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聂青禾照旧先送了小弟去读书,然后到铺上上工。
上午她带着珍珠梳了两个预约的全妆,卖了十几个发网,然后就带珍珠去后院看看聂大力他们。
洗头药液聂青禾一直不外售,有老主顾的宣传,所以来洗头的人一直不断。有治疗头上癞子的,有灭虱子虮子的,也有为了治疗头皮痒病的,一天至少四五个,多的时候也有十来个人呢。
来买洁面膏和洗发膏的人也不断,有交了一斤钱但是一次打一两的,也有一下子买几斤的。
聂青禾让聂大力和陈子健记着呢,那些买少的不管,但是买多的一定要记住,那是潜在大主顾,很可能是那些大户人家打发下人来买的。
她建立了一本专门的客户联络单,洗头液、洗发膏、洁面膏等分门别类列好,哪位主顾买什么,要记下数量、姓氏以及尽可能记下联络住址,如果客人不说那也无所谓。
有了数字的帮助,聂大力和陈子健只需要学会姓氏以及金台城的街道胡同名称写法。聂青禾还让来顺去买了一本百家姓和金台城胡同名称放在他们身边,让他们随时随地背诵、识字。
阿良来帮忙的时候也能给记录,因为他跟着柳徽学会很多常用字,日常写信都不成问题的。
陈子健学得有些费劲,但是聂大力学得快,他记性好,不但能认识,还能试着写。
另外俩学徒就完全不往这上面考虑,学字干嘛那么费脑子那么麻烦,多累啊,反正他们也不当掌柜的,不去考科举。
安排完客户联络单的事情,聂大力拉着聂青禾去无人处跟她讲有人鬼鬼祟祟来打探秘方的事儿。
他发现有人借着来买东西的机会,在小院里四处溜达探头探脑,还问俩学徒材料的渣滓都丢哪里去了。因为他交代过保密的事儿,而那俩学徒也做完交代的事儿就拉倒并不会多去寻摸事情做,所以别人问那也是万事不知道。
聂青禾“大面上的材料没关系,随便他们看,咱们还标在名字里呢。”
生姜何首乌,茶枯侧柏桑叶,直接告诉他们用料,但是配角和用量是不会随便告诉人的。
每一样洗发膏里都有独特的配料,尤其那些有一定毒性但是精确用量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药效,例如生附子、白丁香等这种是关键。她直接让大哥将不能再用的残渣丢在一处固定的地方,晒干了直接当燃料,这样别人也不需要惦记。
聂大力“这是个好办,还省柴火呢。”
跟大哥沟通完,聂青禾就和珍珠回前面铺子。
两人刚到屏风旁边落座,“聂姑娘,我又来给你捧场啦”一道刻意娇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聂青禾起身一看,竟然是翠姑。她穿着翠绿绣鸳鸯的抹胸,下面是水红色的百褶裙,外面披着月白色的纱衣,裸着锁骨下大片肌肤,擦了不少粉,雪白晃眼。她今儿梳着一个改良版的抛家髻,两鬓黑鸦鸦的,发髻摇摇欲坠,上面插着陈大官人送的那支金钗,倒是别有风情。
这时候不少青楼女子在楼里营业的时候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的时候反而打扮得像良家妇女,规规矩矩,别人也看不出她的身份。像翠姑这样高调的还是少的,可能因为她谋生的翠羽楼是半官营的,里面的姑娘宣称卖艺不卖身,客人们去了都是听曲儿赏歌舞的,并不留宿。不过,他们翠羽楼外出陪游服务,客人可以邀请看中的姑娘陪伴自己参加一些聚会,免得自己孤单一个人太掉价。
自然的,像李娘子那种知道翠姑身份的也会防备鄙视她,感觉她们就是靠勾搭男人活着,整天想着哪个男人给她们赎身回去做妾。
在聂青禾看来,不管是官妓还是私人青楼,里面大多都是苦命女子。她们要么是父辈或者丈夫犯法被牵连,要么是穷苦人家被父母发卖沦落风尘,不管如何,都不是她们能选择的。
珍珠看到翠姑,眉头皱了皱,她虽然不知道翠姑是谁做什么的,但是看这身打扮直觉就不是正经人家。
聂青禾示意她不必介意,脸上带着礼貌得体的营业笑容,“翠姑娘,您今日买什么”
翠姑歪着头娇笑,“你怎知道我不是来梳头的”
聂青禾笑了笑,“您今日妆发整齐,容貌秀美,哪里还用重新梳头。”
翠姑习惯性地朝她抛了一个媚眼,“真是个小机灵。我是来买你们那个洁面膏子和洗头膏子的。”
聂青禾“您没带罐子”
翠姑“带什么罐子啊,你这里没有啊给我配一个。”
一听就是不差钱儿。
聂青禾让珍珠在前面招呼,她自己引翠姑去后面。路上碰到其他人,有的见到翠姑看直了眼睛,有的则忙不迭躲开,或是一脸大义凛然地鄙视她。
翠姑则一律朝他们抛媚眼儿,惹得他们面红耳赤的,遭受了多大羞辱一样。
等转过身去,翠姑一撇嘴,跟聂青禾吐槽道“这些个臭男人啊,去了我们那里一个个不知道多放浪下流堆金堆银求留宿,这会儿倒是装老夫子了。”
聂青禾“也不是所有男人啦。”
翠姑又开始给聂青禾传授分辨男人的绝招,如何如何,找女婿一定要擦亮眼之类的。
聂青禾笑而不语,领着她去挑罐子装洁面膏。自己订的还没到货,她又让来顺去瓷器店挑了一些各种花色的罐子和瓶子,就为了应付自己没带容器的顾客。
翠姑妖娆地靠在一株石榴树上,让聂青禾帮她选好看的贵的。
聂青禾便帮她挑了一个粉彩水点桃花的罐子和瓶子,一个罐子就要四十五文,“你买哪样洗发膏”
翠姑问了一下,道“两样都要。”
聂青禾又给她拿了一个罐子,然后亲自给她装膏子,再放在简易天平上平衡一下重量。
翠姑有些狐疑,“这样份量就够了吗”
聂青禾“那是自然,平衡器这边放客人的罐子,那边放一个等量的砝码,等灌完了再放一下,只要两边平衡就是一样重的。去掉罐子的砝码,就是洁面膏的。”
聂青禾这个平衡器药房和金饰店常用,因为他们要称一些贵重的物品,重量经常精确到几钱几分,所以非常讲究精确度。聂青禾不需要那么严格,只需要精确到钱即可。
翠姑是个精明人,见没吃亏就无所谓,也并不需要多占什么便宜。她扭头看了看小院子,竟然还有人过来洗头,就份外好奇。
聂青禾也没时间陪她闲逛,称完就问她怎么拿。
翠姑把手一甩,她才不直接拿东西呢,那多掉份儿呢。她笑道“能麻烦你们小哥帮忙送一下吗”
很多铺子会帮忙送货,但是也有距离限制,比如同一条街上,或者并不太远。翠羽楼在城西北的平湖边上,那可有点距离。
聂青禾笑道“翠姑娘,您看我这里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人能送。要不您找个脚夫”
这街上有轿行、车行,他们也养了一些脚夫,可以帮人挑货、送东西。就这么三个瓷瓶,送到家也用不了十文钱。
翠姑知道聂青禾是不会派人给自己送了,也只得答应,聂青禾便让小伙计去街上喊脚夫给翠姑帮忙。
脚夫提着藤编小箱子来的,箱子里面分四个格子,直接把三个瓶子放进去,提着就走,还不会碰碎。
聂青禾送翠姑到门口。
翠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朝着聂青禾嫣然一笑,“聂姑娘,你是个好人。”
聂青禾不解,这从何说起,她笑道“我是个生意人。”赚你钱呢。
翠姑又道“反正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我要告诉你个秘密,”她又走回来,拉着聂青禾往边上靠靠,小声道“聂姑娘,我昨儿听见有人暗中商量要对付你们。”
聂青禾眉梢微挑,“多谢翠姑娘,可知是何人想对付我们”
翠姑摇头“那就不知道,我只是听见一个姐妹儿说,八成是有人花钱请她出面。不过你放心,她没我漂亮呢,唱曲跳舞也一般,平时最多的是给我们梳头打扮啥的。”
聂青禾跟她道谢,说以后有新品出来,送给翠姑试用。
翠姑登时就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嘴乐颠颠地走了。
聂青禾站在铺子门口四下里看了看,谁会想要对付他们呢花想容黄记还是其他同行插戴婆难不成是温娘子那里她立刻就把温娘子剔除了,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一些客人的意思温娘子是个很清高傲气的人,断然不会用下作手段。
虽然翠姑没说是谁,但是聂青禾已经心中有数,并不害怕。
对方找这样一个姑娘,能怎么对付她柳记是肯定不要的,那可能是有人让她和自己打擂台,想比过自己不过看她给翠姑今日梳头打扮的样子,也没有多厉害,至少比不过自己的。
且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还怕不成
这就是背靠大树的好处,若是自己做小生意,势单力薄的,难免就被人给碾死了。
她刚要转身回铺子,就听见马蹄声传来,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竟然看到了救命恩人
俊秀挺拔的少年着一身白衣,正策马而来,风吹动他纤薄的衣摆,如流云飘飞。
真是个英俊帅气的小哥哥聂青禾朝他摆手打招呼,“恩公,出城啊”
马上的清俊少年却径直策马朝她过来,到了跟前他勒住马缰,长腿一抬,侧身利索地跃下马背。
聂青禾原本以为他是要骑马出城,不曾想他竟然停在自己跟前,难免有点激动,眼睛都亮起来。
不怪她心情激动,她对小哥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情――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自己人。毕竟刚穿来就差点被泥水呛死,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不客气地说她对小哥哥的感激之情还早于聂母这些家人呢。
贺驭对上她那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感觉里面满满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见到自己,她这么开心
他微微颔首,淡淡道“在下贺驭。”
聂青禾大眼弯弯的,越发清亮,“恭贺的贺,yu是金玉的钰还是李煜的煜”
贺驭原本可没准备给她讲自己的名字,毕竟一般人听见姓氏就会主动称呼贺公子或者贺少爷,并不会再问是哪个字,尤其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也没几个识字的。她这样问代表她识字这引起了贺驭的好奇。
看她他浓密的眼睫轻颤,便从头到脚给她打量一遍,穿着这样粗糙的衣裙,能识字
聂青禾很期待地看着他,她对美人总是格外有耐心的,就是小哥哥神情冷峻,看起来不太喜欢说话
她刚想说恩人不想说不用勉强,就听见头上传来清冷动听的声音,“驾驭的驭。”
聂青禾很配合地哇喔一声,“恩公的名字实在是霸气,起得真好有气魄有意境”聂青禾这一刻红花附体,彩虹屁随便吹。
贺驭又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问道“当真”
聂青禾很坚定地点头,“当然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说完这个以后,恩公那冷峻的小脸似乎柔和了两分,眼神都于清冷中透着两分温柔,真是怪可爱的呢。
她当然不知道,贺驭这名字是他在八岁的时候自己起的,原本他爹给他起名贺,他嫌弃太土,难听
聂青禾又问恩公来做甚,是想买首饰吗她可以帮忙推荐的,可以给折扣哟。
贺驭拿出一块一两半的银子,“赎玉佩。”
赎玉佩,什么玉佩,他什么时候给她玉佩了哦,是洛娘子的。他和洛娘子有关系
聂青禾请他进铺子稍等,她去给拿玉佩,又好奇他和洛娘子的关系,应该不是夫妻,不同姓应该也不是姐弟。她脑子里一堆问题,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一个问题也不会贸然问出口的。
她亲自拿了玉佩交给贺驭,见他掌心铺着一块雪白的帕子,可能不想和她有肢体接触
这是有洁癖还是她尊重对方的习惯,便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放在他掌心。恰在此时,一道朗朗的声音传来,“贺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聂青禾被惊得手一沉,食指在放下玉佩的时候不小心挠过他的掌心。
就看起来像故意挑逗。
贺驭长睫垂下来,收拢五指把玉佩包在里面,被她挠过的地方有些痒,意外地并不让他讨厌。
他转身看向柳大掌柜,淡声道“你认识我”
柳大掌柜快步进来,朝着贺驭作揖,“前两天您在铺子前救了我们林掌柜和聂姑娘,我们东家不胜感激,特意跟人打听您的消息,好让我们登门拜谢呢。”
这时候林掌柜也出来道谢,两人万分热情,神态又恭敬至极。
贺驭看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怕是想拉着他长篇大论,说不定还会留他吃饭,顿觉头大。他立刻抿着唇角淡声道“举手之劳,不必多礼,更不必登门道谢,在下借住友人家里,不便待客。贺某还有事,告辞”
他毫不拖泥带水,拱拱手转身就大步出了铺子,随手一扯把马缰绳从拴马桩上扯下来利索地翻身上马,眨眼就跑远了。
那架势分明就是怕人纠缠。
聂青禾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啊你是怕人家吃了你吗还是社恐啊她感觉贺驭真的可能有点社恐症状。
单说贺驭骑马回到宅子里,到家将马缰绳直接往马鞍上一搭,它自会去找马夫服侍。他则敲敲墙上的木板门,“玉佩”
屋里传来洛娘子的声音,“我正泡绿豆准备做解暑绿豆糕,明天你帮我给聂姑娘送一份去表示谢意。”
贺驭“洛秋彤,我不是你家跑腿儿的。让阿大去送。”
洛娘子“贺驭,我是你师姐,是你表姐,还是你娘最喜欢的侄女我男人还被你使唤出去了”洛娘子的声音听起来颇怨念。
贺驭沉默了。
洛娘子以为他妥协了,得意地哼了一声,“不进我的房间小时候是谁跟我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短的叫,还说让我给当亲姐姐的”小时候有多活泼可爱讨人喜欢,长大就有多冰冷无情烦人精
贺驭“”
他把玉佩挂在门框上,淡淡道“我的意思,你不如直接街上买,万一给人吃坏了。”
他转身走了,听着身后洛娘子叫他烦人精也只是勾了勾唇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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