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纪心言睁开眼时,四周都是雪,没有光。

    每一寸皮肤都帖着雪,每一根发丝都是冰的。

    巨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下意识活动四肢。

    她一动,身周雪层便跟着动了,发出扑簌簌的声音,她朝着面前的方向往下陷了点。

    刚挪出一点空间,又被雪覆上。

    她以为自己是仰躺着,其实是面朝下,纪心言不敢乱动了,她怕越陷越深。

    雪层十分松软,也因此有空气裹在其中,虽然憋闷,但不至于让人窒息。

    她不知身在何处,只得小心地尝试着在四周摸索。

    一摸之下,才发现韩厉就在身边,只是因为太过寒冷,让她一时没有察觉。

    黑暗,但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雪是白的,稍微有点光便会互相反射。

    知道自己并非孤单一人,她冷静下来,察觉出韩厉的胳膊仍然圈着自己。

    她探手过去,小心地摸上他。

    “大人韩厉”

    没有回音。

    她一点点往上,摸到他胳膊,感觉到黏黏腻腻的液体。

    韩厉受伤了

    不对,他不止受伤了,他还中毒了。

    纪心言慌了,顾不上雪层松软不牢固,沿着胳膊一路摸上他的脸。

    “韩厉。”她在黑暗中轻声唤着,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才略觉安心。

    “韩厉。”她边轻声叫他名字,边用手指使劲捏他的脸,试图让他疼醒。

    “醒醒。”她又叫了一声,又捏又揉。

    男人下巴上新冒的胡茬扎得她手心麻麻痒痒。

    忽地,揽在她腰上的手动了下,虽然很轻,但她感觉到了。

    纪心言高兴地快要哭出来,下手更用力了,若不是埋在雪层里,她或许大巴掌就搧上去了。

    “韩厉,你醒醒。”她怕引起雪崩,说话都不敢大声。

    黑暗中,只听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醒了”纪心言不再捏了,只用手摸。

    眼睛明明是闭着的,还没睁开,鼻子,嘴,一个个摸过去,凡是热的能证明他还活着的,都不放过。

    韩厉又叹了口气“你摸够了吗”

    “你哪里受伤了哪里疼我摸到你流血了。”

    “旧伤裂开了。”韩厉的回答有气无力。

    纪心言不敢放松“我们埋在雪里了,你不要乱动,会陷得更深,我想想办法。”

    不知道在哪,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地也不知道。

    韩厉“我身上有火折子,你把它拿出来。”

    “对,你身上什么都有。”纪心言沿着他的身体往下,寻到衣襟口探手进去。

    离皮肤越近越能感觉到热度,这让她冰凉的手贪恋不已。

    “有个药瓶,金疮药”她把药瓶攥手里,打算给他用上。

    “不是,是毒药。”

    “真的”

    “这个时候我还会跟你开玩笑我平时随身带两种药,一个救人一个杀人,救人的药在另一边。”

    “哦。”纪心言把药瓶归到原位,继续摸。

    “真遗憾。”韩厉轻叹。

    “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

    “啊,找到了。”纪心言喜道,“是不是这个。”

    纪心言掏出一个纸筒,拔开盖子,吹了几下火星便冒出来。

    白雪遇热化成了水,一滴滴掉到她脸颊上。

    顺着水流下的方向,韩厉示意“这边是上。你的匕首呢”

    滚进雪堆的人往往分不清上下,但水一定往下流。

    长剑在雪堆里不好用,短小的匕首更合适。

    纪心言小心地去取。

    “不用这么小心,下面的雪层没那么松,否则我们早掉下去了。”

    纪心言将匕首递给他。

    韩厉拉上她的手,在前面开路。

    遇到火的雪不断融化,导致雪层松动,火折子的光忽亮忽灭。

    韩厉将火折子熄灭,放回怀里。

    没了光,重回黑暗。

    “这样能走出去吗”纪心言怀疑。

    “试试就知道了。”韩厉边挖雪边回道。

    在松软的雪中行路速度很慢,比在水中还要难上几分。

    好在,随着韩厉有规则地挖雪,他们所经之处逐渐形成小小的雪窟。

    空间变大了,空气也更多了。

    韩厉走一会就要停下来,不知做了什么,然后再继续走。

    纪心言渐渐适应黑暗,但仍分不清方向,只能紧紧牵着他。

    两人的手都很凉,韩厉的尤其凉,比冰冷的雪层还要冻人。

    纪心言忍不住问“你的毒有事吗”

    “还能忍。”韩厉道,“你真应该答应他,或许能多活一段时间。”

    纪心言握着他的手紧了下,说“有大人在,我们肯定能出去。”

    “这么相信我啊。”韩厉带着笑意,“看来我只能死在你前头,才能不辜负你的信任了。”

    他说完,忽然原地倒了下来。

    纪心言本就僵硬无力的腿被那力道带着,一并弯了下去。

    她几乎是爬着到了韩厉面前,借着朦胧的影子摸上他的脸。

    “你怎么了”她下意识去摸他的呼吸,手却被他冰凉的手握住了。

    “动不动就试我鼻息,盼着我死呢”还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调调。

    纪心言快哭出来了。

    “你别胡说八道,死什么死啊,太不吉利了。”

    韩厉默了默,手搭在她肩上努力站起来。

    “我不会死,我还得找沈少归算帐。”

    纪心言用力撑住他,整个人靠过去。

    黑暗中传来韩厉轻笑“投怀送抱呢。”

    纪心言怼了他一拳“你少说话。”

    韩厉哼了声,这要是在地面上,她哪敢。

    他看眼胳膊,那里的血又流出来了。

    皮肤快要失去知觉,他用手摸了下血的流向,确定方向没错,拿起匕首继续走。

    他的手越来越凉,纪心言不敢问,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抱上他的腰,用全部的力气撑着他。

    韩厉瞥她一眼,说“沈少归用的是让人昏睡的药,不是毒药,我死不了。”

    “可是你声音都哆嗦了。”纪心言颤抖着说。

    “你也一样。”韩厉这样说着,搭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像是给她安慰一般,“只是冷的。”

    雪层渐松,有光照进来,但因为四周都是白茫茫,一时也分不清到底从哪边照进来的。

    韩厉把匕首递给她,说“你来,就要出去了。”

    纪心言接过匕首,回头看向来时路,一条倾斜向上的雪洞。

    她咬咬牙,一面撑着韩厉,一面用匕首开道。

    她顾不上说话,韩厉也一言不发。

    渐渐地,在他们头顶上方,出现一丝光亮。

    纪心言受到鼓舞,更加用力地挖起来。

    光亮的范围逐渐扩大,最后露出一块好似毛玻璃的薄薄冰层。

    她激动地用匕首狠砸那冰层,片片碎冰哗啦掉落,整个人立刻暴露在白茫茫雪地中。

    她扶着韩厉出来,脱力一般躺在雪地上。

    原来他们已经在雪洞中爬了整整一夜。

    头顶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刺骨寒风挡不住她的欣喜。

    “我们出来了。”她喘着气,开心地说。

    没有回应。

    她转头看过去,韩厉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一道道青筋狰狞地突起,血丝漫上他的脸。

    这是蛊毒

    “怎么会这么严重”纪心言冲过去,扶起他。

    韩厉没力气跟她解释,他强忍疼痛,掏出两个药瓶,塞到她手里。

    “你走往西就是大昭,沈少归找不过去。”

    “那你怎么办”纪心言颤着嗓子问。

    “我死不了,你别在这碍我事。”韩厉粗声粗气道,一转头,哇地吐出一口血。

    暗红的血迅速没入白雪中结了薄冰。

    “不行。”纪心言看着地上的血迹,摇头道,“你这样一定会冻死的。”

    她去扶他。

    韩厉想推开她,但实在撑不住了,蛊毒的痛让他恨不得原地死去,安眠的药也让他昏昏欲睡。

    他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安王府内。

    “啪”地一声,沈少归面上显出五指红印。

    安王气息不稳“你胆子不小,让你杀那丫头,你倒把韩厉一起杀了。”

    沈少归垂首道“他偷偷溜进别院,必是知道了孩儿身份,我不动手,他也不会放过我。”

    安王气得声音也大了“他若死在雪山也就罢了,若是没死,你是想拉整个安王府陪葬吗”

    “孩儿已经命人封查附近所有城门路口,即使他真的活着下了雪山,只要回不去皇宫,时间一到,他也会死在蛊虫之下。”

    “不行”安王来回踱步。

    他没料到玉楼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错了,他不应该料不到,这人如果胆子小就不可能顶替安王府公子进皇宫。

    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真正杀了韩厉。

    他站定,看向沈少归的眼神仍有怒意。

    “一定要确保韩厉死了。只是回不了皇宫还不够。”安王道,“绝不能让他与左司的人遇上。各城门路口都要派上我们的人。”

    “是。”沈少归应道。

    安王又道“还有,雪山另一边就是大昭。我记得往大昭去的路上有几个村落,派人去查,挨家挨户的查。如果他们从雪山绕过去,要回大豫,必先经过那几个村子。”

    “孩儿明白。”沈少归见安王不再责怪他行动莽撞,心里有了底,轻声道,“父亲不必如此惊惶。韩厉一死,炎武司就只有孩儿一个督卫,皇上要查,也是绕不过炎武司的。何况,还有汪帆,他若知道韩厉死了,没准会感谢我们。”

    安王眯起眼,细细琢磨这番话,似乎不无道理。

    沈少归又道“右司一直以来被左司压制,各地卫所更是只听韩厉的命令。倘若这次左司没了督卫孩儿或许有机会独掌炎武司。”

    安王侧过头,看向这个便宜儿子,忽然发现他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能干。

    “皇上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左司给你,不过没关系,放一个听话的人上来也可以。”

    “父亲英明。”沈少归道,“孩儿想过,即使韩厉真的回了皇宫,我们还有最后的办法。原野是忠义堂的人,他和原野走得这么近,能脱得了干系”

    安王皱眉“韩厉对皇上一向忠心,忠义堂死在他手上的何止一二,若仅以原野挑拨,皇上未必信。”

    “不用皇上信,只要汪帆怀疑就够了。”沈少归沉声,“杀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他死。”

    韩厉是疼醒的,知觉逐渐恢复时,他感觉自己躺在地上,正一点点向前拖行。

    他勉力睁开眼,视线所及是蓝蓝的天。

    他躺在沈少归那件价值不菲的厚实披风上,胸前腰间系了布条,将他裹在披风里。

    两道布条缠成的绳索与披风帽子系在一起。

    绳索另一端绕在一道纤细的背影上。

    那背影正卖力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韩厉想去摸怀里的东西,但他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他轻声叫纪心言的名字,那声音太轻了,他自己都听不见。

    蛊毒正在侵袭他的身体,他的心脏如刀剜般疼痛。

    他眼皮沉重,疼痛与困倦同时撕扯着他,让他既无法入睡也无法行动。

    他没有办法,只能相信纪心言,相信她能把自己带出雪山。

    他被动地屏蔽了五感,减缓疼痛,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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