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回到生产队的时候天没下雨了,秋收过后, 田野里花草凋零, 尽显萧条, 经过知青房时,他看到几个知青坐在屋檐下闲聊,不等他竖起耳朵细听, 声音戛然而止, 抬头望去, 几个男知青面露尴尬的望着他,“建勋同志, 你从哪儿回来啊”
陆建勋送西西去学校的时候走的是下边竹林, 知青房的人没怎么注意, 猛地看陆建勋从那个方向回来, 心头有些诧异。
“送西西去学校了,你们聊天呢”按照陆建勋平时的性格,铁定要问他们是不是说自己坏话, 不然好好的咋突然不吱声了, 可是自己有事情要做,不想和他们理论, 这件事以后再问,因此他随意寒暄两句而已。
而且说到这个份上, 基本对方说声是, 谈话就能结束了。
偏偏, 有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知青走了出来, 神秘兮兮拉着他跨了进去,陆建勋眉头紧皱的甩开他的手,“咋了”他还要回家练习打豆腐干呢,没时间跟他们啰里八嗦,直截了当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
“嘘。”对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头听了听隔壁动静,指着隔壁小声说,“刘萌萌同志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陆建勋不明所以,刘萌萌家里啥情况不是众所周知吗,爸妈是单位吃供应粮的,快退休了,劝刘萌萌赶紧找个对象结婚好顶他们的班,有啥好奇怪的看男知青们的反应,难不成都想攀上刘萌萌这棵摇钱树不成
那可不行,国家施行一夫一妻制,重婚是要坐牢的。
对方看陆建勋眼神变了变,他有些八卦的凑近陆建勋耳朵,“建勋同志,告诉明文同志,千万别被表象所迷惑,刘萌萌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岗位,她是乱说的,想套明文同志上钩呢。”刘萌萌心机真够深的,把自己伪装成即将回城的知识分子,骗取其他人信任,任劳任怨的帮她挑水干活,到头来不过是凤凰窝的土鸡,家里人优秀是优秀,她自己就普普通通的下乡女知青,单位的岗位啥的轮不到她头上。
她是想借陆明文回城呢。
陆建勋难以置信的望向面前堵着的墙,声音颤抖,“不会吧,你说她爸妈的岗位不是给她的”
“她有哥哥有嫂嫂,怎么轮得到她头上,要不是秦湘同志托城里的朋友打听她家的情况,不知多少人会被她骗呢。”难怪以前坚决不谈恋爱的刘萌萌突然对陆明文展开攻势,竟是想把陆明文当做踏板往上跳呢。
陆建勋不太明白,“秦湘同志和她不是朋友吗,还用得着打听她家里的事儿”在陆建勋看来,朋友就是无话不谈的那种,好比罗梦莹和陆红英,罗梦莹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和陆红英说,陆红英也会把家里的情况告诉罗梦莹,虽尽是骂他们的事儿,起码和罗梦莹交心了,秦湘和刘萌萌的关系,用得着托人打听
男知青哼了哼,“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个个机灵着呢,表面上看着情同姐妹,私底下谁知道呢”想当初秦湘闹离婚刘萌萌蹦哒的多厉害啊,口口声声为秦湘好,支持秦湘离婚,到头来又如何,秦湘还不是把她老底给掀了
嫉妒,使人凶相毕露。
陆建勋抖了个激灵,“她们的关系太禁不起摧残了吧,革命友谊都是骗人的吗”
男知青抬眉撇了陆建勋眼,“建勋同志,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刘萌萌同志对你二哥有意思,你难道不该义愤填膺的找她对峙吗”打着回城的幌子勾引人,刘萌萌的做派令人作呕。
“有什么好对峙的她只是说了假话,又不是骗财骗色,况且我二哥没啥损失啊。”无论刘萌萌怎么努力,陆明文都不会和她处对象的,既然不处对象就不存在任何伤害,看对方好像气愤得不行,陆建勋拍拍他的肩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别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啊,我还有事,以后再聊啊。”
男知青愣了愣,心道他也没被骗什么啊,气不过刘萌萌骗人而已,张嘴想解释两句,陆建勋已经挺着胸脯走了。
这时候,隔壁传来骂声,“好啊,秦湘,原来是你在背后说我坏话,亏你离婚的时候我那么对你,你咋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刘萌萌的声音很尖锐,陆建勋唯恐牵扯到自己,抬脚走得非快,到保管室外边,和里边的人打了句招呼就奔向了猪场。
不等他喘口气,孙桂仙就把捎肉的事儿和他说了,陆建勋有点为难,孙桂仙还在喋喋不休的比划,“去年杀猪匠杀猪你在旁边看见了的,买肉的话要买肥的,越肥的越好,你要看看皮上有没有奶,有奶的不要,再者要闻闻味道,臭的不要”孙桂仙和陆建勋讲了遍买猪肉的心得,突然问,“建勋啊,你去学校看到我家大宝没,他是不是瘦了很多教室里光线好不好,你妈说光线不好看书的话伤眼睛,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岂止没事,简直不能再好,好得都舍不得回来了,说实话,陆建勋还没见过像刘大宝那样败家的呢,五个豆腐干换他的新铅笔,脑子有毛病啊,他动了动嘴唇,问孙桂仙,“婶子,真要买肉给大宝他们吃,要我说啊,有那个买肉的钱不如留着给自己用呢,给大宝他们吃可惜了。”
“哎,建勋啊,你是没看见我家大宝,这学期不知是不是作业太多了,压力大得瘦了好几圈,就说今年邮票买的煤油吧,都让他们兄弟用完了。”大宝说要熬夜写作业,她赶紧把煤油拿出来点上,全家整年的煤油,都给大宝他们用了。
陆建勋皱了皱眉,“大丫她们没说什么”
刘家重男轻女,大宝他们能去学校念书,大丫她们是没机会的,大丫她们天天跟着帮着家里煮饭洗衣服,以大丫她们的敏锐,多少能察觉到大宝他们的反常吧
“她们能说什么,她们弟弟聪明好学,她们引以为荣还来不及,说起这个,建勋哪,你帮我问问供销社的煤油多少钱1两,我去生产队问问谁家煤油票没用的,我用粮食换。”难得孙子懂事了,她当奶奶的要顶力支持才行。
陆建勋瞄了眼波澜不惊的薛花花,他记得不错的话,薛花花手里的煤油票没用呢,去年前年的买了煤油,今年好像没买,而且他反应过来件事,就是他们全家老小,三年多没点过煤油灯了,天不亮就起床,天黑就睡觉,从没点过煤油灯,而且薛花花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难道薛花花和孙桂仙想的一样,煤油留着西西将来写作业的时候用
也是,西西读书是交了学费的,怎么着也要让学费花得值才行,西西点煤油灯的话,他无话可说。
孙桂仙转身问薛花花的煤油票,薛花花坦然,“有倒是有,不过家里要用,你问问其他人吧。”
孙桂仙让陆建勋搭把手干活,趁着下雨大家都在家,她赶紧去问问,看着孙桂仙走出院坝,陆建勋就和薛花花说,“大宝他们读书太烧钱了吧,说说这学期的本子笔都用多少了”
“你咋知道”薛花花抬眉瞅了他眼,陆建勋顿时不说话了。
孙桂仙买本子和笔都是托陆建国去县里买的,比公社的便宜,而且一次性买很多,照这么来看,孙桂仙估计没检查家里的本子和笔少了多少,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婶子都借煤油票去了,你是烧不烧钱,妈,西西以后不会像大宝那样吧”
真要像刘大宝,用不着薛花花动手,他先拿着扁担揍他顿结实的。
“西西还小,做完作业就够了,不用像大宝努力。”以刘大宝对学习的痴迷,薛花花担心他读死书,以后除了读书啥也不懂,她可不希望西西成那种人。
陆建勋重重地点头,“妈,以后下雨都我接送西西。”未免西西被带坏,他得多提防才行。
“随你。”
陆建勋咧着嘴笑了,等孙桂仙回来,他趁机回了趟家,啥也不干,就研究两块豆腐干,一块放在地上,一块拿在手里,出乎意料的是,用蛮劲儿并不能达到效果,用力过猛的话,豆腐干会连着翻几遍,力量不够,豆腐干又纹丝不动,难怪刘大宝输得惨不忍睹,这个游戏不是那么好玩的。
反反复复练习十几遍他都没掌握到诀窍,感觉都是凭运气打得翻面的。
本以为避开薛花花她们没人发现,谁知遇到算完工分提前回家的陆德文,吓得陆建勋径直从地上跳了起来,抚着咚咚直跳的胸口抱怨,“大哥,你走路咋没声啊,吓了我一跳。”
“我咋没出声,我在院坝里就喊你了,是你自己没听到而已。”陆德文看向地上折成四四方方的纸,心里纳闷,“你看啥看得这么入神,别告诉我就是这个玩意啊”
陆建勋矢口想否认,然而陆德文先他一步弯腰把豆腐干捡了起来,他慌张道,“这是豆腐干,我问人借的,答应了傍晚还他的。”
“呵,豆腐干四弟,妈说你蠢你还真的蠢上了”是不是吃的,鼻子闻闻就知道,何况这明明是纸折出来的,怎么就是豆腐干了陆建勋脑子真的不好使。
把陆德文翻白眼的行为看在眼里,陆建勋一把抢过豆腐干,怼道,“我看你才傻呢,别以为纸做的不值钱,五个豆腐干能换只新铅笔呢。”
陆德文不肯相信,就这种旧纸,有读书娃的人家都有,这个豆腐干,顶多要两页纸,以陆建勋的说法十页旧纸能换只铅笔脑子进水了吧。
知道陆德文不信,陆建勋懒得和他多说,随便丢块在地上,撸起袖子,“来来来,我教你怎么玩的,右手上下面捏着豆腐干,用力拍向地上的那块,只要地上的翻面就算赢。”话落挥手,豆腐干拍在地上的豆腐干上,豆腐干动了动,却没成功翻面。
陆德文看得哈哈大笑,“四弟,你还能再傻点吗哈哈哈”
陆建勋“”算了,无知者无罪,他不计较,捡起地上的豆腐干给陆德文,“你要不信你来,赢了算你厉害。”
陆德文一边装作漫不经心,一边捏着豆腐干耸肩,叉开腿,弯着腰,手立在豆腐干上空,抬头望着陆建勋,“只要翻面就算赢对吧”
陆建勋郑重地点头,只看陆德文轻轻用力,豆腐干落下打在另块豆腐干的边缘,陆建勋想说没戏,却看豆腐干轻飘飘翻了面,他眨了眨眼,看向得意洋洋的陆德文,“你咋做到的”他试了好多回都没找到诀窍。
陆德文云淡风轻的撩了撩头发,“这有什么难的,就随便拍啊。”
陆建勋不信,捡起地上的豆腐干又让陆德文试,陆德文弯着腰,往豆腐干哈了两口气,陆建勋看不懂,“有啥意思不”
“就跟纸飞机一样,哈了气才管用。”他让陆建勋仔细看着,手压了压地上的豆腐干,对准一边把手里的豆腐干拍下去,两个豆腐干都在空中翻了面落地。
一回两回三回是运气,但四回五回总不可能还是运气吧,陆建勋看得瞪直了眼,观察十来遍后,他隐约领悟到打豆腐干的要领,一要哈气,而要对准半边,而不是对准整个豆腐干,三就是力气不能太大,要用巧劲。
至于什么是巧劲,他问陆德文。
“手感的意思,就像炒菜的时候撒多少盐,要靠自己感觉,四弟,说真的,五个豆腐干真的能换一支新铅笔”
“我啥时候骗过你不是真的我这么努力练习干什么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练习几道题呢。”高三的课程就剩下最后章节了,薛花花的意思是年前完成扫盲考试,让他们自己安排复习时间,真有闲心,陆建勋宁肯多练习几道题。
要知道,罗梦莹从城里寄了很多试卷过来,她说到处要来的,没花钱,寄试卷的时候邮局要称重,上边注明了有8斤,8斤试卷什么概念,他们不知道啥时候才做得完呢,而且薛花花不让他们抄题目,直接对着试卷写答案,比如他做语文,陆德文他们就做数学,每人张试卷,做完了交换。
而且那些试卷都是没有答案的,正不正确要他们自己讨论,麻烦得很。
他哪儿有闲工夫琢磨什么游戏
陆德文若有所思,“你豆腐干从哪儿来的”
“岩石借给我的。”陆建勋大致说了遍小学的情况,他觉得是个省钱挣钱的路子,你想啊,换来的铅笔除了留给西西自个儿用,有些能换成钱,公社小学的孩子没钱,县里小学的孩子有钱吧,他问问陆岩石,游戏是从哪儿传来的,去年咋没听说有这个玩法呢。
如果是从县里传来的嘿嘿,他们就发财了。
“大哥,你得好好教教我,我是想方设法帮咱妈省钱呢。”要是能把买笔的钱省下来,家里又攒了笔钱哪,他最担心的就是通过扫盲考试薛花花拿不出钱,家里多少钱他是有数的,平时他们买本子买笔开销就不少,西西读书后,好多东西要买,开销更是大,他怕薛花花拿不出那么多钱。
“怎么做我都和你说了,熟能生巧,你多多练习,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尝试,咱家可没有废纸给你折豆腐干。”家里的本子都是他们写的作业,薛花花说留着以后要用,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使通过扫盲考试,他们也要保持学习的心态,时不时的复习学过的知识。
而罗梦莹寄来的课本是试卷将来是要还回去的,也就是说,家里找不到一张多余的纸给陆建勋折豆腐干。
“我心里有数,等着吧,下午我接西西的时候就赢两支铅笔回来给你看看。”
关于这件事,兄弟两默契的没有和薛花花说,倒不是想闷声发大财,而是怕薛花花骂他们,薛花花嫉恶如仇,要知道他们赢小学生的铅笔,非骂得他们狗血淋头不可,为了耳根子清静,还是偷偷的进行比较好。
他估计着时间去公社小学接西西,出门时,陆红英和赵彩芝在堂屋里写作业,东东自己在玩,见他出门,东东突然伸手要他抱,“四叔抱,四叔抱。”
“东东听话啊,四叔去公社小学接哥哥,很快就回来了。”陆建勋卷起裤脚,拿起墙边的伞,喊屋里的陆红英,“三姐,你看着东东啊,院坝湿哒哒的,小心他把衣服弄脏了。”东东不爱干净,哪儿都喜欢伸手摸,一双手脏兮兮的没干净过,要不是脸长得还行,陆建勋抱都不想抱他。
“四叔,我要去,我要去。”
陆建勋笑眯眯摆手,“公社有老虎,专门吃小孩的,你去的话会被吃掉,听话,就在家啊,我接了哥哥就回来。”怕东东缠上来,陆建勋赶紧往外走,还没走出院坝,就听身后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四叔哪,我要和四叔一起,四叔啊”
任他哭得再伤心,陆建勋都没转身,哪天都能带东东去,今天可不行,他是有任务在身的。
没有时间,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放学,只得健步如飞的往小学走,没到校门口已是满头大汗了,他停下喘了几口气,找块积水的秧田把腿上的泥洗干净,继续朝小学走,到操场时,小学响起叮铃铃的铃声,寂静的校园突然喧闹起来,他以为放学了,心底有些懊恼,明明想早点来的,不知不觉还是晚了。
照理说放学会有学生背着书包出来,然而等他从操场这端走到校门口,通道里都没人,大门关着,没有落锁,他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拐个弯就看清了校园的情形,教室外的檐廊上,个孩子扎堆打豆腐干,场面比打仗还激烈。
他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西西,他身边站着陆岩石,陆岩石右手捏着豆腐干,正咬牙切齿的瞪着地上的豆腐干,估计轮到他的秩序,他伸手左右推开两侧的人,“该我了,该我了,看我不打翻你。”
只看他抬起右胳膊,用力的往下甩,豆腐干啪的声落地,而地上的豆腐干没任何动静。
“哈哈哈,没翻没翻,石头,该我了该我了”陆岩石对面的胖子兴高采烈的捡起地上的豆腐干,夹在掌心用力拍了拍,陆岩石跺脚,“不能拍,你看我打的时候就没拍,小猪,你不许耍赖,再耍赖我就不玩了。”
被叫小猪的男生忙停止动作,右手拿起豆腐干,陆建勋看见他两腮的肉动了动,“看我不打翻你。”
看了几个回合陆建勋才反应过来,除了陆岩石和小猪,其他围观的都是看热闹的,好比西西,他是被陆岩石拉过来鼓舞士气的。
“岩石。”陆建勋喊了声,大步走过去,周围玩得正起劲的人全都转过身来,檐廊上登时鸦雀无声,便是教室里的喧闹声都没了。
“四叔,你咋来了”西西先喊出口,高兴地朝陆建勋跑过来,“四叔,岩石他们打豆腐干呢,他可厉害了,赢了两个。”
陆建勋收起伞,“我接你放学,你们啥时候放学啊”
“还有节课才放。”
陆岩石回过神,喊了声陆四叔,收起地上的豆腐干,小猪哎了声,“该我打了,石头,你别耍赖。”
“我又不是耍赖,我四叔来了,我跟他说说话。”陆岩石为自己狡辩,把豆腐干揣进衣兜,蹦蹦跳跳的跑向陆建勋,“陆四叔,你来得太早了,我们还有节课呢。”陆岩石指着不远处的办公室,“上课下课办公室会响铃,陆四叔待会听听,放学的铃声和上课不一样的。”
小猪没见过陆建勋,问陆岩石,“石头,他谁啊”
陆岩石竖起大拇指,“我陆四叔,西西四叔,我们生产队最厉害的人,他考试可厉害了,高中试卷也能考100分”
对于仁安村生产队抓小偷的事儿,班里有很多故事,有些是陆岩石说的,有些是高年级的人传出来的,说他们听仁安村的同学说的,此刻听陆岩石介绍的口气,他们立刻想到陆建勋和小偷们斗智斗勇的故事,脸上难掩激动,“你就是考试特别厉害小偷听到你名字绕道走的那个”
陆建勋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啥事,就看到一群小萝卜头扑了过来,“你能说说抓小偷的事情吗,小偷真的被你们吓得屁股尿流吗,还有还有,丰谷乡公社没有小偷真的是被你们吓跑的吗,你们用了什么办法啊”
有些故事听了很多遍仍不会烦腻,相反,每次听都感觉特别新鲜,要知道,陆建勋在他们眼里和课本里的人物没什么区别,猛地看到真人,太令人激动了,原来陆岩石不是骗人的,西西他们家真的很厉害。
众人七嘴八舌的发问,问得陆建勋晕头转向,他啥时候厉害了抓小偷不是他的功劳,是他妈当机立断要和小偷拼命的,至于其他事迹,也是他妈领的头,真要说他厉害的地方的话,就是去年在农场考了100分的事情,但那是大半年前的事儿了,不值一提。
陆岩石扯他的衣服,“陆四叔,你就跟他们说说你抓小偷的事情,我也想听。”那年他还小,只记得醒来后哥哥们说保管室有小偷,是德文叔叔他们抓住的,他胆子小,只敢远远的瞄两眼,后来每每想起他就后悔,怎么就不走近些呢,看仔细了在班里吹牛才吹得起劲啊。
陆建勋抽了抽嘴角,正犹豫着从哪儿开始讲,只听叮铃铃的响起了铃声,上课时间到了。
西西的教室在隔壁的隔壁,听到铃声后,他匆忙朝陆建勋说了声就跑了,围着陆建勋的男生即使舍不得,也不得不回教室,尤其听到教室里的老师敲桌子的声音,跑得更是快,几秒的时间,周围就没了人,陆建勋有点不习惯,心道他刚想讲故事来着。
陆建勋引起的轰动说小不小,起码教室里等着上课的老师是看见了他的,本来想叫他出去等,学校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家长有事的话去校门口等着,进来会影响老师们上课,然而听说他的身份后,老师们改了主意,不说陆建勋本身学问高,冲着薛花花在县里领导人心中的地位他们就惹不起,既然惹不起,何必开这个口。
所有人都在上课,陆建勋坐在檐廊上,腿伸到外边,借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洗自己脚丫子。
完了顺着檐廊朝上边走,高年级的教室和低年级教室差不多有半人高的差距,他单手撑着跃上去,只听教室里的人喊,“厉害,好厉害,不愧是抓小偷的”
紧接着是老师威严的声音,“李思政,你起来,用黑板上的词造句,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啊”被老师点名的小猪立马苦了脸。
陆建勋好笑,不过老师的话给他提了醒,孩子们正在上课,他的行为会干扰他们,还是别到处晃悠得好,他蹲在教室外,百无聊赖的听老师讲课,高年级的教室明显更嘈杂,尤其教室后边,能听到很多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小心翼翼从后门歪头往里看,他奶奶的,最后排的男生不听课,偷偷打豆腐干,让陆建勋惊讶地是,打豆腐干的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孙桂仙口中口悬梁锥刺股的大宝。
算不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约莫他的眼神太炙热,玩得正嗨的两人转过头来,认出是他,大宝惊讶得差点喊了出来,好在及时捂住了嘴,否则肯定会惊动讲台上的老师。
陆建勋以为大宝看到自己多少会收敛些,谁知惊讶过后,他趁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勾着腰走了出来,用气音说,“陆四叔,你咋来学校了害得我以为眼花认错人了呢。”刘大宝心里有点杵陆家人,纵使他奶天天在耳朵边念陆家人怎么好怎么好,他就是害怕陆家人。
陆建勋瞥了眼讲台上缓缓走下来的人,“你不怕老师发现你上课不专心”
“我们数学老师眼神不好,他才看不到我们在下边干什么呢,陆四叔,是不是西西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刘大宝怎么想也只能想到陆建勋来学校和西西有关,其他就想不到了,见陆建勋不否认,他得意的昂了昂下巴,“陆四叔,西西遇到什么麻烦你让他找我,我帮他收拾欺负他的人。”
地皮踩熟了,刘大宝在学校就没几个怕的人。
“成,待会我和西西说,大宝,你们老师的眼神有多不好”
刘大宝不知陆建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嗤鼻的冷笑了声,“跟瞎子没啥区别,陆四叔,我和你说啊,有天上课我尿胀了,本想请假去厕所撒尿,但怕同学笑话,我直接从后门溜了出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建勋笑得手舞足蹈,“结果怎么着”
“我撒了尿回来他都没发现班里少了个人,你说他跟瞎子有什么区别”那次过后,他和同桌光明正大的在下边打豆腐干,反正老师看不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弄出的动静小点就成。
陆建勋笑着摇摇头,心想薛花花总说他们蠢,真该让她来听听大宝的话,老师就站在身后他还敢夸夸其谈损老师,蠢得无边无际了。
“陆四叔,你摇头做什么”刘大宝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教室是不是太安静了点,他记得前桌的两个女生玩捡石子的游戏,怎么突然没声了,他似有所感的转过身,余光扫到片藏蓝色的裤子赶紧低下头去,战战兢兢的喊,“老,老师”
“刘大宝,你能耐啊,家庭作业不好好做,课上开小差就算了,还跑到门口跟人说话,你爸妈交学费是让你来玩的吗要玩也去外边,别带坏班上的同学,你家住哪儿,星期天我要家访。”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学生多,老师人手不够,校长拜托他来代班,等招到老师就让他回去,他相信,愿意读书的自己知道努力,不愿意的你拿刀架子他们脖子上也没用,所以他采取自愿原则,对班里的学生能包容则包容,他承认自己眼神的确不好,但教室突然少个人他不至于发现不了
刘大宝竟然说自己是瞎子
刘大宝被抓了现行,脸红成了柿子,“老师,我家住得很远的,家访要不还是算了”真要薛花花知道他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他就完蛋了,怎么都不能让老师去家访。
“陆小瑞,你和刘大宝是同个村的吧,你和我说说他家住哪儿,星期天我去你们生产队做家访。”
和刘大宝的情况不同,陆小瑞在班级的成绩很好,坐的前三排,听老师点他的名,他站了起来,“老师,我们是仁安村生产队的,你边走边问,走不了多久就到了。”
刘大宝炸毛了,“好啊陆小瑞,你成绩好就希望老师家访,你成绩不好的时候咋不希望老师家访呢”别以为他不知道情况,陆小瑞成绩好全靠他小婶婶给他补课,他小婶婶是知青,懂很多,有她补课他的成绩当然突飞猛进了,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语声刚落,老师的荆条就落了下来,“陆小瑞成绩好你就该向他学习,看看你混成什么样了,上课时间就敢明目张胆不听课,要是下课不得飞上天啊,外边的是谁啊,你爸还是你妈啊,看把你兴奋的”
刘大宝身上挨了打不敢还手,反手揉了揉火辣辣的地方,介绍外边的人,“是陆四叔,陆小瑞他四叔”
班里的同学几年交情了,家里大概有多少人口都会和玩得好的同学说,陆小瑞有几个叔叔班上是有人知道的,冲陆小瑞小声说,“你四叔来干什么啊”
陆小瑞也懵了,他四叔平白无故来学校干什么,他觉得刘大宝乱说的,然而看清楚后门站着的人,他没有反驳刘大宝的话,诺诺的喊了声四叔,陆建勋尴尬的冲头发花白的老师挥了挥手,“老师,我来学校是接我侄子放学的,不好意思打断你上课了。”
他哪儿想到刘大宝胆子那么大,还在上课就偷偷溜出来和他说话啊,恭恭敬敬向老头子鞠了个躬表示自己的歉意。
他妈教他们要尊老爱幼,看老头子的年纪,比他妈大十几二十岁呢。
“学校禁止家长随意进出校园你不知道吗就你家孩子是个宝淋不得雨是不是要是其他父母都像你随意进入校园干扰学生们上课,老师们还要不要上课了你去校门口看看,哪家接孩子的父母不是在外边等着的”
别看老头子在学校和颜悦色不发脾气,在家却是个火爆脾气,刘大宝的话损了他面子,陆建勋的目中无人更让他忍无可忍,他抿了抿唇,严肃道,“知道泥腿子怎么来的吗就是从你这种人身上衍生出来的。”
泥腿子是旧社会对农民的称呼,陆建勋生下来是泥腿子,没什么好值得争辩的,他不懂的老师最后句话的意思,他这种人,他这种人怎么了
“老师,还在上课,你要不要继续上课,什么事情等下课放学后再说”饶是心里有疑问,陆建勋不想耽误老师讲课的时间,朝刘大宝摆手,“赶紧回位置上坐着,专心听课,别再惹老师生气了。”
老头子上了年纪,不小心一口气提不起来气死了怎么办
被陆建勋没皮没脸的态度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老头子好好骂他几句,还没张口,对方已经转身走了,弄得他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憋了半晌,脸色通红的喊了句上课。
陆建勋还想去偷偷看看西西上课的情形,怕又打断老师的进度,认真想了想,索性坐在教室外等下课铃声响,老头子以为他走了,其实他哪儿也没去,就坐在地上发呆,听到教室里时不时响起学生聊天的声音,他连连叹气,心想这些学生们比他们兄妹差远了,他们学习时从来不闲聊,读书就读书,写作业就写作业,多余的半句废话都没有,哪儿像他们,交了学费不好好学,真以为父母花钱叫他们来教室聊天的呢。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呢,老头子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在讲台上骂起人来,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新中国成立后人民当家作主,有的农民以为自己洗干净身上的泥土味摇身变成天上洁白的云了,心飘到了天际,说话做事总一副老子最厉害老子最牛的样子,陆小瑞四叔的德行大家也看见了,不好好读书,你们以后就是他那种人”
再次从老头子嘴里听到他那种人,陆建勋掩饰不住心底的好奇,他到底是哪种人啊
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只听老头子给他解了惑,“没读过书,仗着家里条件不错就沾沾自喜,到处显摆,上学期学过的成绩还记得吧,井底之蛙,你们不专心读书,几年十几年后你们就会成为那种人。”
陆建勋把老头子的话跟自己好好对照了番,他相信刘大宝的话了,那位老师眼神不好,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像他如此懂礼貌的人,一看就是读过书的,怎么可能没读过书,况且他家里穷,连双雨靴都买不起哪儿好意思沾沾自喜至于井底之蛙更是无稽之谈
不知是不是打开了话匣子,老头子的大道理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跟他杠上似的,每件事都拿他举例,会陆小瑞四叔那样,会成为陆小瑞四叔那种人,陆建勋承认他生气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昂首阔步踏进教室,“老师,为人师表,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对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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