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伯府这边住的都是权贵, 路上行人很少。
马车快跑出胡同了,也没找到可以问路的人。
云禧让王有全继续往前走,什么时候遇到人什么时候再说。
“云大夫,前面有人来了。”王有全把马车停下了。
“这位大哥, 车里坐的可是云大夫”不待王有全开口, 对方的车夫先急吼吼地问了一句。
王有全愣了一下, “你是”
车门开了,车里跳下一个花里胡哨的年轻人,“云大夫, 快救命啊, 内子服毒了, 人眼看着就不行了。”
云禧打开窗户, “贵姓,家在何处”
那年轻人看向云禧, 眼里精光一闪,笑道“原来真是个女大夫啊。”
云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真是求医的人吗”
那年轻人见她目光凛冽,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当然。”
云禧道“姓甚名谁, 家在何处”
那年轻人道“我姓章,立早章, 家在西城榆钱胡同。”
云禧关上窗户,“前头带路吧。”
两辆马车快速回到西城,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大胡同。
胡同极宽阔, 每一家占地都很大,一看就是豪富聚居之处。
马车在第三家大门前停下了。
“云大夫小心,要不要在下扶你一扶”那年轻人油嘴滑舌, 目光在云禧的脸和胸脯之间溜达来溜达去。
云禧下了车,冷笑一声,自我介绍道“这位章公子还不太了解我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云,上午刚从宫里回来,外子姓季,今年的新科探花,刚入内阁。”
那年轻人吓了一跳,赶忙别开眼,笑道“德义堂介绍的大夫果然是名医。如此,在下就放心了,云大夫里面请,里面请。”
识相就好。
云禧满意地笑笑,“章公子走前面。”
王有全有些担心,“云大夫,要不要”
云禧拎起行医箱,“不用,你在这里等着。”商贾之家而已,他们没那个胆子。
二人穿过前院,到二进,从耳房边的夹道赶往第三进。
“真他娘晦气,有病瞧病就是,寻死觅活作甚”
“谁说不是呢”
“就该让她去死,救个屁。”
“那可不行,老葛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草,晦气晦气晦气”
叫骂声被夹道里的冷风吹过来,每一声都很清晰。
章公子高声叫道“爹,娘,云大夫来了。”
里面顿时安静了。
一个妇人问道“云大夫怎么没听说过。”
章公子出了夹道,“德义堂的掌柜说,云大夫刚治好西城兵马司常大人家的老太爷的中风之症,医术好的很。”
几道目光齐齐朝云禧射了过来。
“女大夫”
“这么年轻”
又来了,又来了。
不是觉得女大夫不行,就是认为年龄不可靠。
云禧觉得有点烦,问道“病人在哪儿”
章公子朝一位中年人挤挤眼睛,示意他不要多问,“云大夫这边请。”
云禧跟着他进了正房西次间。
“内子就交给云大夫了。”章公子看都没看床上的女子一眼,飞也似的溜出去了。
什么东西
云禧愤怒地在心里谴责一声,快步走到床前,问道“这位太太服毒多久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丫鬟哭着说道“可能多半个时辰了吧,二少奶奶具体什么时候吃下去的,奴婢们也不知道。”
云禧道“服的是砒霜吗”
大丫鬟点点头,指指桌子上的银簪子,“就是砒霜。”
云禧看了一眼,古代砒霜提取不纯,含硫,银簪确实变色了。
二少奶奶听到动静,翻过身来,指着云禧说道“你出去,我不要你救。我想死,我不要活了。听说阎王老爷公正无私,我要去告状,章家这些畜生一个都跑不了。嫖妓的嫖妓,爬灰的爬灰,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好东西。”
云禧“”
“还不赶紧把她的嘴堵住,胡吣什么”那位大概是章太太的中年妇人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
云禧不客气地说道“太太稍安勿躁,这里污秽,还请外面等候。”
“你算个什么”那妇人黑着脸,正要开骂,就被赶过来的章公子扯了出去。
“去取温开水来,越多越好,一碗水放一小勺盐,有热好的牛奶更好。”云禧从行医箱里取出一包老公根,胆矾若干,交给那大丫鬟,“速去煎煮。”
“是,马上就来。”大丫鬟办事沉稳,马上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二少奶奶坐了起来,哭道“我说我不想活了,你听不见吗,你给我滚出去。”
云禧道“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呜呜呜不要你管。”二少奶奶大哭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云禧摇摇头,看向端着温水进来的婢女,问道“你家少奶奶为什么不想活了”
“这”婢女看向床上的女子,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女子的裆部,“奴婢也不知道。”
云禧隐隐有了猜测,试探着说道“如果你得了花柳病,那大可不必寻死觅活,治疗这种病我颇有心得,一定能治得好你。”
“你怎么知道的”二少奶奶坐了起来。
云禧道“你要想知道,不妨先解毒。不然你就是死了也不会干净,我会把你的事宣扬得到处都是。”
“你”二少奶奶怒视着云禧,恨不得扑上来咬她几口。
云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在这个时代,内宅女子的花柳病大多来自不检点的男人。
她家男人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呢,她却为难自己,一心赴死了。
这是怎样的愚蠢啊
“喝水吧,我帮你催吐。”云禧以为她接受了威胁,也就懒得再说。
“呵呵。”二少奶奶忽的一笑,“没用的,这砒霜我早就喝下去了,肚子已经开始疼了,你救不活我,死了死了iao三声,一死百了,随你说吧,我不怕。”
云禧顿觉头大,问道“你死了也是章家妇,如果章家果然如你说的那般,你死在这里不亏得慌吗”
二少奶奶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的确亏得慌,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云禧看一眼外面,小声道“你还可以和离,还是说没有男人你活不下去”
“和离我娘家不会同意的。”
“你试过了吗”
“没有。”
“试都没试,你就要死”
“这还用试吗,有几个女子好端端和离的”
“你都要死了,还是好端端吗你敢死,还怕和离就算你家里不接纳,你拿上嫁妆,自己过不了日子吗”
说完这番话,云禧不再劝她,把行医箱合上,准备离开这里自救者人恒救之,如果她真不想活了,她也救不了她。
“救我”二少奶奶鼓起了勇气,“救我”
云禧心里一喜,这就对了嘛,还不到二十岁呢,这就死了岂不是可惜
她说道“喝水吧,大口大口地喝,不要停,痰盂准备。”
大约半个时辰后,二少奶奶吐出来的水基本上如常了。
云禧让她停止灌水,喝了一碗温热的牛奶,吃蛋清四五个,以保护胃黏膜。
大概是砒霜不纯的缘故,云禧虽然来晚了,但其未对身体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加之熬制的对症中药,二少奶奶的身体健康在可控范围之内。
云禧见二少奶奶还有精神,便道“你把裤子脱了,我检查一下,也好对症下药。”
这一次,二少奶奶没有迟疑,自己把裤子踩了下来,闭着眼,张开腿,视死如归一般地躺在那里。
云禧看了眼,某处布满了小红斑,已经出现了硬下疳。
她问道“多久了”
二少奶奶道“十几天了,能治吗”她把裤子提上了。
云禧道“尚在早期,能治,知道怎么得的吗”
“嘤嘤嘤”二少奶奶哭了起来,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云禧想了想,如果她不知道,那么多半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男人不止一个,另一种是男人得了,但还没发作。
她耐着性子说道“这种病有潜伏期,你的体质不好,发作得就快,男人体质好,可能发作慢或很久不发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真”二少奶奶不哭了。
“当真”云禧拎上行医箱,想了想又啰嗦了一句,“不要责怪你自己。这种病如果治不好,会传染给孩子的,你若过不下去,还是早日和离吧。我家医馆离这里不远,明秀街枯荣堂,你派人去医馆拿药吧。”
说完,她大步出了西次间。
那位章公子听见动静,从东次间蹿了出来,“云大夫,内子怎么样了”
云禧道“命保住了,具体你问她吧。”她实在不想理会这人,“劳烦章公子把诊金结一下。”
章公子见她不假辞色,不敢废话,让人送一只荷包过来。
他说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云大夫多多包涵。”
云禧掂了掂,荷包轻飘飘的,里面大概是张银票,拱了拱手“放心,告辞。”
还未走出这一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哭闹声,心道,多半是那个渣滓弄出来的祸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盲婚哑嫁,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太不容易了。
出了章家,太阳快要落山了。
她身上满是呕吐的酸臭气息,必须回家了,陆家只能改日再去。
云禧快到家时,云琛正在听下属汇报。
“云大夫今天很忙,上午进宫,下午接待了陆家人和忠义伯府的人,从忠义伯府刚出来,就被茶商章家接了过去,刚才才回家。”
云琛问“云大夫出名有一阵子了,为何到今日才一起找上门来呢”
“属下在章家门口听到一嘴,章二公子是从德义堂得到的力荐。”
“呵”云琛轻笑一声,“所以,就是咱们的太医院院使大人故意为之咯”
“属下认为八成是他。”
云琛道“姜是老的辣,这老匹夫一个阳谋就把云大夫搞得人仰马翻。”
“大人,还继续查吗”
云琛道“不必查云大夫了,我找人查查御药房、生药库等地方。”
“围魏救赵,大人好计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文,还没来得及改,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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