情绪地开口,“阿辰你打算干什么”
宁辰笑嘻嘻地开口“你猜呀”
“不要”电话那头,苏慕非情绪激烈地失声叫道,声音都在颤抖,“阿辰,你不要做傻事”
然而宁辰却满不在乎,他对苏慕非轻轻念了句,“再见。”
接着宁辰毫不犹豫地甩掉手机,大声笑着纵身一跃,就那样轻快地跳进了海中。隐约间,他听到身后传来聂风震惊而担忧的呼喊声。
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了。
宁辰被海水所淹没,碧蓝的世界包围了他。冰冷的纯蓝世界中,他肆意地笑着,大张开双臂,如鸟儿一般在海中翱翔,尽情地拥抱着这片赤忱的海洋。
不知从何时起。
视线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于苏慕非而言,宁辰宛若一个谜,神秘却又充满吸引力,却永远都无法解答。
从有意识开始,苏慕非就意识到,他是个异类。他会哭,会笑,却不是由感情操纵,而全部来源于理性。
他什么都不在乎。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仅仅是个旁观者。
他说他一直在研究我的灵魂,结果发现其中空虚无物。他说我实际上没有灵魂,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人任何一条在人类灵魂中占神圣地位的道德原则,所有这些都与我格格不入。
正如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中所说的一样,他是一名局外人。
苏慕非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时,他会笑;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时,他会表现出怒意;他觉得自己应该难过时,他会失落
但自始至终,他的心里永远是空荡荡的一片,里面只有无尽的荒芜。
他给自己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完美到欺骗了所有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假面下的他只是一具空壳,贫乏到一无所有。
人为何会有悲伤、痛苦、愤怒、憎恶与爱这些情绪呢
从生理上说,这些都是脑内化学反应的产物。有研究证实,包括扁桃体在内的大脑边缘系统,这些可能掌握着人类感情的处理,有许多物质左右着脑的活动与人的情绪。
那么反过来说,如果神经反射元出现问题,则可能在情感感知与反应方面出现障碍。
当然这只是理论,对于大脑的研究,人类一直处于最基础的领域。
人脑,自古以来都一直是科学研究的禁区之一。
既然从科学方面都无法诠释情绪产生的缘由,那么在心理方面,苏慕非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他知道他该怎样做。
在母亲死亡时,他应该悲伤、痛苦。
在遭遇失败时,他应该沮丧、难过。
在被人挑衅时,他应该愤怒、气恼。
但是实际上,他一点也没有这些情绪。
无论是悲伤、痛苦,亦或是沮丧、难过,再或者愤怒、气恼一切的一切,他全都没有。
就像脑中天生缺了一根神经似的,这些情绪,对于苏慕非来说,无比陌生却又近在咫尺,但明明就近在身边,可是却又永远无法碰触到。
直到他遇见宁辰。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那一刻,他的世界变得无比闪亮,单调的黑白开始多姿多彩,前所未有的浓烈情感袭上心头。他在这一刻意识到,他终于找到了。
他找到了他存在的意义。
宁辰幼年时曾目睹过一对怨偶。
那是他的大伯和伯母。他们自由恋爱,并在相爱后半年迅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他们很配。一个是高知的女科学家,一个是风流倜傥的文艺老总。
他们有共同的爱好,有相似的背景。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男才女貌,是天生一对。
但是,好景不长。
宁辰伯母太爱他的大伯,爱到眼中容不下半点瑕疵。她不容许大伯身边有任何女人,而大伯则是不羁惯了的,对妻子终日过多的管束和干涉越来越不耐烦。
于是,矛盾便在累积中,一点点爆发了。
他们之间经常争吵,每次争吵都会留下一片狼藉。伯母经常以泪洗面,指责外面那些小妖精。而大伯忍受不了妻子的歇斯底里,回去地越来越晚。
于是,相爱的夫妻就这样成为了一对怨偶。连带着他们的孩子宁缺也成了这场婚姻里的牺牲品,拥有了无比阴暗的童年。
伯母一天比一天更疯狂,而大伯也一天比一天更沉默。
宁辰曾不解地问过大伯,既然他们婚后过得不幸福,为何不离婚
大伯只是苦笑一声,对他说因为我还爱着她啊。
那时的宁辰懵懂地眨了眨眼,不理解大伯的意思。大伯叹息一声,只是对他沧桑地道等你有一天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你就明白了。
宁辰也对苏慕非提起过这对怨偶,苏慕非只是很平淡地微笑着,问道你认为他们不幸福吗
他们天天吵架,怎么会幸福宁辰反问。
可是我觉得他们其实很幸福啊,苏慕非倚着头,意味深长地开口,如果是我的话,会感到很幸福的。
宁辰一懵,你说什么
苏慕非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幽色。那时候尚还年幼的苏慕非笑看着宁辰,颊边微微染上动人的红晕,因为啊
他笑得甜蜜而诡谲,宛如丝丝缕缕化不开的蜜糖,黏人得紧。
苏慕非一字一句,近乎迷醉地道假如我爱上了一个人,并能够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么即使是互相折磨,也会令我感到幸福与满足。
宁辰眨了眨眼,老气横秋地感慨道那被你喜欢上的人真是可怜啊。
是的,苏慕非浅浅一笑,眸色幽深地望着宁辰,意有所指地开口,我也觉得他很可怜。
很久很久以后,宁辰想到和苏慕非的这段对话,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最可怜的人,果然还是苏慕非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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