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要过年, 大街小巷都挂起来红灯笼,商铺门口贴着春联,雪花银白铺在房顶上,年味扑面而来。
酒楼的修缮以及物件摆设无一不精致,大堂还用雕花的屏风将桌椅隔开, 弄成一个个的雅座, 客人即使不定包间, 也能不受外人打扰, 加上菜肴可口, 物美价廉,口碑逐渐传开, 来这里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
生意愈发的好,阿梨也成了真正的老板娘, 每日只做几道招牌菜,其余时候便就歇着。生活富足起来了,阿梨也胖了些, 穿上冯氏缝的橘色袄子, 脸蛋白皙像个瓷娃娃。
这日天头晴好, 吃过午饭后阿梨没有回家, 留在店里收拾阿黄早上闯下的烂摊子。二楼的走廊尽头是个小房间, 地方不大,只够放一张木榻, 不能做客房, 薛延与胡安和商量一下, 干脆留作休息之处,在屋中央摆了个火炉取暖,等酒楼里无事时候,也有个能歇歇的去处。
今个是月底清账的日子,胡安和带着账房忙了一上午,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小屋里便就只有薛延和阿梨两人。
火炉比起一般家里用的那种炉子要小一些,烧煤和碳,有一根长长的铁皮管子伸到窗外,将烟排出去。外头阳光灿烂,屋里被照得极为亮堂,加上火炉取暖,连外衣都不用披,只着一件薄衫便就够了。
阿梨将袖子挽到肘弯,对着满地的棉线愁眉苦脸,她蹲下身想要将线头挑出来,却发现已经缠成死结,根本找不到。
阿黄一脸无辜地蹲在墙角,丝毫没觉得它乱抓乱咬,把一笸箩的棉线都弄乱是件不该做事。
薛延提着它前腿,凶神恶煞问,“错没错知没知道错”
阿黄脖子一梗,两条细腿儿受不住愈发肥硕的身躯,愈发颤颤,一张饼脸上遮满了长毛,眼睛都找不见。
薛延越看它那副蠢样就越生气,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哈了口气,重重弹了它一个脑瓜崩儿。
阿黄发出一声言语无法形容的怪叫,两腿一弹撞了薛延膝盖一下,身子一拐就跳到了榻上。那上面还有一条薄被,它扭扭屁股,刺溜一下钻了进去,与沉重身形完全不符的灵活。
薛延被气得不轻,拾起一个落在脚边的被它甩得光秃秃的针线板就扔了过去,骂了句,“小王八蛋。”
阿梨无奈看了他一眼,捶捶腿站起来,“就别和它置气了,快过来帮忙收拾。也还算它聪明,带着针的线团一个没碰,要不然现在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子。”
薛延眯着眼骂,“小王八蛋还长脑子了。”
“幼稚不幼稚。”阿梨轻笑了下,将地上的棉线都抱到榻上,拍拍阿黄让它往墙角靠一点,又招呼薛延过来,“我把线解开,你来帮我缠一下。”
薛延一脸茫然,“怎么缠”
阿梨说,“你把手伸出来就行,将腕子借我,剩下的我弄。”
薛延不情不愿地上去,趁机还揍了阿黄一巴掌,阿梨搡他一下,笑道,“做什么。”
薛延说,“它犯这么大错你都不惩戒它慈母多败儿”
阿梨瞥他一眼,将棉线的一端解开,在他两个手腕上缠了两圈,又去解下一截,语气不急不缓,“子不教,父之过。”
薛延眼睛猛地一瞪,“怪我”
阿梨没听见,依旧垂着头专注手里事情,没搭理他。薛延舔舔唇,不敢对阿梨怎么样,转头去凶偷偷伸了个脑袋出来的阿黄,低低道,“小王八蛋,你看我今晚上不给你收拾得脱一层皮”
阿黄实在是太能糟践东西,阿梨解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完一半。
薛延盘腿坐在她对面,刚开始还有精力看着她慢慢缠,等到后来,被屋里热气熏得昏昏欲睡,等再醒过神的时候,半条腿都麻了。他试着动了动,倒吸了口气,阿梨察觉,抬脸问,“怎么了”
薛延有气无力,“还要弄多久”
阿梨笑着道,“后面就快了,我再快些,约莫只要一炷香。”
薛延痛苦地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右腿膝盖一下就像是被万根绵针在扎,疼得动都动不了,嘟囔道,“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扔掉。”
阿梨嗔怪,“勤俭才能持家,还没攒多少钱呢,不要耍少爷脾气。”
薛延连连认错,老实下来。
屋里实在闷热,薛延心烦意乱,没多会就捂出一脑门的汗,又过段时间,实在忍不住,拍拍阿梨手背,试探着问,“要不我来弄吧”
阿梨早知道他坐不住了,现见他马上就要打滚的样子,也不再为难他,想了想,“好罢。”
她把已经缠好的线在尾端剪断,绑好放在一边,指着还剩下的一小团棉线道,“你把这些理好就行了,用不了多少功夫的,我去给你取两个冻梨去去火。”
薛延高兴起来,他踢开盖在腿上的被子,舒舒服服换了个姿势,手放在阿黄的胖屁股上,重重捏了一把,不忘嘱咐道,“挑个儿大的”
阿梨拿了件外衣披在肩上,笑着道,“晓得啦。”
眼看着阿梨走出去,薛延伸个懒腰,好似活过来,先跳到地上去将窗户开了个小缝,吹吹风,心情舒畅,但回头看着了那团线,又拧起眉。
让他耐下性子去解一团乱线,比杀了他还难受,薛延不想做,但又怕阿梨回来会说他,满屋乱转地找办法。
绕了两圈之后,瞧见了放在旁边桌上的一把剪刀。
薛延拿起来,咔嚓咔嚓比划两下,咧嘴乐了。
冻梨是北地在冬日时候能吃的少数几种水果之一,除此外还有冻柿子、冻苹果和冻海棠。约莫到了十月底,天头就冷下来,滴水能成冰,人们拿个铁盆出来,将梨和柿子之类都放进去,在外头放上一夜,便就能结冰了。
若是什么时候想吃了,就拿到屋里去,浇些凉水让冰缓开。
这样做出的冻梨看着又丑又黑,汁液却很饱满,且入口脆快,有时还能咬到小粒的冰碴子,在温暖的室内捂着棉被吃,清凉解热,最好不过。
去取梨的时候碰着小结巴,阿梨和他说了两句话,耽误些时间,等再回屋时候,已经过了两刻钟。本以为薛延已经将什么都弄得妥妥当当了,但进了门阿梨才知道,果真不该将这种细致的活儿交给男人。
薛延一脸无辜的坐在榻上,右手还拿着剪子,面前却是满地的碎线头,模样和当时犯错的阿黄如出一辙。
阿梨把盘子放到一边桌上,怔怔问,“你怎么弄的”
薛延说,“我也不知道,我解不开那些结,就用剪子剪开,但没想到几剪子下去,线就全碎了。”
阿梨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她茫然站在原地,实在是想不出薛延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薛延抱着阿黄缩在墙角,小心翼翼问,“媳妇儿,你没生气吧”
阿梨“啊”了声,摇摇头,“不气。”
薛延咽了口唾沫,赶紧把榻上的乱七八糟收拾好,迎阿梨过来坐,轻轻摇摇她腕子,“真没生气”
阿梨笑了,“这样小事,哪里犯得着动火。”
薛延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她肩,过了会儿,又去亲她的脸。阿梨被弄得痒,推开他肩膀道,“不是热别黏着我,去吃你的东西。”
薛延笑,又啄她鼻尖两下,伸手去捉了个冻梨。
阿梨怕凉,不吃这种东西,扯了被子到一边去看书。
屋里又变得静悄悄,正午阳光下有细微尘土在跳动,一室静好。薛延吃完一个,意犹未尽,又去抓另一个,还没咬上一口,门口就传来敲门声。薛延拿帕子擦了擦手,扬声应了句,“进。”
伙计探了个脑袋进来,笑眯眯道,“薛掌柜,胡二掌柜叫您,说账清好了,要谈谈进煤炭的事。”
煤炭在北地的冬日是不可缺少之物,厨房烧火一般用干柴,但客房里只能用煤炭,冷日子从十月份一直到次年三月,煤炭是一笔不少的出项,一定要选个可靠且合算的货源。
薛延颔首,将没吃的梨扔回盘子里,道,“就来。”
伙计应了声,又冲着阿梨笑了笑,退出去。
薛延把衣裳穿好,偏头和阿梨解释了遍他要去做什么,待她点头示意懂了后,揉揉她头发,温声道,“你先睡一会,我不久就回来,咱们今日早点回家。”
阿梨也有些困了,弯弯眼睛,说好。
见薛延走出门,阿黄终于放下心,伸了个懒腰,蹭到阿梨怀里,呲着牙撒了个娇。阿梨捏着它耳朵小声批评了它一顿,见它好似虚心认错了,才放下手。窗子开了好一会,外头风冷,阿梨下地去关窗,手刚碰到窗棱,却瞧见远处街头走来浩浩荡荡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一身褐色大氅,看着分外眼熟。
她想不起来那是谁,也没管,合上窗子后抱起脚步的阿黄,到榻上小眠。
薛延正在账台处于胡安和挨个比对卖炭商铺的价格,刚算完一半,面前忽的多出个黑影。
薛延抬头,对上侯才良笑意盈盈的眼睛,“薛公子,好久不见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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