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丹,给客人奉茶。”
谢厌言罢,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看似清瘦无害,卫清晗和崔致却莫名觉得一种威势扑面而来,额上冒出冷汗。
晋宣恭敬跟随其后,谢厌于院中坐下,他便站在身后,替他斟茶。
这种场面崔远早已见怪不怪,卫清晗和崔致却惊讶于他前后异样的态度,不过也没多想。两人坐下后,卫清晗忽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京城仁心馆里有一药童也唤广丹,不知这位广丹姑娘,与那药童有何关联”
正好端茶过来的广丹,闻言也不害怕,瞪了一眼卫清晗。他并不蠢,跟随谢厌伪装这么久,他也知道处境危险,如今有人突然提及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童,说不是有备而来他都不信
院中清风徐来,谢厌端坐淡定喝茶,而后反问“公子想必出身富贵,未料竟认识一个小医馆的药童,实在有趣。”
崔远眉间一凝。他知道仁心馆是谢萦亲侄谢宴的医馆,京城医馆那么多,能知道每家医馆的东家名字已算不错,缘何清晗连一个小药童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他们来江州府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他的手
“只是因为仁心馆声名远扬,我曾听过而已,”卫清晗打哈哈糊弄过去,随后目露崇敬,“听阿远哥说,他的手臂您能够治好,我从小就喜爱钻研医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悬壶济世,先生这续脉之法可是天下人的福音,若是有更多医者学会,便能造福万民啊。”
“言之有理。”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谢厌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老夫也活不了几年了,就想收些资质上佳的徒弟,将这医术传承下去。”
卫清晗眼睛一亮,“先生觉得我如何”等他学会了续脉之法,这老头也无甚用处,不管是拘了还是杀了,自有侯府定夺,如此,他既可为阿远哥治疗,又能防止这老头替褚九璋医治。
听谢厌说要收徒,晋宣本来心中惊喜至极,想着一定在老先生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请求老先生收下自己,要是嫌弃自己资质不够,当一个外门弟子也可。但没想到这个卫清晗脸皮如此之厚,竟将收徒之事当成儿戏
“你可曾读过几本医书”
卫清晗自信满满,“各种医书我都读过。”而且他记忆超群,书中内容基本都能记得。
“可曾诊治过病患”
“自然,家中仆役染病,都是我替他们诊治,没过几日便痊愈了。”卫清晗一直以为的确是自己将他们治好的,却不知道每次仆役从他那里拿了方子,即便有错也不敢质疑主子,便偷摸寻外头的郎中给看好了。
此事崔致知晓,但他不愿打击卫清晗的自信,就由着他胡来了。
谢厌故作沉吟半晌,后召来仆役,问“门外可还有求医之人”
“回神医,确有好些人。”
“好,你从中选十人,将他们带来院中。”
仆役虽不明白谢厌要做什么,可他素来听主人的话,不管神医有什么吩咐,能做的一定给办妥。
“大大,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小八知道宿主要干坏事,但他不知道宿主要怎么干。
“卫清晗一直对自己的医术有着盲目自信,周围人宠爱他,由着他胡来,我可不会。要是看几本医术,治了几个仆役就能成为大夫,那这世上就不需要大夫了,人人都能看医书给自己治病。”
原剧情中,对谢宴伤害最深的就是卫清晗,今天他要做的,就是让卫清晗彻底认清自己,将他的神医梦打碎,告诉他,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能当大夫的。
仆役将十位病恹恹的人带过来,等着谢厌吩咐。
“晋宣,你和这位公子,分别替这十人诊脉,再各自写下每位病患的症状、病因以及治病的药方,再呈给我。”谢厌说着,又看向卫清晗,“这位公子可有异议”
没等卫清晗回答,晋宣就已经兴高采烈地去准备了,他猜到谢厌的用意,明白这十位病患是用来考校他们医术功底的,他一定会认真诊治,给先生留个好印象
见他如此,卫清晗也不免生出几分竞争意识,紧随其后。
十位病患若只是诊脉,加起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要写症状、病因和药方,就相当费功夫了。谢厌不愿等,径自回屋练功去了,只留广丹和崔家兄弟在院中看着,以防二人作弊。
日渐西斜,院中明明凉意渐生,卫清晗却滋生汗意,瞟一眼落笔极快的晋宣,他心中越发感到无力。这十个病患其实都算不得大病,他能看出来病症,但好似每个都差不多,也就是染了风寒之类的,那症状、病因和药方都要写一样的吗卫清晗当然知道不可能。
病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身体状况都有差异,往往这细微的差距就能导致不同的结果,卫清晗不是不懂,他只是难以下笔,他实在不知要如何精准用药。这不比府中仆役,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晋宣抢了风头,他的脸面往哪搁
见那边晋宣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卫清晗垂眸遮住眼中翻滚的情绪,提笔就写。他想清楚了,若是晋宣成了神医弟子,那只等对方继承神医衣钵后,他再
“可都诊完了”练完功的谢厌从屋中走了出来。
晋宣双手捧着一沓纸递过去,“请先生过目。”
谢厌却没立刻浏览,而是自己先在十个病患中转了一圈,这才回到座位坐下,开始翻看。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只余谢厌翻动纸张的声响,那边卫清晗也停笔,攥着薄薄的纸,递了过来。
晋宣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没完,掌心都被冷汗打湿,他虽对自己的医术有些信心,但不知能否入先生的眼。
将两人的答案都看完后,谢厌没流露任何表情,只是将晋宣的答卷递到卫清晗面前,语重心长道“你若诚心为医,便仔细瞧瞧,若只是为图虚名,老夫奉劝你,莫要再行医。”
卫清晗的脸“轰”地一下烧红了,手指紧紧扣进桌沿,这才勉强止住被人羞辱的恼火,他涨红了眼眶,盯着面前的一沓纸,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你何苦要为难清晗他还年轻,难道仅仅因为他医术不精,你就做出如此羞辱人的评定都说医者仁心,我看你的神医之名也不过尔尔”见卫清晗受欺负,崔致迅速冷下眉目,将他护在怀里,大声喝问谢厌。
崔远皱了皱眉,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态度。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广丹怒气冲冲,眼睛瞪得老大,“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写的东西狗屁不通这么治能治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明明不懂医术却偏要出来显摆,他才没有仁心”
“无碍,”谢厌拍了拍广丹瘦弱的肩膀,将他止住,看向卫清晗,“这十人中,表面上看,症状确实相似,但症状相似并不表示病因相同,况且,年龄、性别、身份等都会影响对病因的判断,而你所写病因中却无甚差别,且开的药方也大同小异,你可知道,不同的病人,即便病因相同,要开的方子也不一定一模一样。”
卫清晗垂首不言,只躲在崔致怀中,似不愿面对现实。
崔远心中叹口气,上前一步道“先生费心了,大哥,清晗,先与我回去罢。”
崔致冷冷睨了一眼谢厌,携卫清晗出了院子。
谢厌唤来仆役,将晋宣写的方子递给他,指了指那十人,“你拿着方子带他们去抓药,药钱记在老夫账上。”
仆役也不是个呆傻的,忙道“哪能让老先生您来出少爷早就吩咐过了,先生所用皆由咱们府上出,先生,那小的先去让人传晚膳,再去抓药。”
晋宣努力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替谢厌回话“劳烦了。”
仆役带着十人离开后,晋宣猛地双膝跪地,叩首恳切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谢厌本来就打算收个徒弟,广丹虽忠心听话,但于医术一途确实没什么天赋。晋宣倒是个好苗子,只不过年轻人心高气傲,拉不下脸面,谢厌就把他放在身边调教,如今终于到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很难,你若要拜我为师,定不可用一身本领为祸百姓,悬壶济世才为医者之徳,也切忌急功近利,需踏实本分,不得害人。可记清楚了”
“徒儿谨记若违师训,天打雷劈”晋宣展颜,朗声发誓。
“好,广丹,将你师弟扶起来,”说罢,谢厌又加了一句,“还有,以后既要听为师的话,也要听广丹师兄的话。”
身为医者,晋宣早就看出来广丹不是姑娘家,此时看着广丹比自己嫩了好几岁的脸,他连连点头,心中却莫名觉得,自己仿佛迫不及待地上了一条贼船。
殊不知,他刚拜的师父不仅年纪比他小,而且还在不久前被圣上下了口谕,勒令其不得行医等他知道一切后,这贼船已经开远,他再也下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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