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阳殿下如今这般看重你, 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席老夫人慢慢道,“可她情深似海, 所以必然不会伤害两情相悦之人, 及笄礼的事,你不用太过紧张。”
席向晚原是没紧张的,听完嵩阳长公主的旧事后反倒是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了。
虽说大庆对婚嫁时的阶级管制得并不严, 但民间多讲究的还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若是出现在名门世家, 那姻亲联和就极少是出自真心, 大多是利益交换的结果。
嵩阳长公主毅然决定嫁给那位年纪足够当她父亲的大将军时,想必不知道自己后来会遇见那名画师吧。
“不过或许”席老夫人想了会儿,又不太确定地开了口,“或许殿下是看在席府和先帝曾经的交情上,多照拂了一二。”
“咱们席府, 和先帝有交情”席向晚诧异道。
那席府怎的上辈子混到被抄家的下场,永惠帝也不曾出言保上一句, 只留下她远嫁岭南, 兄长死得不明不白,王骞一人隐姓埋名闯出地位才翻案
“有过的。”席老夫人沉吟了会儿, 才接着道,“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先帝刚登基时年纪小,群臣都不服他, 就连打仗, 也要他御驾亲征才能压得住阵。”
席向晚点头, 这她倒是知道的。
永惠帝本不是应该登基那人,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将所有竞争者都弄得死了废了,才登上的皇位,当时朝堂确实不服他。
“你的曾祖父是开国武将之一,和高祖一起覆灭前朝,舔过刀头血的交情。”席老夫人道,“而他的长子你祖父的兄长,自小和先帝一起长大,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席向晚终于有些恍然,将前世和今生的许多线索连在了一起。
她只是曾经模模糊糊查到一些旧闻说席明德是靠着兄长卖命才活下来的,重活一世也曾经拿这句话刺过席明德,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有为何席明德老年糊涂了还能搭档左宗人这样的一品大员位置,席府乱象为何永惠帝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都察院都无人弹劾席明德
原来都是看在席明德那位兄长的面子上。
“我不曾见过那位,他英年早逝在沙场之上,先帝的命,是他用双手和背脊从死人堆里驮出来的,这份恩情,即便是先帝也忘不掉。”席老夫人轻轻叹道,“我只听人说过,无论是什么明珠宝剑,只要放在那位身旁,统统黯然失色,全然比不过他的光华。”
席向晚听这形容,脑中出现的却是宁端俊美无俦的脸,不由得晃了晃神。
大约就是有那么好看吧。
“这些事,嵩阳殿下应当也知道不少,如今你祖父走了,对你有一二照拂,也不奇怪。”席老夫人将话做了个终结,和蔼地笑着握住席向晚的手,“咱们家晚丫头,要开始数嫁妆了。等你三四月嫁出去,祖母这心里头,就再多多余的挂念,可以安然阖眼了。”
席向晚回过神来,笑道,“祖母不还得看大哥大嫂的孩子落地、长大、再成家室的”
“那我都成老妖怪了。”席老夫人故作惊恐,而后也绷不住笑了,她眼中满是平和喜乐,紧紧握着席向晚的手道,“我原不喜欢那宁端,倒是我看走眼了。你嫁给他之后,好好的,他会护着你一辈子的。”
席向晚噙着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首先得让宁端能活得下去。
再往前一步,就是更先找到究竟是谁想将宁端置于死地。
和四皇子接触数次后,席向晚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气。若不是生在皇家、为了韬光养晦非要装个纨绔,其实四皇子大约会是个十分仁厚聪慧的贵公子。
在他登基之后十几年,也是没有任何污点、人人交口称赞的明君。
唯独一点存疑的,就是人们始终将宁端的死怪在他的头上,认为他是生怕宁端功高震主。
席向晚见多了这人之后,却愈发开始怀疑这种说法。
四皇子和宁端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就算后来做了皇帝,也应该不至于性情大变,对宁端痛下杀手。
毕竟,宁端再明显不过,是不会对皇位生出想法的人。
想到这里,席向晚轻轻出了口气,将心中万千理不清的思绪一一按下,又笑着和席老夫人说起话来。
这几日席府中最忙的人成了王氏,毕竟齐氏有孕在身,不好久累,她怀中的孩子又实在得来不易,席府上下都当瓷娃娃似的伺候着,哪能让她多操劳。
及笄礼的事情,席存林一知半解,又有公务在身,只得王氏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席向晚倒是想帮忙,又被王氏给按了回去,瞪着骂“最后几天当姑娘家的日子了,以后再想回头可回不了”没让她插手。
席向晚心道她还真回头了一次,不过见王氏这般开心,前世的她是提前出嫁,年关时家中已经出事,自己确实没办过及笄礼,就随着王氏去了,只使唤翠羽和李颖来帮忙。
王氏是正经官家里出来的,自然对及笄时要做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便因为第一次主持不太熟练,最后还是在席向晚生辰前几日就给办妥了。
及笄是较为私人的日子,和成亲时需要广发喜帖不同,只会邀请些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宾客来观礼。
王氏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把宁端也算在了观礼宾客之中。
宁端少不得又跑了一趟长公主府,又私底下找了大学士询问女子及笄事宜,才准备好了那日去席府时要用的贺礼。
元月二十九那天,席向晚被翠羽唤着起了个大早,迷迷瞪瞪沐浴又分享折腾了许久,天亮的时候竟还没弄完,只觉得昏昏欲睡。
“姑娘,等您成亲那日,可比这还折腾呢。”翠羽边替她修剪着指甲边说道,“起得一样早,穿着一身沉甸甸的行头,还得在洞房里坐着等到大晚上的。不过您别急,我会替您偷偷准备吃食的,不能将姑娘饿着了。”
席向晚拜过两次堂,当然知道嫁人是多麻烦的事情,闻言叹了口气,“我可不管这些,想吃的时候就吃了,谁拦我也不管。”
嫁给樊子期的时候她没敢吃,和樊承洲当表面夫妻的那一次,大婚却是给别人看的,樊承洲在外头和宾客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的时候,席向晚已经换了衣服在自己厢房里头吃了一顿饭。
她早就明白了人是最不能委屈自己身体的这个道理,因而回来之后,一直细心配合大夫调理自己的身体,每日多出去走动,又注意着不让自己受凉,眼见着比从前气色底子好了不少。
若还是从前那个病秧子,连走一步路都要喘三口气,上元那日她就追不上宁端,更没有底气许下要救他的承诺了。
碧兰从外头换了热水进来,笑嘻嘻道,“姑娘,我刚才出去,听说宁大人已经来了。”
席向晚抬抬眼皮,手指被翠羽捏着没动弹,笑笑道,“他来自然是母亲请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碧兰脸上的笑意却全然憋不住,“我就好奇,绕去看了一眼,见着那头都是夫人老夫人们,唯独宁大人一个男眷,好似进了鸡群的老虎,隔着老远也将其他夫人们都吓坏了。”
翠羽的动作顿了顿,心中用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这场景,还真是难以想象
“仔细你这张嘴。”席向晚失笑,“说宁端是猛虎也罢了,怎好这么说特意上门来的夫人们”
碧兰吐吐舌头认了错,“姑娘说得对。可我就是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庄子里鸡鸭被撵到角落里的模样,怪好笑的。”
“别笑了。”翠羽道,“一会儿姑娘出去了,你在那大庭广众下笑出来,不用咱们夫人发话,我就将你扔出去。”
她说着,将席向晚纤长十指的最后一枚指甲打磨圆滑,瞧了一眼,不由得感慨这人好看起来,就连指甲盖都是无可挑剔的。
等席向晚终于在房中准备妥当之后,外头的丝竹之声也响了起来,将席向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大约快开始了。”李妈妈边说边拉着席向晚反复检查,生怕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日子出了什么差错,她忍不住笑道,“下次再这样忙的时候,就是三四月里了。”
席向晚抿着笑不说话。
她和宁端的定亲是假的,可假定亲或许还不太够。
自从上元以来,又和席老夫人谈话之后,席向晚思来想去,没有比在宁端身边近身保护他来得更好的办法。
男未婚女未嫁,即便他们已经定亲,相聚碰面的机会却也不会太多,总会有所疏漏,倒不如和当年跟樊承洲一样拜了表面夫妻,实则只是互相扶持照顾,免去暗中陷害灾祸。
左右席向晚自己没有再寻有情郎的意思,假嫁也便假嫁了,却不知道上辈子到死也没听说对谁有意、和谁定亲的宁端,会不会同意她的提议
席向晚想着如何对宁端开口、又如何晓之以理说服他,在房内发呆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李妈妈便推门进来道,“姑娘,该出去啦。”
席向晚如梦初醒,搭着翠羽的手站起身来走到室外,吸了一口外头迎面扑来的冰冷冬气。
“过了今日,姑娘便不是少女,是个马上就要嫁人的准新妇了。”李妈妈在旁说道。
席向晚想了想,颔首笑道,“是,应当不会太远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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