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愣了两秒, 脸上的得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贻怠尽,吃鸡的吃, 他不会啊, 转头看向同样脸色不好的陆德文与陆明文, 勉强的掀了掀嘴唇, “还要写吃吗”
薛花花翻了个白眼,一副你以为的神色, 陆建勋强颜欢笑的挤出个笑容,手局促的摩挲着树枝, 讪讪的问薛花花,“吃鸡的吃是吃饭的吃吗”
“你说呢”薛花花竖着眉, 不冷不热的反问。
陆建勋不吭声了,默默地挪到就近的知青身边,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碰了碰对方胳膊, 歪着头, 嘴皮子动也不动地问,“吃鸡的吃怎么写”
知青撇嘴, 考试的时候想方设法给他们说答案, 三兄弟像见鬼似的头都抬,时不时还向灶房的薛花花告状说他们影响考试, 此刻逼急了懂得求助了不好意思,他们不说了。
磨磨叽叽没问到人, 陆建勋假笑了两声, “妈, 好像还没学呢,明天问问雪梅嫂子。”
薛花花懒得和他磨嘴皮子,让他们把地扫了,过会儿准备吃饭。
半只鸡,薛花花炖了锅汤,鸡皮撕下来熬油,舀干净油后将就着油锅炒鸡肝鸡肠,大火炒的菜香味扑鼻,全家都站灶台边往锅里看,烟雾萦绕,几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锅里的肉,熏得眼泪直流,炒完菜,薛花花舀了两碗鸡汤让给李雪梅和罗梦莹送去,陆德文和陆建勋积极的揽下跑腿的活儿,端着碗,兄弟两口水快掉碗里去了,薛花花看着就觉得丢脸,让赵彩芝和陆红英走一趟。
陆建勋眼珠子溜了溜,屁颠屁颠跟在陆红英身后,“三姐,三姐,你到知青房问问吃饭的吃怎么写啊”
陆红英端着碗,不敢走太快,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陆建勋不依不饶跟着,“三姐,三姐,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听到了,怎么写以后总会学的,着急干什么,难道你想和我一起”陆红英停下脚步,抬眉扫了陆建勋眼,陆建勋赶紧后退两步,“当然不是了。”锅里煮着鸡汤,要不是想问吃字的写法,谁愿意离开啊
怕陆红英拽他,陆建勋抬脚使劲跑,跑到灶房外,回眸冲陆红英背影喊,“三姐,记住了啊。”
鸡汤炖了两小时,鸡肉烂在汤里,薛花花煮了锅白米饭,考得好的三兄弟两碗米饭,其余人一碗,汤汁浇在米饭上非常下饭,配上酸菜炒的鸡肝鸡肠,胃口更是大增,咕噜咕噜几下两碗饭就吃得干干净净,便是西西都吃了整整半碗米饭,吃饱了就窝薛花花怀里,舒服的抚摸着肚子。
这习惯和陆德文他们学的,甭管什么时候,三兄弟吃饱了就爱摸肚子,发出满足的喟叹,活像几十年没吃过饱饭似的。
汤泡饭好吃,薛花花以为几兄弟会往死里撑,谁知全部人吃掉她分的食物后就坐凳子上不动了,陆德文把奖励的鸡蛋装进衣兜,拿筷子拨着碗里的鸡肉,想吃又舍不得吃的表情,薛花花无语,“想吃就赶紧的,锅里还有汤和米饭,老二,你去灶房把锅提过来,分着吃了。”
难得打牙祭,薛花花煮饭多煮了点米,三兄弟是吃饱了,陆红英和赵彩芝估计还能吃点,待陆明文把锅端进堂屋,薛花花拿着勺子给他们添饭,赵彩芝按住碗,“妈,我吃饱了,剩下的留着明天吃吧。”
她和陆红英尖尖的斗碗米饭,撑得肚子有点难受了。
按照她以前的饭量,再吃两碗都不是问题,如今胃口小了,真吃不了那么多。
薛花花转向陆德文,三兄弟也纷纷摇头,“妈,不吃了,再吃肚子都撑破了。”
今年来,头次吃得这么撑,不像往常的野菜稀饭混着,这顿全是米饭和肉,兄弟三人吃得心满意足,人要懂得知足,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剩下的鸡汤米饭留着明个儿还能吃呢,细水长流才是永久之道。
陆德文慢悠悠把碗里的鸡骨头啃了,像嚼口香糖似的留了块小骨头在嘴里打转,看得薛花花嘴角微抽,就没见过比陆德文更丢脸的,她怼道,“鸡骨头好吃就给咽了,多少岁的人了,吃东西跟两岁孩子似的包在嘴里好玩呢。”
咕噜声,陆德文果真把鸡骨头吞了,薛花花扬手就给他一巴掌,“你还能再丢脸点吗”
陆德文委屈,他没想吞,听到薛花花骂下意识的吞咽了两下,谁知骨头顺着就进肚子里
不想和他多说,薛花花把西西给陆红英抱着,起身收拾碗筷,米饭和鸡汤留在锅里,明天中午把米汤倒进去,混着米饭煮鸡汤饭,剩下的半只鸡,薛花花抹了盐,用绳子系在灶台上,烟熏着不容易坏,下个月薛花花忙完了才回堂屋,几兄妹正蘸水写字,看陆建勋专注的神色就猜得到他写的什么字,吃货的吃呗。
今晚无星无月,屋里黑漆漆的,薛花花说起件事儿来,“二年级的课本完成,接下来是三年级,你们看过小学课本,三年级的语文有拼音注释,四年级就全部是汉字,所以三年级的学习至关重要,不吃早饭的话营养跟不上,以后咱们开早饭,你们觉得咋样”
多吃顿饭谁会拒绝啊,陆德文狂点头,“好,听妈的,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明文和陆建勋同样附和,只赵彩芝流露出担心来,“妈,咱的粮食够吃吗”家里的情况赵彩芝明白,今年的粮食确实比往年多,可一天三顿的话,她怕到头来粮食接不上,得到处借粮。
“够吃的,你们踏踏实实干活,咱不愁没粮食,德文能挑粪了,建勋也挣工分,咱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薛花花眼里透着自信的光芒,“你们看今年,咱奋起直追不是比去年强多了吗”去年哪儿吃顿过饱饭别说饱饭,半饱都是不可能的。
“彩芝,妈说的对,我们不偷懒不愁没粮食吃。”陆德文算过今年的工分,他是家里工分最高的,不比干了整年的三级劳动力少,要不是上半年受伤耽误了,工分还能再多点,根据今年的情况来看,明年绝对比今年好,不用担心粮食的事儿。
陆明文和陆建勋精神奕奕的接话,“对,不偷懒就有饭吃。”
回想近半年来的努力,以及秋收后分到的粮食,他们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去年这会儿,他们浑浑噩噩的连明天啥样子都不敢想,哪儿有现在的精气神,别说明年,用不了两年,他们家就会成为生产队的劳强户,不用偷偷摸摸去山上掏鸟蛋,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都有饭吃。
兀自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突然,外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声音轻,维持十几秒就没了,但对秋收后的人们来说,这点风吹草动足够他们辨别发生了何事,尤其前几天隔壁生产队有户人家的粮食被偷了,弄得所有生产队的人心惶惶,不敢往死里睡,辛辛苦苦才得来的粮食,小偷不费吹灰之力就偷走了,换谁谁想得开
因此听到外边的声儿,大家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字小偷。
太猖狂,他们还没睡呢小偷就敢堂而皇之的上门,等他们睡着了还不得在家横着走陆德文心里怕得厉害,挪着屁股往薛花花跟前凑,小声喊,“妈,咋办,都说小偷有同伙,他们瞄上咱家了,咋个整啊。”
粮食都堆在薛花花房间,灶房的小坛子里有点米和玉米糊糊不对,还有没吃完的米饭,半只鸡,陆德文慌了,“妈”
“闭嘴。”薛花花最不耐烦他们遇事就慌张的性格,压着嗓子呵斥了句,转而吩咐陆建勋把墙边的扁担和插门的棍子拿过来,哑声交代,“待会我大吼声你们就冲出去,敢偷到我家,怕是不想活了。”隔壁生产队有人遭偷后,队上的人自我安慰小偷不敢进村,村里住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任何小偷上门都是找死。
没想到小偷别的地儿不去,好死不死的找到她家来,薛花花紧了紧拳头,叮嘱陆红英,“你和彩芝抱着孩子别动,待会安全了我叫你们。”
队上应付小偷的办法大多是闹出动静迫使小偷自己离开,薛花花却不准备咳嗽两声就过了,听说有个村子的人全是小偷,农忙在地里干活,农闲就四处转悠偷东西,甭管是不是一伙人,不让他们忌惮以后还会来,不如杀鸡儆猴,震慑住那群人。
好在薛花花多留了个心眼,怕谁家的猫猫狗狗跑进灶房偷肉吃,出门时她把灶房的门锁住了,否则鸡肉恐怕已经让小偷偷走了。
墙边靠着五根扁担,三根是赵家人送的,陆建勋蹑手蹑脚的摸扁担,生怕弄出点声响把小偷吓走了,大气都不敢出。
老实说,即使他们弄出点动静小偷也不会察觉,此时他们正熟练的从兜里掏出工具准备开锁,他们是闻着肉香味来的,以他们最初的想法,今年坚决不踏进仁安村生产队的地界,整个丰谷乡公社都知道薛花花不好惹,平常人犯到她手里都被折腾得神经错乱,何况是他们这种身份落到薛花花手里恐怕更是死无全尸。
奈何这边肉香味太重了,重得他们不受控制的来,就说前几天偷的那户人家吧,儿子结婚,灶房堆了粮食堆了鸡蛋,偏偏没有肉,难得遇到户有肉的人家,要他们视而不见的避过去,被他们师傅知道非臭骂他们顿不可。
拜师第一天师傅就耳提面命叮嘱过,作为有思想有抱负有野心的小偷,偷富不偷穷,要肉不要粮,既然闻着肉味,无论如何要进屋看看情况,凭他们多年经验来看,一块肉人们是舍不得吃完的,都是今天煮点明天煮点慢慢吃,灶房很有可能是有肉的。
说他们不怕薛花花了吗不可能,但就他们所知,薛花花家里穷得叮当响,别说肉了,粮食都是靠讹诈别人得来的。
这户人家,绝对和薛花花没有半点关系。
两人在院坝外故意弄出点动静试探房间里的人睡着了没,如果传出咳嗽或者喊叫,他们立刻转身走人,如果没有声音,那就意味着他们睡着了,想想也是,好不容易吃顿肉,吃完了不立即回屋躺着难道干活消耗体力不成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走了进来,想着马上有肉吃,两人高兴得找不着北,开锁的动作都比往常要激动,以致于三十秒过去木门上的锁都没开,然而毫不影响他们的动作,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长夜漫漫,总会打开的。
他们如果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就不会抱着轻松期待的心情了。
因为旁边堂屋里,四个人摩拳擦掌的握着扁担,义愤填膺的准备随时冲出来。
薛花花拿到扁担,缓缓走向门边,耳朵贴着门听外头的响动,确定声音固定在灶房门口后才轻轻拉开门,深吸两口气,扯足了嗓门怒吼,“抓贼了,抓贼了,有贼啊。”
她张嘴的瞬间,三兄弟怒吼着跑出去,甭管看不看得见,挥着扁担乱舞,气势端得足足的,吓得灶门蹲着开锁的小偷啊啊大叫,来不及收拾工具,转身就跑,奈何不熟悉地形,踏出两步就踩了空,直直摔向地面摔了个狗吃屎。
更惨的还在后面,对方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不待他们爬起来,对方像捶打衣服似的,一棍两棍落在他们身上,棍子打就算了,还用脚踹,痛得两人双手抱头,不断地后退找地逃跑,而旁边,女人高呼的声音还在继续,“抓贼了,抓贼了,大家快来哦。”
比起力大无穷的男人,小偷们更倾向于跑向女人的方向,让他们绝望的是,对方下手更狠,棍子直直落在他们膝盖处,揍得他们连是谁都忘记了,不住的求饶喊救命。
万籁俱寂,薛花花的声音响彻云霄,睡下的人们抄着家伙就冲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亮起火把奔向薛花花家,几秒的时间,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惊动了,害怕小偷逃了,不忘吩咐他人堵住路,把小偷围起来,万万不能让人跑了。
高举着火把往薛花花家跑,生怕薛花花吃了亏,远远的听到院坝里传出两道陌生的求饶声,“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偷了啊”
怪异的声调听得人们跑更快了,三步并作两步横冲,直到看清院坝的情形,大家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件事喊抓贼的是薛花花,薛花花什么人哪日子鬼子都不怕会怕两个小偷
走得越近,大家伙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怎么说呢,喊抓贼的薛花花杵着扁担站在左边,三个儿子各把守着不同的方向,母子四人将小偷围在中间,骂两句揍一棍子,骂两句揍一棍子,吓得小偷蜷缩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喊救命。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怪。
除了薛花花,队上没有人跟小偷正面接触过,察觉到门外有小偷,大家伙的做法都是弄出动静把小偷吓走像薛花花出马就逮着两小偷打的情况,真的是第一次。
不愧是生产队之光,瞧瞧做的事,倍儿给他们长脸。
越来越多的人围着小偷观战,半晌,有人按耐不住疑惑,问薛花花,“花花哪,你咋把小偷抓到的啊”
他们眼里,小偷的看家本事不仅是开锁,还有逃命,一经发现绝对比谁都跑得快,这种速度,薛花花咋把人追上的啊而且看阵仗,更像薛花花早料到小偷会来故意在院坝里等着的,不然怎么手里都握着扁担
真是那样的话,薛花花可就神了,毕竟他们信誓旦旦说过小偷不敢来仁安村的。
薛花花拉着脸,没有回答,垂眸望着地上抱作一团的小偷,杵了杵手里的扁担,地上的小偷彼此抱得更紧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薛花花冷哼,“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偷东西啊偷到我薛花花名下,我没带镰刀就是了,否则非挑断你们的手筋脚筋不可,年纪轻轻不学好,到处偷东西,这种人活着是浪费粮食和空气,死了是给其他人腾地方,死不足惜。”薛花花中气十足的骂,骂得地上的小偷哆嗦不已。
若说男人开口他们还抱着侥幸的心理的话,眼前的女人一番话下来,小偷想死的心都有了,千躲万避的商量着绕开薛花花,结果好死不死偏偏栽到她手里小偷悔不当初,出门前咋就没翻翻黄历呢
得知面前的人是薛花花,他们连最后的挣扎都放弃了,直接躺地上装死,哪怕现在不死,待会也是要死的。
陆建国上气不接下气跑来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对小偷,他除了骂句蠢货活该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词,有些话还要他们怎么说,薛花花惹不得,谁惹谁死,偏偏有人不信邪要往枪口上撞,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两个小偷被揍得遍体鳞伤,离得近了能闻到浓浓的酸臭味,两人被吓得屁股尿流,当真是丢脸至极。
陆建国废话不多说,叫人把小偷捆了,明早送到公社,交给公社干部处理。
很多人闻讯而来想看看小偷长什么样子,院坝里聚集了很多人,指着鼻青脸肿的小偷交头接耳,又有点难以置信,怎么说两个都是小伙子,身板结实力气大,落到薛花花手里硬是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瞧瞧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回家连他们爹妈都认不出人来。
到处都在议论小偷,寂静的夜晚显得比白天还热闹,闹哄哄的,隔壁生产队听到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点着火把过来看热闹,听说薛花花抓住了两个小偷,扯着嗓门大声宣扬,没几分钟周围几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薛花花抓到小偷了,那户遭偷的人家提着砍刀就冲了过来,本是要狠狠收拾小偷顿,看清小偷的状况后,手里的砍刀松了紧紧了松,不知该怎么办,还是周围人提醒他们才回过神,扔了砍刀,扑上前就是阵拳打脚踢,要小偷把粮食还回来。
为了供大家观赏,陆建国做主把小偷绑在保管室外的树上,要看的看个够,随便看不给钱,小偷面如死灰的靠着树干,眼皮无神的耷拉着,周围是片肿胀酸痛,薛花花下手太狠了,哪儿皮弱往哪儿打,要不是两人抱得紧,没准眼睛都遭她戳瞎了。
假如再有个机会,他们宁肯舀两勺粪坑里的屎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薛花花头上,那真是个惹不起的主啊
抓了两小偷,仁安村的村民别提多兴奋了,仿佛是他们亲手抓住似的,坐在树下,叽叽喳喳的讲述抓小偷的过程,堪比打鬼子的精彩程度。
“花花全家正背古诗呢,突然听到院坝外有响动,乌漆麻黑的哪儿有人串门弄出动静的绝对是小偷无疑了,花花就想啊,天王老子的地界都敢来,看老子不收拾你”
“在小偷开锁的瞬间,薛花花雄赳赳气昂昂拉开门,气势凶猛的怒吼声,在小偷吓得失神的空隙,抄起门背后的扁担就冲出去,啪啪啪几下就揍得小偷屁股尿流”
“其实花花只要出个声小偷就乖乖跑了,但花花是谁啊是咱生产队之光,她出声吓走小偷的话,今夜肯定有人家得遭殃,义不容辞的,她决定抓住小偷”
“花花的思想觉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说咱队上的梁知青,回城吃供应粮那位,她都是花花的手下败将,小偷更不值一提了。”
夸起薛花花,众人是不遗余力,薛花花养猪,薛花花扫盲,薛花花抓小偷,哪一桩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事也就薛花花做得到,其他人都没那个本事。
保管室热闹了整整一宿,天亮十分,树下的人们都不肯散去,小偷啊,活了几十年第一次抓到小偷,薛花花出手不同凡响,经过此事,以后估计小偷再也不敢来了,有前车之鉴,再来找死就是自作自受了。
陆建国因为抓住了小偷,晚上睡得十分香甜,作为市领导授予表彰的先进生产队队长,最怕的就是社员们吃不饱饭,而小偷进村偷粮食就是个隐患,假如谁家粗心大意让小偷偷了个干净接下来没粮食吃怎么办
薛花花抓小偷可谓给其他小偷敲了警钟,以后谁再敢来,下场没有最惨只有更惨,量那些小偷不敢打仁安村的主意。
睡醒了,他先去保管室瞅了两眼,然后去猪场等薛花花,薛花花是当事人,跟着他去公社找干部说明抓小偷的经过,以他的了解,公社干部肯定会奖励薛花花大义勇为的举动的,出乎他意料的是薛花花不肯去,让他带陆德文三兄弟前往,陆建国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薛花花的意思,是想把功劳给三个儿子。
陆建国没有推辞,叫上三兄弟,拖着小偷就往公社去了,路上遇到地里干活的人询问两人身份,他们纳闷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用绳子捆着,是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拉到公社批斗的。
陆建国被问得那叫个得瑟,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拖长了音解释,“他们啊,昨晚来生产队偷东西,让咱生产队的薛花花逮个正着,这不带到公社交给干部处理吗”
对薛花花的大名是如雷贯耳,薛花花抓住小偷大家认为理所当然的,只是看向小偷的眼神忍不住带了同情,哪儿不好偷偏去仁安村,不是自己找死吗
等陆建国到了公社,没有意外的再次得到表扬,陆德文三兄弟也得了搪瓷缸,搪瓷缸上的字兄弟两认识三为人民
为人民什么当然是为人民服务咯。
再多的口头表扬都抵不住物质赞美来得轰动,三兄弟抱着搪瓷缸,走路都是飘的,完全不敢相信有朝一日会面对面接受公社干部的表彰,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走进生产队都没回过神来,不过三兄弟表情如出一辙的迷茫,双手紧紧的捂着胸前的搪瓷缸,情不自禁的往猪场走。
这会儿的猪场正热闹得很,都是和薛花花差不多年纪的人,地里没多少事了,闲下来缝补一家人穿烂的衣服,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作茧自缚的小偷,仁安村这么多户人家,偏偏挑薛花花家,分明是挑衅,幸亏薛花花厉害抓住人了,否则传出去,还以为仁安村生产队好欺负呢。
最厉害的都不过尔尔,其他人可想而知。
“花花啊,你是没看见,隔壁生产队的人说起你无不竖大拇指啊,你咋这么能耐呢,知道有小偷就不觉得害怕”孙桂仙低着头,边穿针引线边问薛花花夜里感受,前几年刘家也来过小偷,她向来都虚势都发出怒吼,有次刘老头给他亲姐过生回来得晚,她和两个孙女在家,天没黑尽就把门从里锁着,听到点动静故意喊死鬼,装作刘老头在家的样子,甚至示意孙女喊她爷爷。
小偷怕男人,她只能装家里有男人的样子。
薛花花教李雪梅做鞋子,听孙桂仙说起以前的糗事,她并没流露出嘲笑的目光,“有啥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我有三个儿子在呢,总不能若无其事的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吧你做得也对,家里没个人,你和他们硬碰硬只会吃亏,尤其还有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得到薛花花肯定,孙桂仙有点不好意思,和薛花花相处久了,发现她人没那么恐怖,是非黑白捋得清清楚楚,她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新学的古诗吗花花,你们长进挺大的,我听会计说德文他们数学可厉害了。”
陆德文一只脚踏进院坝就听到孙桂仙夸奖他,脸不自然的变红,喊了声妈,大步走向檐廊上坐着的薛花花,“妈,公社干部夸奖我们做得好,为丰谷乡公社做了表率,奖励了我们搪瓷缸。”公社干部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他结婚了,媳妇也该得搪瓷缸,陆明文和陆建勋没有结婚,只得了一个。
轻轻展开手,把搪瓷缸递给薛花花看,“妈,你收着。”
依他说,他妈才是抓小偷的英雄,公社干部该奖励的是薛花花,他们三兄弟纯属沾了薛花花的光而已。
崭新搪瓷缸,缸口有圈深蓝色的漆,白色的杯子,映着为人民服务等字样,字下边是几个朴素的劳动人民,他一掏就是两,看得在场的妇女尖叫出声,“哇塞,两个搪瓷缸,公社干部奖励了两个搪瓷缸啊”
刚说完,又看陆明文和陆建勋拿出怀里新灿灿的搪瓷缸,更是艳羡了很多人,“四个啊,你们太厉害了,陆建国去县城接受表彰才收到两个呢,花花啊,德文他们出息了,你以后是不用操心了。”
这年代,能得公社干部称赞的少之又少,更别说捧回搪瓷缸了,整个生产队,除了知青房,就陆建国和薛花花家里有这玩意了,洋气啊。
“什么不操心哟,咱当父母的,也就动不了的那天才能不操心。”
这话说到很多人心坎里,儿子大了得操心他的婚事,结了婚操心啥时候抱孙子,抱上孙子了得操心孙子,没一刻是不操心的,就说刘云芳吧,养的几个儿子在生产队算有出息的,分了家,刘云芳两口子单过不是照样有操不完的心
想要不操心,估计只有死后了。
薛花花让他们把搪瓷缸拿回家,赶紧去地里干活,没活了就抓紧时间捡柴,能忙就别闲着,闲着闲着就懒了,等三兄弟走了,她继续和李雪梅说做鞋子的细节,分了家,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动手,李雪梅把陆明穿烂的衣服剪成小片小片的,用浆糊一层一层的黏在一起,晒干后依着陆明脚的尺寸剪,剪出来的就是鞋底,鞋面的话仿的形状剪就成,要是有用不完的布,可以把鞋面增厚,秋冬穿着保暖些。
李雪梅记在心里,这双是没多余的布料了,下双可以试试。
薛花花煮好猪食就开始翻三年级的课本,李雪梅肚子大了,精气神跟不上,薛花花不想太过麻烦她,准备自己学,学来教陆德文他们,遇着什么问题再向李雪梅请教,索性三年级的课文有拼音注释,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她先学汉字,学了读古诗,用不着理解古诗的意思,先把古诗读通顺,教陆德文他们不磕磕巴巴就够了,至于意思,慢慢地来。
三年级的学习并没遇着多大阻碍,全家保持学习氛围,一天二十个汉字,两天一篇古诗或者课文,遇着课文长点的就三天时间,至于数学,书上有例子,顺着例题做课后题,多熟悉几遍就好了,只是数学课本有个至关重要的阶段就是打算盘,整个生产队,除了会计有算盘其他就没见过算盘的影儿,对打算盘,陆德文他们很憧憬,因为每天下工去保管室还工具都能看见会计坐在桌前,埋着头,右手霹雳拉帕敲算盘的情形,有时候一遍就过了,有时候要两遍三遍,算盘上的珠子被他敲得发亮,有几颗甚至出现了裂痕,但会计很珍惜它,裂痕大的珠子外缝了层灰蓝色布包裹着,防止珠子脱落。
他们如果学算盘,起码得找个类似的算盘吧
“明天我问会计到时候能不能教教你们,算盘咱家是买不起的,可以切红薯串起来当算盘用。”薛花花指着书上的算盘,开始数上边的珠子,让陆德文问陆通找几根磨光的竹篾,她在猪场没事的时候做个算盘试试。
离学算盘还有几个章节,慢慢准备完全来得及。
全家开始吃早饭后,陆德文他们就起得特别早,薛花花淘米洗红薯做饭,陆德文四兄妹就坐灶台前给她烧火,天不亮,四兄妹就借着灶眼里的火看书,边背古诗边背意思,背完了又复习数学公式,你考察我我考察你,时不时的问薛花花两句。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分外和谐。
赵彩芝要奶孩子,学习的进度越来越慢,除了语文勉强跟得上节奏,数学基本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每次薛花花停下来等她,她都觉得过意不去,流露出想放弃的姿态,对她而言,陆德文出息就是她出息,与其拖后腿,不如放弃算了,腾出时间带孩子做家务,让薛花花他们有更多时间学习。
这件事她自己做不了主,睡觉的时候和陆德文提了提,陆德文睡在外侧,日子充实,常常都是倒头就睡,听到赵彩芝说话,他强撑着眼皮道,“妈让我们学习是想让月月打牙祭,你别自暴自弃,妈不是说了吗你记忆力减退是生孩子造成的,以后就好了。”
陆德文挺喜欢学习的,刚开始累得不行,累着累着就习惯了,而且一天不学习他就浑身不舒坦,晃晃悠悠找不到事情做。
聊到这,陆德文想起件事来,再有两天就是他老丈人的生日,年年都去,今年不去的话恐怕不太好,去的话要背两个背篓六个箩筐,带不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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