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春儿姐姐让我告知您, 有位先生一直守在门口, 半晌了, 也不肯走呢”
连翘披上一领带风帽的斗篷, 这就准备回家。许文华皱了皱眉头, 终究还是松开了捏着茶杯的手, 与连翘道“我让人送你去”
连翘看了看许文华指的那两个年纪在十七八的小厮,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担心那个上门来的人不是善茬儿
想象一下后世明星的地址流传出去会有什么事就算此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虽说连翘的地址泄露到普通人手里这几乎不可能, 大家也不会刻意打探,可万一, 万一呢
这就好比此时出名的戏子,要打听他们聚居的地方,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为了抱团,他们往往就居住在一个城市比较固定的几个巷子里。戏迷们再迷他们,也都是花钱请人出来唱堂会、陪酒之类,几乎没见过上门堵人的。
但是偶尔出现个把混不吝,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若是来人是这一类, 连翘那边都是妇孺, 就算叫来街上巡视的兵丁, 也怕要些时候呢有许文华家这两个小厮就不一样了, 对方就一个人,架也得给对方架住了
连翘将风帽也戴上,笑了笑“多谢了明日与你带些春儿做的卤牛肉她与我娘学的这一手, 保准你喜欢”
许文华此时已经坐回桌边了,挥挥手,闲闲道“就是个卤牛肉罢了,这也来献宝要是你做的倒还能说得上诚意换成别人动手,你好意思”
连翘此时已经站在屋外风雪中了,回头笑道“就是这样才是诚意呢真要是我动手,我是不在意的,那也要你能吃下去啊”
相比许文华不仅能吃会评,还能自己做好吃的,连翘绝对就是饭来张口的典型。做吃的吃不死人的程度。
许文华这才知道她有这个弱点,刚想说什么,连翘已经转身就走了。张开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着头笑了笑,转身上楼去了。
连翘和晚秋,后面还缀着许文华家两个小厮,冒着风雪往家里走。幸亏不过是几步路,不然也是煎熬。
等到回到家门口,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正好小厮小虎正用一根竹篙将一楼屋檐下面的灯笼挑下来,给中间放上点燃的蜡烛。
举着蜡烛见到连翘,慌手慌脚道“小姐小姐回来了”
随着连翘踏进门,春儿也出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水“小姐回来了,我去打热水”
说话间托盘放在了旁边的一张小几上,笑着道“彭先生请用茶”
连翘此时也注意到了这个坐在一楼厅堂的少年人确实是少年人,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八而已,身形是独属于年轻人的那种单薄。原本是低着头的,后来因为小虎的一嗓子,这才定睛看向门口。
此时春儿给他换过热茶,他也没注意到,一双眼睛只看着连翘,惊的站起来,甚至带落了小几上的托盘。茶壶、茶杯纷纷跌落下来,随着瓷器的磕碰声,地上氤湿了一块,茶洒了。
“怎么是你”那个少年人简直不敢置信
连翘看这人有些眼熟,觉得自己应该见过,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正头脑飞速回忆的时候,对方又道“乔琏先生实在是太隐蔽了一些当时在嘉定的时候竟也不说”
说着摇头“也对,当时乔琏先生既然打定主意不欲人知道自己身份,又怎么会与我这个冒冒失失来,才见了一面的人说呢”
有了这一个提示,连翘才模模糊糊想起来“彭先生就是当初来嘉定”拜师的那一个
后半句连翘没有说出来,这是因为她心中已经有底了,确实是这个人,而且这话还不好说出来
认不出对方来,这并不能说连翘这人脸盲。只是对于一个只见了一两面的人,而且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记忆力一般的人大都数都不会记得,显然连翘没有过目不忘技能,所以此时记忆模糊也是正常。
彭冬生,就是这人的名字。也是因为这个名字非常市井、非常好记,连翘才记得的。这人就是当初那个写她文魁的模仿文,后来还闹出要来苏州向她拜师这一新闻的那位。
连翘在嘉定的时候见过他三面,一次是和刘盈盈一起,还有一次则是自己一个人下班的时候,在嘉定第一报馆外面遇到了对方。也是因为这一次见面,她还和对方有了一次对话。实际上如果没有这次对话的话,连翘真的是拼死命都想不起来这个人了。最后一面就是对方离开嘉定的时候了,当时对方还送了她两个自己写的小故事呢。
一般人能够在一年多后对一个只匆匆见过面的人依旧保留印象吗恐怕是不能够的。正是因为交集并没有那样少,再加上那始终是一件在连翘心里留下记忆的事情,所以连翘好歹想起来了。
而对于彭冬生呢,连翘就可以说得上印象深刻了正是当时连翘的一番话,将几乎陷入名利旋涡中,有些疯魔的他拉了出来。
他当时急切地想要摆脱因为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生活而带来的金钱上的匮乏,所以选择了写这些年写发家致富的新闻常常听说,再加上写不用别的生意那种成本,很多没有本钱的年轻人都会尝试一番。
但是他的急切让他不能够像普通人一样选择一条更加踏实的路,当他明白自己并不是那种才华横溢、天资聪颖之辈后,他就选择了邪道。有了写模仿文,向连翘拜师炒作之类的事情。
当时的他认为自己是有原因的,他生活的艰难,从小的困苦这些都是真的。在生活的困难下,他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是连翘当时几句话将他给看透了不劳而获,谁又不会呢,以及没有比渴盼不凡更平凡的事情了,其实都不是什么不凡之人。
连翘根本不像是一个她这个年纪、殷实人家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将他身上的一切看的透彻。说出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让他齿冷如果一个人让另一个人看的清清楚楚,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脊背发凉的。
但是脊背发凉之后就是很难说清楚的一种亲切与好感了,不得不说这其中第一印象是占了便宜的。彭冬生第一眼见连翘的时候当她是个纯洁漂亮的小姑娘,有了这个印象,之后其实就很难有恶感了。
而连翘看清了他的虚弱与矫饰,同时又在最后温情脉脉对他抱有谅解之心的,其实都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而如果别人彻底看穿了他,往往最后又很难有什么好话。
连翘就是唯一一个例外,她清楚他身上那些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人性上的弱点,与此同时,她又能在最后轻描淡写他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回过头来说,他的那种心态也不必口诛笔伐,说到底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
回过神来的彭冬生回到了苏州,找了一份作者助理的工作,一边给某位作者打杂,一边向那位作者学习写的技巧,同时也开始对自己的短篇不断修改。
半年过去了,他已经是发表了三四篇短篇的作者了。于是离开了打杂的作者,开始真正依靠写作吃饭。到现在为止,出头算不上,但多多少少算是站稳了脚跟,依靠写作能够维持生计了。
彭冬生有时候会想起那个将他一盆冷水泼醒的小姑娘,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随随便便就遇到一个那样不俗的女子了。现在拜访乔琏先生,这才知道原因。人家当然不俗了,人家是依靠惊人才华震惊整个江南界的天才
“我没没有想到小姐便是乔琏先生。”彭冬生低声道。
晚秋此时蹲在他脚边拣碎瓷片,连翘赶忙道“别用手去拣,仔细割着手快去拿笤帚来彭先生,这可真是当时我也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并不是刻意隐瞒你的。”
看着那个小丫头去拿笤帚等工具去了,彭冬生这才勉强维持笑容,摇了摇头“我知道乔琏先生的意思,若我是你,当时也不会告知这个身份的。”
当时他们两个有什么交情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浅言深而已,不说这个事情才是正常的。只不过理智能够说服自己,想一想还是十分苦涩。
既然来的人是彭冬生,并没有什么危险,连翘便笑了笑,交代还等在门口的两个小厮“我已经到家了,你们便回去罢”
待两个小厮告辞了,连翘这才将斗篷解下,挂在一旁的一根大衣架上。颇有些局促的道“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事”
这种相遇才是最尴尬的,真正的熟人自然不必说,就是陌生人恐怕也好一些。应对陌生人自有一套客套的法则,照着来就是了。而就是这种有些交集,然而又远远称不上熟悉的,这时候反而容易无话可说。
彭冬生苦涩的笑了笑“我早几个月就知道乔琏先生来苏州了,只不过没有什么门路认识当初的事情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想想是十分对不住乔琏先生的。想着一定要亲自登门道歉一番,所以一直打听如何能见到乔琏先生。”
普通作者和有名的作者,生活其实是两个世界。好像王思齐那种爱热闹,爱宴请的,或许能够有一些交集。但是如果遇到连翘这种并不怎么参加聚会,就是去,也只去那种小圈子的聚会的,基本上交集都不会有。
以彭冬生的程度,确实接触不到。
“这些日子总算从一个认识的前辈那里知道了乔琏先生的寓所,所以特别来拜访。”彭冬生相比一年多以前其实长高了不少,脸上本来就不多的稚气也差不多消散了。此时低垂着眼睛,再也看不出原来偶尔还能看到的一丝少年灵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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