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孟溪愿意学厨,她大伯的女儿孟竹,也就是她的堂姐,十分担心。
“阿溪,那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两个人坐在一条长凳上,她搂着孟溪的肩,“阿溪你是做官夫人的命啊,你看刘家的杏儿,她就嫁给县丞了,她什么样儿连你一半都比不上”
前世孟竹也这么说,她万分赞同,但经历过林时远的事,她发觉要做官夫人很难,家世这个门槛,不是想越就能越过的。
“堂姐,刘杏儿的爹好歹是开米铺的,家里不缺钱,我们家呢你真以为我的脸有这么金贵”
“就是金贵”孟竹做梦都想长成孟溪那样,摸着她的脸爱不释手,“哪一处都好看,我百看不厌。”
“行了。”孟溪躲开她的手,“帮我想想烧什么菜吧,过阵子要去拜师学艺,总得有个拿手的。”
“你拿手的不就是撒盐吗挥一下,能把梁师傅惊得目瞪口呆。”
孟溪
“光是调味怎么行。”
孟竹想一想“要不做个肉片炒黄花菜”
穷人家吃点肉就觉得这菜好的不得了,但要去拜师,恐怕不行,孟溪道“得精致些的。”
“那就是我们吃不起的了”孟竹灵光一闪,推推她,“还记得那个如意卷不”
前几年姐妹俩在上元节看到的,大冬天有个小贩支了油锅,把一个个做好的如意卷放里面炸,光是听声音都觉得暖,别提混杂的各色香味了。可惜两人兜里没钱,愣愣看了半天走了。
“那可漂亮吧我馋到现在”孟竹舔嘴唇。
“就做这个吧,”孟溪拍定了,“不用肉馅,咱家也做得起。”
两个小姑娘挨一起窃窃私语。
孟溪的大伯母王氏看到了,与丈夫道“阿溪怎地就答应学厨了这孩子之前不是还发脾气,砸了茶杯吗”
“我也不知”孟方庆当时便吓了一跳。
“唉,她哪里该去学厨,她该嫁人,指不定聘礼多的能摆满院子。”
“别胡说”孟方庆皱眉,“她的婚事轮不到我们做主,我们也不要提,嫁得好就罢了,嫁得不好,到时候是不是你跟我来担着只要阿深不要我们供着就行我们也供不起,儿子马上要娶妻,聘礼钱还没凑够呢。”
想到这事,王氏顿时就没闲工夫操孟溪的心了。
盐镇有个远近闻名的厨师,名叫梁达,他自个儿开饭馆,生意火爆,最近年纪老迈退了下来,改收徒弟。每年收三个,不止不要束脩,每月还给予丰厚的工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出师前,每位徒弟必得留下六道自创的菜式。
为何因梁达师傅要谱写一部流传百世的美食集。
如此好事,想求学的人如过江之鲫,这就让梁师傅的要求一高再高。
为挤进前三,孟溪马上卷袖子练习。
如意卷顾名思义,形如如意,乃干豆腐皮做成,里面裹上各种馅儿,卷成笔管大小,三卷合成再用一张大豆腐皮裹之,入油煎炸。冷却后,捞出切成小段。
孟奇砍完柴已是天黑,一回来便闻到豆腐皮的香味,只当是家里留给他的晚饭,结果却见堂妹在灶台边忙乎,他十分惊讶“阿溪,怎么是你”
“正好,堂哥,你来尝尝,”孟溪把新做好的如意卷端给他,“我马上要去学厨了。”
孟奇差点没把碗摔了。
他的堂妹可不像自己的亲妹妹,孟溪与他们去集市,多少双眼睛盯着看,这是该藏起来好好疼的人儿,怎么就去学厨了孟奇想一想,明白了家里缺钱
他面上生出几分愧疚“阿溪”
孟溪摆摆手,不需要他这副样子。
算起来,大伯一家没欠她,大伯大伯母除了要养一子一女外还要供养祖母,能怎么办呢
“快吃吧,堂哥”
“是啊,吃吧,哥哥”孟竹叫得更大声,她完全没想到堂妹竟然能真的做出来,明明当年她也在旁边看着,却一点不记得做法。
这回,她总算如愿了。
孟奇笑,咬了一口如意卷,随之满脸震惊。
“如何”孟溪问。
“好”孟奇环顾一眼,“应该让阿深来评,我可说不出那些话,只能说好吃。”
太晚了,哥哥应该是看会儿书就要歇息的,她不想去打搅。
前世,她没有去学厨,大伯也拿不出钱给义兄请夫子,后来义兄便没再念书,不知整日做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在意,一心只在林时远的身上。
仔细回想,他似乎离开了盐镇一阵子
有日祖母询问,阿深在何处好几日不见人影,她摇摇头,满脑子想得是,林时远为何去了京都杳无音讯明明离得不远,如若书信一封,不过两日就到盐镇。
他是不是真的屈从于他父亲了
他是不是早已忘了她
她一遍一遍的想。
耳边传来孟竹的声音“阿溪,你用这道菜去拜师,一定会被梁师傅看上”
孟溪回过神,夹起品尝,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嗯,不错。
她没吃过,但这正是她想象中的味道原来,曾经因囊中羞涩买不起的美食,她自己也是能做到的。
孟溪瞬时有了一种满足感。
而此时的孟深在睡觉。
看书,是不可能的。
此前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想到去考秀才,走科举之路,这样才不会沦落到去种田他身娇体贵,虽然当时不知自己的身世,可心里就是有种笃定,他与孟家的人不一样,甚至说,他与整个盐镇的人都不一样。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孟深闭着眼睛想,明日他就要离开此地了
明日他该怎么跟老太太道别,跟孟溪道别说出真相,绝无可能,若孟家的人知道他是宣宁侯,只怕这辈子都跟孟家脱不了关系。
孟深皱眉,要不还是悄悄的离开
反正义父已经去世,谁会在乎他前世他为弄清自己的身世去了京都,整整一个月都不见他们报官,回来后,倒是看到孟溪病了。
他想跟她说,“活该,谁让你指望林时远。”
但见她蔫儿吧唧的,懒得骂她。
孟深翻了个身,要不还是偷偷的走吧今日早点睡,明日早点起。
翌日寅时。
太阳未出,天色漆黑,他从梦中醒来,额头冒汗,仿若是被梦里的熊熊大火所炙烤。
这个梦,他做过无数回,往前会害怕,因想不起发生了什么,现在却一清二楚。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洗漱后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没什么东西,他来孟家时两手空空,中间并未添置多少物件,值钱的更是一样没有。孟深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件老旧的衣服,这是他被义父带回家,醒来后义父替他扯的。
当时穿在身上大得很,差点拖到地上,义父咧嘴一笑,“嘿,能多穿两年呢。”
他就知道孟家有多穷了。
孟深把衣服塞在包袱里,往身上一背,推开门出去。
谁料门口竟站着个人,突然发声“哥哥,你要去何处”
孟深吓出一身冷汗。
听清楚声音才发现是孟溪,他手撑在门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话该是我问你吧说吧,想偷什么东西是不是那支羊毫笔”
那只笔是考上秀才后,考官送的,说他将来前途无量。
想来这考官的眼光是极好的。
孟溪
那瞬间,她有调头就走的冲动。
笔是不错,她认识林时远后,确实想过要买一支一模一样的送给他,当时被孟深各种挖苦。
嘴巴讨厌死了
孟溪咬咬牙,又嫣然一笑,其实义兄心里是很关心她的,她不跟他计较。
“哥哥,我是见你这里的油灯亮了,请你来吃早饭。”
孟深
“我做了如意卷,莲子粥,鸡蛋酥,”孟溪说着目光落在孟深的肩膀上,“你背了什么”
孟深面无表情的撒谎“几本书,我想带去听风亭那边看,家里有些热。”
五月了,已近酷夏。
孟溪暗想,义兄可真勤奋呢,她邀请他“哥哥吃完早饭再去吧。”
此时不合适走,孟深只好跟着她过去。
桌上真的放了她刚才说的那三样东西,烛光下,模样诱人。
孟深坐下来,极为怀疑“真是你做的”
孟溪实在不是一个喜欢下厨的人。
“是啊。”孟溪催着他道,“你尝尝,尤其是那个如意卷。”义兄的嘴巴很挑,刚刚来孟家时就能看出来,但他从来不跟谁抢。
不管是肉是鱼还是鸡蛋,端上来他们几个孩子都是虎视眈眈的,唯独义兄安静的坐着,仿佛是在让给他们吃,又仿佛是不屑,倒是父亲会夹在他碗里,他才慢慢吃一口。
孟溪盯着他,这样的人表现出好吃,就一定好吃。
孟深却没耐心,暗道应付完孟溪,还得赶路,便夹起一块如意卷。
切开的如意卷从侧面就能清楚的看到好几个层次,最外面是被炸得金黄的豆腐皮,第二层是叠成品字形状的三个卷儿,每个卷里面都包裹着不同的馅,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淡黄色的,光是色泽就令人垂涎。
再吃进嘴里,耳边咯吱脆响,豆腐皮特有的味道迅速在口中蔓延,随即夹杂了甜,酸,咸三味,又有豆子香,荠菜香,糯米香,层层袭来,他眉眼不由自主的舒展。
“好吃吗”她问。
孟深道“还行吧。”
那就是成了,孟溪原本自己也觉得不错,跟孟深道“我用这如意卷去拜师,说不定梁师傅真的会收我呢。”
“梁师傅”谁啊,孟深有疑问,但那疑问一闪而过就没了,他吃完就要走人,管他是谁。
孟溪却解释给他听“梁师傅是镇上的名厨,我打算去拜师,要是梁师傅收下我,我就有钱养哥哥了。以后哥哥再不用担心,我会一直供着哥哥考上贡士”
疯了吧
竟然要养他孟深差点呛到。
他真不知孟溪打得什么鬼主意,前世,义父在他身上花点钱,孟溪万分看不惯,现在,她居然要养他
有意思。
孟深心想,孟溪本来就欠他一条命,养他也是该的,不妨多留几日,让她还还这债。
他夹起一块如意卷等他满意了,再走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几日,到底是几日啊
孟深从一到n,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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