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个人被分成了六七个考场, 谢翩跹自然和谢糖不在一个考场,因此也压根不知道那边考场发生了什么。

    但还在考试的时候,她就注意到窗外有老师匆匆过去, 也听到了细微的谈话声, 说什么“作弊”、“漂亮女生”、“小纸条”, “李子航”。

    她几乎听到这些关键词的第一瞬间, 就猜到了是谢糖。

    当然, 妹妹那沉闷胆小的性子肯定是不会作弊的, 只能是李子航搞的鬼。

    谢翩跹登时抬起了头, 脸上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惊讶和隐隐的激动。

    她知道, 李子航要想办法报复自己的妹妹,但是万万没想到,李子航这个人居然能做得这么狠,她还以为顶多是在考前说几句狠话, 干扰谢糖的考试心情。

    不过这样, 反而更妙了。

    没想到这个人品行不怎么样, 关键时刻出手,却帮了自己大忙。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一旦作弊被抓住, 是之后的三年内都没办法参加考试的,这样一来,别说超过自己了,

    谢糖就是连站在同一平台上和自己比的机会都没有了!

    回到学校, 还不知道同学们会如何看她,

    说不定之前她好不容易交的那些朋友都会不再理她,她又将变成以前的那个小可怜。而家里,要是父母知道她作弊,那可就有好戏看了,还有奶奶,奶奶要是知道的话,该有多失望……

    谢翩跹居然越想越兴奋,紧紧抓着笔,这些天一直压在心头摇摇欲坠快要砸下来的那块大石头忽然松了下来,落了地,她完全松了一口气。

    仿佛她的一切想象都快要成真了似的,她都恨不能早点跳到一周以后,去看看众人得知妹妹作弊之后的反应了。

    至于自己,就是认真完成此次一级考试了,最好是能通过,那么,家里才会知道谁更有价值。

    谢翩跹嘴角勾起胜券在握的笑容,定了定神,捻起试卷,速度更快地做了起来。

    陆昼走在马路牙子上,太阳快把路面晒成了浆糊,他脑袋乱哄哄,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后面车子疯狂按喇叭差点撞上他,全世界都在和他做对,换作之前,他得恼火地揪车主衣领出来理论,但现在他毫无心情。

    他面无表情在马路边上的长椅坐下,隔了会儿,大脑才像是从那种嗡嗡的状态中缓过来,重新连上线,他掏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

    司机小赵没一会儿就赶到了,惊了一下。

    小陆少毫无形象地坐在马路边上,无精打采,头发乱糟糟,后背汗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写的“颓”字。

    “怎么,怎么没在学校?”司机关切地问。

    陆昼抬起头。

    司机更加愣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陆少眼眶有点发红。这人一向傲气飞扬,别说司机了,就连他爸都没见过他这一面。

    “怎,怎么了?”

    陆昼张嘴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拉开车门,把自己扔了上去。

    司机愕然半天,才去开车,从后视镜中看了陆昼一眼,觉得陆昼这样子活生生就像是失恋了。

    车内气氛实在太死气沉沉了,司机忍不住搭话:“陆少,您父亲今早的飞机,又去了美国,要处理一些事情,五一假日你自己做安排。”

    陆昼懒得搭理他。

    司机也觉得无趣,完全就是没话找话,这陆总压根就没怎么在别墅待过,哪次去接陆少,别墅不是空荡荡就他一人,他压根不在乎吧。

    他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陆昼,这才缄口。

    陆昼冷漠地睁着眼,炙烫的阳光从后车窗照进来,照不到他眼底。

    他很热,浑身黏腻难受,但难受的不是汗流浃背的脖子,而是心里,浑身不对劲。

    像是喜欢橱窗的东西很久了,以为努努力攒攒钱总有一天能买到,但攒钱的碗突然被喜欢的人一脚踹翻,说“连机会都不想给你”,他既憋屈,烦闷,自尊心受损,又无措,更多的是空落落的难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连希望都不愿意给他?

    片刻后,他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陆昼回到教室,旷课一上午,自然是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说了两句,但是碍于陆昼的身份,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还妥贴地给陆昼找好了借口,让他在“生病请假表”上签字。

    向宏吃完中饭回来,才见到陆昼趴在桌子上,长腿蜷在那里,肩胛骨透着一股子躁意和倦意。

    “嗨哟,昼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向宏和关宇跳过去:“你没吃中饭啊?”

    陆昼头也没抬。

    向宏感觉他情绪有点不太对劲,忍不住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

    陆昼这才抬头,把他手甩开,眉梢拧着戾气和恹恹:“烦不烦,一边去。”

    “怎么了?”关宇愣了下,见陆昼眼皮子耸拉着,眼窝倦怠,精神看起来不大好,朝他额头伸出手:“不会是中暑了吧,这么热的天在外面跑来跑去,还是感冒了?”

    陆昼烦躁地把他手格挡开,继续趴了下去。

    “估计没睡醒。”向宏嘻嘻哈哈地说,调侃道:“一大清早就见他追着大巴车去了,估计追人追兴奋了,这会儿才瞌睡来了。”

    陆昼眉头狠狠跳了跳,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暴起揍人的冲动。

    他想难过根本没空,这两人在他耳朵旁边吵吵吵,简直跟苍蝇一样。

    见他心情实在不好,向宏这才住了嘴,道:“要不打篮球去?”

    “别烦我。”陆昼快烦死了,往椅子后背一靠。

    “昼哥,不带这样的啊,有了竹笋妹妹就不管我们了。”向宏试图缓解气氛。

    陆昼却忍不住朝着教室后面的篮球看了眼,眼睛一下子有些刺痛,猛然想起他让谢糖还篮球,结果谢糖把她姐姐推过来的事情——就那么不喜欢他?甚至巴不得他去喜欢别人。

    这可还不止,她能接受蔺决的感冒药、零食、草莓发卡,却对自己的早餐、兔子、菠萝发卡不屑一顾。

    同样是带着心意的东西,为什么她眼里好像看不到自己?

    她在蔺决面前,就可以散发出浅甜的笑意,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就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自己究竟——

    究竟是哪里让她这样不喜欢了?

    如果说是之前过于自恋、闹出的那些笑话,他都想过和她道歉了,只是,他开不了口。他以前那么傲慢,是他的不对,可是,她是不是对他过于有偏见了?

    除非。

    她喜欢蔺决,或者说喜欢蔺决那种类型的。

    自己这样的,才会被她弃之如敝履。

    只有这样想,陆昼心里才能好受一点,他没办法接受那种没有任何原因的拒绝,他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没有像这样过,心甘情愿地将自尊心放下,捧出一腔热情去,哪怕屡次碰壁,也舍不得后退。要是只是没有理由的拒绝,他会更加受挫。

    可是,这样想,却让陆昼更加难受,乃至是神经都在刺痛。

    光是想到谢糖有可能喜欢蔺决,才拒绝的自己,他就坐立不安,心脏被嫉妒和占有欲攥得喘不过气来。

    他眼眸浓黑,冷冽又恼怒,凭什么?让他一看到就眼睛亮晶晶的人,眼里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他是哪里不如蔺决?这一刻,从来都高高在上的陆昼,甚至生出了些许自卑,至少,在谢糖眼里,他的确不如另一个人……

    陆昼烦闷、恼火、难受、嫉妒,又无措不堪。

    他压根没有在听还在唧唧歪歪的向宏到底在说什么,抹了把脸,推开两人,朝教室外面走去。

    上午正是最炎热的时候,陆昼在马路上走了那么久,还真有点中暑,他刚下教学楼,就看到远远的操场上,蔺决和几个男生正在搬矿泉水。

    他眉头一皱,顿住脚步。

    看到情敌,当然是狭路相逢没什么好脸色,但这会儿,他却没有掉头就走,而是犹豫了一会儿,停在原地,远远打量起了蔺决。

    他将蔺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想看看谢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

    假如,他心底滋生出些许卑微的想法,假如自己变成这种类型,她会不会稍微多看自己一眼。

    意识到自己竟然冒出这个想法的陆昼猛然一怔,脸都青了。

    随即他扯起嘴角,对自己嘲讽地轻哂一声。

    真是疯了。

    去他妈的追人,老子再也不追了!

    陆昼立马扭头就恼羞成怒地朝着教学楼上面走,难不成还想做谁的替身不成?自己真是没骨气透顶,爱他妈喜欢不喜欢,不被喜欢又不会死,老子又不是真那么喜欢你——

    他怒气冲冲往上走,心里做了一百道建设,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二楼的两个女生在说笑谈论。

    “下午有和李子航同一个考场的人,就是那个李子航,你知道吗?还挺帅的女朋友一茬换一茬的那位,算是美食系的半个系草,不知道他作弊还是谁作弊,反正被抓住了。”

    “不是听说是女孩子作弊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今早有人看见李子航在大巴车上和陆昼起了冲突,他好像要追那个系花的妹妹。”

    “李子航很有名啊,长得就老成,他要追的女生简直就没有不得手的,听说晚上那些参赛的人要住同一所酒店,说不定今晚就能搞定。”

    ……

    陆昼脸色铁青,他脑子还没做出决定,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转身就朝教学楼下面跑去。

    越跑越快,他真是疯了,还赌气把谢糖一个人丢那儿。

    但——

    “你能不能别追我了?”

    陆昼脑子里闪过这句话,但脚步一瞬也没停下,他刘海焦灼地被风吹起,像一道闪电飞奔去了学校门口,一通电话打给了应该还没开远的小赵。

    这他妈真是最后一次了。陆昼气急败坏地想。

    他跳上车,小赵被他的急匆匆吓了一跳,慌忙问:“去哪儿?”陆昼报了个地址,就开始疯狂催促起来,同时,他视线落到副驾驶座上一件还没拆封的礼盒上。

    “这里面装的什么?”

    小赵道:“一套高定西装,周家小少爷过生日,陆总让我今晚送过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陆昼道:“递给我。”

    “啊?”小赵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昼伸手将盒子拿了过去,打开来,直接挑拣出里面的白衬衣。

    他从后视镜中看见,陆昼皱眉看了眼身上的运动卫衣,眸子里透着浓浓的复杂的情绪,然后三下五除二将卫衣脱了,然后将白衬衣一抖,袖子穿了进去。

    小赵:

    一向除了正式场合之外都随心所欲只穿运动系衣服的陆少这是怎么了?

    “开你的车!”陆昼恼羞成怒地盯了小赵一眼,凶巴巴道。

    他恶狠狠地系上纽扣,恶狠狠地想,谢糖不是喜欢那一款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完全可以变成蔺决那一款。

    大丈夫能屈能伸,没什么大不了的,傲慢的自尊心有用吗,没用。

    能让她对他笑一下,好一点吗?不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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