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李明宇滑的浑身发烫,头顶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被余乐抹了满手。
余乐也不嫌弃,反而快速扑棱了几下,帮助他散热,提醒道“帽子戴上,别感冒了。”
李明宇的失望是无法避免的,但整体状态很好,输也输的心甘情愿。听余乐这么吩咐,他也乖乖地听话,将帽子戴上后,眼巴巴地看着余乐。
余乐看他“想说什么”
不是安慰,也不是“没关系”,更没有为了掩饰自己胜利的喜悦而大灌鸡汤,就像对队里的小队员那样,问他在想什么。
帮助对方在赛后思考,去学会总结经验,避免再一次地犯错。
李明宇也乖,余乐这么问了,他就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说“最后没滑好,没稳住,如果不是心急,不会连第二名也丢了。”
“嗯。”余乐笑了一下,然后拍拍他的脑袋,“今天滑的很畅快,期待下一次一起比赛。”
“嗯,下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李明宇点头。
最终的排名出来,本届自由式滑雪的洲际杯也就结束了。
余乐算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确实实现了他在国际上“三金”的梦想。
但也不是没有遗憾。
就是和李明宇走的太近,在打动对方内心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对方很多的秘密,但这些沉重的秘密他却无法真的帮助到他,所以李明宇获得的这枚铜牌,让余乐有些遗憾。
并不是说他和白一鸣为了成全李明宇,就必须要把金牌让给李明宇,让他回国扬眉吐气。
如果可以,余乐是真心希望李明宇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拿走金牌,他一定也会在遗憾之余满心欢喜,期待那枚金牌能够带给李明宇更多的改变。
比赛结束了,李明宇在他那位思密达教练冷漠的目光中,站在季军的领奖台上,他笑的很开心,但笑容深处却是某种莫名的惶恐和畏惧。
余乐隐约感受到了身边不对劲的气息,所以颁奖结束,拍摄合照的时候,他对李明宇说道“什么时候回国如果不急的话,这两天一起去玩玩”
李明宇的眼睛一瞬间很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明天早上的飞机,今天晚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出门。”
“没关系,我去你们宾馆找你也可以,去你房间总没问题吧”
李明宇大力点头“可以。”
余乐揉揉李明宇的脑袋,目光在那个思密达教练的脸上扫过,眼神微冷。
他从小练体育,从体校到国家队,接触到的教练不少于一百人,就是直接负责教导他的教练也有近10个人。
只有能力不够的教练,却绝不没有冷落队员,将自己的私人感情放在对队员教导之上的教练。
如此的不负责任
枉为人师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小投身在体育事业里,在普通孩子玩乐撒娇的年纪里,体育健儿们都是泡在汗水和泪水里,一步步的走到能够代表国家出赛有多难,付出的,还有那份天赋,每一个都应该是教练最珍惜的宝藏
哪怕是温喜德窃权时候,也是将队员当成最重要的财富,小心翼翼对待,笼络在手里。
可这个思密达的教练,却在赛场上冷落队员,厌恶的表情甚至不加掩饰,这种自私偏袒,简直突破余乐的底线。
不放心。
非常的不放心让李明宇就这么回去。
从领奖台下来,李明宇就被他的教练叫走了,冷漠的目光落在李明宇身上,竟然还讥讽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李明宇最后回头看向余乐,对他挥了挥手,这一刻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就像被风吹一下就会散去一般。
但他对着余乐笑。
余乐叹了一口气,然后这才和程文海抱在一起。
程文海抱着他的脑袋,啵啵啵地亲了三口,笑的比自己拿了冠军还开心。
这次的洲际杯程文海成绩也不错,他被柴明招来滑空中技巧,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赛季做安排。
何宇齐退役后,程文海没能拿下“小一哥”的头衔,但也没有辜负柴明的期望,这次的比赛拿下第二。
第一名是王钰,原本就是能接下何宇齐班的实力,两个人虽然现在还欠缺一点,但在这个级别赛场已经够了。
倒是当初一起过来的石河,已经逐渐泯灭在人群里,但他也算安然自在,享受国家队当队员的日子,也在努力为自己退役后的工作慢慢铺垫。
石河当国家队教练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回了省里,也是人人争抢的优质教练。
余乐和大家一起庆祝最后一枚金牌到手,还在程文海的张罗下拍了一张大合照,发到了微博上。
余乐也难得营业,转发了这条微博。
自然,国内又是各种屠榜,一连几天打开各大新闻媒体网站,都是关于自由式滑雪队在r国的丰盛收获,还有对余乐“三金”的各种跪舔彩虹。
余乐拿下“三金”也很开心,和队友说说笑笑庆祝,最后还被抛到天上轮了好几圈,等着余乐头晕眼花的落地,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程文海提议“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
一群人马上附和“好好好,可以,就在餐厅吧,能不能喝酒啊柴总”
柴明给了个“想死”的眼神。
大家马上知足“那就以茶代酒,庆祝庆祝。”
余乐想着自己和李明宇的约定,但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正想让大家回去做准备,自己随后就到的时候,白一鸣将余乐拉到了一边。
“乐哥,我晚点要走,庆祝就不参加了。”
余乐急着去赴约的心思瞬间被白一鸣的告别压下,惊讶“今天就走之前没听你说,机票都买了”
白一鸣点头“我需要尽快找回状态,时间不多了。”
余乐点头,理解白一鸣的迫切,但还是说“已经说好了,大跳台先不要滑,你要不听话我就和你拉勾了啊。”
“”白一鸣轻笑,“我不跳,这次的重点还是在u型池,我的场子总不能输了比赛。”
余乐就喜欢看白一鸣这嘚瑟骄傲的模样,拍拍小孩儿的后背“行,回去让程文海帮你收拾行李,自己路上小心,到了那边联系我。”
白一鸣扬眉“你有事”
“嗯,和李明宇约好,要去他那边一趟。”
白一鸣一听,就有点儿不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没了,郁闷的模样特别明显。
比起李明宇,余乐肯定更在乎白一鸣的感受,马上就说“要不我晚点过去也行,回去我帮你收拾行李。”
白一鸣等到回答,小脸上又有了笑,仿佛不在乎似的说“不用,我自己能做,你不用管我。”
“别啊,你这样让我变来变去的,成了什么人了,反正那边儿没有定下具体时间,我先陪你。”
白一鸣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再说。
华国队这次的算是大获全胜,一共收获六金五银三铜。
虽说亚洲杯的赛场难度不高,含金量也低,但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可是开启的地狱模式,华国队在这样的赛场拿下金牌,算是彻底垫定了自由式滑雪亚洲霸主的地位。
这在三年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直很闹腾,程文海就是气氛组的小组长,那叫一个能说能玩,又是放声说话,又是唱歌跳舞的,要是放在动画片里,这动静大巴车估计也得垫着轮胎来个迪斯科。
教练们心情好,由着程文海折腾。
队里不能少了余乐这样的顶梁柱,但也不能少了程文海这样的,各有擅长的一块区域,一张一弛,谁也不能代替谁。
柴明甚至觉得自己少了半个脑袋,就是为了能够得到这两个小子的代价。
这回就连一向看程文海不顺眼的叶玺,就没有给白眼。
今天的比赛叶玺虽然没有奖牌入账,但他也竭尽全力滑过一场,进入了前四名。
是自己实力不够的事儿,也就没有什么心气难平,大不了就是回去了埋头苦练的事儿,该放下就得放下。
一群人唱唱跳跳把家还,可嘚瑟坏了,到了宾馆还意犹未尽的,直约晚上的聚餐。
余乐一把拉过程文海,去了白一鸣房间。
白一鸣这次出来,和何宇齐住在一个屋里。
他在队里稍微有点儿特权,属于空降,头顶有人的那种,所以至少在住宿方面,队里从来没有管过他,就是每年寒暑假集训最高峰期,也是一个人住。
像这样出国比赛,如果不能和余乐、程文海这两个人住一个屋,他一般就和何宇齐住一起。
小白和谁住,谁屋里就特别立整,什么时候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床单都扯的很平整,衣服鞋子放在规定的区域里,习惯特别好。
余乐这一块就不行,队里不抓内务的时候,他连被都不叠,小白就看不过眼,动手去干,别人不好意思要自己动手,他也不吱声,但要是遇见余乐这种关系好的不行,直接撒手让小白整理,小白也从来不计较。
就像刷题,做这件事不是非得去得到什么结果,他就像享受一个整理的过程,把活儿都丢给他,他也不生气。
这样强迫症最受何宇齐这样的懒货欢迎,自从住过一个屋后,何宇齐举双手欢迎小白再来同居。
余乐进了他们屋里,那叫一个窗洁明亮,整齐干净,好像屋子的价钱都高不少似的。
和着何宇齐一起,帮白一鸣整理了行李,车子就在楼下等着,余乐把人送下楼的时候,还有点儿舍不得。
“好好照顾自己啊,无聊了就发个视频过来,陪你聊天。”
程文海说“我陪你打游戏,带你飞。”
何宇齐当了教练,责任心重了不少“美洲杯还有一个月,你的重心还是放在u型池,先把主项上的状态找回来,再说其他的项目。”
白一鸣点头上了车,对他们挥了挥手,不舍的目光里,藏不住那重新生出的野心。余乐看着车走远,叹了一口气。
程文海问“怎么还真当儿子舍不得啊”
“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滚犊子。”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白一鸣的事,接着何宇齐话题一转“我听小海说,你们半决赛的时候是和思密达那个联手了之前不是还挺警惕的吗怎么发展到这步了”
何宇齐毕竟是空中技巧的教练,从程文海这边细碎的得了些消息,具体的进程肯定不明白,这时候就问上了。
程文海一拍头“那小子配合咱们,一口气进了三个决赛,决赛却只拿了第三名,回去该不会被骂吧。”
余乐点头“我也是担心这个。咱们也不是过河拆桥,但人家未必这么看,我就约了个时间晚上见面,回头儿一起去”
“行啊。”程文海利马答应下来,“晚上不知道闹到多久,距离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要不我现在就陪你过去一趟”
余乐也想把这事儿早点办完,就点了头。
何宇齐既然听了一嘴,也不好让两个队员单独离队,干脆就以教练的身份跟着他们一起走。
宾馆门口就有计程车,从这里到思密达入住的宾馆也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到地方。
今年思密达住的很随意,就在市里的一家宾馆,赛场不开放,连个训练的地方都没有。其实思密达出国比赛的经费向来不低,今年会这么随性自然和参赛的队员分不开。
程文海聊到李明宇在队里的遭遇,何宇齐听了两耳朵,嗤的一声笑起来,“为什么受欺负思密达不就是这样的吗内部的竞争从一开始就坏在根儿上,不然老柴在建设障碍追逐之初,死活都要拉上王云龙,又拿叶玺训狼,不就是为了防这一手”
何宇齐在滑雪项目里待得时间非常长,虽说毕生履历没有余乐这么辉煌,但他绝对是华国自由式滑雪队的元老,对国际形势最了解的那一个。
要说欧米一些国家,可能因为地域原因,了解的略微欠缺一点,那么在同为亚洲国家的思密达国,他绝对是看透了。
何宇齐说“一个朴振民,一个韩东吕是吧这两个人一个就不得了了,还是两个人联手拦着一个小孩儿,换个角度来看,这小孩儿还是很厉害的。职业能力能打,可惜就是不擅长经营,看样子也不太聪明,不被人针对才奇怪了。”
何宇齐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思密达这个国家。
思密达国也是一个举国体制的体育培养制度,这个小国家的人口数量和占地面积都少,但体育成绩不差,而且非常擅长包装体育明星,利用国家力量推动,创造巨大利益。
所以从某方面而言,思密达的体育性质又和一些欧米发达国家的俱乐部差距不大,比起华国的重纪律、重秉性、重成绩的培养,思密达的运动员则具有极强商业化的氛围。
如果一个运动员成绩本身就不错,再长得出众一点,瞬间就能够成为人生赢家。
像余乐这样成绩好,长得也不错的选手,在那个国家,怕是夸张的都要把他名字抢注,并且表示“余”曾经是我们国家王孙贵族的大姓,把他包装成皇室子孙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对于每个思密达的职业运动员来说,在通过职业获得第一桶金后,他们都会对自己的外貌进行打理。
简称“微整形”。
就是为了在自己可能获得成绩后,能够在媒体和国民的眼里一鸣惊人。”
说道这里的时候,思密达入住的宾馆已经遥遥在望,何宇齐笑的一副凉薄样“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咱们在这儿聊体育呢,怎么就扯到长相上了
不过这还真就是那个畸形国家在体育发展上的基因突变。想想思密达的文化输出和其利润,影视剧明星可以包装获利,运动员就更是文化输出的主要战斗力。
什么东西一旦被资本掌控,就变得面目全非,一个世界冠军用资源堆不出来,一个国内冠军的造星行动还不简单吗”
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李明宇长成那样儿,毫无包装价值,偏偏还成绩巨好,在资本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块碍路臭骨头,看见就要捂鼻子的那种。
这么一个老实巴交只知道拼命往前滑的孩子,不被来自各方面的倾轧就奇怪了。
车停在宾馆门口,余乐下了车,问路进了电梯,程文海憋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么黑暗啊再是人国内的事儿,传出来也不好听,举国体制的体育,上面领导能让关系到国家荣誉,这不是塞钱就行的事儿吧。”
何宇齐笑“塞不塞钱我不知道,但你说到点子上了,关系国家荣誉的事儿,人那国家是有自己看法的。
知道咱们国家乒乓球为什么强是因为中小学普及的好吗还是因为咱们从幼儿园就知道咱们的国球就是乒乓先不管内部竞争多激烈,是不是成为乒乓球运动员,就在心里和世界冠军、咱们就是强、完虐其他国家画上等号了如果有机会接触到这运动,是不是觉得挺期待,挺荣耀的
这是一种民心,咱们地大物博十多亿人口,只是自然形成的乒乓梯队,就让咱们乒乓在国际上几十年屹立不倒。就思密达那小国家,本来人口就不多了,还要分流到各个基层,最后分到障碍追逐的能有多少
所以人体育界也得吸引人才啊,年轻人都跑去读大学进公司了,谁来搞体育为国争光,是不是
还有什么比又帅又美成绩又好赚钱又光鲜亮丽的事业,更具有吸引力了”
何宇齐说的太透了,透的都露骨。
这些事儿余乐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来没有一次被扒的这么赤果果血淋淋的。
不符合期待,价值不够的东西,还是去角落里接灰吧。
程文海满脸唏嘘“真庆幸咱们在这么一个强大富饶的国家,不需要为了一点利益就打的头破血流,变成了腐肉也要为人架梯。”
“能从13亿人口里脱颖而出,你小子嘚瑟什么呢。”何宇齐笑,说话间已经抵达了李明宇入住的房间,他点了点门,示意余乐是不是这里。
余乐确认门牌号,点头,情绪还没缓过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敲了门,门很快就开了。
三人整理表情,脸上挂着笑,看向出现在门里的小孩儿。
余乐细细打量,见脸上没什么异常,放心了下来。
笑开牙齿“嗨”
李明宇看见余乐真的过来,高兴的都疯了,手足无措的开了门,让大家坐,又把自己袋子里的水果都拿了出来,转身又要倒水,却被余乐叫住。
“不用了,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回来后没有事吧”
李明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迟疑着,摇了一下头。
但这表情明显是有事儿的。
余乐说话还要顾虑一点,但程文海就没那顾虑,他英语水平没余乐好,便让余乐翻译说“不可能,你那教练一副回头儿就收拾你的晚娘脸,你可是只拿了第三名,他会不骂你他是不是说你被耍了被我们过河拆桥了这可关系到我们的声誉,你别以为就你一个人的事儿。
愣什么呢,你倒是说啊,翻译给他听。”
余乐不知道怎么翻译,看李明宇一脸茫然地笑,他叹了口气“和我出去走走吧。”
李明宇笑容骤现,点头。
程文海斜眼“什么玩意儿我说那么多,你一句话就给我打发了”
何宇齐拉住程文海“和我下楼等着。”
“啊刚来啊。”
“走吧。”
程文海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见这脸色气氛,只能悻悻地跟着何宇齐又走了。
这会儿,屋里就剩下余乐和李明宇两个人。
余乐收了笑,严肃地看着李明宇“你之前在赛场上想说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李明宇也是迫切需要一个理解自己的人,没有迟疑的就点了头。
当然,从李明宇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就比较单纯了。
说到底就是在他成为国家队员后,队里的人都很不喜欢他,排挤,口头上的讥讽,在他的不断的忍耐后,终于还是上升到了动手的程度。
李明宇也不是就一味受欺负,但一个人怎么和一队做对抗呢尤其教练也一副不咸不淡的姿态,随意警告了一下,完全没有处理争端的意思,这样犹如暗示一般的纵容,自然让那些人对李明宇的行为更加变本加厉。
在赛场上对队友出手,李明宇承认自己确实做错了,但是这关系到他参加国际比赛的资格,所以他没有畏缩,没有让。
“每一次就是三个人,他们用各种办法拦我,我没有办法了,我并不是针对谁,但那一刻我真的只想冲出去。
哥,我只是想要参加比赛,他们有那么多的名额,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呢”
说到这里,李明宇捂着眼睛吸气,把自己的委屈和狼狈展露在余乐眼前,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像个被欺负狠了,终于找到人可以倾诉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提到的国情,也不是那么贴合那个国家,只是把一些极端的环境融合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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