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人呀(32)二更(这代人呀(32)林雨桐从...)
百味人生48
接林美琴去的时候, 不仅儿子女儿去了,儿媳妇和女婿也都跟着呢。接触过林美琴的都知道,这个女人的杀伤力非同一般, 都有那种不放心的心思在。
半夜出发, 辗转到地方的时候,都已经是早上了。这村子就是贫穷的小村子, 相比起来, 朱铁头家的房子确实是最好的。砖瓦房前后盖的严严整整的, 门口还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进了院子,院子里放着个半旧的缝纫机,五妮正坐在缝纫机前,笨拙的缝着布条。朱铁头出来招待客人, 见林雨桐看五妮做活,就道, “这孩子耽搁, 上学跟不上了。可也不能看着她下地呀我舍不得, 想叫她学个手艺,好歹风吹着,雨淋不着的。”
林雨桐点头,“挺好的”
五妮就指了指向阳的那一面,“那是菜窖其实都不是菜窖了, 这都有一半在地上了。”
看见了院子里有个距离地面只一米多的平台。上面打着水泥, 这其实是平房的房顶。也就是说林美琴住的地方,其实是半地下室。也有窗户通风,只不过窗户从里面看的时候挺高, 且外面有钢棍焊接死了的。这地方,阳光是能照进去的, 山上本就不会太潮湿。
站在院子里,谁都没有主动靠近那边。里面也没动静,也没有朝门口走的意思。
林爱俭戳林爱勤,林爱勤躲在一边,“我有了我家丹丹,就越发想不通了。我家丹丹哪怕是要我的肉吃,我都恨不能割下来给她。”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感觉无法原谅。
还是林尚德叹了一声,先过去了。大上午的,木门开着,铁栅栏门锁着呢。林美琴盘腿坐在炕上,朝上看着。其实从她的角度是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况的。院子里这几个孩子她都看得见。
她应该是认出香草了,看着儿子就冷哼,“那就是你娶的媳妇林家的先人都羞死了。”
林尚德愣了一下,顿时就恼了,“既然羞了林家的先人了,那我明儿回去就改姓,我姓金。”
林美琴那眼神把香草吓的不敢靠近。
林美琴一点也不掩饰看不上香草的样子,眼神又落在大槐身上,紧跟着就嘲讽林爱勤,“好容易当了个工人找了个铁饭碗,就找了这么个对象,你活该一辈子吃苦受累。”姐妹几个就她穿的寒酸,两口子一个级别的,还能不知道大槐配的是哪个女儿
林爱勤一口气差点没厥过去,“我吃苦受罪我乐意我不像是有些人,一辈子活的人嫌狗憎的。”
林美琴却像是不知道刺激到别人一样,又挑剔王大宝,“长的那磕碜样,你生的孩子我都没眼看,有个人模样没”
王大宝也没到丑的地步,不过是厨子嘛这两年自己开馆子,这个尝尝,那个尝尝,都是油大的吃食,然后有点肥头大耳的趋势。中年做厨子的男人,大致就那么个长相了。你说就说,你说人家孩子干啥
只说王大宝林爱俭还能忍,你个亲姥姥那么说外孙,这坚决不能忍,“人丑不丑的有什么要紧,反正自来也没听见谁说我家孩子丑的。可有些人那心恶行丑,问问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王大宝赶紧就拉住了,这太难看了,“少说两句,妈身体不好,你何必呢。”
这个身体不好,是人家不好说脑子有病的意思。
林美琴好似没听见王大宝的话,又看林雨桐和四爷,才要张嘴呢,林雨桐就过去了,蹲在门口,叫了一声“妈”
啊
“这么些年了,我们都过的咋样了我还没跟您说呢。”她声音不疾不徐的,“我大姐这些年过的不错,工作干的好,都当上农场的妇女代表了。我大姐夫虽然在家种地呢,可一年养七八头猪,二十来只羊,一群鸡,几百只兔。光这些您算算多少钱呢两人膝下有个闺女,叫丹丹,长的又秀气又白净,说话文文静静的。学的可好了,年年考试得第一,中学得上县城来读的,我瞧着,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我二姐跟我二姐夫,自己开了饭馆,生了俩儿子。那俩小子可是好小子,小小年纪就会做生意往店里拉客人,别提多活道的性子。如今在县城有院子又铺子,怕是还想着在省城买铺子做买卖呢。我哥也不错现在在中医院,正儿八经的药剂师,我嫂子在医院门口开了个店,看病人的人都会过去买点礼品,那一个月的收入是我哥工资的几倍呢。一个是挣钱多,一个是稳定,刚刚好。膝下也俩孩子了,俩闺女,长的像我大姐多些,性子倒是随了我二姐一些。小大人似得,会背药方子了,也会在店里招呼客人。我哥还给找了中医的老大夫给两孩子当师傅,就想着,要是考不上大学,咱自己学个手艺开个药铺也是挣钱的。”
林美琴听的怔愣住了,她整天在小村子里,听到的好日子就是朱铁头这样的日子。可朱铁头的日子再好,也得供着自己。可如今再听,儿女的日子都过成那般了吗
竟然连德子都进了县城――这些年究竟都发生什么了
她静静的往下听,眼里带着近乎于执拗的狂热。
林雨桐开始说自己的情况,先说林大牛,“我把我爸的儿子治好了,这你知道吧。后来,我爸连记忆也恢复了,再是想不到,我爸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同县大地主夏家吗我把是夏家小辈的嫡长子,我爷爷和奶奶是留洋回来的教授,刚从大学退休。我还有两个姑姑一个小叔。我大姑在大学任教,已经是副教授了。我大姑父在省电视台,新闻那一摊归他管。”
林美琴不由的看向那十二寸的黑白电视。“对对对”林雨桐点头,“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播音员之类的,很了不得吧那都是云里的人吧都归我大姑父管的。”
林美琴胸口起伏,抿着嘴唇不言语。
林雨桐看着她的眼睛,“我二姑在jun区的歌舞团做副团长,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歌舞,还有演电视的演员,里面就有跟她一个单位的。二姑夫是shi长了,听说马上就能往上再走一级。我那个工作呀往上数,一半的上级,跟我二姑夫都能拉上关系。还有我小叔,在省厅工作这些工作具体我都不好跟你说。我呢,婚后生了一对龙凤胎,俩孩子健健康康的,也还算机灵能干。我爸有洋文的基础,在中学当老师。俩孩子自小跟着我爸长大,别的还罢了,俄语、法语、英语、德语说的都很好。我小叔的意思,按照这样的基础条件,报送个ai交学院问题还不大,得亏了我爸了,我都不用为孩子的以后操心了。妈,指不定将来,您又两个ai交官外孙,您高兴吗你也知道,当年那些出身高的,现在家产都返还了。我爸名下那些产业多的我都没法数呢。不说县城老家那边的,就是省城,老院子好几套,小洋楼两栋,还有一些铺子都没工夫去看。这还不算在京城的,在苏杭的,那可多了去了。我最近比较愁的是,想给我爸找个老伴。我大姑说他们单位有个管图书馆的阿姨,四十多还没结过婚,那些年耽搁了,我觉得挺好的。我二姑又说他们团有个舞蹈老师,早前为了保持身材不要孩子,如今四十多了,想找个不介意不能生孩子,成熟稳重有魅力的男士两人死活都看上我爸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选合适”
说着,她就叹气,“你说,跟了我爸,这以后可比地主家太太舒服自在呀对了,我家里现在就俩保姆,我除了上班之外,啥事也不干。年前的时候,我爸还给我买了一辆车,花了五千。那车啥都好,就是马力不够,飚不快。我爸见我不喜欢,给我换了一辆越野,一辆十万,钱都交了。但那车得从国外往回运,到现在还没到呢。”她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你说我吧,您还不知道我呀傻不愣登的其实啥也不会,可谁叫我爸家那边亲人都不错。我二姑夫愣是给我塞警官大学里去了,连元民都去了农林大学,大概是我爷爷给安排的。现在白天去单位混日子,回来就看电视,闲逛荡。孩子我爸和我爷爷奶奶给我管着呢,都不用我插手了。家里有保姆,要水给水,要饭给饭的。就这,我爸总还觉得把我累着了。你说这要嫁进来个后妈,家里是不是还能热闹点。至少我看电视的时候,身边能有个人跟我一道儿说说话。”
林美琴听的跟天方夜谭似得,偏生这还之前听到五妮和六顺两人说的话对上了。
之前朱铁头带俩孩子出了一趟门,回来俩孩子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就说呢。
一个说,“那个大洋楼比电视上都好看”
“那个尚叔是家里的管家吗”
“还有草坪,那么大。”
“汽车也好看自己买的。”
叽叽喳喳的一大堆,之前不知道说的是啥,闹了半天,说的是林大牛
她知道这丫头说这话事啥意思这是故意气自己呢叫自己看看,她和他们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就是想叫自己后悔想告诉自己说看这本来也是你能过的日子但你为啥没过上呢,因为你自己作的你是生生把你自己害成如今这模样了。
她在嘲笑自己,在讥讽自己,在往自己的心口上插刀子。
十多年了,不得自由。看见的永远是那么几个人,永远是那么一方天空。这样的日子有多煎熬自己很清楚。
后悔过吗
后悔过
常常后悔,这要是还在村子里多好要是老娘还活着,家里就有主心骨。要是没跟林大牛离婚,家里就有男人支撑。要是没跟几个孩子闹的不愉快,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四丫当兵回来并没有怪自己这当妈的,她体谅家里的不容易。那个时候就该叫俭俭去当兵,然后把勤勤嫁给日子过的好的厨子,最后再叫德子接金红胜的班。孩子们都不走远,按月给钱给生活费,日子过的萧遥又自在,没事了就在村口站着说闲话,哪怕是跟张寡妇斗斗嘴吵一架呢,是不是日子也会有滋有味。
至少不像现在,活着跟个活死人似得。
她也想跟这边俩孩子搞好关系的可两个孩子前年朱铁头把房子盖好才回来的,养她们的那老东西死了,孩子也大了,孩子回来了。五妮长的像朱铁头,太黑了,太丑了。这样的姑娘是嫁不到好对象的。她好心的告诉孩子不要下地干活,在家里好好养养,养养就白了。告诉孩子少吃点,瘦一点更好看。
结果这孩子是缺心眼,啥话都跟她爸说。朱铁头气坏了,“我闺女哪里不好看黑怎么了黑是本色,黑那也是黑牡丹黑玫瑰黑出一朵花来。我闺女正长身体,你敢不叫孩子吃饭我看你就是吃多了撑的。”然后饭食简了一半。
五妮这傻子竟然真听她爸的话,给亲妈减了一半的吃食。
她不想跟傻孩子掰扯了,就又找六顺。她特别不喜欢这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命硬的很。她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里生下这个孩子,这个不是朱铁头的孩子恨不能掐死他,她也真这么做了。朱铁头要再迟来一分钟,她就真掐死了。可惜没有,朱铁头把孩子抱去了连夜抱去找大夫,回头又好好的把孩子抱回来了。他那二杆子,竟然真把那孩子当亲的养,交给族婶,想办法弄白米细面的养着。除了自己和朱铁头,没人知道他不是朱铁头亲生的。
好似昨儿那孩子还是满院子跌跌撞撞的跑,眨眼就成了小儿郎了。
她偷着叫六顺,“我告诉你一句要紧的话,快过来。”
六顺谨慎的不靠前,她还是告诉他“你爸你是你亲爸,你爸把你亲爸害的进了监狱了,还把我关了起来。我跟你亲爸和你才是一家人他朱铁头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
她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偷着给朱铁头告密,反正没多久,工作组就来了。村里人莫名其妙的就开始为自己说好话了。她觉得是大家嫉妒朱铁头挣钱了,估计叫人家以为朱铁头囚禁妻子,是故意给他下绊子呢。她想着,朱铁头有麻烦了。之前朱铁头出门的时候,她真有些幸灾乐祸的。谁知道转脸自家这四个子女来了。她现在明白了,朱铁头不想要自己了。他是变着法的叫自家这四个不得不接自己回去。
她想着,连朱铁头都能算计他们几个,这些年也没见长进个啥。这会子听四丫这么一说,她一下不自信起来。这几个孩子怕不是被人算计了,而是早已经不在乎自己这个麻烦,或是说,觉得控制自己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懒的因为这点小事跟人掰扯,从而影响他们各自的前程。
这么一想,她又是悔又是怕,又好似自己刚才那点作为在这些孩子眼里如同跳梁小丑。顿时,就觉得一股子压不住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然后眼前一黑,她觉得下面好似深渊一般,就这么直直的倒下去了。
下面不是深渊,就是炕她坐的好好的,然后面色潮红,呼吸粗重,眼睛一闭,倒下去了。
林尚德说,“又装”
林爱勤看了一眼,“还是老一套。”
林爱俭瞥了一下,嫌弃的哼了一声,“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见长进。”
五妮小小声,“原来她早就会装病了。之前还装病骗我的鸡蛋吃。”
六顺接话,“她还骗我说我不是我爸亲生的其实她要说我不是她亲生的我还信呢。大家都说她差点掐死我。”
林雨桐“”她轻咳一声,“那个这回不是装的,真的气晕了”
“她还有真的时候”
“她不气晕别人就不错了,自己能晕了”
“到底是老了,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晕了。”
“是啊以前抡刀子的时候也没见她晕了。”
“说到底,她还是更害怕四丫。”
五妮和六顺跟在后面也不往前去,突然觉得之前为这个妈妈伤心有点不值得。其实这几个没见过面的哥哥姐姐还是不错的,给钱啥的都很大方,也没说不认他们。自家爸爸也说,人家都是有能耐的人,挺好的。
要是这些哥哥姐姐都是好人,那只能是自家妈是坏人。
两人有点明悟了原来跟自家这位亲妈相处的正确方式是这样的。
气只管往死了气这种人是气不死的。
亲妈晕着呢,就这么被带走。俩孩子没有舍不得。因为四姐说,“家在哪里你们知道,我也不搬家了。你们要是想看她,就先来家里找我。或是回头你们给我写信,我把她的地址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去看望可以,别写信或者干其他。怕是不方便。”
知道了呢
然后拖拉机拉着九个人走了,去了火车站,然后直接去了省城。
林美琴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一身病号服,单人单间,她的房间一个尖利的物品都没有。病房没有像是监狱,一面墙都是铁栅栏的。这还不如在朱家,在朱家至少有,在这里却没有。
她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可护士却知道。
大家对她格外关注,因为她会自残,还差点掐死亲生儿子。这个病人比较特殊,是子女连同fu联的人一块送过来了,根据大家讲述的内容,她的精神绝对不正常。大夫的意思,先留院观察一阵。
可病人的反应,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猛然被关进来的反应。她很安静,很戒备的看着,没有说话,没有强辩,就这样了。
看还是不正常嘛。
于是,这个观察期,从三天,到一周,再到半月,一直到一个月的时候,医生联系家属,通知人家,“你母亲有些倾向于偏执型精神病,伴有抑郁、焦虑、被害妄想。你们之前就应该重视的,病人是不是经常性的说一些谎话如果是经常性的,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
林尚德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原来她真的有病呀
或许,一个有病的母亲,叫人更容易接受。好似如此,心里因为母亲而带来的那些伤,稍微好受了一些。
林雨桐没言语,只问大夫,“我母亲年纪大了,如果治疗的话,我希望手段温和一些。在医院住常一些没关系,钱不是问题。”
对对对看病嘛,钱不是问题。
林雨桐更表示,“如果咱们医院,有对口响应的疗养院,我们愿意长期叫我母亲在里面疗养。这总比一个不留神,她有跑的不知踪影,或者再给别人带来伤害的好。怎么对她的病情有利,咱们就怎么做。”
林爱俭赶紧接话,“是的我们每周轮流来看望都行。重要的是保证她的安全,也保护周围人的安全。叫她更舒服自在。”
医生表示知道了,会叫先在医院住年,然后看情况再定。
林美琴是常不常能见到女儿的,最常见的是四丫,她距离她最近。几乎每周她都会过来,来看望自己。
这个周,她说,“妈,告诉你的好消息。我爸自己也会开车了这回我们两口子给我爸买了辆车,十万的越野。我爸就在楼下,一会子我下去的时候你在窗口看看,您还没见过啥是越野吧”
于是,她哪天在窗口看清了下面。都怪医院的楼太矮了,只有三层。她在二层住着,看一层看的太清楚了。她看清楚了林大牛,当年那个黑煤子,穿着一件黑风衣,高高壮壮的,头上一丝白发都没有一样,脸上也像是看不到皱纹。他脸上洋溢着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四丫过去,拉开车门坐上去了。林大牛就进了驾驶室,开着那辆据说是十万的车,走了。
那辆车真的十万吗
她听见护士门议论了那可不止十万了再加上运费,十五六万都拿不下来。
她顿时就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主动跟护士多要了一片镇定。不吃这个,估计晚上睡不着了。
下个周,她又过来。她会很贴心的给护士带很多水果,给医生带礼盒,还会跟人家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我妈能吃,什么不能吃。这些都放在这里了,大家一起吃,我妈都多亏大家照顾。”
然后她一走,大家都说人家这女儿多孝顺的。真的谁家要是有这么孝顺的女儿,那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可这些人却不知道,这个孝顺的女儿单独看望自己的时候说小时候总是我们看着你吃好吃的,我估计您也不能体会那是什么心情。为了加深我们母女之间的相互了解,您体会体会。体会的多了,您就多想想我姥姥当年是怎么疼您的。可怜老人家,要是知道您这样,不定得多心疼。
这天晚上,她又得多一片安定,要不然怕梦见自家老娘。
好不容易有两周换其他子女来了,她也听不到好话。
俭俭说,“下次我不定啥时候来。我在县城开分店,在省城买铺子,一天不知道有多忙。家里但凡有个能靠的住的老人帮衬,我恨不能当祖宗供着。”说着看了她一眼,“你看,你当初要好好的,您就是祖宗。不过您现在也是,我跟探监似得,不来还不行。”
德子说,“香草没来,您也别怪。她现在一个月挣我半年工资。”
是说您看不上的媳妇,挣钱着呢。一箭戳心
这还不算完,德子还说,“我也没个儿子,想着您也不喜欢闺女,我叫我闺女改姓了,姓金算了。”
都是专门来气自己的吧。
勤勤最厚道了,来就是看看,只看了一眼,啥话也没说,啥东西也没带就走了。前后两分钟都不到。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五妮和六顺其实是好孩子,比前面这四个好多了。这俩一年来不了一次。五妮后来好似学了裁缝了,在县城找了一户人家,女婿是开客车的。六顺六顺跟他爸在家开了石场,开了砖窑,可挣钱了。
她还在窗户上看见过孙辈,勤勤家的丹丹那一年考上护校了,勤勤带着来过。孩子站在楼下没上来,勤勤说,“看上了卫校了。德子说,等出来就上中医院当护士去。我这辈子没啥出息,我闺女这样,我挺满足的。”
那孩子秀秀气气的,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这么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其实当护士挺好的。俭俭家的儿子她也见过,开着一辆货车,后面拉着菜还是啥的。陪着俭俭来的,俭俭说,“上学不成,但做生意还不错。我家在省城开了三家店了,没有他们还真忙不过来。”
楼上站着那么大俩小伙子,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丑。
德子家是俩闺女,大的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林家人,也不像是金家人。可人家孩子挺争气的,说是考上师范大学了,以后会留在省城教书。
小的那个,读了个医科大学,德子说,“这丫头学的好,四丫给送去国外学两年,等回国都未必回咱省会来,估计能在京城那些找到合适的工作。”他说,“妈,你知道孩子为啥学医不孩子觉得,你有精神病,她怕这种遗传,所以她得去学学。”跟着就一叹,“我没跟孩子解释,觉得她能拿这个当动力,也挺好的。咱们家这精神病是惯出来的,不是遗传下来的。”
儿子走了,她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决定,晚上吃两片安定吧,胸口总觉得堵的透过气来。
其实她最常见的孙辈是四丫家的。孩子跟着上来过,她面对面的见过的。见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有十六七了吧。
两人真被保送了,小子被保送到外jiao学院,闺女倒是被保送到国防大学还是啥大学的。
四丫笑眯眯的,“妈,您看,您不在,我们都过的挺好的。我爸退休了,整天跟一群老头老太太钓钓鱼,跳跳舞。如今出国方便了,还出国了好几回,欧洲跑遍了。我找的男人呢,也不错。早几年辞职了,现在你整天看广告,那个出现最多的化肥广告,就是咱自家的生意。不仅在全国卖的好,还出口呢。”
林美琴还记得,那时候整天都说,我国是农业大国。这要是都用四丫家的花费,那这得趁多少钱
敢想吗
不敢特别的不敢
要是自己好好的,那么这些争气的孩子,就孩子自己的自己可以跟人吹嘘,说“我家儿子是县医院工作,我那儿媳妇自己做个生意比端着铁饭碗还好;我那大闺女本本分分的,日子也过的太平,那姑爷挣不了大钱,可也没叫我闺女受气,两口子和和睦睦的,比啥都强;我那二闺女脾气不好,性子野,也就是姑爷有手艺,有干劲,愣是把日子过成了。我那小闺女那就是个猴,在大学教书也不知道人家为啥没把她撵出来,幸好找的女婿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包容了些。也能挣钱,四处的霍霍这丫头也就是有他爸祖上留下的产业,要不然,她那败家的样儿,没几个人瞧的上。”
她炫耀完了子女可以炫耀孙子孙女,可以跟人说“到医院排队干啥的,找我们丹丹。去城里吃饭住店,找我家外孙去呀你说哪个女儿家的外孙呀肯定是老二家的呀四丫家的靠不上,那孩子是外jiao官,满世界的跑,都是国家大事。这孩子出息了就这点不好,靠不上,不如这在身边的,有事能帮衬上。咱家有老师,有医生,还有那猴性子跟她妈一个德行的疯丫头,说是建设国防去了,哎呀丫头片子,也不知道行不行”
她觉得她会跟人家这么炫耀来着,但她其实不知道的是,她每天其实都在自言自语这些事。见谁跟谁说,好像回到了村里,见到了张寡妇。她跟张寡妇面对面,趾高气扬。她张寡妇的儿孙,就没有我的儿孙有出息。她又好像看到了郭庆芬,她打算不恨这个女人了,两人成了亲家了,咱们一笑泯恩仇吧。
以前给林美琴看病的大夫,都成了科室主任了。她带着林雨桐和四爷到病房前“最近呀,情况好像恶化了。自言自语,自说自话的越来越厉害,嘴里出现的名字越来越多。一会子叫爹,一会子叫妈,一会子喊金胜利,一会子叫林大牛。等会子跟张寡妇吵架,过会儿呢,又拉着郭庆芬喝酒,一喝酒就又哭又笑,一会子大骂,一会子又像是亲热的说知心话。”
林雨桐就看着林美琴一个人在病房走着,不时的看旁边一眼,像是边上还有个人一样,她不知道在叽叽咕咕的跟对方说什么。
四爷就问这大夫,“您的意思呢现在这情况,结果会如何”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大夫就说,“咱们有好的疗养院,有专业的护工。如今没发现自残或是伤人的举动,我看可以转入疗养院长期治疗。你们有没有发现,她看见你们,已经不大认的出来了。”
嗯看出来了。
林雨桐就点头,“那就转院吧。去疗养院。”
这大夫就叹气,“我也注意到你们来看望老人说的话了。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话,可我见过因为子女过的好对病情有帮助的病人,却从没有见过因为子女过的好,而更加严重的病人。”他看向林雨桐,“这种情况,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呢,是真有当妈的不希望孩子好。第二种呢,就是她在后悔。她在悔恨她如今的每分每秒,都在因为她过去做的事而懊悔”说完,他就笃定的道,“我想,她应该是第二种。她在为她做过的事而后悔”
因为后悔了,所以子女就该原谅吗
也许她的后悔只是因为她错过了本该有的优渥生活呢
林雨桐心说,我同意你的说法,也认可她后悔这个判定。但后悔的原因,我更倾向于我对林美琴认知里的判断。
她没有答话,良久才道,“我会安排最好的病房,雇最好的护工。”
医生欣慰了。
可四爷觉得,林美琴的病不会因为这种贴心的安排减轻,只怕会更重。因为对一个病人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这代表着,她如果好好的,可以享受的比这个多的多她甚至想,我在里面都是如此生活,那在外面的林大牛,每天得过的是什么样奢靡的生活
果然如四爷所料,为儿女们越是往疗养院扔钱,林美琴的病情越重。进了疗养院半年不到,毫无征兆的,一觉下去没醒过来,人没了
没有悲伤,没有亲朋,就是火葬之后将其骨灰埋在林老坎和林姥姥中间。她一生四个男人,跟谁都不能合葬,父母最疼她,回归父母身边,是她最好的归宿。
安葬完她,四爷和桐桐转到当年那个老村,在老村遗址上随便看看。这里大变样了,农场私有了,职工买断了。煤矿也成了私人的,再是想不到,承包煤矿的人是何炳晨。早几年煤老板那是真赚了钱了,好在跟郭红英的夫妻关系并没有因为骤然有钱而发现变化。不过,最近几年,四爷跟何炳晨的关系不再亲密。四爷推绿色环保不遗余力,可这当年的小村,却因为煤矿变的污浊不堪。当年还能吃河里的鱼,如今河水乌黑,都不能看了。
村里好些人都想法子去了县城,去不了县城的,都出去打工了,旧村荒芜了,新村人烟都少了。金林两家的土房黑灰的依旧立在这里,林雨桐还能想起初来时的情况。
如今,物是人非了。金元宝在县城,过着能过的日子。下岗了,四处找找伙计。反正日子总过的下去。依旧跟哪个兄弟都不亲,在郭庆芬没了之后,就更不亲近了。金元才开着县里最大的豆腐作坊,儿子又在省城开了豆腐作坊,超市里都有他们的货,日子还算不错。金元福自从去了南边,除了郭庆芬去世之后回来过,其余就没回来过。在南边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不过米粒后来出国,他一把拿了十万。齐天云没考上大学,他给在省城买了房子买了铺子,托付给周鹏生,想法子叫小美收下了。不告诉孩子是谁买的,但东西得收下。
两人在村里转了一圈,要是没意外的话,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了。俩孩子上学去了,林大牛一天比一天老了,不能离人了。老爷子跟老太太早几年先后没了,都是儿孙在身边,含笑而逝的。大姑一家生活稳定平顺,没有大波折。二姑后来随二姑夫又调任了,去了西南。一家子在西南安了家。小叔在两个儿子考上大专之后,就被派去国外工作了。当时那个情况,出去工作是不能带家人的。小四婶被留在家里了。等小四叔回来了,岳父岳母被京城的大舅哥接去了,没打算回来。当初欠小叔的钱,一直没有提及。小四婶背着小叔要了好几次,那边总有理由推脱。也因为这件事,随后的很多年,尤其是看着当年的小楼涨到天价的时候,小四婶是想起来就心肝疼。因此在小叔面前很少大小声说话了。夫妻俩磕磕绊绊的,恨上来恨不能跟你一刀两断,可真要举起了刀,又念及那般艰难的岁月,她都陪我走过来了,还有什么走不过去呢。
是啊夫妻就是如此再苦再难,别撒了对方的手;再贵再富,多念及当日之情。你牵着我,我拉着你,别管前面是什么,总有我陪着你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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