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离会试只有四日,在这最后的关头,孟溪每天都想办法给孟深做好吃的,而孟深当然只有一样事情可以做,那就是温习,温习,再温习。
故而孟溪经常在睡时还看到他屋里的油灯亮着,有时候生怕他太累,会去提醒,他倒也听话,很快就将油灯吹熄。
明日便是去贡院考试的日子。
因一去就是三天,共去三次,其中不准离开,故而要自带吃食。
孟溪给他做了三鲜包子还有糕点,都不是水分充足的东西,这样可以减少一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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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深在屋里时便闻到香味了,感觉心头暖暖的。
他这次带孟溪出来一点都没错,虽然有私心,可她在身边会让他觉得安定,对将来也会产生很大的期待与信心。
他又埋头看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书。
等到晚上出来时,孟溪已经将饭都盛好了。
小小的厨房里,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鲥鱼。
这个时节的鲥鱼还算不上肥美,但也勉强可以了,孟深坐下来问“怎么会买鲥鱼”
“因为正巧遇见集市有人叫卖,我之前在仙游楼也没看到,问过师兄才知道那时的鲥鱼不好吃”孟溪坐在他对面,“再说你明日去了贡院不能出来,适合吃一些清淡的。”
只是这个原因吗,孟深道“我记得我教你鲥字的时候,你就说过要烧给我吃,今日算是说到做到。”
她确实记得,只没想到孟深也一点没忘。
他果然是贪吃
“你尝尝怎么样”
鲥鱼是整条的,这种鱼很特殊,无需剐鳞片只需剖开洗净便可,不过在蒸之前她曾用黄酒腌制去腥,再配以火腿,鲜笋丝增添鲜味。而蒸的时间是最关键的,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则老。
因第一次做,幸运的是叶飞青送与她的心得里,写有非常精确的计算。
像这条鲥鱼八两重,在灶上便是蒸半盏茶再加半个半盏茶的时间。
孟深把筷子伸向这银光闪闪的银鱼,一戳那鱼肉上就发现那鳞片已经成了胶状,好像凝脂一般,他连鳞片带鱼肉夹了放入嘴里,就觉这两种不同的口感在舌尖仿若跳舞似的。
如果非得要形容,那是一种浓稠与柔嫩相融合的鲜美。
还有些火腿的味儿也渗入其中,代替了盐的咸。
吃完了,再夹一筷子的笋丝,春天的感觉就来了,脆而清新,久久萦绕唇间。
以前,想起鲥鱼就会想起谋害他的继祖母,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今日起不一样了。
孟深嘴角翘了翘“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孟溪愣住“怎么突然这么说”她又不是第一次给他做吃的,怎的要说这么重的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孟深看着她,“有感而发。”
孟溪道“哥哥无需道谢,只要尽全力就行。”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孟溪一笑“好。”
等到第二日,孟溪将糕点什么的给他包好,送着去了贡院。
门口很是拥挤,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孟溪心想,不知义兄可否比得过他们,不再落榜呢竞争者真的很多。
“哥哥,你肯定能考中的”她鼓励他。
清澈的眸子,温暖的笑,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站在他面前就是最大的鼓舞。
孟深抬手揉揉她的发髻“我不在家时,晚上记得把门锁好,万事小心。”
冷不丁来这一句,孟溪愣住,正要回他,他却转身进去了。
孟溪看着他的背影才回味过来。
他是担心她一个人住危险。
可这里是京都,两边都有宅子能出什么事儿,他也太过谨慎了,但到底是关心她,孟溪嘴角一弯。
随后她就去集市买了些菜,然后回到家里就把门锁上了。
不比仙游楼什么都有,光是酱,这边便没,孟溪开始尝试着自己做八宝酱。她很羡慕师父的创造能力,各种调味的东西,都能做出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希望有一日,她也能如此。
因为做酱的过程比较复杂,不知不觉便天黑了。
她抬起头,下意识朝义兄的屋里看了看,义兄不在。
她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鸡汤面条,一个人吃饭就是不好,做多了完全吃不掉,只能简单点。
将汤喝掉的时候她心想,不知义兄考得怎么样了,听说那里睡得也不舒服。
但愿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此时当然已经不再考试了,孟深嚼着点心,看看周围的学子吃得东西,心里不免得意,孟溪不管做什么都好吃,这么一比,他比那些人幸福多了。
考官此时过来巡察,慰问下各个学子,鼓励他们。
走到孟深跟前时,他起身行礼,耳边只听一位考官道“这孟学子听说是与章大人你同个岁数考上秀才的。”
孟深抬起头,竟发现那章大人是自己的姑父章昀,一时差点失态。
前世因孟家没有钱供他念书,他又隐隐记起一些东西,这一次并未来参加会试,没想到姑父会是其中的三位副考官之一。
“是吗”章昀白日在监察另外一边,并未与孟深打照面,此时一见,忽地有种熟悉之感,他也愣了愣,过得会儿才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但后生可畏,必是青出于蓝。”
这话隐隐透出好感,其他几位考官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因考官与学子之间向来存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如果考官表达此类意思,学子只要不是实心眼,等考上了必会拜做他的门生,也相当于是找到了一座靠山。
孟深忙又行礼“学生惶恐,如何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章昀笑笑“别惶恐了,吃完了好好歇息,明日还要接着考呢,读题仔细些。”
“是,多谢大人提醒。”孟深应声。
章昀就走过去了。
只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大舅子秦泰初的样子,心想这年轻人竟然与他有些相像,可惜大舅子在沙场马革裹尸不说,连唯一的儿子也不幸被人谋害。
章昀心头极为痛惜。
此时孟家的人也在惦记这兄妹俩。
孟竹提着糕点去看余靖,两人就在屋里说话。
“我娘今儿竟然去烧香了,还捐了几十文钱”对王氏来说,那真是极为大方了,“就指望我堂兄考中,哼,也不想想菩萨这都能保佑,那满天下都是当官的。”
余靖笑道“岳母这么想”
“怎么就是岳母了”孟竹心里甜,嘴上嗔道,“我还没嫁你呢。”
“是,但也快了。”余靖拉住她的手,“不过你既然不喜欢,我就说令堂令堂也是为你堂兄好。”
“可他不值得,”孟竹顺势靠在他肩头,她此时已不用在他面前掩饰,“他坏透了,竟然让阿溪跟着去烧饭给他吃,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也是阿溪傻,这都听,气死我”
余靖好笑“他们是兄妹俩,你管这作甚再说,我看你堂兄挺不错,上回你堂妹差点被她师兄陷害,不是他替着解围的吗”
“他是运气好,其实全是林知县的功劳,”孟竹哼道,“可惜了,我本来觉得林知县与阿溪很是相配,结果他竟然被调走。这样的话,等阿溪回了盐镇,与他再也无缘。”
“林知县也在京都。”
“啊,是吗”孟竹眼睛一亮,“那他们或许能再相逢。”
余靖瞧出她的兴奋之色,忍不住提醒“你堂妹不喜欢有何用”他旁观者清,早已看出孟溪对林时远态度冷淡,尽管后者对她颇为关照。
一盆冷水浇下来,孟竹叹口气道“阿溪若有对堂兄十分之一的好来对待林知县,都有可能成事,可惜”
堂妹确实不喜欢林时远,哪怕她一再撮合。
孟竹摇摇头。
九日的会试终于过去了,孟溪感觉义兄都瘦了好些,毕竟在贡院只吃包子点心,歇息的又差,岂能不瘦她炖了人参鸡汤给他补身子。
但就会试的事儿一句没问。
已经考好了,也不知结果,问了也是涂添烦恼。
虽然这些天,义兄在贡院,她在家,可她的心也是系在他身上的,做着酱的时候心里想得也是义兄考得如何,她一点儿不比他轻松。
孟深却很平静,他已经将平生所学都用上了,如果再考不中,他只想说见鬼。
他喝了很多鸡汤,吃了大半只鸡,心满意足。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这九天里,他真的没怎么休息好。
洗漱干净,他习惯性的去厨房找孟溪,结果竟然没看到她的人,倒是发现一些糕点,他吃了充饥。
可能是去集市了,他心想。
然而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她还是没有回来,孟深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的锁是锁着的,顿时心头一惊孟溪根本就没出去
他飞快的跑到她的厢房,敲了敲门“阿溪,你在里面吗”
没有动静。
他推了一下,门开了,只见孟溪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一股冷汗从他后背冒了出来,他疾步走到她床边,叫道“阿溪,你怎么了”
她习惯早起,绝无可能睡那么晚。
小姑娘脸色绯红,秀眉微蹙,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才发现她是病了。
她的额头非常的烫。
孟深轻轻摇动了她两下并未见醒,当下急忙去请大夫。
虽然已离开京都十年,但此前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知晓医馆在何处,很快就将大夫领到家中。
看着大夫坐在床边把脉,孟深心里有种强烈的惊慌之感。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回到盐镇,见到孟溪病重的那一刻。
也许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可在那时心里涌起的也是害怕,生怕她死在他面前。抱起她的时候,他既痛心又恼火,他不明白孟溪为何不听他的话,为何非得要嫁给林时远临死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就因为孟溪要嫁给林时远,所以将他害死了。
如今回想起来,他是懊悔的。
如果前世,他能好好的跟她说话,跟她相处,也未必会是这个结果。
也许,她会将他当成哥哥呢。
他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当哥哥什么时候也变成一种好事了
不,他才不要她把他当哥哥
“大夫”他低声询问,“我妹妹可是染了风寒”
“是。”大夫起身,“我开一副方子给你,不算严重,只要按时吃药就行。”
“不重,她为何昏睡成这样”
“应该是昨晚上就发病了,病了这么久自然会加重。”大夫瞧瞧他,“你没早些发现。”
孟深惭愧,他今日起得太晚,而且根本没想到孟溪会生病“她无端端怎会得风寒,最近天气也不凉。”
“也未必要怎么受凉,那只是起因,但得病的情况有时极为复杂,受累受伤忧思悲痛,皆有可能,她年轻,无甚大碍,吃得药下去出一身汗就能好了,但切记不能再着凉。”大夫开方子。
孟深送他走之后,急忙去抓药,然后抓完药就犯愁了。
他根本不会熬药。
问过药铺伙计,又买了药罐方才回来,急忙忙生炉子泡药材,然后开始熬药。
简直是手忙脚乱。
他才发现,他除了会念书外,别的东西真的懂得不多。
孟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
脑中想到大夫说的情况,他暗道是不是孟溪一直在担心他考不上,心里放不下所以得病了这简直都成了她的心病了,好像他过不顺利的话,她就一辈子欠着他似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等到半柱香时间到了,他把药罐拿起来,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擦擦汗,端去屋里给孟溪喝。
小姑娘还在睡着,缩成一团,他弯腰把她上半身扶起。
中衣赫然露在面前,显露出玲珑的曲线,孟深脸上一热,急忙撇开眼,低声唤道“阿溪,快把药喝了。”
喊了好几声她才睁开眼睛。
声音软弱无力“喝药”
“是,你病了。”他把已经不太烫的药递到她嘴边,“我刚刚请了大夫。”
是很不舒服,头昏昏沉沉的,她感觉在梦里,即便对着孟深也看得不太清楚,然而义兄的声音很温柔,一直催着她喝药,她乖乖的张开口。
“好苦,”她突然皱眉,“好难吃。”
药怎么会好吃呢,孟深心想良药苦口,遂哄道“喝完了,我给你拿点心吃,嘴里就不苦了。”
孟溪这才把药喝完。
她身子软绵绵的,病了有种难得的娇态,此番靠在怀里真不想将她放下,孟深心头蓦地生出几分绮念,但很快就摒弃在脑后了,他这时要做什么的话孟溪肯定会恨死他。
他把孟溪重新放回去,低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病了不可能还让她做饭,“要喝粥吗”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吃清淡的,他不舒服,孟溪也是给他煮粥。
“嗯。”她低声嗯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听见。
孟深就去厨房拿点心,等回来却见她又睡着了,他俯下声忍不住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还是很热,可她的身子是蜷缩的,想到大夫说要出一身汗,便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抱来给她盖上。
直到傍晚,孟溪才悠悠醒转,坐起来时发现了案几上的药碗,残留的一点药汤颜色浓重,提醒着她嘴里的苦味。
原来不是做梦
对,不是做梦。
她半夜觉得不舒服,起来去厨房喝了点水,当时并未觉得自己会生病,就是感觉昏昏沉沉的。
是义兄给她请了大夫,还给她喂药。
她全想起来了,脸上不由一热。
又坐得会儿,她才穿好衣服起床,就在这时却听到厨房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走去窗口一看,竟看到义兄破天荒的在烧火。
他脱去了外袍,只着月白色的里衣,炉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有种别样的动人。
孟溪怔怔的看着,半响想起来,义兄这是要给她煮粥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从今天起,做一个勤劳的人,劈柴烧火,做饭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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