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说是小虫子, 素意还以为只是她随手拈来的昵称，可是在看到被关在地牢里的罗兰时, 素意才明白，还真是小虫子
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才几天功夫，整个人就像是被按进泥里踩了几脚后又捞起来甩了几甩那样, 一身的脏污，原本华丽过臀的金色长发都被剪了，狗啃过似的披散在肩上，也已经满是污泥。
侧卧着蜷缩在地上, 像条蠕虫。
他比地牢还脏。
说是地牢, 但芳芳经手的地牢其实很干净, 她是要脸的，如果肮脏不堪入目，她都不好意思让素意亲自过来提人。
但又没人肯给罗兰哪怕是冲一点水去一去泥垢，以至于现在素意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 心里很有趁他没醒关上门离开的冲动。
她身后站着带路的萨克森和小跟班阿迪, 都一点没动弹的意思。
“啧啧啧真脏。”阿迪还落井下石, “他是掉进西区的粪坑了吗”
“他以为自己混进了运油车。”萨克森冷声道，“但其实是工程泥，鸭嘴兽城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想封住我们下游的下水道，半路上发现了他, 以为他是搞破坏的, 要把他活埋在泥里。”
“结果正好你们知道他们的阴谋, 去捣乱的时候顺手救了他”阿迪很气，跺了下脚，“为什么救他嘛这么脏，工程泥诶，你来洗吗”
萨克森耸肩“就是没人洗，所以才带你们过来。”
“你们也好意思让教授动手啊”阿迪更气了。
萨克森不说话，一双比阿迪暗了几个色号的黄眸意味深长的看着阿迪。
阿迪看看素意的后脑勺，又看看萨克森，左右望向四周一片空旷，瞠目结舌的指向自己，颤抖道“我”
“你好意思让教授动手”萨克森原句奉还。
“不我不干为什么啊我宁愿给教授洗澡，也不想给这个臭家伙洗澡”阿迪干嚎。
“全世界男人都愿意为教授洗澡。但甚至都看不到她一眼。”萨克森无情揭穿，“而你还能在她洗澡的时候给她递浴巾，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昂不不不不不”
“高压水枪在左边，给你开了微讯控制，自己连上网，密码是报你自己名字。”萨克森转身走开。
不管阿迪怎么撒泼打滚，听完全程的素意毫不留情的让开身，退后几步，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阿迪气得小脸通红，却还是只能戴上防风镜，拿下高压水枪，通过微讯控制力道和清洁剂类型，开始朝罗兰喷洒深蓝色的清洁剂。
罗兰刚一触水，只是浑身颤了颤，并没有什么动静，等到牢里的机器人将他架起来翻了个面继续冲刷时，终于有了意识，他缓缓醒过来，刚一睁眼，就被灯光晃了一下。
他猛地闭上眼，阿迪毫不客气的拿水冲他的头，他的申银也不得不抿嘴憋回去，罗兰狼狈的侧过脸躲避凶猛的水势，以至于方才恍惚的一眼竟然没有看到牢门外远远站着的素意。
素意也不叫他，一眼扫过确认还活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路往上走过各功能区后进入地表的庭院，在回廊里看到芳芳正坐在那抽烟，她有一根长长的过滤烟嘴，琉璃一般多彩却半透明的材质，吞吐间可以看到里面云雾裹挟着色彩顺着烟管缭绕，很是美轮美奂。
但吐出的烟还是古今中外一样灰白。
“确认了”芳芳看了她一眼。
“嗯。”素意坐远了一点，她不介意烟草，但着实不喜欢烟味。
两人隔了三米并排坐着，看面前的温泉池子里偶尔有小鱼吐出泡泡，啵的一声。
周围竟然这么安静。
“你在那边的研究没完成吧。”芳芳突然道。
“嗯，差个收尾。”
“失败的样品”
“是，1号失败品。”
“哈。”芳芳又抽了一口，一边吐烟一边唠嗑似的道，“那边快疯了，就凭你留下的那个烂尾样本，说你找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却掌握了目前最接近真相的钥匙，结果你人被绑了。”她夸张的笑了一声，“一百多年，他们居然还没达到你当年的程度”
素意哼了一声“老母亲看幺儿的角度和后娘看拖油瓶的角度当然不一样。”
“噗咳咳咳哈哈哈哈哈”芳芳又大笑，前俯后仰，她擦擦眼睛，貌似随意道，“城市一直封锁灰区，你那黄金小宝贝儿，凭自己过不来。”
“嗯。”
“你觉得是谁在帮他”
麦坎施烨“是谁都一样。”
“真残忍啊，把这样一只小白兔怂恿进狼群捡胡萝卜。”芳芳在的声音在烟雾中缥缈，意味深长。
“他不是小白兔。”素意都没空反驳被比作“胡萝卜”的问题，冷声道，“是亡命徒。”
“哦哟，我还以为你会说他是痴情种。”
“哼。”
“原本你眼里他是什么”
素意沉默了一会儿，叹息:“还真是小虫子。”
“哈”芳芳得意的哈出了烟。
“别跟我探讨他了。”素意声音越来越低，“我的精力有限”
芳芳一顿，第一次认真审视素意的这句话，她弯腰，歪头看素意的脸，仿佛此刻才发现她眼下有两抹深重的阴影。
她的影子医生，是真的很累。
她沉默了一下，重新靠坐回自己那根立柱边，又点了根烟。
“如果是希雅的话，这时候该逼你睡觉了。”她道。
“呵。”
“但你在这待不了多久。”她看着天，笑意盈盈，“泽洛这个笨蛋干不过施烨，他们迟早要找来把你抢回去，我也舍不得你跟着我们颠沛流离，所以你的时间不多。”
芳芳不是傲娇逞强的人，她道歉道谢都随口拈来，可往往是这样不带明说的解释，能让亲近的人知道她打心底的歉意。
难得碰上芳芳那么内敛，素意接得当然爽快“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还真不客气啊。”芳芳用烟杆敲打素意的头。
素意也不躲，她打了个呵欠，垂着眼继续看着池子，许久才道“给我样本。”
“谁的，海瑟”
“别告诉我你们没准备。”素意瞥她，“还是打算让我搬去跟他一起住，随取随用”
“我都不敢和他上床。”芳芳这样说。
“懂了。”连重口味的芳芳都不敢染指，暴力程度是很吓人了。
“对了，通个气。你那只小虫子，不知道我，以后顶多和这儿的人一样，觉得归璞二当家是个人妖。”芳芳懒懒的说。
“嗯。”素意记下了。
“他可能有毒，你忍心的话，交给阿迪，死不了。”
“什么叫忍心的话。”素意嗤笑，“可能我仅存的人性顶多就是保他不死罢了。”她斜睨芳芳，“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反派。”
“哈啊，还真忘了，毕竟如果是我，会选择假装不知道他是谁让人处理了的。”芳芳道，“他在这就有可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只能死在这了。”她朝素意抛了个媚眼，“当然，你除外。”
素意不接她的骚话，站起来舒了口气，往外走，手指往后指指芳芳“赶紧送来。”
样本
“是，绝对新鲜”芳芳笑应，“胡子要吗”
“鼻毛也要”素意头也不回的喊。
身后芳芳吹了声口哨。
素意还没走到门口，阿迪的电话就追来了，她在这的微讯也只有芳芳几个，但是因为灰区黑科技太多，大家一般重要的事情习惯不用微讯联络，此时接起来，素意还觉得挺陌生。
“教授你怎么抛下我走了哇早知道你不要小臭虫我就不洗了啦”
“弄差不多了让萨克森送到老爹那，你过来护送我回去。”素意命令下得极自然，她一点也不想挑战灰区街头的生存难度。
阿迪贼高兴，声音都昂扬了“哦哦哦好哒”电话都没挂就听他在折腾萨克森“快把他包一包送来我要保护教授你耍个赖试试我让教授找二当家教训你”
“”这大腿抱得真曲线，素意无奈的挂了电话。等阿迪吭哧吭哧跑到她身边，两人一起通过拥挤的街区回到了老爹家。
老爹已经接到通知了，他依然赤着上身穿他那身皮围兜，自从让出实验室后每天都在后院里拾掇他攒了几十年的废品，此时双手满是机油的等在里面，乐呵呵的问“听说有新客人豁哦”
“是只小臭虫”阿迪等不及门口的吸尘器运作，抖着身上的沙，气哼哼的，“不要给他好吃的”
老爹理都不理他，眯缝着眼看素意。
素意想了想，放出话来“软禁吧，什么都别让他知道。”
不管罗兰是黑是白，这是她樊素意唯一能保他的办法，领不领情就看他的了。
“嗯”老爹点了点头，手在皮围兜上擦了擦，侧身给素意让开路。
阿迪当然明白素意这样做的原因，当即撅起嘴“那如果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呢”
素意已经和他擦肩而过，闻言微微回头，冷声道“那就处理了吧。”
“哦耶”没等阿迪欢呼完，素意下一句就跟来了“别什么人的死活都往我身上推，我活着又不是为了你们。”
阿迪的欢呼戛然而止，他默默的看素意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傻傻的看向老爹“教授生气了”
老爹嚯哦嚯哦的笑了两声，摇摇头“别骗自己了。”说罢拍拍他的肩膀，摇头走开，一边走一边哼“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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