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刚快哭了, 他以为他妈咋了,原来和他一样都认为箩筐里装了粮食了,呵呵呵,想多了, 人家压根没有送粮食来,空的, 都是空的
怕他妈不听他的解释, 赵成刚推赵东良的后背, “爸,你和妈说咋回事。”
几人心眼多着呢,别看阵仗大,两挑箩筐都是空的, 就背篓里装了点粮食,那点粮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陆德文他们也不怕嫌丢人, 他都替他们臊得慌。
赵东良脸色通红, 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了,罗秀凤不信,怀疑的看向三个女儿, “真的只有这点粮食”
家里困难成啥样了她们也做得出来真的是养了群白眼狼啊。
陆德文怕丈母娘怒火中烧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塌着肩膀, 瑟瑟的往赵彩芝身边挪了两步。
赵彩芝心头有点不舒服, 认真回答, “红薯和玉米没称过,该有二三十斤,省着点吃的话,还是能吃几天的。”她婆婆看着凶,其实人很好,知道赵家有难处,捡的红薯都是大的好看的,歪瓜裂枣的留着自己吃,却不想落在亲妈嘴里,竟满是嫌弃。
赵彩芝有点为薛花花不值,她记得去年赵成刚来家里要粮食,口口声声嚷着爸妈病重,没几个月好活了,她去地里找薛花花,薛花花想都不想的把房间钥匙给她,让她装点粮食给赵成刚。
赵成刚不满足,装了几十斤才肯罢休,只顾着自己完全不管别人死活,薛花花如果知道她妈是这种态度,不知道会不会后悔送这些粮食。
罗秀凤哪儿管赵彩芝想什么,她对礼很不满意,不信邪看向赵彩萍和赵彩莲,两人赶紧举起手里的篮子。
小小的篮子,就躺着巴掌大点东西
哐的声,罗秀凤扔了扁担,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满心欢喜的跑回家,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上百斤粮食,却不想连零头都没有,她苦啊,辛辛苦苦拉扯大几个儿女一天福都享不到啊,她们还使劲气她哟,是要她死了才甘心哪,几个箩筐啊,咋就没粮食哟她的粮食啊,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见罗秀凤边捶地踢脚边哭嚎,声泪俱下的控诉他们不孝顺,陆德文有点风中凌乱,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哭上了,他们又不是没送礼,罗秀凤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不一会儿,赵家的人员全部到齐,反应和罗秀凤如出一辙,先是质问箩筐里的粮食哪儿去了,听说没粮,立马变脸不认人,指责他们抠门,过生日才送点这点粮食。
院坝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控诉声,陆德文缩在赵彩芝身后,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以他对赵家人的理解,哭完过后就该用强势手段要粮食了,血雨腥风,该来的总是要来。
果不其然,罗秀凤哭了会儿就哭不下去了,麻溜的翻身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目光阴沉的走了过来,陆德文赶紧拽着赵彩芝后退两步,大气不敢出的望着自己丈母娘。
四目相对,自己丈母娘似乎怔了几秒,只看原本朝着他们的步伐走向了旁边,在陆德文的惊讶中,罗秀凤拧住赵彩萍耳朵,破口大骂,“老娘养你们有什么用啊,个个狼心狗肺的,嫁了人就能耐了是不是,你爸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问你借点粮食,你竟然喊人把我们轰出来,老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啊”
只看赵彩萍的耳朵,脸蛋,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陆德文跟着耳朵疼,拉着赵彩芝,不敢让她往罗秀凤跟前凑,罗秀凤就是个泼妇,谁靠过去谁倒霉。
赵彩芝甩开他的手,急急跑了过去,拉住罗秀凤的手,“妈,别拧了,七妹不是带了盐回来吗”盐是个珍贵物件,寻常人家省吃俭用的舍不得买呢,就说陆家吧,一年用不到两包盐,赵彩萍舍得花钱买,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罗秀凤见有人阻拦,举起另只手就伸向赵彩芝,吓得陆德文闷着头,直直将她撞开,说话的声音略微颤抖着,“敢打彩芝,我妈不会放过你的。”
今早薛花花捡红薯的时候专门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赵彩芝,他是爷们,出了事不能让女人挡在前面,如果赵彩芝有个三长两短,她第一个不放过自己。
陆德文撞开罗秀凤,拉着赵彩芝就站得远远的,生怕赵家人扑过来,还顺势拿了根扁担在手里,真逃不过去,无论如何要拖延时间,他妈答应了下午不见他人影就过来找他的。
罗秀凤被撞得倒地不起,又开始了哭嚎,“要死了啊,女婿要杀丈母娘啊,大家快来看哦”边哭边用眼神瞄着对方神色,心思快速转动着,打定主意要学亲家母薛花花坑对方上百斤粮食才心甘,透过模糊的视线,她仿见到了心中的英雄薛花花,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妈呀,咋是薛花花大儿
太过惊愕,咽口水时不小心被呛了两下,差点咬着舌头,她睁大眼认真看了几秒,确认撞她的人是陆德文后,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抹抹泪,哭声戛然而止。
陆德文以为她要耍无赖的赖自己了,都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谁知罗秀凤画风突变,眼泪糊脸的眼角堆起笑来,语气温和,“是德文啊,你来了啊,都怪我眼神不好,才看到你,快进屋坐啊”
热情得怪渗人的,陆德文哪儿敢进屋,紧紧拉着赵彩芝,如临大敌的注视着罗秀凤,一动不动。
严肃紧绷的神色弄得罗秀凤眉心跳了跳,甭管她多不待见女儿女婿,在陆德文跟前是不敢撒泼的,上次仁安村生产队回来后,老大老二做了好几天噩梦,薛花花是惹不得的,谁惹谁死,那天不是他们跑得快,下场绝对凄惨,参考落薛花花手里的小偷就知道了。
不管怎样,薛花花的面子她必须给。想到这,她掀了掀嘴角,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德文哪,走路累着了吧,快进屋坐着,我让成刚给你倒水啊。”
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吓得陆德文更不安了,和赵彩芝商量,“要不我们回家吧”左右赵家人认粮不认人,他们把粮食送到了,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待赵彩芝回答,罗秀凤发出撕裂般的吼声,“不行,难得来怎么也要吃了午饭回去。”要让薛花花知道陆德文过来连口水都没喝,日后遇着还不得弄死自己
喝水,吃饭,样样都不能少。
殊不知她表现得越热情,陆德文心头就越害怕,继续待下去迟早得吓出病来,便问李伟和姚光明,“伟子和光明怎么说”
两人自然选择回家了,然而对上丈母娘吃人般的目光,回家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沉默许久,姚光明才试探的说道,“要不吃了午饭再走”
有人陪着,陆德文的胆儿稍微大点,“成,光明不走我也不走。”
以罗秀凤的本意,除了陆德文其他通通都给她滚,她们家粮食不够吃,可没多余的喂外人,然而陆德文抛出这句话,她怎么都不敢撵李伟和姚光明走,两人走没什么,万一陆德文跟着走呢
多几张嘴就多几张嘴吧,只要不得罪仁安村生产队的薛花花就好。
几人惶惶不安进了堂屋,留下院坝里的箩筐和背篓给赵家人收拾,陆德文解释箩筐和背篓是他们丢在仁安村的,今天过来顺便捎上。
赵东良不信,他记得赵成刚挑的箩筐是新灿灿的,颜色都是鲜绿的竹篾的颜色,这几个箩筐的颜色旧黄旧黄的不说,还有磨损的迹象,摆明了是遭替换了。
有心质问陆德文几句,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薛花花名声太响亮了,十里八村没人敢招惹她,连回城吃供应粮的知青都怕她,何况是自己。
想说又不敢说,憋在心里太难受了,陆德文有过这种感受,故而看自己老丈人深有体会,主动解释说,“大哥他们把箩筐扔猪场外就跑,我们以为他们会回来找就搁猪场,下了几场雨,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
说到这,陆德文忍不住看向赵成刚,赵家村的人都骂赵成刚他们不是人,为了粮食到处骗人,可是仁安村生产队见过赵成刚的都说他可怜,这么年轻脑子就不好使,经常发疯癫病,跟蛮牛似的横冲直撞到处跑。
幸亏村里没河,否则以赵成刚他们的疯癫程度,非栽进河里淹死不可。
两个生产队的人说法差距大,陆德文好奇谁说的更贴近赵成刚的实际情况,就他来看,赵成刚脑子的确有点不正常,哪儿有人挑新箩筐到处放的换作他,他妈非饿他两顿不可,自家东西都丢三落四的,以后还能有啥出息
他不过多瞄了两眼,赵成刚好像又不太正常了,双手一会儿放桌上,一会儿放桌下,凳子上好像有钉子似的,一会儿往左挪一会儿往右坐,最后直接站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
陆德文觉得奇怪不已。
女儿回娘家,照理说该去灶房帮着烧火做饭,哪怕帮不上忙也和母亲嫂子待一块,赵彩芝不同,陆德文死死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弄得赵彩萍和赵彩莲坐着也不敢动。
其余四人是看出来了,赵家上下忌惮陆德文呢,尤其是罗秀凤,对着陆德文说话的声音甜得能浸出蜜来,挨着陆德文,保管没错。
罗秀凤很快端着两个斗碗进门,稳稳的放在桌上后,将其中一碗推向陆德文,“德文哪,你尝尝好喝不。”
水里撒了糖,怕陆德文嫌弃不够甜,罗秀凤很是豪迈的撒了很多,弄得几个孙子眼馋得很,至于另外碗,不是陆德文喝的放糖做什么,她罗秀凤又用不着讨好谁。
罗秀凤把碗推到陆德文跟前,目光炯炯的等着他喝完评价,顺势找话题和陆德文说,“德文哪,听说你们抓小偷公社干部奖励了好几个搪瓷缸呢,啥时候过来带来给我开开眼界啊。”
搪瓷缸对他们来说可是身份的象征,农村人不像城里人讲究,喝水都是用吃饭的碗盛,搪瓷缸那玩意烧钱,谁家舍得花钱买盛水的搪瓷缸哪
听去仁安村串门的人说,陆德文家得了四个搪瓷缸,单耳手柄,提着方便得很,还有盖子,盖着能防止脏东西掉进去,可好看了。
陆德文不肯碰碗里的水,谁知道罗秀凤有没有放毒不过说起搪瓷缸,他没装高冷不说话,而是实话实说道,“我的搪瓷缸给我妈用了,我妈出了力舍不得猪场的活没去公社,搪瓷缸本就她该得的。”
他和赵彩芝共用个搪瓷缸,陆明文和陆建勋共用个,而薛花花和陆红英各用个,正好全家都有搪瓷缸喝水。
罗秀凤要他把搪瓷缸带过来恐怕不行,薛花花会骂,搪瓷缸是公社干部给的奖励,得了奖励就要更谦虚更低调,保持以往的心态继续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若整天想着炫耀得瑟,骄傲起来,迟早会玩完。
所以他们得了搪瓷缸后几乎没带出过门呢。
罗秀凤急忙点头附和,“是该孝顺你妈,她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赶紧喝喝水,尝尝味道怎么样。”
见她急不可耐的神色,陆德文更不敢动碗了,把碗推给赵东良,“良叔,你喝吧,我不渴。”
赵东良不是讲理的,端起碗就喝了口,一口就习惯性的放下碗,谁知嘴里尝到甜味儿,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狐疑的瞄向罗秀凤,“甜的你加糖了”
罗秀凤特意为陆德文准备的,看进了赵东良肚子非常不满,伸出手就抢了过来,重新放到陆德文面前,“德文哪,你喝喝看啊,不甜的话我再添点糖。”
估计环境影响心情,同样的白糖水如果在家里,陆德文喝十碗都不是问题,在赵家他却怎么都喝不下,勉强的抿了小口就不动了,推给赵彩芝,“你喝喝。”心道难怪粮食不够吃呢,这碗水里的白糖在他们家都能冲五碗水了,太浪费了。
赵彩芝喝了小口,推给旁边的赵彩萍,赵彩萍手还没触到碗呢,就感觉他妈的眼神又不好了,直勾勾的瞪着她,好像在说你敢喝老娘撕了你。
赵彩萍哪儿还敢喝,忙推给赵彩莲,后者同样的被罗秀凤以眼神威胁,动都不敢动,想到糖是她送的,一边难受一边把碗推还给赵彩萍,而旁边的李伟和姚光明,她是考虑都不考虑的。
碗又回到陆德文面前,他说什么都不肯喝了,明明是他最爱的白糖水,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喝出了血水的味道,他有点接受不了。
罗秀凤见赵东良跃跃欲试的等着,赶紧把碗收了,自己尝了口后叫孙子他们过来,一人喝一小口,去灶房再冲水接着喝,直到冲了四次水,味道都是甜的,儿子儿媳都有喝
赵家的饭素来以量多取胜,陆德文不敢吃太多,几乎三分之一饱就搁下了筷子,百无聊赖的等赵彩芝吃完饭回家。
赵家人多,加上他们,光是大人就坐了两桌,还有桌小孩,陆德文观察着桌上的情形,这桌是男人,除了他,几乎都埋着头哧溜溜的吃着饭,饭里只有几粒米,其他都是红薯,饶是这样,大家仍然吃得很欢,在他打量的时间里,赵成刚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干了两碗饭了。
煮饭的锅拎堂屋门口放着,吃完了自己动手舀,听罗秀凤说煮了两锅饭,铁饭锅满满的一锅,炒菜的大铁锅还有半锅,罗秀凤提着锅进堂屋时,重量迫使她弯腰低头,尖尖的一锅,三分钟不到的时间,吃得只剩下沾锅底那点东西了。
赵铁刚不知转几碗了,瓢刮着铁锅发出清脆的声响,邻桌的方秀菊直接拿着碗进了灶房,舀了尖尖的红薯回来
几分钟过后,灶房也响起瓢刮铁锅的声音,用不着说,两锅饭吃完了赵家人的战斗力,真不是寻常人比得上的,如果真要比较的话,估计也就猪场的四头猪能和他们比个输赢了。
在陆德文默默地对比中,赵东良先放下了筷子,然后是赵成刚,他们吃得又快又急,完全没注意陆德文吃了多少,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饿着自己,因此赵东良颇有些自得的问陆德文,“德文吃饱了吧不是我吹,甭管我多穷,绝对不会让客人饿肚子。”
陆德文信这句话,只要速度够快,绝对能吃饱,再努把力,吃撑都不是问题,他想的是另件事,“良叔,家里粮食少的话还是省着点吃吧,你们这种吃法,再多的粮食都禁不住吃的。”
大人吃得多起码挣了工分,赵家还有群饭量惊人的孩子呢,全家挣的那点工分哪儿够
像他们家,之所以今年条件宽裕不仅仅是粮食多的缘故,还有他们全家吃得少,陆红英还去挖野菜回来煮野菜稀饭,粮食不够,野菜也能充饥,配合着能省下很多粮食了。
粮食都是靠省下来的,不说其他,罗秀凤一顿的饭量够他妈吃两天了,上半年受伤,赵彩芝和陆红英两个人忙,全家老小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来的,哪怕到现在家里有点粮食了,除了考试那天,他们吃的还是很少的。
赵东良脸上不太高兴,也不赞同陆德文的说法,不吃饱饭哪儿来的力气干活何况他们是感受过饥荒之年的痛苦的,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管他将来以后呢,“德文哪,咱家的情况和你们不同,成刚他们遗传了我的体质,不吃饱饭就全身酸软提不起劲儿,没办法哪。”
估计是以前饿怕了,不吃饱饭的话他心头就突突突的跳,严重的话会头晕目眩,浑身冒冷汗,只要吃饱饭才有力气。
陆德文想说点什么,见旁边赵彩芝搁下筷子,他话锋一转,“彩芝吃完了我们就回家了,我和我妈说好了早点回家的,她要等不到人恐怕会过来找我。”
他这么说,谁还敢留他罗秀凤和赵东良赶紧起身送人,李伟和姚光明也准备回家,六人结伴出了赵家,走出院坝就不肯赵东良他们送了,再送出去恐怕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直到拐两个弯赵家的房屋被其他土坯房挡住了,李伟和姚光明才松了口气,老实说,幸亏有陆德文在,否则今天别想躲过场灾难,尤其是赵彩萍,耳朵被罗秀凤差点拧断,这会儿都还疼着,她朝赵彩芝道,“以后没有你和德文哥,我是不敢回来了,六姐,你说爸妈真肯这样放过我们”
赵彩芝是熬出头了,找着薛花花这么个厉害的婆婆的当靠山,她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赵彩芝说不准,“你也别想太多了,妈不敢去李家村闹的,以后有事的话,你可以来仁安村叫我,我们一块回来。”
赵彩萍碰了碰火辣辣的耳朵,心酸得想哭,旁边的赵彩莲同样如此,“照爸妈他们的饭量,再多的粮食补进来都没用,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吃得多,现在都吃得少了。”
想想从前,赵彩莲都忍不住佩服赵东良能把他们拉扯大,还让几个个个娶到了媳妇,以她们的饭量,家里早该穷疯掉了才是。
好像这些年,她爸妈只欠了五叔家的钱多点,她五叔是被爷奶卖给别人的,那户人家富裕,不肯五叔和家里人来往,随着五叔年纪大了,想念亲人,隔个年会回来看看,每每回来就会给钱给布,前几年日子难过,她爸找五叔借了钱,借了多少她们不知,以赵家的生活水平,借的钱绝对不少,借的时候容易,还的时候估计就难了。
三姐妹都不是没心没肺过日子的人,哪儿能像结婚前什么都不懂,煮了饭就敞开吃
赵彩芝以为陆德文急着回生产队干活,草草说了几句话就和陆德文回家了,陆红英背着东东捡柴去了,西西在猪场,赵彩芝担心东东不喝奶哭闹,决定去山里找陆红英,陆德文让她先回家。
赵彩芝不懂,“你不去地里干活”
陆德文挺受陆建国器重的,但凡有活计都会给陆德文安排,少有看陆德文不着急的时候。
“我给建国叔说了请整天假,走吧,先回家把今天的学习补上。”家里没人,门上的落了锁,陆德文走向茅厕,一分钟不到就拿着把钥匙出来,今早离开前,陆红英告诉他钥匙藏在茅厕的石头下,回来没人的话就自己找,还真的有。
堂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上写的是昨天学过的诗,下边有完整的意思,旁边是中午该学的汉字,陆德文拉了根凳子示意赵彩芝坐下,“咱得把学习补上,来,先念古诗,完了学汉字。”
每个汉字旁边都组了词语,不会的字标注了拼音,陆德文充当薛花花的角色,手指着古诗教赵彩芝读,读完了背,背完了写,完了学习旁边的汉字,直到赵彩芝会写全部的汉字后,陆德文才把墙上的字擦了,锁上门,和赵彩芝出去,他把钥匙给赵彩芝让她给陆红英带去,自己去猪场找薛花花给他安排活。
回到生产队,呼吸都顺畅了很多,边背着古诗边去猪场,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猪场照样有群妇女,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话。
薛花花在切红薯,不用菜单,左右握着红薯,右手握着砍刀,估计着力道轻轻一切,咔嚓声,小块红薯从手掌掉落进水桶,再切红薯剩下最后小块扔桶里,再找其他红薯接着切。
切红薯考验刀功,稍不注意就会切着手,陆德文是坚决不敢这么做的,他喊了声妈,“妈,我回来了。”
走亲戚通常吃了午饭就回来,聊天的妇女们见他回来,纷纷笑着打趣,“去老丈人家咋不耍两天,最近没啥事,过几天忙起来想耍都耍不成了。”
“不耍了,还是干活踏实些。”就赵家的环境,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要不是罗秀凤盛情难却,李伟和姚光明想吃了午饭再走,他和赵彩芝早就回来了。
西西看到陆德文,先喊了声爸爸,然后指着地上的字念给陆德文听,所谓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西西会握笔了,还会写一,语文的一数学的1都会写,不过力气小,写得弯弯曲曲的,他念一给陆德文听。
陆德文走近了往地上看,像蚯蚓弯曲的字让他喜上眉梢,“妈呢,妈呢,西西会写字了。”
他一惊一乍的声音差点让薛花花切到手指,薛花花顺势将手里的红薯扔了过去,火冒三丈道,“老娘还要怎么教你,啊,咋咋呼呼的很好看是不是,滚,赶紧滚”
教再多次都跟不长记性似的,薛花花气得胸闷。
陆德文悻悻,抱起西西亲了两口,眼瞅着薛花花手里的砍刀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不住了,他放下西西就跑,“妈,我干活去了啊。”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挣工分是没戏了,只能去山里捡柴,捡多少算多少,手里握着根树枝,边走边写刚学的汉字,嘴里振振有词,“j,jg,经,经过的经,经济的经,一撇折,二撇折,三提”
对他来说,背笔画就像背古诗那样驾轻就熟,笔画写完,自然而然的会冒出完整的字来,正专心致志的数着笔画,突然旁边插进来道陌生的男音“j,jg,经,经过的经,一撇折,二撇折,三提”
陆德文蹙了蹙眉,抬头望去,对方面孔陌生,不是生产队的人,陆德文没搭理他,继续数笔画,“四横撇,五点,六横”
数完经字又数其他的,当对方是透明人似的,他妈说过,一切干扰他们学习的外界因素都是在考察他们的专注力,眼前的男人说不定是他妈派来试探他的,绝对不能上当受骗。
为此,他声音洪亮了些,数完汉字的笔画,又开始背墙壁上的古诗,“春晓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赵武斌不敢相信,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站陆德文面前被忽略了彻底,而且看陆德文自信满满的样子,明显有炫耀的意味,不过扫了几个月的盲就在他跟前显摆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班门弄斧吗
陆德文的忽视让赵武斌很不痛快,原本打算端着架子的他不得已开口,“陆德文,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德文越过他继续走,头也不回道,“重要吗”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观察他有没有用心,有没有学墙壁上的字。
赵武斌嘴角抽了抽,“我是赵武斌。”
陆德文顺着哦了声,继续往前走,心道今天学的都展示过了,对方不依不饶跟着他,是不是想替薛花花摸摸他的底。
想清楚了,陆德文又继续背古诗,背前两天学的古诗,背完了又背前前两天学的课文,要向薛花花证明他不是学了新知识就把旧知识忘掉的人,温故而知新,他记着呢。
赵武斌猜测过任何陆德文可能有的表情,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想他堂堂高学历的知识分子竟让个泥腿子瞧不起,赵武斌大步走到陆德文前边挡住他的去路。
陆德文停下脚步,不确定的问道,“我背错了”他记得好像是正确的来着,难道他记忆出现了偏差
陆德文停下脚步,不确定的问道,“我背错了”他记得好像是正确的来着,难道他记忆出现了偏差
赵武斌愣了两秒,然后勃然大怒,“我哪儿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别凶啊,我妈的意图我懂,我继续背给你听啊。”陆德文双手背在腰后,昂起脖子,声音明朗的重新来,“我的故乡在江南,我爱故乡的杨梅。细雨如丝,一棵棵杨梅树”
赵武斌恨不得糊他脸口水,谁要听他背课文二十几岁的人智商和几岁的孩子不相上下,就陆德文这种蠢货遍地是称赞他的人,真不知孙家村生产队的人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见陆德文意气风发,快端起指点江山的气势来了,赵武斌气得胸闷,沉着嗓门叫,“陆德文同志,我是赵武斌,孙宝琴的爱人。”
连续遭人打断两次,陆德文不高兴了,对方到底有没有点脑子啊,课文是由段落组成的,而段落由句子组成,想要捣乱分散背书人的专注力,起码该在段落的开头或者结尾找机会吧,他才背几句对方就打断他,太没脑子了。
他不上当,继续声情并茂的背诵,“贪婪的吸吮着春天的甘露,逗号”
再次被无视的赵武斌脸快掉地上去了,声音趋近于泼妇的尖锐,“我是赵武斌”
陆德文也来气了,“你能不能别太密集啊,像你这样是没法引我和你说话的。”他都配合的把逗号句号背出来了,对方咋就不能多思考思考呢,他不管,继续背他的课文。
赵武斌肺都气炸了,“我是陆明文同志前妻的爱人。”
陆德文满脑子都是我不听我不听的思想,哪儿管对方说什么,越过对方,抑扬顿挫的背着课文往山里走,遇着枯枝,甭管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都捡来抱着,边背课文边捡柴,怎么看怎么傻。
赵武斌憋得满脸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压制着动手的冲动。
陆德文以往背课文是要多快有多快,为了给对方机会打断他,宁是慢慢的背,逗号句号问好感叹号通通直白的背给对方听,不成想他背完了对方都未再开口说过话,在陆德文犹豫着要不要故意露出点破绽给对方时,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就你这样的智商还扫盲,简直是对知识分子的侮辱,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丢人现眼。”
陆德文直起身,对方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跟个怨妇似的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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